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响起吱呀一声，门开了，门关了，然后第四隔间的门被敲响，那人说：“开门，我是贺言章，是队友。”
路靖尧无言地打开门，和高大英俊的男人四目相对着，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迟早在这个副本里被搞出敲门声PTSD。
路靖尧默默侧开身子，让他挤进来。说实话，和一个男人一起挤一个男厕所隔间，这感觉挺微妙的。
贺言章低下头，就看到女人脸上便秘的神色，大概是很少在面对自己的女人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他挑了挑眉，问道：“怎么，发现不是怪物很失望？”
“……发现是你比较失望。”
贺言章笑了笑：“是吗？我倒是相反，看到是你，我很惊喜。”
路靖尧看他一眼，没接茬，问道：“刚才那个怪物怎么走了，你知道吗？”
“哦，是我搞的。我那个打火机，可以远程控制它亮起。我进来之前，在楼梯上搞了个小机关，控制打火机亮起来的时候烧断了机关，打火机滚下去弄出了一些动静。”
贺言章随意说道，已经抄起水箱盖砸碎了上面的天窗。冰凉的夜风呼啸着刮进来，把浑浊的空气都吹散了些。
贺言章个高腿长，一抬手就能抓住上面的窗框，他脚蹬着墙壁借力，上去看了一眼，就露出了一个笑，他把袖子挽上去，朝她伸出了手：“能过去，走吧，我们早点离开这，还能赶上回宿舍睡觉。”
男人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有个浅浅的酒窝，他不说话的时候长得便极好看，如今这么一笑，更是如同寒山雾霁，露出苍翠欲滴的满目空碧，哪怕忽略他的身份，仅仅是看一眼也觉得非常赏心悦目。也难怪李妍对他百般示好。
路靖尧摇了摇头：“你先走吧，我还要回去。”
“你还要去找线索？”
“不，我和我朋友走散了，我不放心他，去看看。”
“哦？可是，那个怪物并没有走远，也许你出去就会撞上它呢。”
路靖尧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那我也得去看看才安心。他是我队友，无论如何不能丢下他先跑啊。”
“那你不觉得，之前是他有意甩开你，自己先逃了吗？”
路靖尧怔了怔，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男人脸上的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双手环在胸前，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她。
“我觉得，他可能没那个体力和智商？”路靖尧不确定地说。
“……”
贺言章难得噎了一下，他侧身让开一步，说道：“你去吧，不过我先说好，你再遇到什么，就别想我出手帮你了。”
“不用，这次谢谢你了。”路靖尧说，然后毫不犹豫跨出了卫生间。
走廊上已经没有了怪物的痕迹。路靖尧紧紧抓着刚才带出来的一根生锈的水管，警惕地看着周围。
她刚才没头苍蝇一阵乱跑，已经忘了自己跑到了哪，等沿着主通道走了一段，周围的格局越来越熟悉。最后她看到了一间房间里碎掉的木板，才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四楼，他们之前聚在一起开会的地方。
张孝然也许就是死在这里的。
路靖尧觉得有些不舒服，正要离开的时候，却看到那边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她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依稀能看到那是一本很厚的书。等到走近，看清楚月光下书的封面，路靖尧才想起来，这是她白天的时候从图书馆童书区拿出来的儿童绘本，刚才只顾着逃跑，丢在了这里。
路靖尧弯腰捡起来，就看到封面上一片湿漉漉的。
那形状很像个小孩子的手印。
……那个小孩子的鬼，来过这里？
“阿姨。”
身后传来一声童稚的呼喊，路靖尧身体骤然绷紧，拿着书站在那里，没有回头。
“阿姨，婷婷有个心愿，你满足婷婷的心愿好吗？”
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从身后接近了。仔细听过去，那双脚似乎带着水，走一步就会发出啪啪的水声。
“阿姨，你怎么不说话啊？”
路靖尧的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她双手紧紧地握着手里的绘本，一寸一寸地，缓慢转过身去。
就在即将看清面前小鬼的刹那，路靖尧陡然感到了一阵眩晕。好像有人用力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一样，耳边都在嗡嗡作响。她无法控制地歪倒下去，砰地一声，结结实实摔倒在地上。
她看到一双穿着红色小皮鞋的脚走到她面前，然后弯下腰，伸手拽向她手里的书。
“不……”
一句话来不及说完，路靖尧就昏了过去。
第15章
“路路，路路！”
恍惚间，路靖尧听见有人在喊她。
“快点起来！再不起床要迟到了！”
“她怎么回事啊？昨天晚上熬夜了？不管了，你快点上去弄醒她，今天早读是英语，迟到了有得受的。”
然后路靖尧就感到有人站到了自己的身边，然后……
“啊——”
她尖叫了一声，捂着被掐红的胳膊跳起来。
“你总算起来了，别怪我狠心啊，快点收拾，还有半个小时就是早读了！”
路靖尧一脸懵地看着周围。她正坐在一张铁架床的二层，周围是三张一模一样的上床下桌，学生宿舍最常见的那款。两个十六七岁的女生已经在下面整理书包，还剩下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正站在她那张床的梯/子上，看她醒过来，匆匆说了句“快点收拾”，马尾一甩就又跳了下去。
她不是昏倒在图书馆里了吗？怎么突然到了学生宿舍里？
路靖尧浑浑噩噩地跟着三个女生一起收拾东西，然后背起重达二十斤的书包冲向教室。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去哪里要做什么，一直到了在宿舍楼下看到对面同样迷茫的孟庭柯的时候，才好像找到了点人生的方向。
“路……路路！”孟庭柯兴奋地跑过来，因为背着同样分量的书包差点没刹住车，他站在她面前，激动地上下打量着她，“你没事吧？太好了！我还以为你……”
“我没事。”路靖尧打断了他的话，“你呢？昨天晚上我没找到……”
看到孟庭柯身后三个男生整齐暧昧的笑，路靖尧及时闭上了嘴。
“乌鸦，你和路人甲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男生用胳膊肘撞了撞孟庭柯的肩膀，说出来的名字却让两个当事人一瞬间脚趾抓地。
“……为什么他叫你这个名字？”
“你以为这名字是谁给我起的？！”孟庭柯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我已经试着告诉过他我不叫这名字，不过我们好像只有一次命名机会。你那路人甲也没好到哪去。”
路靖尧于是露出了同样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会儿并不是说话的时机，路靖尧被三个室友连拖带拽完成了吃饭奔跑按时进教室的任务。等坐到位置上才稍微有了喘息的机会。
这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还是高三8班的教室，只是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粗粗看过去大概三四十个。路靖尧在学生里面看到了非常扎眼的李妍刘建东贺言章等几个人，也都是和他们交换了眼神，并没有说话。
直到这时，路靖尧才总算意识到，自己之前觉得还挺难的那个单人副本，确实是个新手副本。
至少在那个副本里，不管做PPT还是开会，她都可以xjb胡搞，老板还会一脸讲得好讲得棒讲得呱呱叫的赞许表情看着她，而到了这里，他们是真的要学习考试的。
中午的时候，除了刚刚脱离高中的吴潜外，六个人的表情都好像被拖着斧头的怪物追了一上午一般萎靡不振。
“大家都说说昨天晚上的经历吧。”李妍强撑着精神说道。
刘建东被打击得最狠，这位大叔就连辅导儿子做作业可能都有十几年没参与了，他一脸茫然地说：“我昨天就是一直往楼上跑，跑到了天台上。然后我就一在那里呆着，最后可能睡过去了，醒来就到了宿舍里。”
“我也差不多。”李承举手，“我躲在七层的一间办公室，运气好没碰上怪物，也是突然晕过去，醒来就到了宿舍。”
大家包括孟庭柯都纷纷表示很安全地瞬移回了宿舍。
路靖尧：“……”
所以除了不幸GG的张孝然只有她玩了一晚上神庙逃亡是吗？！
“所以，设定就是只要我们在图书馆撑过某个时间点，就能平安回来是吗？”吴潜问。
“不一定，昨天只是第一天，一般是给玩家探索副本用的。”李妍说，“你们都发现什么线索吗？关于婷婷的愿望……”
“我可能看到婷婷了。”路靖尧说。
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向她。
被打击到绝望的路靖尧已经忘了该如何社恐，她木木地说：“昨天我晕倒前看到一个小女孩，说请我满足婷婷的愿望。不过我还没听完就回宿舍了。最后我看见她在拿我的书……对了，那小女孩挺喜欢看绘本，可以从这里下手。”
“这么说，小女孩就是婷婷？”李承摸着下巴说，“她拿你的书，那她的愿望就是想要看书？这算什么，失学儿童求学记吗？”
“图书馆的书到了晚上就会消失，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会这么简单吗？昨天路姐不是说图书馆有两个……啊，加上老师就是三个鬼，它们是不是也有隐藏的东西？”吴潜说。
刘建东愁眉苦脸：“这我们也不能知道啊。其他两个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不，有一点线索。昨天我躲那个老师怪物的时候，听见他在唱歌。”路靖尧压低了声音学着唱，“他唱《童年》，说什么‘操场边的秋千上，小小的人头还放在上面’‘一个在水里两个在地下一个还藏在这里面’。”
全场静默。
路靖尧：“怎么了？那人唱的就是这么跑调的啊。”
李承眼神诡异地看着她：“我记得唯一碰到那个成年女鬼的人也是你吧？”
路靖尧：“嗯？对啊。”
李承：“你看着挺普通的，没想到撞鬼的能力这么强啊！你现实中是做什么工作的？”
路靖尧转过脸不再看他，面无表情继续分析：“最后那半句可能是说我当时躲在厕所里，至于前面的地下……”
吴潜举起手：“我，昨天我和李姐一起躲在地下车库里，可能是在说我们。”
路靖尧点头：“那，水里呢？没人藏在水里吧？”
孟庭柯迟疑地说：“可能是在说张孝然？你们都没人看到他吧？也许他……他死在水里了呢？”
空气中突然掠过一阵让人脊背发寒的冷意。
吴潜弱弱地问：“那我们下午……下午还去图书馆吗？”
“去！”李承恶狠狠点头，“上个屁的课，老子又不是真的来这里高考的，下午翘课去图书馆，肯定还有线索。”
贺言章突然说道：“不，我们还是要去上课。”
“贺少，你是发现了什么吗？”李妍连忙问道。
贺言章拿出一张卡片，展示给众人看：“你们看到今天的课表了吗？我们上午的课是语文数学英语物理，这个学校因为门禁比较早，下午只有三节课，分别是生物化学体育。这一天的课表很有意思，正好包括了高三理科生的全部科目。”
“可是上午我们的三门主课都没遇到昨天那个班主任。”李妍一点就通，立马接上，“对了，昨天班上只有我们八个人，那个老头讲课又是狗屁不通的，贺少，你是怀疑……那个怪物根本就不是我们的老师对吗？”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就是水平还不够高啊……
一个合格的捧哏，就是要说一半藏一半，假装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瓜，然后给领导充分的展示自我机会啊！
路靖尧心里吐槽，不经意间对上了贺言章飘过来的似笑非笑的视线，连忙表情一肃，重新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只不过，其实她已经差不多断定了那个老师其实是个冒牌货的事实。
到了下午，玩家们都留心观察了一下，果然来上课的三个老师没有一个和昨天那个老头照上号的。
最后一节体育课，大概是考虑到高三生难得的放松时间，安排的是自由活动。七个人凑在一起唧咕了五分钟，然后分散开去朝学生们探听消息了。
“路路，你什么时候和孟乌鸦关系那么好了？”同宿舍的短发女生捅了捅她，用暧昧的语气说着相声里才会出现的名字。
“就……挺突然的呗。”路靖尧含糊地说道，“对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里有个老师，男的，一米四高，大概七八十岁了？”
女生想了想，说：“没有吧，我们学校年纪大的老师都很少的，何况一米四高这么显眼的。”
路靖尧不死心：“那不是老师呢？校工，或者……学生也行？”
反正刘建东四五十岁都能当高中生，七八十四舍五入一下也可以的啊！
短发女生一脸懵：“你开什么玩笑？你见过七八十岁的高中生吗？”
路靖尧一指那边已经开始试图给高中男生递烟的刘建东：“那不是还有个四五十的吗？”
短发女生看了一眼就开始哈哈大笑：“路路，你今天是不是没戴眼镜啊？刘建东长得是成熟了点，可怎么也不可能是四五十啊！”
路靖尧：“……”
她紧紧盯着短发女生：“那你觉得，我长得显老吗？”
短发女生吃吃地笑：“不会啊，你看你这么小这么可爱，说是初中生也有人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