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右转，一直走，摸到玻璃柜，打开……”
“这里面放着的是海图吗？”容逸问。
“不是海图。我刚刚看了下这边的航行系统，挺先进的，海图应该都是电子档。但是系统需要密码。”
“柜子里是航海日志，不知道有没有记着系统密码。”小章鱼回答：“日志很多，你从左起第一本开始。”
容逸按照他的提示，摸到了最左侧的本子，抽出来，一页页翻给小章鱼看。
“我读的很快，你完全可以翻的再快一点。”小章鱼温柔地说：“量子波动速读那种。”
容逸：……
她把日志翻得哗哗响，很快就翻完了一本。
在小章鱼的“量子波动速读”下，他们飞速翻阅完了大半柜子的日志。
“等下！”小章鱼忽然喊住她：“往前翻两页。”
容逸往前翻了两页，听到小章鱼低沉沙哑的声音念：
“乘客们快要找到返航的方法了。可是我并不想返航。我是个糟糕的船长。”
“我也是个糟糕的爱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我的爱人，游荡在这片死亡的海上。”
他话音刚落，容逸便听见身后传来男人克制着愤怒的低吼：
“你们在做什么？！”
第53章 无处寻觅我的爱人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
船长怒视着驾驶舱里的不速之客, 温柔的棕色眼眸已经隐隐有变蓝恶灵化的趋势。
容逸把手上的日志别在裤腰，退后几步，面向船长声音的方向：“我可以睁眼吗？”
“可以。他没有迷惑作用。”头顶的小章鱼回答。
容逸睁开眼, 看着怒气冲冲而来的船长，倒退着在宽敞的驾驶舱里和他周旋。
“我只是迷路了。”容逸尝试和他沟通：“你是船上的工作人员, 没道理对一个迷路的乘客大动干戈对吧？”
“这里不是乘客应该来的地方。”船长的半边脸已经呈现出恶灵化, 雪白的头骨里燃烧着幽蓝的目火, 随着他说话，能清楚看到整齐的牙齿上下开合。
“那我自己下去可以吗？”容逸摸到驾驶舱的后门，拧动把手, 发现门锁了。
她眉头紧锁。
“你不快乐。”船长越逼越近：“你为什么不快乐？曙光女神上的所有乘客都应该是快乐的！”
“我明白，长期的海航旅途确实会让人精神不稳定。”船长向她伸出已呈白骨的手掌：“来吧，让我带你去医务室接受治疗。”
“治疗后，你就会快乐了，永远快乐！”
不用去，容逸就能猜到所谓的“治疗”是什么意思。她拼命躲开船长的白骨手掌，但是骨折的左臂让她身体不平衡，也无法在墙壁上借力。
她被扑身而来的船长抓住脚踝，白骨在皮肤勒出血痕, 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小艾！”她想到自己头顶的小章鱼, 伸手一摸，却发现它不见了！
“这是……什么？”容逸回头, 看到船长手中捏着不停挣扎的小章鱼吗, 困惑地皱起眉来。
也许是副本剧情的设置需要，也许是艾蓦生被游戏规则禁锢了力量，所以NPC不再惧怕它——船长的白骨手掌越来越紧, 小章鱼柔软的肢体从骨头的缝隙液体般流出，发出摩擦塑料袋一般的“吱吱”声。
而他的手骨可能正好抵在了小章鱼的发生器官上，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可怜抗议。
“放开它！”容逸一骨碌站起来，向船长小心靠近。
船长看出她的惶恐，尚是人类的半张脸咧出一个渗人的笑来。
“你在紧张它吗？”
“啊，它在使你不快乐。”
“我会让令你不快乐的因素消失。”
白骨手掌越捏越紧，容逸大喊一声：“发动！【见家长】！”
船长收紧的的手，僵住了。
小章鱼发出低沉沙哑的男声：“放开。”
骨头手一哆嗦，章鱼从骨头缝里漏下来，容逸连忙伸手接住。
船长紧张地取下帽子攥在手里，尖利的骨头指尖都要把帽子抠破了，一直沉稳可靠的嗓音也紧张得有些破音：
“大，大嫂。”
他紧张地看一眼容逸：“对不起啊，那个，副本剧情，都是副本剧情……”
先天技能每天都有使用限制时间，不到万不得已，容逸并不想浪费这宝贵的一小时救命时间。
但是刚才，看到小章鱼几乎要被船长捏碎，她想都没想，立刻发动了技能。
柔软的身躯落在她的掌心，就像是心脏落回了原地。
“你没事吗？”她小心地问艾蓦生，就算是软体动物，被捏太狠，还是会受伤的吧？
“没事没事，应该没事的！”船长抹一把额头冷汗，立刻接话：“是，是我有眼无珠，竟然没有认出大哥来。”
小小的章鱼咳嗽一声，沙哑道：“形态出现了一些变化，没认出来也不怪你。”
容逸看看小章鱼，又看看船长；看看船长，再看看小章鱼。
小章鱼垂下湛蓝的圆眼睛，触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幸运嘉年华里我综合实力最强，所以他们都喊我大哥来着。”
原来上个副本菁菁喊“大哥”，不是艾蓦生顶替了副本角色，而是他本来就是全游戏BOSS的大哥！
容逸：“所以……他们喊我大嫂是因为……”
小章鱼：“我侵入了你的个人游戏系统，在NPC看来，你身上有我的标记，会自动识别你为大嫂！”
明明是章鱼脸，却露出了邀功的笑容：“嘿嘿，虽然还是被游戏规则束缚着，但只要你能使用出先天技能，以你的智商，就绝对可以保证自身安全。我是不是很聪明？”
容逸捏了捏他软软的章鱼脑袋，笑而不语。
太可爱了，她怕自己现在说话，会不小心蹦出什么痴汉话语来。
咳嗽一声，她把注意转移到他们面前，跟小学生犯错似的站得规规矩矩的船长大人。
虽然他的身体还有一半是雪白的骷髅架子。
“可以拜托您将海图拿出来，帮助我们按照来时的路线返航吗？”面对这样的船长，容逸也不由自主变得小心礼貌起来。
船长诚惶诚恐地打开一直休眠的航海系统：“海图就在这里，但是，但是我——”
“我并不想返航……”
容逸皱眉看屏幕上那些复杂的经纬线、航海参数——
隔行如隔山，她看不懂。
闻言她抬起头：“副本还需要我们达成那些条件，你才可以返航？”
船长低头玩着自己的帽子：“我负责的副本剧情，要求玩家保持清醒，同时将我制服，夺取船只的控制权。”
“至于玩家自己怎么返航，我就管不着了。”
毕竟为了夺取驾驶舱，必然要将船长NPC杀死或牢牢困住。
他可没有帮助玩家返航的义务。
船长看一眼回到容逸头顶的小章鱼，发现他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恐怖，大着胆子说：“大哥，如果你用武力威胁我返航，我的求生本能会让我遵从的。”
“但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我将为我的爱情，在此顽抗到底！”
容逸：……大可不必。你大哥现在就是个水宝宝，你刚刚都差点把他捏爆了，拿什么威胁你？
但是她现在还得撑着大哥大嫂的门面，不能让小弟看出他大哥如今的真实战斗力。
“偏激了，船长先生。”容逸放缓语调，一边盘算着张海洋能看懂这玩意儿的可能性，一边安抚道：“你大哥是那种人吗？他一向是急NPC之所急，有情有义的BOSS。”
船长：“……是吗？”
艾蓦生：“……恩。你有什么难处，不妨说说。”
容逸和小章鱼对视一眼：闻弦音而知雅意，您装的可真快。
船长激动地走两步，望着窗外七彩绚烂的云朵：“你们，你们愿意帮我？如果有大哥帮忙，我一定可以——”
他张开双臂：“找到我的爱人！”
“你的爱人？”容逸问：“她失踪了？”
“是的！”船长抹了抹眼角泪花：“她失踪在这片海上——但我知道她一定还活着！”
“因为她是一条美人鱼。”
*
容逸用技能里的半个小时，听船长讲述了一个仿佛童话般的爱情故事。
曾经，这个副本的海面上只有一条美人鱼，每晚唱着鬼魅的歌谣，诱惑玩家走向“死亡”的深海。
其实那也不是真正的“死亡”，只是进入海里，游到离游轮超过一定距离，就会被游戏判定为“脱离副本主要场景”，从而强制登出，任务失败。
而船长是站在玩家阵营的友善NPC，规劝玩家们“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那时候的副本也不像现在死亡率这么高。难度A，是因为船长会为了救玩家而“牺牲”，邮轮的导航系统也会被雷暴损坏，玩家必须依靠从仓库翻出来的六分仪、罗盘，和系统里的海图，以最原始的航海定位方法，操控船返航。同时在这期间，有效利用船上的物资，保证自身生存。
一百多个玩家要在这个小小的独立封闭社会中自发形成有效的组织，减少内耗，并尽可能发掘所有玩家的生存潜能。
可以说是多人联机强社交版海上荒野求生。
这是曙光女神号副本，曾经的“难”。
然而在三年前，幸运嘉年华游戏整体做出来了巨大变革，许多副本规则被改写，对玩家死亡率有了严格要求。
曙光女神号副本也做出了相应变化。
玩家一进入副本，就会被迷惑，沉迷在它过分完美的幻象中，忘记自己的任务 ，和进入游戏的初衷。
“而我，也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船长苦笑一声：“副本规则改写，我成了玩家的敌人，阻止他们清醒，让他们在美梦中沉迷得越深越好。”
“而那个时候，她尚是清醒的。我的，可爱的美人鱼小姐。”
“我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在下班的时候隔着海水闲聊两句。”
“身处这样孤单的副本，面对那样美丽而可爱的她，是个NPC都会沦陷的。”
“我默默恋慕着她，从未将这种感情宣之于口。”
“总觉得我们拥有无限的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仔细品味这曼妙的过程。”
“可是我错了。”
“变革后的第一轮游戏，有个意志极顽强的玩家恢复了清醒。他很强，将我四肢砍断，从船尾抛进海中。”
“他也很聪明，很快摸索会了航船系统的使用方法。”
“一直没有动过的船尾螺旋桨搅动起来。”
“而我，就在那片海水中挣扎。”
“曾经的副本，NPC死亡是不会有痛苦的。但是规则改革之后，NPC的死亡痛苦不逊于玩家。”
“我曾以为这事儿轮不到我，毕竟我成了一个恶灵，很难杀死，只要被困在无法威胁玩家的地方，就算他们赢了。”
“可是飞速旋转的螺旋桨下，恶灵也会被打成骨头渣子。”
“四肢都被卸下来还能活着，可能恶灵会死的很慢，很痛苦吧。我已经做好了认命的准备，多痛苦都无所谓，还是会重生的。”
“这时，一双柔软的手拉住了我。”
“我的美人鱼，她发现了副本和我的改变，总是用那双美丽的双眼，隔着深夜的大海，担忧地望着我。”
“她很快发现了我身处险境，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前来营救！”
“她把我拖出螺旋桨的伤害范围，但自己——”
“却被卷了进去。”
“‘没事，我死的快，不会那么痛苦。等我重生。’在最后一刻，她这样微笑着和我说。”
容逸已经靠着墙，小朋友听故事一样坐下，听得入迷，忍不住问：“然后你再也没找到她了？”
船长摇摇头：“不。”
“我有没有说过，她长得很美，有一种充满攻击性的艳丽，和她温柔的性格完全不符。”
“她还有一条，彩虹般绚丽的尾巴。”
“啊！”容逸忍不住叫了出来：“就是我们看到的——”
船长点点头：“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些美人鱼。”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脊背爬上容逸的后脑勺：“可是，你说副本里明明只有她一条人鱼，为什么，现在有那么多的‘她’？”
“而且我们之前在岛上，你大哥他——”容逸不知道该不该说，你大哥杀了十几个你相好的。
船长凄然笑了：“杀了很多人鱼是吗？不用忌讳告诉我。因为我知道，那些人鱼——”
他恶狠狠地说：“她们都是冒牌货！顶着她的壳子，却连思想都没有。”
“她们是副本新规则搞出来的恶心人偶！”
“而我的爱人……”船长望着驾驶舱外，和那人鱼尾巴一般绚烂的彩云，喃喃：
“她已经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