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上一只鬼大腿——蒋淮琅
时间:2021-10-29 10:15:48

  秦氏走半路对乔氏道:“三弟妹,姜儿说啥,她安家宅?”
  乔氏道:“可不,还一千两起呢,这犊子扯的!”
  谷儿撇嘴:“听她烂舌头瞎说,她要能挣那么多钱,还会在村里住着?”
  秦氏也不纠正闺女说歪话了,若有所思:“不对,你二婶说的那个纸扎我在镇上见到过,几十文的也有,几百文的也有,可就算她家卖了半年,也攒不出那么多钱的。盖个那样的新房最少得大几十两,姜儿从你大舅铺子里定的家什你可知道多少钱?”
  谷儿不知,乔氏也不知,秦氏一公布答案,两个人都惊呆了。愣了半晌,乔氏一拍大腿:“那还等啥,告诉娘去啊!”
  为啥要告诉娘,万氏知道了又能把二房怎么样?她没想过,她就是觉得听不下去,接受不了,白花花的银子都被二房挣去了,凭什么!
  陈姜才不在乎乔氏转啥脑筋,不掖不藏,就让你眼红嫉妒,妒着妒着会习惯的。
  溪沟子后头的茅草屋里,她正赔着笑脸跟来客解释:“我小姑不懂行情,胡说的,您别放在心上。就是孩子夜里不睡,抽搐厌食,还有总盯着一个地方大哭大闹是吗?照您说的状况,要不了一千两。”
  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苦着脸:“五百两我也没有啊,我就是听我二大爷说你有真本事,才来求你的。”
  陈姜点头:“知道了,您就按行价给吧。”
  男子为难地红着脸:“我家不富裕,要不是为了娃儿……唉,行价,压惊的话,听说就是三两银子?”
  陈姜僵了一下,没有师焱,自己的身价一落万丈,只值三两银子了。
  三两也是钱,跑一趟不费事,要真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吓唬孩子,她赶一赶也是做善事了。于是咬咬牙:“好,我先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本就贫困的收藏雪上加霜,透心凉心飞扬~
 
 
第69章 前辈不抢差事
  在临行前,陈姜跑去王七婆家买东西。王七婆不在家,大儿媳张氏一边帮她拿葫芦装,一边热切地问她咋想起做纸扎的,生意好不好之类的问题,陈姜吹嘘自己的纸扎已经卖到府城京城去了,生意好的不得了。张氏感叹怪不得她家起了大房子,又问她纸扎咋做的,陈姜敷衍说容易得很,一看就会。张氏忙问啥时再做,能不能去她家看看,陈姜答应了。
  随便看,谁想来看谁来看,能让人偷师算她输!
  琢磨啥好事呢?纸扎这一行入门容易精通难,叠个元宝粘个箱笼是很简单,可越深入,便对从业者多方面技艺的完备程度要求越高。会画画吗?会题字吗?会使刻刀吗?会凹造型吗?会研制颜料吗?会配色吗?会帮助客人完美重现构想吗?最关键的一点,有创意吗?啥都不会,让你在旁边看你也看不出花儿来!
  小谭村小谭的二大爷就是李太吉府上那位看门大爷,来陈姜家道过歉的。过年时候回家跟家人讲述了李府发生的事,对陈姜进行了一番吹捧,故而小谭的孩子受惊,马上就想到来找她。
  其实在附近乡村中,王七婆的名声最大,谁家遇到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都会请她。但是在往小谭村去的路上,小谭跟陈姜说了这么一件事。
  他们村前年有个四岁的孩子也被惊吓过,昼夜不睡,饭食不进,动不动就抽搐高热大哭不止,当时请了王七婆去叫魂收惊,她在那家做了一场法事,烧了三张符纸,要求分三天给孩子灌下。三天后那孩子果然不哭不闹了,让睡就睡,让吃就吃,家人非常高兴,除了该付的钱之外,还特意买了些礼物来感谢王七婆。到处宣扬她法力高明,有真本事,给她拉了不少主顾。
  去年年底,也就是俩多月前,那孩子突然死了。没病没灾的,睡一觉就睡过去了,家人悲痛欲绝,把责任全怪在孩子母亲身上,说她晚上不警醒,没有看好孩子,要么是冻着了,要么是捂着了。
  陈姜听到这里不解:“五岁的孩子冷了饿了难受了都会说的吧,怎么能怪他娘呢?”
  小谭道:“这事儿说着就奇怪了,那孩子自打收过惊后倒是不哭不闹,可也没一点机灵劲儿。有时在家门口看见他,喊他一声他都不应,站那儿一站就是老半天,也不跟别家的娃儿玩。他爷奶还说孩子老实,听话,我看呐,就是有点傻。”
  “没收惊之前也这样吗?”
  小谭见陈姜问到了关键,低声道:“以前可会说话,可爱出去野了,后来性子变得太厉害,我娘说他喝符水喝傻了。可这也没法找王七婆的事啊,人家只是来收惊的,收好一年了,你孩子傻了跟人也扯不上关系。”
  陈姜微微笑:“王七婆收惊恐怕不止三两银子吧?”
  小谭尴尬:“我知道,二大爷说了,你帮李府安家宅收了好多钱,可是我家就是靠天吃饭的田农,真的不富裕。我娘死活不让请王七婆,我只有厚着脸皮上你家门试试,陈姑娘你帮帮忙吧,孩子小,这两天磨得瘦一大圈,他娘也跟着他不吃不喝不睡,我这当爹的实在没有办法。”
  是啊,天师的本份是驱邪,荡尽阳间秽物,不该以金钱多少来决定出手与否。普通老百姓难道就活该遭受恶灵袭扰?动辄打千万上亿项目的金牌大状每年还会接一些免费援助项目呢,赚该赚的钱,帮助困难群体,这是每一个社会性专业从业者应有的觉悟。
  虽然她是真神棍半吊子天师,但她也有自己的天赋。难不成离开师焱,她就吃不上饭了?即使收不了,还可以采取迂回战术嘛。这单只是孩子受惊,又几乎不挣钱,就当单飞实习练手了。
  小谭村在大苍山的东面,翻山过去很快,坐牛车绕行足绕了一个时辰才到。时至下晌,到了村口,陈姜揉着颠痛的腰跟随小谭往村里走,在村道上,迎面撞见两个身穿直缀长袍,肩背书篋的中年人。
  他们擦肩而过,那两人边走边说话,并没注意到小谭和陈姜。而陈姜走过去好几步才突然想起,其中身量稍高,脸型稍长,蓄须且皮肤微黑的一人有点面熟啊,长得好像村长。
  “王家清!”她大喊一声,待右侧的中年书生回头,她确定其人身份露出个笑容:“王大伯。”
  中年书生疑惑:“你是.....”
  陈姜上前:“王大伯好,我是陈姜,我爹是陈家二房陈恩贤。”
  “哦。”书生恍然大悟,“是恩贤弟家的姜儿,多时不见长这么大了,你怎么到小谭村来了?”
  陈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王家清,她本打算趁过年的机会去村长家找他的,哪知这人根本没回家。村长说他在府城全力准备三年一度的秋闱,过年也要废寝忘食。
  不是废寝忘食吗?他又怎么会出现在小谭村?
  “我来谭大哥家办点事的,”陈姜指了指小谭,笑嘻嘻道:“我哥也读书了,过年去村长爷爷家拜年,还想请大伯指点指点他呢,可惜您没回去,您怎么也在这儿呢?”
  王家清捋须而笑:“是百安,三郎吗?他也读书了,不错不错。我与同窗来这里拜访启蒙恩师,这就回府城去了,待得空回村,定去考校三郎一番。”
  “那先谢谢王大伯了。”
  王家清欲走,陈姜又急走两步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大伯别忙,今日偶遇难得,我还有一事相问。”
  王家清蹙眉:“何事?”
  陈姜松开手,闪身拦在他面前:“您可还记得两年多前,曾带过一位赵姓友人回村?”
  王家清凝思想了想:“两年多前?哦,我回家祭祖那次。没错,是有一位赵姓同窗与我同行,怎么了?”
  “他叫赵什么?是叫赵重瑞吗?”
  陈姜盯着王家清的脸,不放过他任何表情。如果他说是,那他就是和骗子同流合污无疑;如果说不是,但面露慌张目光不定,也未必是真话。
  可是王家清没有慌张不定,他只是很诧异地道:“你从何处得知这个名字?赵重瑞是府城金玉楼的大东家,并非我同窗。与我回村的赵兄,叫赵德贞。”
  果然冒用了赵大老爷的名字,但王家清好像不知内情的模样。陈姜顿了片刻,道:“那这位赵德贞现在何处?在府城书院里吗?”
  “不在,他去年便已回连州老家了。姜儿,你问这些做什么,到底有何事?”
  “他欠了我家一笔帐!”陈姜咬牙切齿,言之凿凿。
  王家清惊疑:“怎么可能?”
  在他的口中,这个赵德贞才学出众性好风雅,读书之余最爱游山玩水吟诗作对,顶看不起的就是那种把黄白之物挂在嘴边的人。何况他家境殷实,不缺银子,绝不会向他人借钱,更别提还是向平均收入水平不高的村民借钱了。
  陈姜也不说怎么借的,借了多少,反正一口咬定她爹临死让她找人要帐,姓赵的就欠她家债了,缠着王家清非让他说出赵德贞连州的住址。王家清觉得她在胡说八道,在诋毁他的同窗,说严重点还有讹诈嫌疑,死活不信,带着怒意训斥了陈姜几句,让她赶紧回村,别在外胡闹,随后拂袖而去。连他身边的另一位书生也对陈姜侧目而视,评价了一句:世风日下。
  她后来故意表现出无赖样子,是因为看出王家清确不知情,便不想把事情往深入了说。这种丑事,默默调查默默解决就好了,王家清又不蠢,万一被他猜出与男女之事有关,他不怂恿他爹给廖氏浸猪笼就不错了,才不会向着廖氏。
  基本可以确定,调戏村妇的行为就是这个赵德贞一时兴起所为。因为他们常去赵家酒楼吃饭,他干坏事时怕污了自己名声,便借用赵大老爷的名号。当时可能觉得廖氏也有夫君,彼此调笑一下没有后顾之忧,哪知却把很傻很天真的廖氏坑出了两年的相思病,卖了闺女也想向他奔去。
  他不杀影子,影子却因他而死。一条人命,三处因果,老三主大孽,廖氏主小孽,赵德贞,也该为他不负责任的风流付出代价。
  请她来叫魂收惊的,半路跟村邻唠了个热火朝天,小谭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家常的神婆。可能因为她年纪小,说话又接地气,他始终无法把她与二大爷说的那个收鬼高人联系在一起。
  一进小谭家门就听见孩子在屋里哇哇大哭,两个中年妇女正在院中对峙,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而她们身旁,还站了另一个不言不语垂眉低眼的老年妇女。
  陈姜一见此人,不禁错愕,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为了三两银子打擂台来了?
  小谭一愣:“娘,你咋来了?”
  吵架的一个妇女停止对骂,扑到小谭身边,抓着他就捶:“谭小四,你是咋答应我的?当初说得天花乱坠,我信你才把秀芬嫁给你,这才几年,你就想把她娘俩折磨死,给谁腾地方呢?”
  小谭哭笑不得:“娘你说啥呢?我啥时也没错待过秀芬啊。”
  “你的亲儿子都惊成那样,眼看就要没命了,秀芬也快没命了啊!你老谭家不问事儿,我当姥姥的问也不行吗?今日跑得腿都断了,特意去大槐树村请了七婆过来,你娘拦着不让进是啥意思?就是想把俺家闺女外孙子逼死,好狠的心哪!”
  小谭架住丈母娘,苦道:“娘这说哪儿去了,我也去请天师了呀,这不请来了吗?”
  丈母娘看向陈姜的时候,那老年妇女也抬起了眼皮,往这方瞅瞅,三角眼里异光一闪:“姜丫头?”
  陈姜笑容可掬:“七婆婆。”
  “你是谭家请来的天师?”
  “正是。”
  小谭娘堵着堂屋门不让亲家进已经堵了好久了,此时松了口气:“是陈姑娘吗?可把你盼来了,他二大爷说你可有本事了,俺家娃儿全指望你了呀!”
  丈母娘眼瞪如铜铃:“你啥意思!七婆的本事十里八乡谁个不知?你请个毛没长齐的小丫头来管啥事?”
  小谭娘喘口闲气,白她一眼:“亲家,我好好跟你说半天了你不听,栓娃是我亲孙子,是我的命,平时我对秀芬娘俩咋样你不是不知道,说我不管他死活,你丧良心不!老谭家的事不用你管,我爱请谁请谁,你请来的人你自己送回去吧。”
  丈母娘又跳脚:“我看你是脑壳子坏掉了,你们村谭长毛家的娃儿就是七婆给叫回来的魂你不记得了?小丫头有这能耐吗?”
  小谭娘忌惮地看了看王七婆,道:“亲家,这几月你没来俺们村,啥事不知,我不怪你。咱家已经请好了天师,就对不住七婆了,你先把她送回去吧,晚上来家吃饭。”
  丈母娘见谭家实在强硬,老太婆堵门,女婿请了人,女儿抱着孩子在屋里哭也不出来帮她,心想今天是进不去堂屋了,只好忍下一口气,又埋怨亲家几句,连连给王七婆赔不是。
  小谭娘忙热情地请陈姜进屋。
  王七婆倒没生气,一直瞅着陈姜。天色渐暗,她站在房檐阴影处,刀刻般的皱纹,阴森的表情,纹丝不乱的老妇髻,瘦小身材再配上一身斜襟旧黑袄,看起来人鬼难分。
  在陈姜路过身边时她哑着嗓子开口:“姜丫头,去年还受过惊找婆婆叫魂呢,咋不知今年你就有了这个本事?”
  陈姜停步,看了她头顶一眼,职业假笑:“七婆平日但凡出门都是车接轿送,少在村里走动,自然不知。”
  “那你是咋有的呢?”
  “阎王爷点化的。”
  “阎王爷?”王七婆沙冷冷笑了一声,“好啊,真好,我老了,总跟阴物打交道的行当也该有些年少的顶上了。姜丫头,今儿是头一回吧?婆婆咋说也是你的前辈,就不跟你抢这给别人垫阴德的差事了。你去做吧,我就在这儿看着,看看阎王爷给你点化的咋样,做得好,婆婆也替你高兴。”
  她以前辈的立场说着这等阴阳怪气的言语,摆明了是想看笑话。谭家人慑于她阴鸷的气质和从前的名声不敢反对,陈姜也不好撵人。她点点头:“行,七婆想等就等着吧,不过别进屋,我做事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指手划脚。”
  王七婆脸色一变,又要开口,陈姜已快步走进屋里去了。
  不想走就待着呗,但谁跟你论什么前辈后辈的,有能耐的就有说话权。她再半吊子至少能见鬼,你王七婆脑袋上天天顶着个脏东西,还敢说自己是天师?天师丢不起这人!
  进了堂屋,又被小谭引去东里间,进门陈姜就看见床前飘着一条白光鬼子,正对着床上被一憔悴女子抱在怀里闭着眼哭的小男孩伸出手,嘴里说着:“小毛不哭,不哭,娘抱,让娘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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