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上一只鬼大腿——蒋淮琅
时间:2021-10-29 10:15:48

 
 
第71章 拉勾上吊
  栓娃的小脸黄巴巴,下眼睑青黑一片,可见这两日受了多少折磨。好在他消停了,在同样日夜不合眼的娘亲轻柔哄拍下,终于沉沉睡去。
  院子里,丈母娘陪着王七婆,不住声道歉并指责亲家。而小谭娘则谨记陈姜的话,硬是把住堂屋门,连请王七婆进去坐坐的意思都没有。
  陈姜在西里间里给夫妻俩道明了这次家宅不宁的原因。小谭气得七窍生烟:“长毛家嫂子前两天吃毒菇子吃死了,就是那天晚上栓娃闹腾起来的,原来是她在作怪。”
  他媳妇秀芬疲惫得连发火力气都没有,恹恹道:“又不是俺家害了她儿子,她为啥要祸害栓娃。”
  “孩子没了,家人都在怪她,死后魂魄不甘幻想儿子被你们抢去了,所以才会一直缠着栓娃。”陈姜搓着裙子上的血迹,抱歉道:“那女鬼难缠,我用了点非常手段,你家东里间怕是要重刷一遍墙了。”
  “没事没事。”小谭紧张地看着陈姜:“这就算好了吧?栓娃还要喝点啥不要?”
  陈姜乐了:“喝啥?符水吗?孩子本身没有病,是被脏东西吓的,我把脏东西收了就完事了,啥也不用喝。家里给他弄点好吃的养养身子,小孩子忘性大,你们当爹娘的日日陪着,逗他开心开心,很快他就不记得了。”
  小谭听了这话实在舒心,对她一揖到底:“多谢天师,你在这屋稍坐会儿,我给你拿银子去。”
  在旁人看来,前后不过半个时辰,陈姜已将事情办妥,收了银子准备走人。小谭娘啥也不管,单知道自己大孙子不哭不闹睡着了,就忙对陈姜道谢,听说她只收了三两银,又要留她吃饭,又要给她装过年时腌的肉菜。
  王七婆还阴森站在房檐下,从头至尾没挪过地方,看着陈姜和小谭娘在那推来搡去,冷笑一声:“姜丫头真有能耐啊,老婆子我干了这行几十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点功夫,不声不响就能把孩子魂给叫回来的。”
  陈姜哼笑:“婆婆今天见到了啊,我办事就是这么快的。”
  王七婆脸色一凛。
  丈母娘也疑惑:“亲家,你咋就这么相信这小丫头呢?她在里头干啥了,别是给我外孙子下药了吧?”
  王七婆喉咙动了动,赞赏地看了丈母娘一眼,显然她也正想说这句话。
  “别瞎说!”小谭娘瞪丈母娘,“你知道啥呀?陈天师可是给镇上李大老爷家安过宅的,没真本事我会叫小四去请吗?能请来是咱家的福分!”
  王七婆一愣,两只眼睛犀利地望向陈姜:“你也去过李大老爷家?”
  陈姜说话,目光却盯在她头顶上:“听婆婆的意思,您也去过?”
  王七婆再次冷笑:“去过又能咋样,他家得罪了大罗刹,谁去也救不了。”
  “婆婆看来是许久没做镇上的生意了。”陈姜啧啧两声,与她言尽于此,向小谭家人告辞。快出门前还好心叮嘱:“孩子受惊的缘故我都跟谭大哥说了,现在已经没事,但切记不要给孩子乱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尤其是些不干净的符灰符水,没病都能吃出病来,再有什么不妥随时可以来找我。”
  小谭娘感激不尽连连称是,王七婆面皮阴得吓人。
  小谭借牛车去送陈姜,丈母娘倒不敢怠慢王七,忙出去追小谭,想让他一道把人送回去。
  小谭娘送王七婆出门,凉凉说了一句:“七婆还不知道吧,俺家二伯哥就在李大老爷家当差,人一家子现在好着呢,多亏陈天师了。”
  王七婆回头:“好着呢,咋可能!啥叫多亏了她?”
  “是陈天师把他家的脏东西收掉了呀,听说李大老爷出手就是几千两的谢礼,俺家二伯哥亲眼看到的。她知道俺家没钱,只收了三两银子,心肠真是好。”
  王七婆僵硬地站在门外等牛车,谁也不知她心里如何翻江倒海。
  得到陈姜同意后,小谭赶车带上了王七婆,一老一少整个回程没说一句话。到了村里,陈姜念她年纪大了,让小谭把车赶到她家门口,可她下了车连个眼风也不给,更没一个谢字,昂着头回家去了。
  小谭摇头:“白跑一趟没挣上钱,不高兴呢。”
  陈姜也觉得今天王七面子挂不住了,可这是自找的呀。若是她接生意,遇上人家另请天师,肯定掉头就走,何必在那儿挺到最后,非听见巴掌呼上脸的声音才肯罢休呢?无非因为陈姜是同村的,年纪又这么小,干上这行等于明晃晃地跟她抢生意,她咽不下这口气。
  回想王七森森的表情,陈姜多了个心眼,对小谭道:“你丈母娘很信她,这几日你要特别留心孩子的吃喝,千万别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小谭后背一凉:“难道王七婆......”
  陈姜耸耸肩:“不知道,我不愿把人想得这么坏,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小心就是。”
  溪沟子前下了车,小谭回村,陈姜在溪水前站了一会儿。月亮升上来了,远处的林子疏影绰绰,面前的大苍山黑黢黢的。气温仍低,四下里不闻虫鸣,偶有夜鸟啼叫一声扑簌簌飞过。
  “师兄,你看见王七婆头上那只厉鬼了吗?”
  “唔。”
  “它怎么了,为什么没法从王七婆身边离开?你能收了它吗?”
  “被其炼化,空具鬼形,主死消散,无必要收度。”
  是只被炼过的鬼!怪不得残成那样。陈姜懵了:“被谁炼化?王七婆?”
  “唔。”
  “不可能,王七婆就是个假天师真骗子。我打听过了,她这些年从没真正给人安过家宅,遇人请了就去凑个热闹,然后故弄玄虚一番,收点跑腿钱也罢。真正赚钱的是叫魂收惊,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些符纸,孩子受惊就烧灰掺水灌上几碗,喝完就不闹了。今天那个女鬼的儿子也喝过,当时好了,可孩子变得傻乎乎的,一年多以后突然死去,大有古怪啊!”
  师焱云淡风轻:“符内,或含噬魂咒,可蚕食生魂。”
  陈姜心惊:“所以孩子才会变傻吗?魂魄被蚕食干净,人自然就死了。王七婆若不知情,被人当了枪使还有救,若是知情,那就是故意害人其心可诛啊!”
  师焱不置可否。
  陈姜认真思考,努力串联,半晌犹豫道:“以她的表现来看,如果又会炼鬼,又会画符,活动范围绝不仅限于凤来镇附近乡村,早该声名大噪家财万贯了。如果她什么都不会,这一切都是别人给予的......别人又凭啥教给她这些呢,难道她也提前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师焱云淡风轻地望着她,仿佛在说,你想怎么做?
  陈姜迟疑:“师兄,李太吉,郭纯嘉府上发生的事,包括王七婆的那只鬼和她用以赚钱的符咒,都能说明有人在利用邪术收鬼炼鬼,诱使活人做交易,残害百姓,这种恶行...归谁管?”
  师焱想了想,诚实道:“不知。”
  “不归冥府管吗?”
  “不归。”
  陈姜不解:“此人害活人,也害鬼啊,你们怎么能不管呢?”
  “冥府,只问鬼事。”
  陈姜稍一琢磨就明白了,李太吉大娘子变成行尸,地府可以派人来收,郭纯嘉夫人身怀鬼胎,冥君也可以取,但造成这一切的人地府不能动。除非他死了,下去再论罪判罚,只要其人活着一天,地府就没有对他的执法权。
  这上哪儿说理去!邪恶的钻阴阳空子的活人归谁管啊,皇帝?道门?还是神仙?
  陈姜相信师焱有能力消灭邪恶的人,但无权要求他这么做。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再碰上这个坏蛋搞出来的幺蛾子,统统都给他捣黄了,让他谋事不成。
  她叹口气,迈步回家,边走边转换话题:“师兄,你那会儿说入我神识才能触到我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师焱道:“幻像生你本识,本君神识入内,方可同你接触。”
  “哦,就是你的意识进到我意识里了?这么说你拉我手,拍我头,替我擦眼泪都是虚的,是你制造出来的另一个幻象,实际上你并未触碰到我对吗?”
  “是。”
  “那可是好真实的感觉呢。”陈姜歪头斜他一眼:“不公平啊,师兄你会上身,会潜入神识,我却什么本事也没有。这般阴阳相隔,若无特殊情况,怕是一辈子都接触不到你,你要是生气了可以入梦来打我一顿,我要是生气了,都不能跳起来给你一拳呢。”
  “本君,不会生气。”
  睁眼说瞎话,陈姜撇撇嘴,又道:“你今日来救我,是听见我叫你了吗?”
  师焱摇头:“近日收礼甚多,忽间断,本君前来一问。”
  哪有那么巧的事,借口!但陈姜没空深究,她惊喜万分笑开了花:“你收到了?你束发的带子就是我做的,你全部收到了对不对?”
  师焱点头:“却不知,几件方物,作何之用?”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陈姜知道他说的是冰箱空调电视,也无暇同他解释,雀跃道:“原来你真是那个八字,怎么会有这么怪的八字呢?哦我知道了,旧石器时代没有历法,年月日的推算命名和我们不一样。”
  “旧石器时代,”师焱向来对新名词不耻下问,“何物?”
  “就是你出生的那个时代。”陈姜转头仔细打量他:“玉佩呢,玉佩怎么没戴?新靴子合脚吗?光系发带有点单调了,可以戴冠啊,我做的那个玉冠比府城铺子里卖得还好看呢,上面画了隐龙纹,你瞧见没有?我还给你烧过一个方方正正的小东西,那叫钱包,和荷包一个用法,你要是有点什么稀罕的东西可以装进去,经我手烧出去的荷包都是乾坤袋,装不满的,你放心用。”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师焱也不回答,只微笑点头。
  他收到了她那么多礼物,还嫌不够,还想继续收。陈姜满心欢喜,想收好啊,她可以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最好的,最特别的东西都送给他。只要他高兴,不发脾气,不再离开,能感受到她......这个不是任何人替代品,崭新的独立灵魂的一点好处。
  清冷月光下,陈姜走着走着停下脚步,伸手去拉师焱根本拉不着的衣袖。她假装拉到了,还做作地晃悠了两下,声音软软:“师兄,你不生我气了对吗?”
  师焱似乎有些无奈:“本君,未曾生气。”
  “好好好,反正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胡说了,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直陪着我,不伤害我,也别无缘无故离开。我是说,冥府有事你自然可去处理,没事的时候,就......”
  “好。”她还没说完,师焱就应了。
  “那咱们拉勾?”
  “何为拉勾?”
  她探出小指,竖起拇指,示意师焱,看着他一脸不解地有样学样,轻轻将手指环在了金光闪烁的空气中:“拉勾上吊一万年不许变。”然后和他的拇指碰了碰。
  师焱此刻是个名副其实的工具鬼,待她演完拉勾戏,还是处于不理解的状态中。
  陈姜收手,愉悦一笑:“冥君大人,一诺千金,拉了勾就是和我定了契约,违背契约可是要受到惩罚的哟。”
  什么惩罚,陈姜没有说,也没有想。做完了这幼稚举动又自嘲,女人就喜欢搞这些没用的七七八八,明知道没用还偏要搞,不过就是为安抚内心罢了。
  影子赵媞见到师焱回来,很是惊讶。陈姜从没说过他离开的原因和去向,它们也不知年前突然遭受伤害是拜师焱所赐,对他态度友好,问他去哪儿了,还以为他投胎去了呢。
  入夜后,姑嫂睡了,陈姜坐在油灯下数钱。先把今天的三两银子扔在碎银堆里,又一张一张数着面额不等的银票,盘算搬家后还要添置哪些东西。师焱依旧如之前般沉默飘着,影子又出去玩了,赵媞“坐”在她对面看她数钱。
  看着看着,她突然开口:“小姜,你钱攒够了吧。”
  “嗯?”陈姜不明所以抬头。
  “一万三千多两银子,二十两金子,这点钱虽不算多,但在京城吃住几月绰绰有余了。”
  陈姜诧然:“啥?这么多钱在京城只够吃住几月,京城是销金窟啊?”
  赵媞白她一眼:“省着点用,几年也是够的。”
  陈姜反白:“你想说什么?让我带你上京去找袁熙?”
  “你答应过我的。”
  “别妨碍人家做大事行不行?你去了能干啥?”陈姜苦口婆心,“他要是看见了我,就指定知道你也在,还能心无旁骛吗?咱们好好留在家里,不给人添乱,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了。”
  赵媞却不这么认为:“我当然可以帮忙,我现在是鬼,进出皇宫无碍,找到杨贼所在告诉你,你再告诉他,一击必中。”
  陈姜深叹一口气:“殿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知道你自己是鬼,袁熙不知道吗?你现在才想起来的事,他或许早就想到过了!记不记得你曾跟我说过,袁熙轻功师从什么什么川......”
  “沈天川。”
  “对,他武艺高强,人又聪明,带着你逃亡三年不露踪迹,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若真如他所言,只是为了杀掉那窃国贼子报家仇,他就不会跟我定下五年之约。前朝时他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带刀侍卫,可以说对宫内了如指掌,对那位的每日动向也该心中有数,杀一个人,对他来说,需要筹划五年之久吗?”
  赵媞怔住:“你的意思是......他还想做更大的事。”
  “自己上位,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他大约跟你想到一块儿去了,先推翻了再说,至于谁坐那个位子,乃是后话。”
  赵媞激动了:“真的吗?这也正是我心中所想,杨贼该死,但拥立他的人更该死,我父皇还没退位,他们就已存谋朝之心,这是大逆!必要将这起奸恶小人一网打尽!”
  “嗯。”陈姜赞同,“所以你稍安勿躁,等我多存些钱,等反攻战役的号角吹响时,咱们不能打仗,去给袁熙送些粮草不也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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