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杀光人鱼,这的确是一个解题的方向。虽然看起来颇有些天方夜谭。
他们已经搞定了船长,晚上要面对的怪就只有人鱼。
如果没有人鱼,意味他们每天都有半天的时间是可以在船上自由活动探索的。
想一想,在驾驶舱自由来去,这对于他们返航十分有利。
但难的是,一条人鱼就已经很强悍了,再加上可以无限增殖,难不成每一条都要确保她们死透,再放在甲板上晒太阳?
容逸想到昨晚对付三条人鱼就捉襟见肘的惨状,今夜又会有多少人鱼来袭?不说杀死,他们还能顺利逃出生天吗?
“吵什么吵呀!”一言不发默默钓鱼的老人终于开口,钓上一条彩虹鱼,熟练地剥皮开膛。
“谁说人鱼杀不干净。”绚烂的鱼皮被扔进海里:“我在,就可以。”
罗画月脑子一转,立刻明白过来,惊喜道:“爷爷,是不是你的技能——”
老人压了压破草帽:“啊。和你们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了,看得出来你们这些孩子心不坏。萍水相逢,日后也不一定能再见,告诉你们也无妨。”
“我的技能,名叫【盖世无双】。”
老人自嘲道:“说起来讽刺。癌症说简单点,就是组织细胞无限度异常增生。我的理想是消灭全天下所有的癌症,现实里我办不到,倒是进了游戏,给了我一个‘阻止生物细胞增殖再生’的能力。”
“被我砍过的伤口,不会愈合。被我杀死的NPC,不能重生。”
“绝大多数NPC都是等一轮副本结束再重生的,所以我这技能听名字霸道,说起来其实挺鸡肋。”
“先前是不知道人鱼竟然有这种特性,现在想想,用在这个副本倒挺合适。”
“被我杀死的人鱼,尸体将永远是尸体。”
他犀利的眼光从草帽下she出,这是容逸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老人,是独自闯过众多副本,并且能在死亡率超高的A级副本苟到游戏下一轮的真正高手。
是他们这两天武断地当他是个普通老人家,处处照顾,连战场都不让他上,错估了他的实力。
老人收起鱼竿,轻盈跃下船舷,依旧佝偻着干瘦的背,笑呵呵拍了拍容逸没骨折的右臂:“谢谢你们了,这两天我吃的很饱,休息的也很好。”
“今晚的战斗,若小朋友们不嫌弃我拖后腿,老头子我,就掺和一脚吧。”
第56章 全体玩家摆脱幻觉 美人鱼捕杀计划-1……
罗画月暴躁地把马克笔往地上一摔, 指着船舷壁上复杂的作战计划:
“不行,就算爷爷也一起来,我们几个人最多只能逃过四条人鱼, 合力杀死两条人鱼。要是来的人鱼再多——淦,他们在干吗?”
正在开作战会议的几人回头, 看到原本在甲板上狂欢的玩家们不知何时溜到了他们身后, 正欢天喜地地扛着人鱼尸体, 一边跳舞,一边往船舷走去。
“致敬生命!”领头的男人眼中闪烁着五彩的光芒,高呼。
“致敬生命!”其余玩家齐声应和。
“去吧, 去欢乐的天堂!”
“天堂!天堂!天堂!天堂!”
容逸猛地站起来:“他们要把尸体扔回海里!”
“可是那条人鱼已经腐烂了。”ICE说:“这样还能再生吗?”
张海洋:“严格来说呢,毕竟才过了大半天,这具尸体只是部分腐烂,身体里还是有部分细胞中的DNA是完整的。”
“也不是没有再生的可能性嘛。”
雷蒙德藤蔓出手:“那还不快拦住他们!”
然而几人拍马也赶不及,玩家们已经跳着舞来到船舷边,高呼一声:“致敬生命!”尸体便向海面滑落!
藤蔓堪堪赶到,卷住人鱼光泽暗淡,鳞片脱落的鱼尾,“噗嗤”一声, 已经半腐烂的鱼尾承受不住人鱼自身的重量,断成两截, 大半条人鱼尸体“扑通”落入水中。
众人赶忙俯身在船舷上看:从船舷到海面有近六层楼高,腐烂后组织松散的尸体拍在水面上, 和直接跌落在水泥地上差别也不大, 巨大的水花将邮轮旁不计其数的彩虹鱼惊散,尸体瞬间摔成变形的肉块,缓缓没入水中。
“是幻觉控制着那些人……”老人看着这些人扔完尸体, 继续兴高采烈地回到泳池狂欢:“难道这艘船上所有的幻觉都是人鱼产生的?”
玩家陷入幻觉,人鱼晚上来捕食陷入幻觉的玩家——这确实是一个完整的捕食链条。
“今晚的人鱼肯定要变多了。”张海洋焦虑地撑在船舷边:“谁也不知道这些人鱼会分化出多新人鱼出来,也不知道她们再生的速度有多快——”
“很快。”
容逸指着海面下忽然闪现的七彩光芒。
那是几条崭新的人鱼尾巴。
她们在白天并不攻击邮轮,七彩的颜色一闪,便没入深海。
人鱼一走,聚集在邮轮下的彩虹鱼又聚拢过来,容逸赶忙移开目光。
有一个问题她想不通。
就算是再高明的催眠师,也得在场,才能将别人催眠。
人鱼在白天根本不接近邮轮,究竟是怎么催眠玩家的?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天上彩云的倒影在海面掠过。
容逸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这里的天气,每天都是如此好吗?”她转向老人:“您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艳阳高照,彩云飘飘?”
老人缓慢地摇头:“刚进副本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但是后来船上玩家越来越少,天气就变得阴沉了。偶尔还会有暴风雨。”
“天气阴的时候日子可真难过啊,不但蒸发得到的饮用水少,就连彩虹鱼都少。我最长饿了三天肚子呢。”
容逸又问:“你们还记的我们晚上在餐厅看到的食物吗?”
罗画月回想了一下:“……鱼肉。”
“对。”
容逸站直了身体:“原来如此。”
ICE莫名:“你知道什么了?”
“这艘船,以及这个副本的真相。”
她捡起罗画月扔在地上的马克笔,在船舷壁上画了一条线,在线下面画上简笔画的小鱼:“我们之前就在猜测,彩虹鱼不能食用,而且直视它们的皮肤,会陷入幻觉。”
“在餐厅里看到的食物真相佐证了这个想法:邮轮一直在让玩家吃彩虹鱼,吃下后,会产生幻觉。”
她在小鱼身上写了个“幻”字。
“但是刚上船的时候,我们什么都没吃,幻觉是怎么产生的呢?”
马克笔在线上画了一艘儿童简笔画小船,上空飘着几朵云。
“空中的七彩云会令人产生幻觉,这也是已知的。”
“但是刚上船时我记得天色阴沉,空中是有云朵的。只不过是乌云。我们是怎么被迷惑的?”
“我的猜想是,那个时候,其实云朵上就已经有迷幻色彩,只是太过单薄,肉眼无法识别。”
“就像是红外线,紫外线,肉眼看不见,但是确实存在。”
“玩家一上船,就被看不见的七彩光线迷惑着进入船舱休息,睡觉,等到第二天,云朵上迷惑光线充足,玩家也摄入了一定船上的食物,沉醉其中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云朵上也被写了一个“幻”字。
“白天有彩云,夜晚有胃里的食物,两种迷惑手段双管齐下,保证玩家在副本里几乎没有清醒的可能性。”
“当然也只是几乎。”容逸看向老人:“我是因为对副本无所求,所以阴差阳错摆脱了幻觉。而您呢?我猜测应该是所求过大,副本根本无法像对其他玩家那样,用幻觉将您迷惑。加上您意志坚定,于是成功清醒过来。”
老人的愿望是消灭癌症,究竟要产生怎样的幻觉,才能满足这个愿望呢?容逸想,制造幻觉的那个“ta”,一定也为此而迷惑。
太过无欲,或者欲望太过宏大,都有脱离幻觉的可能性。
老人耷拉着松弛的眼皮,望着远方的海平线:“在这个游戏里越久,就越觉得荒诞。我倒要通关这破游戏看看,它如果满足不了我的愿望会怎样。”
他说着,呵呵笑起来。
容逸问:“第一次钓鱼用的饵,您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老人说:“就是船上随手拿的一块牛排。我自己不敢吃,于是试着钓鱼来吃。”
容逸说:“船上的所有食物都是彩虹鱼,之后您用的鱼饵也都是彩虹鱼肉。说明彩虹鱼具有同类相食的习性。”
“但是为什么,它们在邮轮旁边,没有互相吞噬殆尽呢?”
张海洋恍然大悟:“因为这里有食物!”
他一拍手:“我也懂了!这是一种伴生关系!”
他拿过容逸手上的笔,在旁边画了一个火柴人,下面拖着一个锐角三角形。
罗画月:“这是啥?”
张海洋:“人鱼啊。”
他在火柴人鱼和容逸画的小鱼间连了一条线:“海洋中有很多生物都要到伴生关系,它们或者合作捕猎,或者共同抵御天敌。”
“彩虹鱼和人鱼应该也是这样的关系。”
“如果我猜的没错,彩虹鱼的食物,应该是玩家的欲望。所以我们刚上船的时候天空暗淡,因为彩虹鱼还没完全赶来。”
“经过一夜,它们被一整船玩家的欲望全部吸引过来后,身上的鱼皮色彩反射在云朵上,于是云朵也变成了七彩的,同时带晴朗的天气和整船的幻觉。”
罗画月:“云朵——是反射彩虹鱼的?”
“对,老人家说天阴的时候彩虹鱼也少,其实这个因果关系应该反过来:因为彩虹鱼少,所以天才阴!”
ICE“哦”了一声:“怪不得老人家说他们那一轮,玩家越少,天气越阴沉。因为没得吃了,鱼走了。”
张海洋点头:“对。彩虹鱼吞吃玩家的欲望,我想欲望可能也是有个量度的,一旦欲望吞吃干净,这个人心中已经没有欲求,对彩虹鱼来说他就是无用的空瓶子,留在船上只会平白消耗它们的肉。”
“这个时候,人鱼就会来把这个人吃掉。她们是彩虹鱼的清道夫。”
罗画月:“我想起来了!第一次的雷蒙德,还有第二次那个玩家,都是在睡梦中说出了类似‘我要永远留在这里’的话,才会被人鱼选中。这是不是就代表这个玩家已经完全被幻觉俘虏,想要永远呆在这里就好,放弃了原本的愿望。”
“就是这样。”容逸看向雷蒙德:“所以,你还记得自己的愿望是什么吗?”
雷蒙德玩着自己手中的一小节藤蔓,让它开出一朵小小的,娇艳的玫瑰。
“……本来已经忘记了。”他自嘲地笑着:“但是和那个倒霉船长交谈后,又想起来了。”
容逸点点头:“那就好。永远不要迷失自己,忘记初心。这是在这个副本活下去的秘诀。”
张海洋继续讲解人鱼和彩虹鱼的伴生关系:“人鱼还有一个功能,就是清除船上清醒过来的玩家。因为这些玩家会对彩虹鱼的进食造成干扰。”
“这两种生物,就是控制着船上幻觉,和这个副本最大的BOSS!”
ICE忽然说:“不对。你们忘了船长了。”
恶灵船长,也是玩家对立阵营的大BOSS。他并不在这两种生物的伴生系统中。
容逸:“我猜,船长的存在,只是因为他之前就存在。三年前,为了不让他在新规则下帮助玩家,所以系统将他转变成了一个有些边缘化的BOSS。”
“我男朋友说过,这里的NPC类似于AI孵化的智慧生命,所以系统可能也要遵守某些守则,不能擅自抹除他们。”
容逸说着,拿过笔,写下“三年前”三个字。
“我经历的每个副本,交谈过的每个NPC,都提到了这个时间。三年前。”
她喃喃自语:“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所有副本都发生了变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这些,已经超出了当前副本的范畴。
他们当下要考虑的,还是如何破关。
她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那块被写写画画占满的船舷壁:“我的想法是,人鱼今晚必然增多——”
“既然知道了幻觉产生的根本原因,我想要试着唤醒所有玩家,增加战斗力。”
*
张海洋活动着筋骨,深呼吸几次:“我准备好了。”
ICE在自己身上比划:“胃,在大概这个地方,上勾拳,一击到位。明白了吗?”
雷蒙德点点头。
老人用身上的破布擦拭着罗画月刚刚具现化给他的长刀,试着挥舞了几下,满意地点头:“这个游戏不能带武器进来真不方便。和我惯用的一样,真不错,真不错。”
容逸看了看太阳,现在差不多是下午两点,时间充足。
她朝众人一点头:“开始。”
张海洋站在船舷边,双臂张开,低声道:“发动!【大水冲了龙王庙】!”
这一次,他用了约六成的技能力量。
邮轮微微颤动,巨大的漩涡在船底形成,围绕在邮轮四周的彩虹鱼逐渐被漩涡卷进,身不由己地飞速转动起来。
罗画月迅速往船下瞅了一眼,赞叹:“哇,张海洋同学我收回之前对你的嘲笑,你这个抽水马桶还是有进步的。现在是个超级大的抽水马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