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上一只鬼大腿——蒋淮琅
时间:2021-10-29 10:15:48

  “办白事用的,”陈姜斜过竹筐,从毛青布下面拿出个纸元宝:“你瞧,就是这样的,何虎大哥孝心可鉴,怕亲娘下了地府缺衣少食,从我这儿定了多多的元宝,大娘这一路必然走得富贵,走得舒心,也必然会保佑阳间儿孙的。”
  卫差:“这...这不就是草纸折的?”
  陈姜抓紧一切机会推销:“哪能烧真元宝啊?何虎大哥愿意,大娘也舍不得啊。阴界阳间自然不同,烧不下去的宝贝就没用,别看草纸在我们这儿价廉,地府认这个啊。不管是做成元宝,铜钱,还是扎成衣食住行物件,先人统统带得下去。”
  卫差:“......呵呵,挺有意思,好吧小丫头,何虎家在东边四福巷,你去吧。”
  陈姜与卫差说话,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引得大房一家人探头探脑。见她出来,秦氏忙扯住她:“你在里头说啥了?能让我们进去见见大郎吗?”
  陈姜摇头:“说是要押上堂过审,现在指定不给见。”
  秦氏又拍着大腿痛哭:“哎呀我的大郎啊......”
  陈姜背着竹筐走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那愁眉苦脸的一家人:“与其在这儿守着,不如先去找找苦主,问问人家为啥非得告大郎哥。要真把别人打出个好歹来,咱家态度就得好点儿,到苦主面前哭一哭,积极带人看伤赔钱,求人家放咱们一马,在这儿哭没用。”
  秦氏的哭声噎了一下:“赔钱?”
  陈姜无语,一大段话她就听见这俩字儿了,“那不然呢?打了人不赔钱,那就赔上前程呗,进大牢里蹲个一年半载的,有了案底,大郎哥以后怕是无缘科举了。”
  陈恩淮一凛:“姜儿说得是,大楚律延前朝律,有犯科史者不得科举。”
  谷儿想骂她,但听了四叔的话后又生生憋下,愤愤瞪她一眼。
  踩着秦氏有节奏的哭喊声,陈姜离开,没多久便到了四福巷。巷子里人挺多,扎孝布的戴白花的走来走去,有一户人家里正传来女子的隐隐哭泣。
  何虎家门开着,院子里香灰飘洒处处挑白,正对大门的堂屋内搁着棺材,棺材前火盆烧着,几个披麻戴孝的男女跪在一边。
  开门就是迎祭客的,谁都能来,谁都能拜,只要是诚心来送老人,家人一般不拦。
  陈姜走进堂屋,在棺材牌位前取香作了三揖,上香。专迎女客的一个中年女子就走过来,递给她一朵白花:“多谢小姑娘,你是哪家来客?”
  陈姜道:“我是大槐树村陈家的,我四叔与何虎大哥相识,今日他有事不能来送大娘,便让我来代他送上一份心意。”
  说罢她放下竹筐,从筐里掏出大把大把纸元宝并一个小布包。元宝叠得很好,胖乎乎圆敦敦,摆在地上十分可爱,除了没有真元宝的光泽度外,形状与真的一模一样。
  灵堂里的人都被她的动作吸引了目光,看着满地纸元宝不明所以。
  她蹲下来,抬头望望中年女子:“婶子,我能给大娘烧钱吗?这是我四叔特意定的,说给大娘带着路上花。”
  中年女子结舌:“你...你烧吧。”祭客烧两刀纸钱也正常,不过看这姑娘要烧的恐怕是那些东西。
  陈姜把元宝一个一个送入火盆,配合着动作说起话来:“今生行善,来世有福,大娘,您辛苦一辈子,生儿育女省吃俭用,把儿女们养大成人有了出息,终于可以歇歇了。”
  刚说完这一句话,旁边就有个跪着的女子忍不住哭出声来。
  “晚辈不认识您别的子孙,只从四叔口中得知您儿何虎,是个心性赤诚,品德高尚,乐于助人,光明磊落的人,他常说人生得交此友足矣,可见何虎大哥品行。这都是您的功劳,没有娘亲费心教导,哪得儿孙出类拔萃。四叔闻听大娘逝去,怆然泪下,惋惜您不能多享几年儿孙福,嘱晚辈定要使出家传绝艺,为大娘奉上百枚金元宝,风光入阴曹,尽可撒钱开路驱散小鬼,不必再节俭清省苦了自己。”
  在她说话时,门外围来许多人,有何家亲戚,有朋友,有邻居。一个个看着陈姜烧完元宝,展开布包,又拿出一副淡黄色首饰,包括一支钗,一支发梳,两只耳坠,一只手镯。芦杆材质轻飘飘的,可刻得精致,水滴耳坠鹤头钗,不拿在手里掂量掂量,就和真的没两样。
  “再送大娘一副首饰,富贵老太太下去了,阎王也得让三分。”
  丢进火盆,火苗窜高几分,芦杆子好烧,不消片刻就化成灰烬。
  一彪形大汉默立门口听了许久,此时嚎啕一声:“娘啊!儿对不起您!”扑进灵堂痛哭失声,随即一家子都狂哭起来。
  棺材盖上坐着的白光老太太,正惊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不住摸着自己耳朵手腕,看着身周漂浮的金元宝,一个劲地说着:“拿到了,戴上了,真的戴上了,我老婆子一辈子也没戴过这么精贵的首饰,一辈子也没见过元宝啥样,死了倒如了愿。这丫头真厉害啊!我的虎儿可不能慢待了人家。”
  陈姜垂眼暗暗一笑,喜欢就好,看您慈眉善目,口口声声念挂着儿孙就知是个好老太太了。
  彪形大汉眼通红地把陈姜送出门外:“你不愿吃饭我就不留你了,替我谢谢你四叔,他有心了。没想到你家还有这门手艺,挺好,让咱们做儿女的心里也能好受些,咋从没听你四叔说过呢。”
  “这不是陈家家传,是从我姥姥那儿学来的,毕竟是白业,许多人忌讳,不便提起。”陈姜突然来了恶趣味:“对了何大哥,说了半天,你知道我四叔是谁吗?”
  何虎道:“不是白水书院的陈恩淮吗?我认识的读书人可不多,他就是大槐树村的,脾气好,实在人。”
  陈姜心想今天这些东西没白送,老的少的都是好的。
  送是不可能白送的,送一回就要有一回的效用才行,在院子里陈姜就已经收获了一拨咨询者,出了门又有邻居来问纸元宝的价钱。
  她不厌其烦一遍遍跟人推广纸扎种类,解释并不是只有办丧才能烧,三节扫墓时一样可以;吹嘘这门手艺从前都是专供京城贵人的,然后介绍价格,留地址,总算有了点开张的苗头。
  屏着沉重脸一直走出四福巷,陈姜才情不自禁露了个笑容,再接再厉,局面一定会打开的。
  “咦,陈姑娘?”
  陈姜听唤抬眼,赫然见那棺材铺的病少年正抱着一摞草纸朝她走来。
  “呃,周周周小掌柜……”
  说了短时间不能上镇,最近也来的太频繁了,果然撞见不想见的人了吧!
  那天师焱突然现身,她情急扑上去挡,还喊了一声不要,周望元可是眼睁睁看见了之后才吓晕过去的。陈姜此时唯一的想法是如果他大喊抓妖怪,自己该怎么应对。
 
 
第42章 你他妈师建国
  周望元没有喊抓妖怪,他似乎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历过灵异事件,见了陈姜很热情地招呼:“好巧,你是来拜祭何大娘的吗?我爹让我来给他家送纸钱。”
  陈姜犹犹豫豫:“你爹......周掌柜近来挺好的?”
  周望元笑道:“挺好的,你还没见过我爹呢吧?上回你跟我说的那个生意,我同他提了,他说得见见实物才行,你得空就去我家铺子走一趟啊。”
  这是什么峰回路转的剧情?陈姜傻了,怎么听起来这爷俩都像得了失忆症的样子?
  陈姜小心翼翼地又问:“周兄,那日你晕过去了没事吧?”
  “老毛病了,”周望元倒是没把晕厥忘了,略苦涩道,“打小身子就不爽利,有时夜里咳得厉害,白天便精力不济。说到这个,我还要谢谢你,那天若你不在,我怕是要在铺子里躺一会儿了。”
  陈姜更忐忑了:“那天你爹他,去哪儿了你还记得吗?”
  “他在旁边茶铺里看人下棋呢,回来被我娘好一顿说斥。”周望元呵呵笑起来。
  陈姜寒毛直竖,不对吧!周掌柜排斥纸扎,驱赶自己,被她发现晕在白水河边,喊了路人帮忙扶回铺子,掌柜娘子第二次向她道谢......这个过程呢?
  不止是周掌柜的记忆出了问题,掌柜娘子也出了问题?
  被上身的人失去记忆还能勉强解释,没被上身的也有空白,这就很令人毛骨悚然了。把所有对陈姜不利的片段全部清除,还替周掌柜编造了一个看人下棋的记忆点,除了师焱,没别人会做这种“善”事。
  她听某“大师”说,古籍记载过搜魂大法,一般用作逼供,那绝对是道法极其高深的人才有的手段。搜魂者压制被搜魂者的神识,强行进入检索记忆,搜完之后,被搜的大脑基本废了,人也将痴傻余生。
  这种残酷残忍到恶心的事情,大师说起时各种羡慕嫉妒,恨不得他也能有这般犀利。去搜些有用的人,有用的内幕,助自己无往不利,飞黄腾达。
  可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在科学当道的末法时代,陈姜没见过,大师也没见过。不过是从些奇志异谈上看到,流流口水做做白日梦而已。
  细思极恐,若是师焱做的,他岂不是比搜魂者更可怕?居然可以像程序员一样对人的记忆进行片段消除,还能改造,还能重塑!这不是可怕,这是恐怖!凡人看他是只鬼,是死物,他看凡人呢?不值一提的小玩具?
  陈姜不由得发起抖来,上牙磕着下牙,没心思再同周望元说话,只道:“好好,有空去你家铺子,我有事先走了。”
  说罢低头快步走掉。周望元一直目送她走上大街,心里有些怅然。陈姑娘的脸色从打了照面就很难看,难道是......她不想见到自己?
  少年,想多了,陈姜满心忧虑哪里顾及得了他的感受。
  从师焱嗖一下飞走起,已经好多天没现身了。陈姜本以为自己骂得难听,这家伙生气了烦她了不会再来找她玩了。可了解周家父子的状况后,又觉得没那么便宜的事儿。
  他俩刚刚认识,交情不深,对自己感兴趣大约也就是阴阳眼的关系。一人一鬼一强一弱,他又没有求着自己的事情,没必要为她善后啊。莫非,他不想跟她翻脸,气消了以后还会来缠人?
  想不通,心又烦,陈姜深恨自己无能,如果拥有强大的力量,谁给她带来困扰就把谁揪过来暴捶一顿,那该有多么痛快!
  不想师焱,一想到他就丧失斗志。爱来不来,来了自己接着骂,陈姜甩甩头,要过日子要做生意,不能为个鬼毁掉新的人生。
  回去路过卫所,大房一家人不见了,陈姜还道他们总算开窍去找苦主求情了呢。回到大槐树村才发现,五口人一个不落全回来了。
  老宅门口停着张家姑母的马车,院里吵吵闹闹哭哭啼啼唱着大戏。影子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飘进屋里,一会儿飘出院子,恨不得生出两个脑袋四只耳朵两双眼,好把两边的热闹都看个巨细无遗。
  早上把廖氏喊了回来,这会儿她依然不在家,估计又被老宅叫去当使唤人了。赵媞独自“坐”在桌边,托着腮,望着后窗,陈姜进门她也没有反应,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陈姜脱下竹筐,自己倒了碗水喝,与赵媞面对面坐着,“也不来迎接你的尊主一下,想啥呢?”
  “你要愿意把我带去京城找袁熙阿桃,我天天把你当菩萨拜。”
  陈姜被她逗乐了:“你去啊,我又没关着你。”
  赵媞翻她一眼:“有妖怪,我又不认识路,怎么去?”
  “打听着去啊,一路都有死人的,一路都有鬼,你问问路不就知道了。”
  “本宫岂能跟那些布衣庶民问路,它们若是看本宫貌美,心怀不轨怎么办?”
  陈姜不忍直视地斜觑她:“你以前就是这么折磨袁熙的吗?自以为是,自命不凡,抱着你那公主身份死不撒手,到哪儿都要讲究个贵贱尊卑,逃亡三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赵媞听她讽刺,傲娇地仰下巴:“不要污蔑本宫,本宫说的是貌美,并非身份!”
  “一般吧。”陈姜故意激她:“穿得也一般,长得嘛,还没我家小鬼好看。”
  “胡说!”赵媞果然发怒,“那种蒲柳之姿也配与本宫相提并论,本宫活着的时候是大周第一美人,父皇亲口说过的,死了也是第一美鬼!”
  陈姜哈哈大笑起来,被师焱带来的忧虑在赵媞这儿缓解许多,“好好,第一美鬼,我不管你第一第二,别成天拉着个脸让我看了难受就行。袁熙不是小孩子,不会主动找死,你暂且不需为他担心,若五年内我攒够了钱,肯定会带你去京城故地重游的。现在,你作为一只鬼,还是干点儿鬼应该干的事吧。”
  “什么事?”
  “去给我找找十里八乡,有没有即将办丧事的人家。”
  赵媞嫌恶:“我才不去。”
  “不去我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我就不能带你去京城。”
  赵媞想了想:“有啊,现成的一户,你那什么姑父姨夫的不是快死了吗?”
  对啊,张璟快死了,不知他姑母愿不愿意花钱给他烧点好东西?
  想想那只厉鬼,陈姜觉得很有意思。它没有兴风作浪创建鬼屋叫人有进无出,也没有狂撒阴气设置鬼打墙把人困死原地,没有吓人,也没有给人制造幻觉——张姑母和那表妹都好好的。由此推断,它目前只针对张璟一人。
  不祸及无辜的厉鬼陈姜第一次见,张璟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
  “答应了答应了!”影随声至,一阵风似地飘到陈姜眼前,速度快得她都看傻了眼。影子这是吃了追风丸了么,动作咋这么快呢?
  “答应了,小姑答应冲喜了。”影子激动得好像自己要去冲喜一般,张着爪子乱抖:“这可咋办,张公子都要死了,小姑真愿意去做寡妇啊!”
  陈姜疑惑:“她答应了?亲口答应的?”
  “那倒没有,小姑闹了一夜现在睡觉呢,张家姑母来问回话,三叔说她答应了,月底就来迎亲。”
  陈姜嗤鼻:“你三叔说的话你也能信,小姑没开口,这事儿就不作数。”
  “可是奶奶也说答应了啊,都把张家姑母送走了呢。”
  陈姜眯起眼:“哟,这是要对闺女玩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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