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让开！”路靖尧毫不客气地一脚把他踢到了一边，一手拿出了某张她以为自己可能永远不会用上的道具卡。刚刚具现化的刹那，一群鸽子忽然就朝打印机飞扑而去，伴着欢快的咕咕声，一起停在了纸盒的边缘。随即，一只巨大的笼子猛地罩下来，把鸽子和里面的亡灵罩了个严严实实。
“咕……咕……”
打印机的纸盒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一滩烂泥正在拼命朝外挤一样，抓着伊川静的手不再往里缩，反倒是颤抖着不断往外伸出。伴着“啵”地一声，像是堵着水管的东西被挤了出来一样，一大滩黑红混杂的肉泥样的东西也从打印机纸盒里流了出来。它在地上颤抖着堆起来，最后变成了和贺言章变得那个亡灵一样的鬼，他脚步蹒跚地朝着打开的电脑走过去，然后坐在了椅子上，完全无视了周围的玩家开始了工作。
玩家们：“？？？”
“呼……”路靖尧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扭头朝玩家们解释道：“这道具是个……嗯，是个催更用的，我一直以为没啥用。刚才看到这个亡灵是个社畜鬼，加上还有没做完的工作我才想起来可能用的。看来真的有效，能让他停止杀人去工作。”
……人家都死了你还催他去工作，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伊川静的两根手指第一指节已经消失了，她的脸色发白，迅速拿出一瓶大血瓶喝下去，可果然如同路靖尧说的那样，只是伤口有了愈合的迹象，那两节手指却是没再长出来。想到这就是自己原来的身体，她的脸色不由更加难看。
路靖尧又拿了一叠空白A3纸塞进了纸盒，这次的打印机没出幺蛾子，伴着嗡嗡的声响，一张带着血迹的剪报模样的纸吐了出来。
【闹市区发生车祸，一家三口两死一伤】
【9月30日晚上十点五十分，我市嘉和路附近发生一起严重交通事故。一辆轿车失控撞向人行横道行人，除轿车司机轻伤外，两名行人当场死亡。据悉，轿车车主与两名行人系夫妻、父女关系，事故原因疑为疲劳驾驶，当前警方正在调查中……】
下面是一张彩色的现场照。事故现场被警戒带围了起来，马赛克画质看不清细节，只能看到被警报灯照亮的几个小小人影，地面反射着光，当时可能在下雨。
办公室里有一瞬的冷场。
玩家们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他们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是刚发现原来穷凶极恶的亡灵也曾经是个人类，甚至还是个非常值得人同情的人类，他们看向正在电脑前徒劳爆肝的张先生的目光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那么，他犯下的错误就是撞死了自己的妻女，只要弥补这个错误就行了吧？”路靖尧说，“不过报道上说司机轻伤，张学明那时候应该没死，怎么会在办公室里变成亡灵了？”
“他是自杀的。”贺言章突然说道。
“哈？”
贺言章解开了西装外套，露出了斜插在胸口的那把美工刀。他低头看过去，还伸出手比了一下。
“这种美工刀用的是那种手推式伸缩刀片，裁纸时必须要用手指抵着才不会缩回去，且刀片质脆易折，如果要这样插进去，必须要用尽全力一下子刺入心脏才行。”他张开手臂给众人看他胸口的刀，“而且这个从上往下倾斜的角度，正好符合自杀的人捅自己的用力方位。”
“所以，他可能是自己跑到了办公室，很可能是跑到了某个平时一直欺负他让他加班的同事或者领导面前，狠狠地——一刀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贺言章的声音好像带着一丝叹息：“有的人啊，老实到了一定的程度，哪怕到了被逼得想杀人的程度，他的那一刀也只敢挥向自己。真是可怜又可悲的一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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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支线任务已经开始了十五分钟。
张学明还在做他生前未完成的工作。不知是因为死后变成亡灵身体僵硬还是他生前就是如此, 他的动作非常迟缓，甚至连键盘敲字都用不大利索。路靖尧不知道【咕咕咕——噶？】的作用能持续多久, 可他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大概到了五分钟左右，张先生的手指突然开始颤抖起来。
在这五分钟里，C组成员尽自己所能搜索了整间办公室。大部分的电脑无法开机，还有的设有密码，无法获悉里面的内容。他们没有获得任何与“张先生的错误”有关的线索，当发现张先生的亡灵出现了异样后, 他们重新围了过来，聚在一段距离之外, 警惕地举着各种武器观察着他的动静。
他的手指开始颤抖，目光开始游移，额头开始沁出一层带着血的汗。路靖尧仔细看着他眼神飘移的方向, 然后就发现了电脑屏幕右下角的不对之处。
那里的时间显示是22:10。
路靖尧迅速拿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晚上八点整副本正式开始, 他们寻找第一个支线副本没花多久, 现在上面的时间仍然是20:25，并没有一下子过去两个小时。
支线任务内时间流速不同？
不对, 这是一个提示！
路靖尧突然扭头问贺言章：“我刚才看到你拿出了他的身份卡, 你变成亡灵之后, 还能复制亡灵身上的物品吗？”
“只有贴身物品可以。比如耳环、项链、衣服这种, ”贺言章说，“那些放在衣服里的附属物都无法复制过来。否则在雪山副本我就能直接得到韩景辰的徽章了。”
路靖尧点了点头, 随即疾步走了过去，伸手就开始在张先生身上摸起来。
“喂，你干什么？”宁兴业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对亡灵上下其手。
她头也没抬, 边摸边说：“电脑上的时间和我们的手机不一样，现在已经逼近张先生的妻女出车祸的时间了。虽然现在的时间是10月29日，可亡灵仍然沉浸在9月30日的那场错误里，已经开始逐渐焦虑起来，他依然抱有对妻女之死的执念，想要弥补他的错误，就要在晚上十点五十分事故发生之前避免这件事情。试想一下，当时张先生一个人开车出去，妻女却步行在外面，很有可能是他们提前有了约定，一起在外面汇合，所以，我想找找他们联系的工具……啊，找到了。”
她扬了扬从张先生口袋里摸出来的手机，那上面正闪动着某个聊天软件的信息。就在众人看过去的时候，已经又闪过去了两行。
[于凝]：下班了吗？
[于凝]：我们都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到时候我们直接去公司找你，再一起去车站吧？
[于凝]：难得一家人出去旅游，彤彤也很期待，一直嚷着要去接爸爸呢。
“这个于凝就是他老婆吧？”橘猫永不为奴突然兴奋，“快快，给她回消息，让她不要过来！”
路靖尧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她果断点向对话框，内心已经打好了回复的腹稿。然后，手机屏上跳出的数字键盘让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有锁屏密码。
你电脑都不设置开机密码为什么手机还要锁屏密码？！
“……大家都头脑风暴一下，看看这密码可能是什么？”路靖尧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给众人展示上面的键盘。
宁兴业速度最快，他拿过手机，急不可耐地在上面输入了2250四个字，一边向众人解释：“这个亡灵对车祸的时间那么在意，把这个设置成密码的可能性很大……呃，不对？没关系，可能他是按照12小时制来算的，那就1050……还不对？这怎么可能？！”
他愠怒地把手机丢在桌面上，开始思考其他可能答案。
“会不会是他妻子或者女儿的生日？”伊川静猜测。
“我们去哪知道她们生日？”路靖尧扫了一眼屏幕，“而且我们也没有多少试错机会，最多五次屏幕就要锁定五分钟，时间不够了。”
她再次看向张学明的办公桌，试图从杂乱的物品中找到有用的线索。她掰了相框看照片后面，上面什么也没写，又打算翻翻笔记本的时候，贺言章突然说道：“大楼聊天APP上面有于凝的名字。”
宁兴业迅速看向电脑。张先生的聊天软件上的联系人和他们是不同的，那上面果然有这个名字，可现在张先生正占据着电脑，他们不敢保证强行把他从电脑前拖走会不会爆发遭遇战。
贺言章站了起来，他从旁边的电脑上拆了一套鼠标和键盘，瞥了一眼还在忙碌工作的张学明，毫不犹豫拔了他正使用的键鼠，把自己拆下来的那套安装上去，点开了大楼聊天APP，找到于凝的名字发送消息。
[张学明]：别过来！在家里等我，我回去找你们！
【该联系人不在线，请稍后发送消息】
“草。还是要靠手机吗？”贺言章低声骂了一句，他看向仍然在失去效用的鼠标键盘上徒劳忙碌的张先生，问道，“你手机锁屏密码是多少？”
沉默。
……路靖尧说得没错，他的这个技能确实不能还原亡灵的语言能力。
他皱着眉头，鼠标滚轮往上滑了一下，看到了之前的聊天内容。于凝和张学明聊的多是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大概翻到了一个多星期前的地方，他眼前一亮，终于看到了一条有用的信息。
[于凝]：我手机号换了，你记一下，现在是188XXXXXXX。
贺言章攥着自己的手机和张学明的手机陷入了沉默。
张学明的手机无法解锁，没办法打电话。
他们玩家的手机，特么的根本就没有电话功能，这玩意儿也配叫手机？！
这简直是个死局啊！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走得飞快，转眼现在已经是22:35。张学明身体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甚至有一部□□体已经开始变成了刚从打印机里挤出来时的肉泥模样，正如同沸腾的水面一样咕嘟嘟冒着泡。玩家们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突然间，橘猫永不为奴丢下了手中的武器，举着手忙不迭说道：“我来我来！这题我会！”
他清了清嗓子，大喊道：“小智小智，为我拨打188XXXXXXX的电话！”
放在桌上的张先生的手机亮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正在为您拨打电话188XXXXXXX……”
玩家们：“…………”
橘猫永不为奴很不好意思地说：“我看这个手机的样子和我舍友用的一模一样，我舍友懒得要死，天天就这么喊来着。不过一开始不确定副本里面手机厂家和现实是不是一样。我也就是试一下，没想到真能行。运气运气！”
“这不是运气……”路靖尧喃喃，“一般人想不到这方法上面……”
其他人深以为然地点头……
不管正活歪活，能在副本管用就是好活。玩家们紧张地盯着打通了电话的手机，在经历了漫长的五声“嘟——”之后，电话那边终于想起了一道女声：“喂，老公？”
“喂，你……”
“不要过来！！！！”
宁兴业迫不及待想要喊出来的台词被一声高亢的惨叫打断，他颇有些恼火地抬起头，却发现发出声音的并不是玩家，而是已经快被他们当成工具鬼的张先生。
他的头几乎扭到了180度，脖子被转出拧毛巾一样的螺旋纹，他的嘴张得极大，整张脸都因为过于用力的呐喊而扭曲了。
“别过来……别过来！！！”张先生几乎喊得要破音，暗红色带着血的涎水从他嘴角滴落下去，路靖尧却罕见地没有因为亡灵的扭曲姿态感觉恶心，一股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她默默看着张先生一声接一声地嘶吼着。
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回应，女人迟疑着开口：“老公……发生什么事了吗？”
“别过来啊……呜呜……不要过来，我回去找你们，在家里等我……呜……”
“老公，你是不是太累了？”女人关切地说，不过她还是很体贴地并没有多问，“好的，我和彤彤在家里等你，你别太累了，早点回来啊。来，彤彤，和爸爸打个招呼。”
电话那边换成了清脆的女童声音：“爸爸！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玩？爸爸你早点回来！”
“呜呜……呜……”
张先生的亡灵好像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双手死死抠进了键盘里面，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两行鲜红的泪从他的眼中流出，啪嗒两声滴在桌面上。
贺言章两只手指捏着那只手机，放到了他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