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泽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不去医院……我没有生病……”
“没生病的人不会请半个月病假。”容逸倒了一杯温水给他:“之前给你做体检的时候有去做脑CT吗?昨天我在你家看到——”
“你去过我家?”樊星泽惊愕地抬起头。
容逸更惊愕:“AI管家什么都没告诉你?”
她去过他家,听见了他的梦呓,发现了他曾经暗恋过自己,以及她让AI转达的艾蓦生有事找他这些,AI管家统统都没告诉他?
樊星泽敲敲脑袋:“等等……对……想起来了,你来过我家,还给我带了慰问品。谢谢。”
“……不用谢。”容逸有些忐忑地看着他:“除了这些,其他的管家还告诉你什么——”
“听说。”樊星泽打断她的话,苍白的面庞上双眼亮得惊人:“你男朋友有事找我?”
话题突转,容逸吐出一口气:“对,我昨天就想告诉你,他是游戏里的BOSS,刚说完要让你当心什么,他就被游戏规则限制住力量,因为意外在副本死亡后,他就音讯全无。”
“但他不是普通的BOSS,是可以在各个副本间游走的随机BOSS,所以我总觉得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困在了什么地方,所以在现实中无法与我交流。”
樊星泽低头沉思了一会,认真地说:“……你真的要慎重选择你的网恋对象。”
容逸:“……我觉得这不是重点。”
“他被规则约束之前,说了什么?”樊星泽问。
容逸回想:“没什么特别的,我们无意间谈到了你,然后谈到了你的老师,他就让我给你转达什么。”
她忽然皱起眉:“我发现最近你们两个经常隔空互动啊,是有什么瞒着我吗?”
她绕着樊星泽走了一圈:“你不会也进去过游戏吧?是不是认识我男朋友?”
这个猜想一旦在脑海中形成,就挥之不去,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啊,我懂了!你也进去过游戏,见到过艾蓦生,可能无意中帮了他或者怎样,所以之前艾蓦生忽然让我对你好点!”
容逸逸一拍手,觉得自己聪明极了:“一定是这样!”她双手撑在樊星泽身前小桌上:“所以艾蓦生突然消失的原因你一定知道对吧?”
樊星泽抬头,直视她充满了希望的双眼:
“……虽然你猜的全都错的离谱,但你男朋友为什么消失,我想我知道原因了。”
第61章 学生老师不相为谋 吵架可以,但车上还……
容逸立刻扯开椅子坐在他身边, 眼神热切。
樊星泽咳嗽着,喝了口水,眼神晦暗不明:“不过知道了又怎么样, 你又救不了他。”
“听这话,是你可以救他的意思?”容逸立刻做了阅读理解, 眼中希望更盛:“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如果过往有哪里做的不对的我向你道歉!只要你能救他, 让我做什么都行!”
樊星泽:“……知不知道刚才这句话在某些情节里是很危险的。”
容逸茫然,不太明白樊星泽日常都看的些什么东西。
也许是对方的眼神过于无辜,樊星泽连调侃的心思都没了, 回到刚才的问题上:
“他被管理员禁止运行了。”
容逸:……?
樊星泽:“你那个网恋男友,按照你的描述,通俗理解来看,就是被管理员禁止运行了。”
“之前你提到过,当游戏里的NPC企图向玩家透露游戏底层规则的时候,就会触发系统处罚——也就是你男朋友。”
“他在游戏中的角色相当于一个防火墙,消灭所有可能危害系统健康的可能性。”
“但是当你男朋友透露底层规则的时候,防火墙自己坍塌,又如何惩罚呢?”
“系统能做的就是把这个防火墙暂时先禁用, 回后台初始化或者换新的防火墙。”
“所以现在你男朋友——应该被困在系统后台的病毒库中。”
容逸立刻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初始化……”
她焦急地看向樊星泽:“就是所有记忆,都会被格式化?”
樊星泽回视她, 无言点头。
容逸立刻想到了恶灵船长的遭遇。没有了记忆的爱人,几乎可以算作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个体的。
尤其对于AI生命来说, 记忆是过往经历的合集, 是区分“他”与“其他”的重要标志。
她霍然站起:“我要怎么做?你看不到个人界面,我可以描述给你听,怎样才能侵入游戏系统?”
樊星泽苍白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慢慢敲打着桌面:“之前你给我的那些数据资料, 我已经根据它们大致还原了游戏系统的基本逻辑和大致结构。就算是我也没有全然地把握,你给我几天,我试一试。”
连樊星泽都没有把握的事情……那还有谁可以有把握?
容逸脱口而出:“我去找你老师——”
“不行。”樊星泽想也不想悍然打断她的话,眉头紧皱:“我说了给我几天时间,我试一试,你不要这么心急。”
怎么可能不心急!
容逸不懂,樊星泽明明说了自己没有把握,为什么还不让她求助于更加权威的Noel Otis?
“吱呀”一声,她把椅子拉到樊星泽面前坐下,神色严肃:“Zoe,你对你的老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偏见?为什么对他的态度这么冷淡,还不许我去和他过多交谈?”
“你不是他的得意门生吗?”
敲打着桌面的手指缓缓停住:“……我很难和你解释这件事。理念的差异,道不同不相为谋。”
容逸咬着指甲,低声问:“所以你要我为了‘理念’,让我放弃救他的可能性吗?”
“不是的!”樊星泽着急得立刻站起来解释:“我可以救他的,只要你相信我!”
“但如果你去求Otis——这件事可能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为什么?”容逸仰头看他,越听越迷糊:“为什么你这么排斥你的老师?有什么事你和我明说好不好,不要在这里打哑谜!”
樊星泽来回踱了几步,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好,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现在你是第二个。”
“你给我的那些数据,我曾经在其他地方看到过。”他说。
容逸愕然。
随后她很快反应过来:“……在你老师那里?”
“……对。”樊星泽抓抓头发,面露苦恼:“他是第一批研究人脑联机的专家,包括我们这次的项目请他来,也因为他是业界最权威的。”
“我曾经的工作室就是挂靠在他的名下,为他做一些边缘研究的。”
“当时他在进行的项目,代号X,是一个庞大的,从底层逻辑语言就完全独立于现存所有系统的庞大架构。”
“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我无意中察觉了X项目的核心逻辑。我发现他的思路有点走偏。”
容逸:“走偏是指——”
樊星泽:“他想用人脑联机实现永生。”
容逸:“阿这……其实科幻作品里面把思想导入进机械中实现永生的例子还是挺多的,我觉得也不能算跑偏……”
樊星泽苦笑:“如果真是科幻作品里面那样的还好。但是他的研究中出现了瓶颈。以目前的技术手段只能实现电信号对脑电波的模拟,无法完成理想中的、对完整人类脑电波的承载和延续。”
“所以他开始转而研发时间机器。”
容逸:“……?”
樊星泽:“我猜,他的思路是这样的:在不放弃目前研究的基础上,同时研发时间机器。这样哪怕是在遥远的未来才完成研究,时间机器也可以把成果带回到现在。”
容逸:“为什么一定要把成果带回现在?”
樊星泽:“……因为他查出了肝癌。晚期。”
容逸:“……”
无论位高权重,蜚声世界,或是窥见真理,著作等身,死神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成就再高,也难逃世间残酷的规律。
樊星泽:“我能理解他无比想要活着,但是也是因为想要活着,他太过迫切了。为了研究时间机器和人脑联机,他使用了很多我无法赞同的手段。其中包括一些非法的实验。”
“我只是窥见了核心研究的一小部分,还没能掌握相关证据,否则我一定会报警。”
这个容逸完全相信,她知道樊星泽有多爱报警。她亲身领教过。
樊星泽:“你给我的那些代码,几乎可以说是脱胎于他的那些研究。所以我严重怀疑这个‘游戏系统’和他有关系。你去和他说这些,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不但不会帮你,甚至可能以为自己打草惊蛇,而加速对你男朋友的迫害。”
“在我看来,你男朋友是拥有了自主意识的AI,说不定已经对游戏产生了反抗之心。所以你一定要相信,只有我是会全心全意帮你的,因为如果救下了他,他将是我对抗老师的得力助手。”
庞大的信息量一股脑塞进容逸脑中,她坐在那儿发了好久的呆,才回过神来:“……那我们公司还把他请过来,不是引狼入室……”
樊星泽:“这倒不用担心。他自己的研究虽然跑偏了,但专业水准还是业界第一,就我们公司的项目来说,他能起到重要指导作用。”
“毕竟公司的项目可以给他带来不菲的报酬,继续支持他的个人研究。他一定会尽心尽力。”
容逸点点头:“哦。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对他稍微好一点,表面文章做一下。明明是外人都知道的师生关系,却表现的这么冷淡,今天还有很多媒体在场呢。”
“要是外界有了什么公司CTO和请来的大牛不和这种传闻,对投资和股票很不利的。”
“你还是要有点职业精神。”
她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要不你还是请个病假回去休息?我觉得你病还没完全好透。”
樊星泽面色一沉:“我在你眼里就是赚钱的工具。只要能赚钱,你可以对任何人好是吗?”
容逸:……?
“怎么,嫌我脸色太差影响公司形象了是吗?”
容逸:“……啊?”他怎么扯到这么远的?
樊星泽:“说到底,你就是讨厌我对吧?我知道!你一直都讨厌我!好的,你让我做的我会去做,但是我明确告诉你,我不喜欢我的老师,这么做,都是因为你要求的!”
说完他气呼呼摔门而去。
茶水间的门是内外双开的玻璃门,不能锁,合页带弹簧,在他大力之下里外呼扇着,带起一阵风来。
容逸呆坐在椅子上,惊愕。给公司赚钱就是她的工作啊,这和她对谁好有什么关系?
他是在怪她没有关心他自身,只关心他给公司带来的影响吗?
明明没有啊!她刚刚可是真心实意关心他的身体!
这个人怎么这么爱脑补的!
本来她还顾念樊星泽以前暗恋过自己,莫名觉得有些亏欠心虚,现在只想追出去,像往常一样指着他鼻子怼回去。
还好自己当年不知道他的苦苦暗恋,万一心软答应了,跟这样的人谈恋爱,稍微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就被曲解误会,也太窒息了。
还是艾蓦生好。
想到失恋好久的男友,容逸的心情一阵低落。
怎么办,莫名其妙和唯一可以救艾蓦生的人闹掰了,万一樊星泽记恨在心不救他怎么办?
万一他救了艾蓦生,故意把他关起来报复自己怎么办?
得去道歉!
容逸想,这不是面子的事情,她必须得去想樊星泽道歉,不管自己有没有错,现在他是艾蓦生唯一的救星,就是让她跪下来求他救都行!
接下来和Noel Otis的会议中,情势出现了逆转。樊星泽开始回应老师的提问,主动与他攀谈,说起当年上学时候的趣事,调动起全场气氛。
反而是午餐宴上积极参与社交的容逸显得心事重重,沉默寡言起来。
一下班,容逸就在停车场樊星泽的车边堵到了他。
持续了几乎一整天的会议令他神色憔悴。他没有注意到容逸,揉捏着鼻根,随手按开车锁。
随着车子“滴滴”一响,容逸立刻打开副驾驶上车,樊星泽这才发现她,一愣:“……你这是干什么?”
“对不起!”容逸边道歉,边把安全带扣好:“今天是我的话让你生气了。从明天开始,你想怎么对Noel Otis就怎么对他好吗?我不能左右你的态度。”
樊星泽迟疑了一会,坐上车,发动:“我送你回家。”语气平淡,丝毫听不出把门摔得扇风的怒气。
容逸心情焦虑得想抽根烟,一摸口袋才想起来自己正在戒烟。她不安地咽了口口水。
“喏。”樊星泽从手套箱里翻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她。
草莓味的,真知棒。
容逸没有多想他的车上怎么会备这么小女孩的东西。她剥了糖纸,把棒棒糖塞进嘴里。
在学校副本里养出的习惯,让她最近戒烟的时候只有吃棒棒糖才能镇压住瘾头。
他在红绿灯口停住,手指哒哒地敲着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