抱上一只鬼大腿——蒋淮琅
时间:2021-10-29 10:15:48

  她走回屋里,从床底拖出木箱,拿出钱袋,出来扔在桌上:“求你们行行好,看在咱们母女兄妹一场的份上,别到处嚷嚷我能见鬼,不然我会被绑了烧死的。我不想死,我现在就走,你们不需再害怕有什么阴气阳气,我统统都会带走的。昨天买东西花了十两,还剩十一两银子,你们一人四两,我拿三两,分了了断亲缘,以后就当没我这个人了吧!”
  她拉开钱袋,袋子里是一个银锭子和一两散银,没法均分。她咬咬牙,道:“算了破不开,我就拿一两。”
  “姜儿。”陈百安见她决绝,满脸冷漠倔强,眼圈红了,他一把抓住陈姜拿银子的手,“胡说啥,你才十一岁,能去哪儿啊,哥不嫌弃你,就是怕你出事,问一句罢了,你别多想了。”
  陈姜哼道:“怕鬼人之常情,你也不需自责,我理解的。”
  “没有鬼,哪有鬼,哥从来没看见过鬼。你说得对,有鬼又咋样,咱又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陈百安心地纯良,他想起前些日子陪妹妹去林家,那林公子称妹妹是神医,却没见到与妹妹有交情的林小姐,不定就是与这见鬼的事有关。可妹妹没害人啊,她还说要救林公子呢!
  他见廖氏还是不说话,忙道:“娘,小妹都说了实话,她就是能看见脏东西,不是鬼附身,你别怕。小妹现在多好啊,还给家里挣了钱,还愿意送我去念书,要是外人,外面的鬼附身,咋会一心为家里着想啊?”
  廖氏慌慌斜了陈姜一眼:“你是我姜儿?不是孤鬼?”
  陈姜脖子死硬:“爱信不信,我可以走,马上就走。”
  廖氏眼泪扑簌簌地掉:“你变得太厉害,娘害怕呀,晚上觉都不敢睡......不是想让你走,只要你还是我姜儿,娘不会让你走的。”
  前阵儿你不是还想卖了闺女吗?陈姜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哥哥虽然闷傻了一点,可心地真是太好了,对亲人太有感情了,见鬼这种事都能消化。她太久没过过家庭生活,太久没感觉自己正常人的一面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耍耍脾气心里舒服多了,陈姜扶着桌边慢慢坐下,苦着脸道:“我不想看见,我也害怕,老是自己一个人憋着不说,我也难受着呢。今天说了,我不后悔,因为你们是我的亲人,你们不会害我的。我听人家说,小孩子就是能看见这些东西,也许等我长大了就看不见了吧。”
  陈百安忙不迭点头:“对对,梁金宝小时候不是就被惊过吗?奶奶说他一看窗子就哭,准是看见啥脏东西了。”
  廖氏好像也想起了这回事,听陈姜语气又软和,便擦擦眼泪:“是有这样的,说孩子眼干净,不过人家那都是三五岁惊魂,姜儿你这都快十二了......”
  陈姜也觉得十二是岁数大了点,不过岁数大怎么了?也许有人一辈子眼睛都干净呢!比如说自己。
  刚想说话,又听廖氏自答:“恐怕是你走过阎王殿,阎王老爷给你洗了眼吧。”
  嗯,就是这样。陈姜马上道:“你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会儿迷迷糊糊快醒的时候,是感觉有人给我洗眼。”
  下大雨了嘛!
  廖氏此时拍了拍胸口,终于正眼看向陈姜:“别怪娘,娘胆子小,那时候听你说阎王殿的事就吓得不行,生怕你被什么不干净的缠上了。你今儿能说实话,娘也不会不管你,不行咱一会儿就去找王七婆,别说见鬼的事儿,就说你惊了魂,看能不能想个法儿把你这眼给洗回来,总见脏东西可不是办法呀。”
  陈姜:“......行,我巴不得呢。”
 
 
第36章 黑得不能再黑了
  一家三口看似把事情说了个通透,实际上放心踏实下来的只有憨憨陈百安一个。
  在去王七婆家的路上,他问陈姜:“鬼是啥样的,吓人吗?”
  陈姜瞄了瞄一旁脸色仍苍白着的廖氏,知道她带自己去见王七婆打得什么主意,无非还担心闺女身魂是否一致罢了。她不介意,性子差距那么大,不怀疑才不正常。
  回陈百安道:“不知,没有样子,我也只能看见个混混沌沌的影子。”
  “噢。”陈百安盲想了一会儿混沌影子的模样,又问:“那它们能看见你吗?”
  “我猜应是看不见的,它们也没跟我说过话呀。”
  陈百安笑了:“死了就是死了,要是还能跟活人说话,那不知要吓坏多少人呢,鬼也没啥可怕的。”
  廖氏可不像陈百安这么乐观,她犹豫了一会儿也开口问道:“姜儿,你是天天都能见着那些东西吗?”
  陈姜摇头:“不是,舅奶奶出殡那天我看见个白影子,昨天县城有户人家办丧我又看见一个,我也害怕呀,怕它跟着我。老人不是说见了脏东西得使劲骂吗?我路上也骂了,回家不放心,跑去后山那儿又骂了一遭,也没看见啥不对劲的了,就这两个,没见过其他的。”
  廖氏想起陆家前舅母死后那几天,陈姜是有些奇怪,还买了黑狗血来说散阴气,怕就是见到前舅母的魂灵了。见了丧事才能见到鬼,这个解释让她心里好受了一点,只要不是把脏东西带进家里来就好。
  “那...碧云那个姑爷身上的阴气是咋回事?”
  陈姜心说也不能忽悠得太小儿科,既然想留在家里生活,以后这种事免不了还会让她发生些怪异举动,提前给家人做好心理预防,时间久了,也许他们会习惯并接受的。
  于是她愁眉苦脸道:“娘啊,那天也真是吓了我一跳,我一进去就看见新姑父头上罩着一团黑气呢,可是我又没看见鬼,不知咋回事。”
  廖氏瞪着眼睛走道儿都不稳当了,绊绊跌跌半晌才一把拉住陈姜:“你看看,你快看看你哥头上有没有黑气?”
  陈百安僵住,陈姜煞有介事看了看:“啥也没有。”
  “那娘呢?你再看看娘。”
  “你也没有。”
  廖氏吁口气,拉着陈姜往前走了两步鼻子一酸,眼泪又出来了:“都怪老三,把你害成这个样子,才不到十二的孩子,这眼睛洗不回来,以后日子还咋过呀!”
  陈姜回头望望家的方向,从昨天被吓飞,影子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如果自己没有穿越,她小小的身子就会一直被埋在那深山沟里,无人知晓直至腐烂。就算有一日被人发现,廖氏又真的敢撕破脸皮去找陈恩常的麻烦吗?她本意不想害死闺女,但因为外心和自私做了间接推手,在善恶大道中,她终将背上一个孽因,这辈子若还不清,就只好下辈子再还了。
  老天为什么让她上了影子的身,两人的胎记又为何一模一样,陈姜觉得,这其中必有深意。
  王七婆家离老宅不远,隔着几畦菜园子,两个小土坡,与村长家比邻而居。房子是村中少有的青砖大瓦房,土院墙挺高,大门上贴着两道不知画了什么鬼玩意儿的符纸。
  廖氏上去叫门,王七婆的大儿子出来迎人,对母子三人客气得很。闻来意只说他娘打坐呢,得等上小半个时辰才能见人。廖氏便与王七婆的大媳妇张氏在院中边剥豆子边唠起家常,陈百安蹲在墙根下戳蚂蚁,而陈姜则在院子里溜达起来。
  房子质料好些也没跳出村居的布局范围,正房瞧着得有个三四间,厢房左四右五,前院晒柴晾豆,家后养猪种菜,和普通农家没啥区别。
  但陈姜觉得王七婆能神婆名声在外也真是个狠人,别人的院子里种些瓜果蔬菜也罢,她家院中竟然种了一棵高大的柳树,夏季枝条正繁茂,千百绿绦随风悠悠。
  柳树可不是什么吉利的树种,有“钉魂树”或“束魂树”之称,就算不埋死人也自带五分阴气。若是埋了死人,再由懂邪法的人施个咒,普通鬼魂便如被捆缚,一动不能动。七天后自然可以下去,但要遇到些不怀好意的家伙,束魂七天,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
  王七婆吃这行饭的,不会不知柳树极阴。她敢种家里,要么就是借柳树的阴名来烘托自己通阴阳的本事,要么就是把它当作工具树,束过谁的魂?
  一切的疑问在见到王七婆那一瞬间都有了答案。她打坐结束,大儿请廖氏与陈姜进去,一进正房东屋,陈姜忍不住就爆了个粗口:“卧槽!”
  屋里收拾得很清爽,家什简单,唯显得特殊的,是一座木龛上供着张卷轴道士像,清香袅袅,瓜果新鲜。
  那穿着斜襟灰褂,大夏天还戴着个抹额,瘦小如干柴,皱纹如刀刻般的老太婆盘腿坐在床上。身后一只红光鬼子荡在房梁下头,跳舞似地扭来扭去,长发无风自飘,眼睛是黑茫茫两个窟窿,张着大嘴发出“哈,哈!”的声音。
  说它是红光也不准确,应该是粉红光,或者水红光,总之红得不那么正。
  陈姜一口气没倒腾上来险些晕过去,这是厉鬼不是?褪了色儿有点不敢相认啊!
  她的粗口没人懂,所以王七婆只是不满看了她一眼,道:“姜儿咋啦,大呼小叫的,不小了吧这孩子,没个定性。”
  当着外人,廖氏还得拿出做娘的样子,忙扯了她一把:“看你,在婆婆跟前持重点儿。”
  陈姜呆呆看着褪色厉鬼,心里翻江倒海。好家伙又来一个,她想,都来吧,绿的红的粉的黄的,都尽情地在人间狂欢吧!我已经麻了,打定主意装瞎了,冤有头债有主,它想害死谁我也不会管的!
  廖氏苦歪歪地跟王七婆说起陈姜,套用了梁金宝的故事。说她夜里睡不安稳,总像在窗户外头看见了什么似的,白天精神不好,饭也吃不下去。怕孩子受了什么脏物的惊,特意请婆婆给收一收魂,洗一洗眼。
  王七婆听完问陈姜:“你是看见啥了?”
  陈姜脸色不好,乍一看真像受惊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模模糊糊的影子,像有东西爬我家窗户一样。”
  “是人模样的影子,还是兽模样的影子?”
  “一团,分不清人还是兽。”
  王七婆让她走近些,用干瘪苍老的手把她从头到肩摸了一遍,又扒她眼底,又让她张嘴,跟个儿科大夫似地检查一遍,道:“不像邪祟入体,而且这娃十来岁了,不该呀。”
  廖氏一听这话,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王七婆亲眼看过,亲手摸过了,陈姜要是鬼附身,不可能不露馅儿的。她是姜儿,她是自己闺女没错了!随即拍手:“谁说不是呢,都说小小娃儿才能看见,哪知我姜都这么大了还......”
  “没事儿,”王七婆看似轻描淡写地道,“东山脚那儿早些年死过几个打猎的,阴气重,怕是有些残魂游荡呢,女娃儿体弱,就是被冲撞了。眼不用洗,喝我三剂符水壮壮阳气会好的。”
  廖氏看了陈姜一眼,颤着声问:“您是说我家那块儿有鬼?”
  王七婆说的正应上了陈姜的话,她想起闺女说的混沌沌白影子,天知道是陆家舅母还是打猎人呢。
  “残魂,害不得人的。”
  王七婆眼皮垂着,嘴角却轻轻提了提,:“虽然害不得人,就是能让人难过,日子久了还会得病呢。你不是让三郎来买过两回黑狗血吗?看来不止姜儿被冲撞,你也不舒坦了吧?夜里睡觉,觉不觉着阴冷啊?”
  廖氏本来没觉着冷,可是在老太婆鬼气森森又嘶又干的嗓子里吐出这句话后,她还真感到背上一阵寒意。
  “那那,那咋办?就算咱看不见啥,阴气也散不去啊。”
  这正是王七婆想要听到的话,接道:“说了它们害不了人的。”
  廖氏更害怕了:“生病也不行啊,我两个娃还没成人呢,我...我现在也没本事搬家。”
  王七婆淡淡一笑:“要实在忌讳害怕,我老婆子去给你做个法赶了也行。”
  廖氏马上同意:“好好好,那就劳七婆累了,做个法安心。”
  王七满意地点头,从身后摸出个小木箱来:“都是一个村子的,请天师的香火就收你三两吧,别的村子请我去接天师,至少得五两。”
  廖氏一愣,转头看陈姜:“姜儿,要不你回家去拿银子。”
  陈姜在她俩说话的时候一直观察着那只褪色厉鬼,越看越觉得这鬼子有异常。它总是盘绕在王七婆头后,偶尔也向两边飘着舞动手臂,可飘不出三尺就像被什么暗力给牵住了一样,透明的,泛着红光的身躯往后一顿,再度回到王七婆身后继续舞。它无法像缠新姑父那只一般和王七婆亲密接触,始终与她保持一定距离。
  它对着王七婆的后脑“哈哈”,好像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它的光芒很淡,比新姑父的那只淡很多,光里的鬼身也残缺不全。这是罕见的,不管人在生前受过怎样的伤害,死后魂魄都是完整无缺的,即使是只余怨念凝形的厉鬼也是如此。谁会去挖鬼的眼睛?连实体都没有怎么挖?
  看着看着,陈姜竟然有点同情起它来,跑也跑不掉,眼也被挖了,最具代表性的正红光芒淡成了水粉色,面前这个老太婆不知是不是它的仇人,也不知被拴在这儿多久了。它是厉鬼呀,现世必死人,凶残无情的厉鬼啊!老太婆是个骗子无疑,那有可能,它是得罪什么高人了吧?
  柳树下,会埋着它的尸体吗?
  陈姜的同情在廖氏让她回家拿钱时戛然而止,她咧咧嘴:“我不知道钱在哪儿,娘和我一起回去拿。”
  “你咋不......”廖氏看见陈姜给她使了个犀利的眼色,屏息片刻,对王七婆笑道:“小孩子不知道,我回去,一会儿再来请七婆。”
  “嗯。”吓唬够了,王七婆不认为这桩生意会黄。
  娘仨出门,廖氏忙问陈姜:“咋了。”
  陈姜道:“王七婆全身黑气,全身都是!头顶冒,心口冒,嘴里冒,眼珠子都冒,黑得不能再黑了。”
  “天爷!”
  兄妹俩架着腿软头昏的廖氏回到家,见篱笆外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手持一把折扇指着后山方向道:“你,来。”
  陈姜脚下一顿,少年转头,见母子三人立刻龇牙一笑:“我,来。”
  乌发白肤,眉目如画,一身玉色锦衣风度翩翩,折扇一抖,笑容明媚,谁看了都要赞声好一个俊俏美少年。
  廖氏和陈百安就看呆了,这是哪来的贵人,怎么会出现在自家门前。听他似乎说了句什么,陈百安不敢言声,廖氏则畏缩着问:“这,这位公子,你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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