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上一只鬼大腿——蒋淮琅
时间:2021-10-29 10:15:48

  就是传说中的富人区了。
  今日赵媞和影子都没跟来,只有师焱始终跟在她左右。他不说话,不乱跑,有形似无形,若不是那金黄颜色总在余光闪耀,陈姜几乎忽略了他的存在。
  感觉很好,很安心,有金光罩着,陈姜哪儿都敢去。
  于是当她找到李宅,看见两只白光小鬼在大门口说话时,还打了个响指,小声道:“嗨,来生意了。”
  谁家死人了?要纸扎吗?送货上门哟。
  敲响李家的门,很快便有一老头应声,开了墙侧一扇小门,露出头来问:“何事?”
  陈恩举不会说话,拎着糕点站在后头,全由侄女上前。待陈姜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那老头极不耐烦地挥手:“主家没空见你们,走吧走吧。”
  陈姜又说了几句好话,将糕点拿来送上,老头不收,急切地想关门:“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也找上门来,主家哪有空理会这等闲事,卫所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不管,忙着呢,快走吧!”
  说罢关门,陈姜有些不解。原还以为会遭受一顿冷嘲热讽怒喝斥骂呢,听话音李家好像并不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闲事,家人伤了是闲事?
  陈恩举泄气:“咋办呀姜儿,连门也不让进。”
  陈姜安慰他:“第一回 来人家有气不想见也正常,等大伯娘回来了你们一起来,多来几趟哭一哭求一求,总能见到人的。”
  “唉,好吧,那回去吧。”陈恩举本来也没报希望,此时重叹一声,“我要回去问问老三,他到底咋想的。”
  陈姜往两只白鬼那儿瞄了瞄,笑道:“大伯,别问了,你说不过三叔的。吵起来也没啥意思,他没骗到钱,就是吵到奶奶跟前,她又能说啥呢,都是亲兄弟,你也不能把他咋样。”
  陈恩举垂下眼皮,苦涩一笑。
  让他先回村,陈姜出了巷子溜达一圈,发现四周民居并无一家有办丧迹象,再次返回春光巷,那两只白鬼还在李家门口唧唧咕咕说个不停。
  “没有死人,俩小鬼哪来的?”陈姜背转身子悄悄跟师焱说话,“刚你听见了吗?它俩好像在讨论什么邪物?”
  “听。”师焱声音正常,不大不小,一点也不怕被小鬼发觉。
  陈姜靠近,在小鬼身后的台阶上坐下来,撑起胳膊托着腮,作等人状。俩鬼看了她一眼,继续刚才的话题。
  听了一会儿,陈姜脸色渐渐变了,这俩好像不是普通的鬼子啊。它们在说是现在下去禀报,还是把邪物灭了之后再复命。一个认为自己能力不足,贸然动手恐有风险,提议上报求援;另一个认为此乃立功机会,能不能升迁就在此一举了,执意冒险。由于意见相左,便一直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
  陈姜坐了很久,午时空气暖融融的,蒸得人昏昏欲睡。中途那守门老头又迎进送出三拨手拎医箱的客人,见陈姜不走撵了一回,却也没很坚持,撵不走便算了,看得出他心事重重。
  最终谨慎派还是占了上风,激进派恨铁不成钢地瞪它一眼,两鬼便一起隐身不见。
  陈姜伸个懒腰打个呵欠:“哎呀,是鬼差大人们呀,刚才听得太入神,忘记问它们件事了。”
  师焱目光专注地望向李家宅院,道:“生意。”
  陈姜道:“这家生意我们不能做,没听鬼差说下去报信了吗?过了明路就是地府公务,跟公家抢生意,当心地府盯上你。”
  “未至,可收。”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两个鬼差都对付不了,”陈姜略担心,“它们说是邪物,不是凡鬼,反正地府知道了会解决的,我们别管了吧。”
  怪不得敲不开李家门,怪不得短时间多位大夫来去,这座宅院里正在发生着诡异的事情,陈大郎估计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赚钱。”
  这家伙掉钱眼里了,陈姜无奈地看着他:“师兄,邪物你也能收得了?”
  “能。”
  “不怕地府找你麻烦?”
  师焱不回答,眼神里的淡漠说明一切。
  陈姜刚赚了几百两傍身,觉得后续生意开展可以踏踏实实慢慢来,她不明白师焱为什么对赚钱抱有如此高涨的热情,或者是因为喜欢碾压弱者的感觉?
  既然他想干,那就得快,赶在地府来人前把胡截了......虽然她觉得难度有点大。
  再次敲开李家小门,老头还没来及发火,陈姜就直接道:“老伯,刚在你家门口没走的原因不是为了先前的事,是察觉你家家宅不宁,似有邪祟出没,这才留下观探。实不相瞒我是神棍门八百一十三代传人,姓陈名姜,诛鬼驱邪最是拿手,请你去跟家主通报一声,需不需我帮忙?”
  老头气得胡子颤:“小丫头胡言乱语,什么邪祟,李家平安得很,再不走我叫人出来打你了!”
  陈姜道:“李家不是有十几个人病倒了吗?这就是邪气入体所致啊。”
  老头瞪眼:“你听谁说的,是方才的大夫吗?”
  “我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柱子!”
  片刻后,陈姜哎呦一声被推倒在地,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对她龇牙凶狠:“别以为你年纪小我就不敢打你,再来捣乱我给你扔到大街上去!”
  陈姜爬起来拍拍手上的灰,看师焱森森注视着那扇门,眼神极其阴暗,慌忙挡在他面前:“别,别上身,别作恶,别搜魂,什么都别做。”
  师焱看看她:“伤?”
  陈姜狂摇头:“没有没有,一点都不疼,半点都没伤,他根本没用劲,就是吓唬我的。”
  师焱再次瞥了李家一眼,转身飘走:“此宅,尽殁。”
  陈姜讪讪跟在后面:“用不着咒人全家死光,不成就不成吧,我这么突然人家不相信也应该的,交给地府好了。”
  师焱道:“不准。”然后金光一闪,鬼身原地消失。
  陈姜惊慌地打转:“师兄,师兄,师焱,快回来,不要去报复人家啊!”
  她在春光巷附近游走到傍晚,密切注意着李家的动静。一天就吃了一顿早饭,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敢离开,直到日落西山,晚霞漫天,并没发现李家有什么异常。后来实在饿得不行,师焱又百等不回,她只好一个人回家去了。
  师焱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是陈姜没想到的,鬼神之说本就信则有不信无,被邪祟骚扰,世间人本能认为是生病实属正常。再者说做生意也没有一帆风顺的,他们把收鬼当成生意做,那么遭遇排斥,质疑,甚至嫌恶都应该在意料之中。他竟只因一家的强硬拒绝就发起火来,这种心理素质,不好好引导终会酿出大祸。
  瞧他今日看那大汉的目光,要不是虚无鬼身,陈姜毫不怀疑他会冲上去跟人打一架。
  于是在烦恼的同时她也有一点小小欣慰。相处时间并不长,谈不上友谊深厚,但师焱似乎很在乎自己这个萍水相逢的活人朋友,隐露维护之意,还知道关心她有没有伤。不得不说,陈姜很喜欢别人关心自己,她从小就缺这个。
  惴惴不安等到深夜,师焱还是回来了,看起来不像刚大开杀戒了的样子,陈姜问他是不是去李家搞鬼了,他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而老宅那边的事态发展却颇有趣,陈恩举回家果然没找老三算账,不知是不是秦氏给他出了主意,他只告诉万氏八百两银子他们大房来拿,他已经有办法了。不用卖房子卖地万氏自然高兴,也不问大儿如何能弄得来钱,只顾一个劲催他快些赎人。
  陈恩举和秦氏每日上镇,去李家门口哭诉求见,虽然一次都没进去过,但不气馁,一连坚持了五天。在这五天里,陈姜也偷摸跟在后面窥探,李家来往的客人中除了大夫,渐渐多了一些奇装异服的人。
  有的像道士,有的像书生,还有的像叫花子,王七婆也乘着小轿来了一回。
  陈姜疑惑啊,地府的办事效率这么低下吗?李家分明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开始求助于神棍了,为何还没派大佬上来干活?
  这一日清早,影子小狗仔来报大房与三房激烈大吵起来了的时候,一架马车停在陈姜家门口。
  来人极谦卑诚恳地请求“神棍门第八百一十三代传人”前去李家驱邪除祟。
  廖氏愕然,陈碧云傻眼,陈姜左右为难。她揪着胸口想了半晌道:“行,等我看完热闹就去!”
 
 
第50章 吃瓜吃上头
  老陈家的这场热闹,把全村瓜民都喂饱了,从朝阳初绽闹到夕阳西下,卯起劲来撕巴了一天。中途陈老爷子受不住躲了出去,万氏气晕数次,两房打得正酣无人理会,任她在地上直挺挺躺着,还是陈姜和廖氏帮忙搀扶进屋。
  大房两父子把老三按在地上痛揍,秦氏与乔氏蹦起来对骂,稻儿不出声,苗儿嘤嘤哭,谷儿自然是小帮手,在她娘歇气的空档接上两句,也能把乔氏气个半死。
  陈姜娘俩去的时候,连大门都是开着的,门口围了一堆邻居。曾有人想上前劝说拉架,觉得大房人多欺负三房,但听清缘由后就默默退了出去。
  这种坏事都能干得出来,当老大的是该教训教训。
  廖氏照顾婆婆,给众人做饭,让他们中午吃上一顿下午有力气接着撕。陈姜和三只鬼就做了纯粹的吃瓜群众,倚着堂屋门口目睹陈恩常被揍,狡辩,再被揍,再狡辩的全过程。
  影子最起劲,在一边给陈恩举加油打气,深恨此时不能抓一把麻子儿嗑着;赵媞边看边嫌弃,各种庶民专用形容词层出不穷;师焱最专心......陈姜以为他不喜欢看这种人间俗景,结果他很喜欢,目不转睛旁观全程。
  老三真是无赖界的一把好手,哪怕谎言被戳穿个彻底,他转眼就能编出另一个谎言。咬死自己也是被骗的,是卫所的人骗了他,是医馆里有人给他下套。至于合不合逻辑,他不管,老大要拉他去镇上对质,他也不去,反正就不承认骗钱的事实。
  陈姜觉得陈恩常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如果他早些认错,热闹就不会持续一天了。正因为他总在狡辩,老大才愈发火冒三丈,揍了他一回又一回,直到最后他瘫在地上起不来,鼻青脸肿形似猪头一般。
  万氏看老三的惨样是又心疼又心寒,每每想让老大住手,就被秦氏一声“娘,咱家险些就被他害得去要饭了”给劝回,躺在床上不住地哼哼。
  到了下午,家丑就扬得更远了。张家姑母突然来访,本意重新商定成亲日期,哪知一来就见亲家打成一锅粥,万氏神思不属的也无法接待,最后是廖氏作为嫂子在院外跟她说了几句话。
  张姑母先道歉,说张璟身体渐好,冲喜那荒唐事儿就不要提了。答应的双份聘礼照样给,就当是碧云受了委屈的补偿。成亲还按最先定好的日子操办,也就是明年开春,正好张璟也需再养养,到时候精精神神来接新娘。
  廖氏觉得张家想得周到,这样一来老陈家里子面子都有了,婆婆定会高兴。但她还是不敢自作主张,只说会原话转达。张姑母也没意见,对院里震天的吵闹假作不闻,关心了万氏的身体,又狠夸了陈姜几句,上车告辞。
  廖氏不知道张姑母为啥会夸陈姜,目送她的马车离开,转头就见几丈开外,还有一驾马车等在那里。那个身穿绸锦的中年人从早上等到下午,虽面现焦急,却耐心十足。
  他在等闺女,他说闺女是啥门的传人,要请她去驱邪除祟?廖氏说不好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想起陈姜兑换的金叶子,想起她说是做正经生意挣来的,难道就是这样的生意?
  到了家家户户该吃晚饭的时辰,老宅的纠纷总算告一段落。大房提出担惊受怕的帐先不算,老三必须把人情礼给赔了。老大求爹爹告奶奶到处借钱,秦氏娘家府城跑断腿,陈老爷子不顾脸面去族里求援都得算上,还有这些天花销打点林林总总,拿出二十两银子这事儿就结了,不然就要把老三逐出家门。万氏刚想说不行,老大说那就分家,爹娘跟着大房,老四没成家也先呆着,其余人从祖宅滚出去。
  总之不给钱就走人。这指定是秦氏在背后当师爷,老大才有这样的魄力。
  陈恩常在地上装死,乔氏哭得嗓子都哑了:“三房没钱,一文钱都没有,我娘给我压箱底的钱都被二嫂骗走了,你们要就找她要去!”
  大房几人齐刷刷看向廖氏,廖氏慌了手脚:“三弟妹你说啥呢?我啥时骗过你的钱?”
  “就是你骗的,就是你骗的!”乔氏也不看她,坐在地上闭着眼哭叫:“你和你闺女一块儿想坏主意骗老三,叫俺家吃个哑巴亏,姓廖的心毒啊!”
  廖氏气得脸通红,想驳不知从何驳起。吃瓜吃到自家头上了,靠在门框上的陈姜冷笑一声,看一眼廖氏,意味深长道:“又要往你身上扣屎盆子了?咋办?”
  廖氏红涨着脸,咬了咬牙,低声道:“拼命。”
  陈姜颇以为然点点头,闹呗,想闹就往大了闹,她抬腿走过院子,一把拉开了大门。
  “来,叔叔大爷婶子大娘都别走接着听啊!三叔的事没厘清呢三婶就想给我家栽赃,咱索性把话摊开了说,让大家给评评理,老陈家这一窝子里头到底是谁骗钱,谁心毒!”
  她回身一指乔氏:“三婶想掰扯的是月前那桩事吧?看来三叔干过的你都知道,那侄女今天就来跟你捋一捋......”
  “啊啊啊!”
  她刚说了一句话,院里突然响起一阵尖利的嚎叫,瘦小身影飞快地扑了出来,一巴掌狠狠扇到她的脸上:“滚!老陈家没有你这个孙女,带着你娘滚!从今以后不许再来老宅!”
  没打算提杀人的事,可是万氏又来飞身救子了,陈姜被扇得一个趔趄,耳朵嗡嗡的。
  她也没想到,被打后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看师焱。顾不得生气,也顾不得捂住火辣辣的脸颊,下意识就去找师焱在哪儿。见他果然再度阴了神情,寒了眼神,忙急使眼色暗示他别轻举妄动。
  可是迟了一步,几乎一眨眼的功夫,金芒流星就如箭一般穿入万氏天灵。陈姜眼睁睁看着她浑身一僵,目光呆滞,嘴角向两边扯起诡异的弧度。
  刚打过孙女,万氏忽然举起双手左右开弓对着自己的脸狂扇起来。“啪!啪!啪!啪!”每一巴掌都使了十足的力气。
  这突如其来的戏码让院里院外所有人都惊呆了。端碗的邻居筷子顿在半空,大房众人目瞪口呆,乔氏甚至忘了哭,张着嘴不知所措,就连躺在地上的陈恩常都偷偷挤开半只眼,看清他娘的举动后,两只眼便都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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