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樊星泽说:“是我该道歉才对。我最近心情不太好,迁怒了你。对不起。”
这么知书达理的樊星泽倒是令容逸觉得有点新鲜。他们两人间难得有这么友好和谐的气氛,和谐到容逸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除了公事、游戏代码和互怼,她还真的很难找到和樊星泽的其他相处方式。
“我需要你的个人界面进入系统。”樊星泽先开口了,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就去你家立刻进行可以吗?”
容逸当然一万个可以。
可惜交通不作美。他们堵在了高架桥上。
左右喇叭声响成一片,交警前后忙碌尽力疏通,但车子依然是纹丝不动。
“出车祸了!”有坐不住的司机下车去前面探查情况,回来后向左右堵友汇报:“三车连撞,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喽。”
大家叹息着,回到各自车上休息。
“要不——”容逸提议:“闲着也是闲着,我们现在就开始?”
樊星泽一拍方向盘:“行吧。反正你那个界面别人也看不见。”
容逸唤出莹蓝的悬浮屏,把界面设置在樊星泽的PAD上歪歪扭扭地画出来,然后按照樊星泽的指示进入个人界面,一步步往子目录里走,终于找到一个名叫“administrator date”的隐藏文件夹。
“打开。”樊星泽说着,后面车子的喇叭忽然鸣响起来,刺耳极了,吓了容逸一跳。
她手一抖,按在了旁边一个一大串英文字母的文件夹上。
前面的道路似乎疏通的差不多,可以走了,他们注意力不在路上没注意到,后面的车子性急地又按喇叭催促。
樊星泽发动车子,车流虽然动了,但速度依然不快。
他专心路况,没有再分心给悬浮屏。容逸也就先把悬浮屏收了起来。
“……听说,必须要有强烈的愿望才能进入游戏。”樊星泽忽然生硬地挑起一个话题。
容逸“啊”一声,从纷乱的思维中回过神来:“对。”
“那为什么我就没有触发过游戏呢?”樊星泽不知是问谁:“我也有很强烈的愿望呀。”
“你,大少爷,天才,身体健康啥也不缺。”容逸带着些微揶揄和调侃:“要是你都不能实现的愿望,恐怕游戏也没法实现。”
“所以游戏是知难而退了。”
樊星泽:“……是吗,那这个游戏也太没有志气了。”
容逸:“就是很没有志气呀,所以才要靠着绑架别人的愿望来充实自己的客流量——小心——”
车速好不容易快了起来,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那辆大吉普也终于按捺不住,抓着右道的空隙加速上前,赶着在追上前面慢吞吞的大卡车之前,要压在樊星泽车子的前面。
大吉普车速快,转向急又没打灯,樊星泽看到的时候,两辆车已经靠的太近了!
“吱呀——”
尖锐急切的刹车声后,“砰砰”两声,主副驾驶的安全气囊全部爆开!
容逸被气囊迎面痛击,打的头昏脑胀,第一个念头是:网上都传这个牌子的车气囊敏感,原来真的是很敏感啊!
第二个念头是:幸好刚刚说话的时候把棒棒糖拿出来了,不然她的死因可能是被糖呛死。
第三个念头是:不对,感觉不太对。
她昏昏沉沉地,隐约感觉自己已经不在车里,而是摔倒在地上,模糊的广播声响起:
“……欢迎来……嘉年华……”
……出游戏才第二天,这怎么可能?是不是因为刚才自己点错了文件夹?
容逸拼命保持着清醒,但意识不可控制地离她而去……
*
“……ID748993……”
“……启动……”
“……请立刻……”
什么?
她恍惚地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块块模糊杂乱的霓虹色斑。
“重复,ID748993,启动已经完成,请立刻前往工作岗位。”
“重复,ID748993,启动已经完成,请立刻前往工作岗位。”
耳畔冷漠的机械女声一遍遍重复着指令,她不由自主地迈开双腿。
不对。脚步一顿,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
我为什么要听它的?凭什么?
还有……她敲敲脑袋,像要把里面的数据晃出来:
……我……是谁啊?
第62章 赛博朋克陪酒女郎 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视线逐渐清晰, 鲜艳的霓虹灯在落地窗外交织,勾勒出建筑繁杂破败,高耸入夜空的轮廓。
听觉也开始运作, 淅沥的雨声绵绵不绝,路面浸湿, 闪烁着霓虹斑驳的倒影。
“ 你怎么还在这里!”男人脚步沉重, 包含隐隐怒气和抱怨的声音由远及近, 黑影从头顶投下,粗暴地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她看到,他半面是粗糙肥胖的中年男人面孔, 半面金属覆盖,电子眼中闪烁着莹莹蓝光,正上下打量着她:“怎么回事?程序错误?”
他刚要上手去拍她的脑袋,她下意识地伸手阻挡。
男人一愣:“艹,果然坏了。”
他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把螺丝刀,她忽然开口道:“不用。我没坏,。”
声音清冽,听不出半点机械的痕迹。
我……是人吗?她不禁想。
“是吗?”男人疑惑地皱眉:“ID748993,启动系统自查。”
指令入耳, 脑中立刻泛起针刺般的疼痛,好像有人用棍子把她的脑浆子搅了个天翻地覆。
来自体内的警报声几乎要戳破耳膜, 她皱着眉拼命忍住,低声说:“一切正常。”
男人哦一声:“跟我来, 赶紧。”
她跟在他身后, 身体里的不适在“哔”一声后消失。她猜,是自查流程结束了。
他们走在空旷黑暗的大厅里,周围回荡着规律的脚步声。
借着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光, 她看到这些落地窗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展览橱窗,贴着玻璃站着一排姿势各异,一动不动的人形。
他们有男有女,无一例外身形优美,光打进来勾勒出的侧脸轮廓,每一个都完美得如天使。
大厅的另一侧是高耸至天花板的货架,放的什么看不清,但她能看到每排货架上的醒目标签:
2179男性
2179女性
2180新款男性
2180新款女性
私人定制系列
“哔。”一声轻响,把她的注意力唤回。
他们在大厅出口驻足,男人正用人类的眼睛门禁上扫描,推拉门应声滑开。
外面的雨不小,男人从衣服里掏出一根小巧的棒子,按一下,棒子上喷出盘状气流。
他撑着这把“气伞”走进雨中。
男人既没有给她伞的意思,也没有停下脚步。她左右看看,随手拿过堆在门边的废弃纸壳顶在头顶,跟在男人身后。
路上人并不多,大多披着透明的雨衣或者撑着气伞,行色匆匆。偶尔有抬头的,微妙的眼神会在她身上停留。
她审视自己的穿着:白色的裙子有点短,上衣的胸口V领也有些深,但并不算暴露。
他们在看什么?
男人带她走出这条萧瑟的巷子,转进一条更狭小的街道,停在招牌花哨的门脸前。
她抬头,门上的霓虹招牌比门都大,写着“神经永动机”,后面缀着“pub”。
这是一家酒吧。
黑西装黑墨镜身材壮硕的保镖开门,看看男人,又看看后面的她,伸出金属义肢。
男人把一张卡片放在他手上,堆出谄媚的笑。
保镖看了一眼卡片,瓮声瓮气:“老板已经生气了,你还带这么奇怪的款过来。”
男人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发现她顶着硬纸壳呆愣愣站在雨中。、
“你在干什么?”他劈手打掉硬纸壳,压低声音训斥:“好好工作,别整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好的。”
她感到雨水从发丝滑落,流过光洁的皮肤,顺着洁白的衣物,一路落在地上。
原来她根本就不会湿,怪不得不用打伞。
所以那些行人看她,是觉得她在挡雨,很奇怪?
保镖让开身子:“进来。”
男人回过头继续堆起谄笑:“我做过检查,程序都是正常的,您放心,也请老板放心!”
“你自己跟他说。”
男人点头哈腰带着她走进酒吧,劣质的香水味、古怪的烟草气息和浓烈的酒精瞬间充斥了她的鼻腔。
她不习惯这样的环境,下意识地屏住了一下呼吸。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没有呼吸。只有模拟呼吸的胸腔微微起伏。
看来自己大概率不是人了。
酒吧烟雾弥漫,看不出来实际有多大,只觉得挤满了迷醉狂舞的人群。天花板上激光氛围射灯变换着色彩,随着震耳欲聋的快节奏电子乐闪烁。
男人粗暴地扯住她的手腕,示意她走这边。
他们穿过人群,来到一扇被保镖镇守的门边。
她觉得,他和刚才的保镖长得一模一样,忍不住回头想要对比一下。
“进来!”男人把她扯进房间,保镖在外面“砰”一声把门关上,酒吧里震耳欲聋的蹦迪声被弱化为一下一下无力的低频节奏鼓点。
屋里同样布置的纸醉金迷,猩红色的皮面沙发上,做着四五个或多或少都做过义体化改造的男女,各个投来不善的目光。
正中间,大马金刀坐着一个男人。他皮肤黝黑,看起来有东南亚血统,剃着光头,双臂都是金属义肢,□□的上身纹着一尊覆盖胸腹的闭目如来。
他低头抽一口旁边白衣女子递来的样式古怪的电子烟,吐出紫色的雾气。
仿佛没睡醒一般的三角眼眼皮一掀,声音沙哑:“霍哟,来了。”
男人立刻上前,接过白衣女子手中的烟,殷勤地递上去:“砂楚先生,您看,是我的疏忽,这不就给您补货来了。”
她站在门口,四下打量,忽然发现那给砂楚先生递烟的女子衣着十分眼熟,同样的超短裙,同样的深V领口——
她看看自己,又看看她。
看来是同事了。
女子低眉垂眼地站在一旁,在一众牛鬼蛇神间显得如小白花一般无辜纯洁。
“啪!”
男子被砂楚先生旁边扎着粉色高马尾的女人一巴掌扇在地上,她翕动着打着鼻钉的鼻翼,愤怒道:“知道你的疏忽给我们带来了多大损失吗?”
“那位原本就要和我们敲定一笔大订单,结果,竟然少了一个!你这是毁砂楚先生的声誉!”
“我看你是不想在歌舞伎町混了。”
男人半面金属脸颊被打得凹陷,兹兹冒着火花。他捂着脸惊慌失措:“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把钱退一半给您,这个——”
他回头冲她喊:“过来!”
她上前两步。
“这个也送给您!您就让她在店里,打杂,陪酒,出台,她什么都可以做!”
男人迫不及待把她拉到砂楚先生面前推销:“您看,这是今年最新款,和这种老款相比——”他指着旁边一直安静站立的白衣女子:“性能更加完备,功能更加丰富,身体上更加——”他伸手往她腰上一掐——
她下意识地捏住他的手,转头问:“你干什么?”
男人一愣,迎着砂楚先生感兴趣的探究目光,额头冒出冷汗:“……这,这就是全新搭载的人性化模式,您可以在逆来顺受、微微反抗和宁死不屈间进行调节,满足不同的情趣需求。”
砂楚先生:“这是——”
男人:“微微反抗。”
他挣扎着,瞪了她一眼。于是她松开,他也识趣地不再动手动脚。
砂楚先生:“……很有趣。”
男人:“是的是的,非常有趣。大都会里这款可是抢手货,我好不容易才走私来。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货色呀!”
砂楚先生端详了她一会,向男人招招手。男人立刻狗一样爬过去,递上烟。
紫色的雾气缓缓喷出,砂楚先生仰头靠在沙发上,手轻轻一挥。
男人如蒙大赦,不住感谢着,屁滚尿流地滚出房间。
门外的音乐轰鸣了两秒,随着关门,又重归无力的低音节奏。
“大哥还是心善。”砂楚先生右边,剃着阴阳头的青年站起身,围着房间中间的女人转了一圈:“就这玩意儿,就把铁皮胖子放了?”
他身边气质文静的青年推了一下数据闪烁的单片眼镜,缓缓道:“龙可毁一座城池,却难于细微处做文章。学会和老鼠合作,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承大哥的恩情,日后定要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再说那位那边,也需要一个活的替罪羔羊。”
砂楚先生:“行了。”他动了动金属手指,她便觉得有根绳儿牵扯着自己的双脚,不由自主上前,膝盖一软,跪在了他面前。
“去陪酒吧。”他沙哑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刻进她脑海中:“每晚1000万营业额。”
“我不稀罕什么大都会抢手货。不能赚钱的,都是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