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不懂,卒年十九观摩学习过高段位宫斗的赵媞却懂,仍是送出白眼一个:“穷山恶水出刁民。”
厉鬼只针对张璟一个,陈碧云能嫁吗?不能。第一厉鬼无常,也许它是在享受一个一个弄死的快感呢?现在是张璟,说不定接下来就轮到姑母了;第二以陈碧云的气性,骗嫁之后张璟死了,她就是下一个厉鬼。死了是厉鬼,活着更是厉鬼,仇恨打击面绝不仅仅限于老宅一帮人,陈姜这个要“沾光”的侄女也跑不掉。
陈恩常目光短浅得还真以为把人塞过去就能坐拥张家家产了。任他口舌开花,也不可能从被迫当了寡妇的陈碧云手里骗出一文钱来,不花钱雇人打断他的腿就算顾念兄妹之情了。
要么再次告诉陈碧云真相,让她自己抗争去;要么收厉鬼救张璟,送陈碧云美满姻缘,给自己添一份功德。
呵呵,想法是好的,还是去找陈碧云做个口无遮拦的坏侄女吧。
陈姜和影子一起去老宅,路上问她:“大郎那事怎么说?”
“大伯娘说要赔人家钱,奶奶说那就赔,三叔说恐怕要赔几百两,卖房子卖地也不够,后来她们就老是哭,啥也不说了。”
老三真的是除了钱谁也不认,除了自己谁也不爱的典型代表。
没有鬼子参与,陈姜才不想管大房的事,杀人偿命伤人赔钱天经地义,让他们自己作难去吧!
快到老宅门口,陈姜低声跟影子说:“家里都是人,我就不进去了,从后墙根那儿跟小姑说话,你去盯着三叔,看他打得什么主意。”
影子嘻嘻笑:“我还想要个银镯子,不着急不着急,哪天你有空了再烧给我也行。”
“......好。”
陈姜穿过菜地,贴着墙根绕到老宅后头。陈碧云屋的北墙上也有扇小窗,遥对着邻居家的南墙,平常不开,冬天烧炉子时用来排烟的。
陈姜踮着脚扒上窗户,虚着声儿喊:“小姑,小姑。”
连喊几声陈碧云也没有反应,她只好又放大点声音:“小姑!小姑!小......”
姑字咕噜咽肚里了,陈姜保持姿势不变,眼珠缓缓从中间移到了左边。
黄澄澄,金灿灿,耀眼的光芒照大地,小太阳又出来为祸人间啦!
一个脑袋正歪在她的余光里,似乎很好奇她在做什么。陈姜闭了闭眼,稳住呼吸,好吧,就让我看看你又上了谁的身,又是哪一个无辜百姓被你残害,屡教不改,还来找骂!为了凡人,为了正义,我不怕死,不怕报复,今天一定要骂翻你,骂到你无地自容自动滚蛋!
陈姜鼓起勇气,唰地转过头去:“你他妈......师建国?”
光晕里,男子风姿特秀,长身玉立,一身墨色长衫,饰有图腾般的金色暗纹,袖宽襟阔,无风自动,像有人拿了个鼓风机跟在旁边吹似的。
如瀑黑发不绾不束,全数披下,长及腰间,一缕发丝飘在额前,平添几分不羁。
那眉,那眼,那鼻,那唇,那吹弹可破的脸蛋子,那人间绝色鬼中花魁水准的美......不过换了身衣裳换了个发型,这不是师建国还能是谁?
“师...师建国,师先生,是不是你?你来找我了。”陈姜惊呆了,脑中乍喜乍悲,万千滋味涌上心头,一时不知自己是梦是醒。穿越八百年异时空,竟还能师先生见上一面,这是一种怎样的缘分!
“师建国。”对面人一开口,陈姜立刻如从云端跌入地窖,“谁。”
她蓦地捂住脸,平静了老半晌,放下手眉目一片清冷,道:“进步挺快哈,说仨字儿都不打磕巴了,又来找我啥事?”
“师建国,谁。”他又问了一遍。
陈姜森然:“你是不是入我梦了?”
对面摇头。
“没入我梦,怎么弄了个我梦中人的样貌?”
“我,自己。”
陈姜怨愤地瞪他:“我不信!”
对面无声,也无表情,那标志性的诡异笑容在这张脸上也没出现。
陈姜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不是,不是师先生,气场根本不一样。最后烦躁地掐住额头:“说啊,找我啥事?”
“玩。”
好嘛,气消了,又来了。陈姜叉起胳膊,冷笑道:“行啊,不过我可没空陪你玩上身那种不入流的游戏,我大把正事要做呢。要玩咱就玩点高端的,你不是挺牛的么,我带你去收个厉鬼怎么样?”
“好。”
陈姜一脸吃了猪油的表情:“厉鬼!厉鬼知道吗?不是可以任你玩弄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没有原魂,凶残暴虐,六亲不认不死不休的那种厉鬼,你能收得了吗?”
“能。”
很有自信啊小伙子。陈姜有点打鼓了,他是挺厉害的,万一真收了厉鬼,这功德是算他的呢,还是算她的?
第43章 收鬼吃烤鸟蛋
功德的事暂且不提,能收掉一只厉鬼肯定是于阳间有益的。
诸如影子赵媞这种绿色小鬼,虽然也滞留阳间,但它们没有害人的能力。如果找不到类似陈姜的阴阳双通者,永远也无法与活人产生任何交集。
而厉鬼几乎是以燃烧自己为代价换来了强大的阴力。它们不能直接杀人,但可以使人身陷阴气中,思维混乱,产生幻觉,最后自己杀掉自己。
历史上有名的鬼屋,鬼打墙,或者中邪导致死人事件,一部分是人为,一部分就是厉鬼作祟。
现代的鬼差队伍人员虽少,但也能办点正事,抓黑鬼收厉鬼什么的也挺积极。就是监控设备落后,往往非等到有人受害了才找上门来。鬼是带走了,可凡人该病的病该死的死,就算给作恶的鬼子多加几条罪名,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恶果。
这时候,就得靠师先生这样的高人替天行道行侠仗义了。师先生面对鬼差时的牛气,陈姜见识过。鬼差说,谢谢您,但这鬼我得带走,该判该罚领导说了算。师先生说,不行。
然后就把那鬼子捏爆了......
曾被吓得抱头鼠窜的陈姜那会儿站在师先生旁边听到这句话时,心中有种莫名的骄傲感,总觉得他还有句潜台词没说出来,那就是:欺负了我的人还想跑!
没别的意思,大家都是在阴阳边界混饭吃的,可不就是一条道上的人嘛。能者多劳,强者保护弱者也是应该的。
回忆令人嘴角上翘。陈姜边走边笑,师焱低头瞥她一眼:“笑什么?”
陈姜的脸立马黑了,讨厌的家伙,竟然敢变幻出一张师先生的脸来乱她心神,还好意思说是他本人,简直可恶。
“我告诉你啊,这个人是我以前的朋友,我只是无意当中梦到他的,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干嘛要用人家的脸啊,自己没有吗?”
“有。”
“那就恢复真容让我看看啊,”陈姜暗讽,“没事,你就算再丑我也不会笑话你的,做人做鬼都要真实知道吗?我就喜欢真实。”
师焱闪到她眼前,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真实。”
陈姜白眼翻天:“行了行了,你爱干嘛干嘛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说好了帮我收厉鬼,这是造福的好事,你可不能跑啊!”
“好。”
回家拿伞背竹筐,陈姜在屋里磨蹭了一会儿,出来就见赵媞飘在篱笆栏前跟师焱说话,淑女窈窕,君子翩翩,一绿一黄,好一对金鬼玉鬼。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赵媞小细嗓子一捏,甜得腻人。
“师焱。”
“哦,师公子,小女子乃前朝公主,姓赵名媞,你就叫我谨柔好了,这是我父皇给我的封号。”
“......”
“不知公子籍出何处,怎会流落到这穷乡僻壤?”
师焱往房里看看,抬手:“找她。”
“哦你也是来找尊主大人的,请问公子几时身故,头七能否下地府去?”
师焱摇头。
赵媞轻叹:“唉,原来公子和小女子都是一样的苦命人,寄希望于尊主帮助我们早日投胎。但据小女子所知,尊主似乎并无太多神通,除了可以见到我们,几与凡人无异,公子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陈姜眯着眼歪着头,走到她身边盯着她,赵媞明明看见了,却仍当她不存在般,还啧了一声:“公子你瞧,尊主这个样子,哪里像个神仙嘛。”
陈姜气笑了:“你干啥呢?”
赵媞面上挂着温婉笑意,眼角却难度极高地蔑了她一眼:“我跟师公子说话呢,怎么了?”
“师公子。”陈姜点点头,“好的,我就来给你介绍介绍这位师公子。”
她手一托,托向师焱道:“师焱,我的朋友,上古老妖,迄今不知几十万岁也,生平两个爱好,其一,找我玩;其二,吃小鬼。”
陈姜猛然靠近赵媞,阴森森道:“你在被美色所惑,想跟人套近乎的时候,他正想着从哪儿下嘴吃你好呢。”
“啊!”赵媞一声尖叫,慌张向后退却:“师公子,师公子,她说你是妖怪,你是不是妖怪?”
陈姜对师焱挑眉瞪眼,于是他点头:“是。”
赵媞应该也吃了追风丸,眨眼没。
面对着师先生的脸,陈姜很难一直保持冷酷无情,看在他还算配合的份上,一路上镇还是勉强和他聊了几句。
“要打伞吗?”下午阳光不算烈,跑快点,比如影子赵媞那种速度,也不会挨晒。但师焱飘在她身边,速度始终和她一致,陈姜光知道他上了人身后不怕太阳,不知这种只换脸的鬼身怕不怕。
师焱先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陈姜便将伞举高替他遮头,走没几步又收了回来:“你太高了,够不着,别打了。”
师焱也不在意。陈姜见他此时很好说话的样子,便道:“想跟我做朋友可以,以后不许再上身,不许吓唬活人,做鬼就要有个做鬼的样子。你老实一点,朋友会有的,除了我,还有刚才那个姑娘,还有我家小鬼,都可以和你做朋友,对不对?你非要上凡人干吗呢?”
“吃,喝,玩。”
答得好坦率。也是,当了鬼是没法吃喝阳间的东西了,师焱玩心重,还挺馋。
“活着还没吃够啊?五谷杂粮对鬼来说都是秽物,吃了不好。你死了就吃元宝蜡烛嘛,鸡鱼肉蛋也行,但必须得是纸做的。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只要你以后听话,我给你烧。”
“焱年,焱月,焱日,焱时。”
“......”陈姜皱眉:“这是什么八字,你瞎编的吧?上回还骗我死了九万年,交朋友一点不真诚呢。你不愿说我可不管你了啊,总之记住我的话,不许上身,不许吓唬人,不然我真的不理你了,你杀了我我也不理你,好不好?”
“好。”
陈姜重重叹了口气,唉,黄鬼性质不明,本身又智商不高的样子,两只绿的已经够烦,现在还多了一个孩子需要教导,真累。
一天之内第二次来镇上,陈姜心虚地绕路走,不敢往后街那块儿凑。虽然周望元说他爹挺好,但被鬼附过怎么可能挺好呢?很快就会倒下起不来了。一想到那个憨厚的掌柜未来几年都会疾病缠身,气弱阳虚,陈姜内疚极了,免不了又抓着师焱说了一通。
师焱没回嘴,走到安顺巷口的时候停下,往空中看了看,道:“大怨。”
陈姜道:“没多大,就是一般人家的院子,两百来个平方吧,怎么办?我在这儿等着,你直接去收?”
师焱看看她:“生意。”
还记着这事儿呢。陈姜心情好了点,脸上却为难道:“人家也没死人,也没到寒食节,不好让人家买吧。”
“收鬼。”
“她又不知道她家侄子病是被鬼缠的,万一说我装神弄鬼怎么办?”
“收鬼,自愈。”
陈姜忐忑:“你肯定能收得了?”
“能。”
“那还等什么!走!”陈姜一拍大腿,师焱太自信了,自信得让她觉得不趁这个机会捞一把都怂!上辈子就想干这行了,可惜神棍们没啥真本事,师先生等高人又一副视钱财如粪土的模样让她无法开口。没想到,智商看起来不那么高的师焱是个明白鬼,知道在阳间混没钱寸步难行的道理。
她激动得要往里冲,师焱却不动,道:“烤鸟蛋。”
“啥?”
“收鬼,吃,烤鸟蛋。”
陈姜啧啧:“师兄咱有点儿出息行吗?鸟蛋有什么好吃的?赚了钱,我亲手给你做一道松鼠桂鱼烧下去!”
师焱坚持:“吃,烤鸟蛋。”
陈姜无法,祖宗爱好真奇特,烤鸟蛋就烤鸟蛋!能让她赚钱,烤龙蛋也做给你吃!
仍是敲门许久,仍是那位表姑娘应门,见了陈姜微微一愣就想起了她是谁。两家状况已经挑明,她也不再掩饰神情,悲伤道:“是陈姑娘又有什么东西要捎给表哥么?”
陈姜摇头:“是我,我想见见张家姑奶奶,有件关于张璟公子的大事要与她商量一下。”
宅院不小,肯定比二百平方要大很多。正房厢房十数间,种了许多花草,可显然久未打理,死的死颓的颓。院子里已经挂喜贴红,红绸子沿着门廊拉了一圈,红灯笼挑起来,大白天也点着烛火,在极安静的环境里,那淡淡红光反而给院子增添了几分可怖的气氛。
张姑母在厢房见了陈姜,几日光景,她两颊瘦得凹了进去,不施脂粉的脸斑斑皱皱,整个人像老了十岁。
陈姜只问了一句姑父可好,张姑母就如崩断了心弦般哭起来,在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面前也无心隐藏她的痛苦。
“哥哥临死把璟儿交到我手里,我处处护着疼着,护了这些年,好好的孩子,说不行就不行了,他是我张家的独苗,他若是死了,张家就彻底没了。”张姑母这些日子不知哭了多少回,此时说话都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小陈姑娘,我也知道我欺人太甚,我也不想害你小姑,可是没办法了呀,你不知道,璟儿刚生病那几天,夜里都会突然坐起来说,成亲,成亲!他是看中你小姑了,病成那样还念着成亲的事,你说说我当姑姑的该怎么办?人家说冲喜有用的,我想着给他娶了中意的姑娘,他说不定会好的呀!小陈姑娘,我对不起你小姑,对不起你们陈家......我也没办法,你们可怜可怜我璟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