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裴六爷,简直想把那不肖子的名字从榜上抠下去,那明晃晃的三个字高挂在榜首,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在裴家十多年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一朝被赶出家门,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竟然就高中案首,这脸,真痛。
第三十六章 金玉羹(下) 俗名谩自呼……
童生试的案首, 基本上等于秀才预备。在南山书院的学子里,秀才虽然也不少,但这么年轻且只读了一年多书就考上的, 裴澄宇还是第一个。
一大早招财进宝就跑去看榜,看完就跑回来报信, 除了裴澄宇之外, 招财进宝考上了两个, 方苞和方靖,虽然排名都比较靠后,但也算是吊车尾过关, 有了童生资格,若是下一次府试能过,也能成为秀才。
方肇和方材就差了一点,方一茗安慰了他们一番,让他们下科再考也无妨,有裴澄宇和方靖方苞做榜样,他们只沮丧了一小会儿,就又高兴起来,想到这次考试前他们把自己攒下的零花钱都压在了裴澄宇身上, 就算自己没考上,也能发笔小财。
方靖甚至大方地拍着胸脯说:“没有小裴就没有我今日, 这次来报喜的赏钱就由我出了,你们都别跟我抢啊!”
裴澄宇笑道:“放心, 这个绝对没人跟你抢的!”
眼见他们笑闹成一团, 考上的不骄,落榜的不燥,方一茗也很是欣慰。从什么规矩都不懂的小乞儿, 到如今知书识礼似模似样的读书人,还不能说明自己教的好吗?想必过了今日,南山书院的名气又得拔高一截。
方一茗:“小科,你看,当老师比当娘子有成就感吧!做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能不能被人看到,都得看别人的脸色。像我现在这样,做他们的老师,让这些成功人士都恭恭敬敬喊我老师,啧……这感觉……”
科举系统:“是是是,像宿主大人这样思路清奇独树一帜的,的确是高……人!”
“阿嚏!”方一茗:“我怀疑你在腹诽我……”
科举系统:“我没有,不是我,应该是别人。”
“别人?”方一茗十分疑惑:“像我这么积德行善、教书育人的好老师,还会有人说我吗?”
“有……”科举系统若能翻白眼,一定已经翻成纯白色了,“你就没发现,该来你们书院报喜的人,到现在还没来吗?”
“呃……对哦!”方一茗突然回过神来,按理说,在发榜的同时,县衙那些衙差和一些打杂的役工就会抢着出来报喜,第一个报喜的人得到的喜钱肯定最多,而裴澄宇作为案首,肯定是大家抢着报喜的对象,如今去看榜的招财进宝都已经回来了好一阵,报喜的差役居然还没到。
“难道那些衙差不知道我们书院的地址?这不对啊!”
给裴澄宇和招财进宝报名的时候,户籍和报喜地址留的都是南山书院,若是在一年前,或许还会有人不知道这里的地址,可在这一年里,不光是渊楼扬名京城,南山书院也跟着因为速记班和开蒙班引来了不少关注,不光是十里八乡的,连京城方圆五百里之内,都有不少人家将孩童送来这里开蒙,就盼着也能像裴澄宇一样,一鸣惊人,培养出几个神童来。
为此,方一茗还特地出钱重新给书院修了路。虽说这会儿她还没能研发出铺路神器的“水泥”来,但方夫人有钱有地啊,方一茗虽然记不得水泥的方子,却也听说过石头城的传说,用糯米汁和砂浆青石板铺路的效果也不亚于水泥,就是成本高了点,好在距离不算长,从书院所在的山庄到通往京城的官道主路也就二三里路,铺成的青石板路足有五丈宽,并排跑马车都没问题。
方一茗还在官道路口安置了通往南山书院的路标,就是为了方便各地前来求学的学子们。书院要扩张,招生招老师,这路要是修不好找不到地方,什么都甭提。
就这样醒目的标识,报喜的衙差还能找不到地方来晚了?显然不可能。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有个学生气冲冲地跑回来告状。
“是裴家人在县衙门口将喜报截了去,说裴澄宇是裴家子孙,喜报自然要送去裴家。”
“是什么人截的,看到了吗?”方一茗简直对裴家人的下限刮目相看,原以为把裴澄宇的户籍转到了书院名下,就省得再被裴家人要挟,可没想到,他们还能玩出这种花样来,真是令人无语之极。
“听说是裴老太爷身边的管家。”那学生也很是无奈,那老管家一把年纪,又是奉裴家老太爷之命,别说他只是裴澄宇的同学,就算是裴澄宇自己在那儿,面对长者之命,只怕也没法动手抢回喜报。
这明显就是倚老卖老,故意截走喜报,还是想要裴澄宇回裴家。
方一茗无奈地叹口气,转头望向裴澄宇:“你打算怎么办?回去看看?”
在这个孝字大过天的年代,一句不孝,就可以剥夺人所有的名声和努力。虽然人人都知道裴澄宇当初是被他的亲爹给打断手脚逐出家门,甚至连族谱都除了名,可现在老太爷这般三番四次地派人请他回去,若是他再无动于衷,最后别人要说起来,反倒会成了他的不是。
毕竟,打他的是裴六爷,现在要他回去的是年过花甲的裴老太爷,怎么说,也得给老人家一点面子。
裴澄宇的脸色从听说喜报被截,就已经黑到了底,而如今听她一问,额角的青筋都跳了出来,狠狠地抽了抽嘴角,咬牙切齿地说道:“好!那我就回去看、看!希望他们不要后悔让我回去!”
“你可收着点。”方一茗见他的眼都快被怒火烧红了,连忙说道:“你可得记住,现在你是瓷器,他们是烂瓦罐,跟他们硬碰硬同归于尽是你不划算。他们已经是日暮西山,你才是初升的朝阳,不要被他们影响了你的前途。为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不值得的。”
裴澄宇重重地点了点头,“老师,我记住了。我还要跟老师继续读书,考举人,考进士,不会被他们几句话,就坏了自己的前程的。”
“那就去吧!”方一茗拍拍他的肩膀,忽然发觉他居然已经长得跟自己一样高了,轻轻干咳了一下,掩饰自己小小的嫉妒心,“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就可以。”
“多谢恩师!”裴澄宇在心底暗下决心,冲她深深一礼,转身大步朝外走去,招财进宝都跟了上去,还招呼了一群看热闹的学生一起跟上,一大群人就这么咋咋呼呼地走出书院,朝着裴家而去。
方一茗叹了口气,好吧,裴家这也是求仁得仁,他们想要裴澄宇回去,怎么就不想想,当初是怎么把人赶走的,以为老人出来说句话,就能一把抹掉过去的错误?他们可曾想过,当初若不是裴澄宇命大运气好,早就在街头冻死饿死,哪里会有今日的风光?
这个热闹,她不去凑了,还是想想怎么帮裴澄宇度过这一关,就算他这次能从裴家脱身,也得想办法给他留个好名声,免得以后被那些御史当小辫子揪着,没事就拽一把。
在这个时代当官,可不光得学业好考得好,还得名声好人品好,否则光是被谏官们的弹劾文书,就能把人给骂死了。
就连方夫人听说这件事,都把她叫去问了问,得知来龙去脉后,也忍不住感叹,“所以当初我一直忍到你有了贡生的头衔,哪怕不能进场考试,有了官身他们就不能再把你当孩子看,也正好借着他们的手离开老宅,否则一直在那儿待下去,早晚还得出事。”
方一茗点点头,她对裴澄宇的关注,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他与自己如今这身世经历颇为相似,只是她好歹有个对她十分疼爱还十分有钱的亲娘护着,裴澄宇却只有狠心的后娘和亲爹,若是她这个当老师的再不护着点,这小可怜男主就真的只能走上美强惨之路了。
“小裴是个聪明人,不会那么轻易任人摆布的。”
方夫人叹道:“那也是硬生生被人磋磨出来的聪明,那孩子不容易,你既然收了他做弟子,就多照看一点吧!”
方一茗心想,这位可是原著男主,就算美强惨,最后也是一路逆袭打脸登上人生巅峰的主儿,要不是她被这倒霉的科举系统给错绑了来,占了人家的机缘和金手指,哪里轮得到她来照看他呢?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方一茗就从返回书院的招财进宝和学生们口中,得知裴澄宇这次回裴家老宅,见了裴老太爷之后,提出了一个条件。
可以继续姓裴,也可以留在裴家族谱上,但要过继出去,自立门户,哪怕随便过继给那各绝了户的分支族人家,也不再给裴六爷当儿子。若是这条谈不拢,那他宁可一拍两散,也绝不会再回裴家喊裴六爷一声“爹”。
裴六爷原本看到他回到裴家,还以为他真的低头认错,可没想到人是回来了,居然要开除了他这个当爹的。
自古只有父不认子,哪有子不认父。
当场就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吐血不说,想动手还被裴老太爷让人给拦住,上次挨得家法伤都没好全,这次又摔了一跤连门牙都磕掉,那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可说到底,他在裴老太爷心中,也跟当初的败家子裴澄宇所差无几。
对于这样的大家族而言,在意的是整个家族的利益,而不是某一个人,尤其是某一个已经废了的赌鬼。
面对少年成才前途无量的裴澄宇和落魄多年烂赌无度的裴六爷,裴家老太爷会选谁,已经不用考虑。在裴澄宇答应以后继续留在裴家,会与裴家其他人互相扶持之后,老太爷亲自为他选了一个早已绝户的分支族亲,那户人家在族中和裴六爷同辈的行九,本住在江南,后来赶考时遇上时疫病死途中,因为当时尚未成亲,无妻无子,便断了后,如今将裴澄宇过继承宗,成了裴九爷的儿子,以后便与裴六爷一家再无干系。
如此皆大欢喜,除了裴六爷。
第三十七章 状元红 一饱琼林多雨露,……
裴六早就已经分家出去, 当初还是靠裴澄宇亲娘的嫁妆才过了十几年衣食不愁的日子,以前在他视为阿堵物的钱财,到了后来, 却成了比他原本追求的才华更重要的东西,只是到那时, 他已经沉迷在赌场之中, 无法自拔。
之前借着继妻之手夺了儿子手中亡妻留下的最后一点嫁妆, 才过了一年多,裴六爷不光挥霍殆尽,还欠了一屁股债。
原本想着认回儿子之后, 以儿子这般神童的名号,家族怎么也得拨出些资源给他读书考试,足以养活他们这一家人。
可没想到,裴澄宇答应回裴家,却不是回裴六爷的家,过继给一个早夭的堂弟,小小年纪就自立门户,完全与裴六无关了。
裴六再有意见,也拦不住裴老太爷, 更扛不住家族的压力。最后还是裴老太爷看在父子一场份上,替他还了赌债, 只是跟赌场的人说了,若是他再去, 就打断手脚, 逐出裴家,再不会有第二次给他还债的机会。
可赌瘾之所以成瘾,就是因为难以戒除, 更何况像裴六这般顺风顺水半生后,又落得如此境地,愈是不甘心,就愈是想翻身。可他如今早已荒废了举业,读书不成,经营不善,家里的铺子早就赔得一干二净,也就指望着赌场能翻身。
都不用裴澄宇再出手,第二年他考上秀才的时候,就听说裴六半年前因为烂赌被逐出裴家,同样被裴老太爷打断了手扔出去,族谱除名,连他的继妻都带着孩子和离跑路,再无人过问他的下落。
当初的裴澄宇能遇到方一茗,而这一次的裴六,被赶出京城后,没几日就失踪不见。
裴老太爷为此还特地把裴澄宇找了去,告诉他:“我让人把他送去南方旁支家的一个庄子上,有人给他养老送终,不用你再费心。他毕竟是你生父,以后你若是进了官场,免得被人借此拿住把柄。老夫能做的,也就如此了。”
“多谢老太爷有心。”裴澄宇谢过老太爷,却也没多说。他很清楚,裴家的以后,就要看他的发展,眼下裴家后继无人,若是他真的登上官场,却因为裴六的缘故被人拉下马,那裴家又得再等下一个“天才”的出现,这一路,就只能看着自家从一流世家跌落到二三流世家去。
裴老太爷为他铺路,也是为整个家族着想,裴澄宇此刻已看得通透,虽然道谢,却也并未如他所想那般感激涕零,他已然清楚,对家族而言,他们每个人都不过是枚棋子,有用的留下,无用的废弃,当初能废了他,现在也能废了裴六。
只有自己有价值的时候,才能留在这里。
他也曾为此愤慨不平过,方一茗却劝他想开点,“既然你没办法完全脱离裴家,那又何不利用裴家的资源?怎么说,也是裴家欠你娘和你的,你若是不要,岂不是便宜了他们?说到利用,你只要一直往上考,对裴家来说,你有利用价值,可对你来说,裴家同样也有价值,互惠互利,总好过互相拆台。你要报仇也是对裴六,其他人……有朝一日你成了裴家家主,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大的报复,不是吗?”
果然,府试再夺案首时,裴澄宇收到老太爷分给他的一处三进宅子和两家铺子一个庄子,还找出了他娘嫁妆单子,按照上面的价值,从裴家公中里出了一份分给他。等他省试中了解元,就听说裴六因酗酒伤身,业已病故他乡,老太爷命人就地安葬,连祖坟都没让他迁入。
左右他已经算是裴九的儿子,与裴六无关,连守孝都不必,或许在旁人眼里,裴六早已成为过去式,人人都只看到十八岁的裴解元是人中龙凤,今科会试呼声最高的状元人选。
是的,时光匆匆而过,裴澄宇从那个不满十四岁就被逐出家门的病残少年,长成十八岁身高超过一米八,挺拔如松竹,清俊如美玉的翩翩美少年,方一茗的成就感不是一般的大。
“真是不容易啊!是不是小裴这次考上状元,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系统经历了这几年的折磨,声音都显得格外的有气无力:“是……”
方一茗叹息:“可我当老师当上瘾了怎么办?如果多培养几个状元探花什么的,你是不是能多给我一点奖励啊?”
“……是……”系统“咬牙切齿”地揭穿她的真实目的:“你就直说想要奖励好了,说什么当老师上瘾……别人信你,我会信吗?”
它可是亲眼看着这个不靠谱的宿主,如何用奖学金吸引那些寒门学子入学,然后从它这里挖出系统奖品来,让那些学子们成绩提高,短短三年间,南山书院在科举考场的上榜率屡创新高,让全国的学子趋之若鹜,年年扩招,年年都爆满,书院的面积也扩张了足足十倍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