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中医治本，西医治标，一个从根本上解决疾病，另一个只是解决了疾病所表现出来的外在症状，两者的不同，也就导致了中医治疗周期长的问题，所以一般人很容易放弃，甚至觉得中医不靠谱。”
赵建安被唬住了。
倒不是楚若渝说的话有多让人信服，而是她此刻的姿态，恍若站在群山之巅，笑傲众生。
和刚才可怜兮兮的模样比起来，如天壤之别。
考虑到这世界的中医文化相对落后，从而导致了“中医不如西医”的窘境，楚若渝突然又觉得情有可原，她认真补充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赵建安不自觉竖起耳朵。
“那是因为他们没遇到我。”
赵建安：“……”
好一个嚣张的中二少女。
想到自己也曾年少轻狂过，他索性不劝了，这人呐，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才能老实。
楚若渝哪里能看不出来赵建安的心思，她斟酌片刻，决定还赵建安一个人情，“不信，来把把脉？”
赵建安被逗乐了，他不假思索地伸出了手，“我倒是要看看，你今天能说出什么名堂？”
楚若渝一早就观察到赵建安舌红苔黄燥，搭了脉，心里瞬间了然。
“你这是湿热体质常见的脉象。平时除了小便短赤、大便于结，面上还会经常冒出红斑，虽然没有口干口臭，但脾气急、总心烦难安？”
赵建安本不当回事，可乍然间听到自己的病症，不由得大吃一惊。
“你怎么知道？”
这便秘已经反反复复折磨了他十多年。
起初，他吃过一段时间西药，但治疗效果欠佳，久而久之，就不了了之了。
“能治吗？”
不是当事人根本体会不到其中的痛苦。
楚若渝耸肩，“当然是通过你不屑一顾的望闻问切啊。”顿了顿，她又笑眯眯道，“我倒是可以给你开个方子，一星期就能好转。只是你说过的，中医疗愈手段浅显粗鄙，我怕你觉得不靠谱啊。”
赵建安感觉膝盖正中一箭。
得，这是拿他说的话，来怼他了。
只不过西医是主流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赵建安哪怕憋得满脸通红，也愣是没有自我反驳。
楚若渝倒没强人所难的意思，她拿起纸笔，工工整整写下姜厚朴9g，麸炒枳壳6g，虎杖10g，灸甘草20g等十五味药材及其份量，“一天一剂，一星期后复诊。”
*
离开华新书店，赵建安鬼使神差地去了仁医堂。
仁医堂的背景在一众医馆中并不是最深厚的，但十年前，来了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自此以后，地痞流氓通通销声匿迹。
久而久之，便叫人忌讳。
老人名为郝秉严，大家尊称他一声郝老先生。
此刻，店里冷清的过分，除了整理药材的郝秉严外再无一人，见有人来，他眼皮抬都没抬一下，语气更是漠然，“看病还是抓药？”
赵建安拿出药方，递到郝秉严的面前，诚恳地询问，“麻烦您帮我看看，这方子靠谱吗？”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没准是楚若渝瞎猫碰上死耗子，才说对了病情，所以方子不能全信，万一喝出个好歹，得不偿失。
郝秉严年纪摆在这，资历更不必说，如果他点了头，那也能放心些。
这么一想，赵建安脸上的表情更诚恳了。
郝秉严放下手中的黄芪、接过药方，只瞥了一眼，古井无波的脸上倏然就布满了震惊。
反复看了方子无数次，他才开口，“把你的情况说说。”
便秘根据病因大体可以分为寒、热、虚、实四种，每一种都有对应的中药处方，即便是不同的中医，开出来的药方最后都会大同小异。
经过一番药理分析后，他才判定手里的方子是用来治疗便秘的，这药方并不墨守成规，相反，还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他越琢磨，就越觉得妙不可言。
赵建安没什么好隐瞒的，一股脑又把病情叙述了一遍。
这回郝秉严听完直接闭上了眼。
中医讲究辩证论治，证不同，药不同，这也是他不敢对药方下结论的原因。
得知赵建安的确是便秘，那这药方的价值瞬间不可估量。
郝秉严心底一片惊涛骇浪，此刻他迫切地想知道，这药方究竟是出自哪位杏林圣手。
赵建安见郝秉严迟迟没有回应，心里有些着急，他握拳抵唇轻咳一声，重复问道，“这方子靠谱吗？”
郝秉严睁开眼，此刻，他的胸腔里溢满了浓烈的激动，管中窥豹，他几乎可以猜出对方的水平。
“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时间，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和对方进行学术交流。
闻言，赵建安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也难免失落，他客气道谢，“太感谢您了。”
郝秉严一改冷漠的态度，面无表情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笑意，显得有些滑稽，“不知能否替我引荐一下这位杏林？”
赵建安懵。
引荐？
杏林？
电光火石间，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连带着语调都一下拔高，“那方子是靠谱的？”
郝秉严觉得莫名其妙，“当然。”
赵建安：“……”
靠谱就靠谱，不靠谱就不靠谱，说什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文绉绉的真要人命。
当然，他也只敢暗自腹诽。
迟疑片刻，赵建安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她很厉害？”
郝秉严毫不犹豫地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同时又补充道，“还很高尚。”
每个独立行医的中医师在行医过程中都有各自的专长与特色，除了诊断经验与窍门外，药方亦是如此。
出色的药方可以成为经典流传于世。
所以，许多中医师都会在药方中多加一、二味作用存疑的中药材，或者在药方中少加一味中药材，改由患者煎制或服用时加入，以此混淆视听。
但凡方子上的十五味药材及份量写的不清楚，郝秉严根本不可能判定的这么迅速。
赵建安忽然语塞。
原来小丑竟然是他自己。
什么嚣张的中二少女，明明是可爱的人间大宝贝。
他心内自嘲，然后应付道，“你的话我会帮你转达。只不过她刚转学，还需要时间适应新环境，不一定有空。当然，一切以她个人的想法为主。”
郝秉严挤出的笑意绷不住了。
转学？
适应新环境？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明明应该是个仙风道骨的隐士高人，怎么就在上学呢？
真是离谱。
憋到最后，他气息都有些不稳，“这位……杏林多大了？”
倘若是个博士生，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总有人天赋异禀的。
赵建安实话实说，“高一，未成年。”
听到未成年三字，郝秉严猛然抬头，确认过赵建安不是胡说八道后，他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十年了，我终于有希望可以回京了。”
第3章 003楚怼怼
楚若渝对此一无所知。
当然，就算知道了，情绪也不会有任何的起伏。
辗转了两趟公交，又步行了二十分钟，此刻她正站在一老旧的公寓门口。
还没想好该说什么，门“吱嘎”一声，缓缓打开。
正要往外走的楚和生被堵住了路，下意识后退一步。
但等他看清是谁后，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若若你怎么来了？”
自打林霜带着若若改嫁后，他就失去了探望孩子的机会，实在想的狠了，也只能偷偷去一中的门口远远看上一眼。
既心酸又无奈。
楚若渝心口微微发酸。
楚和生是“楚若渝”的生父，性格憨厚老实，但由于不善言辞，所以父女俩的关系十分疏远。
短暂犹豫后，她心甘情愿地叫人，“爸爸。”
楚和生的家庭背景颇为不俗，否则爱慕虚荣的林霜也不会和他结婚生子，只是按捺多年，也没有捞到任何好处，这才去攀附了宋铭成。
“楚若渝”被欺压至死后，唯有楚和生四处奔走替她讨公道，只不过最后被歹人利用，结局同样惨烈。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楚和生红了眼眶，连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饿了吗？外面冷不冷？找爸爸什么事？”
楚若渝没有替林霜遮羞的想法，她简单地阐述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并提出诉求，“爸，你可以当我的监护人吗？”
转学手续需要家长到场签字，她从没指望过林霜。
楚和生的脸色变了又变，他痛恨自己的失职，又憎恶林霜的不要脸，最后咬牙切齿道，“好。”
*
楚若渝的常用物品都在宋家，楚和生觉得膈应，索性替她重新采购了一批，一直忙到半夜才彻底安顿好。
躺在柔软的小床上，楚若渝透过玻璃窗看向朦胧的月亮，终于有了一分真实感。
月光皎洁又温柔，直视久了，眼睛有些酸。
“你在吗？”
沉寂许久的系统立刻上线，“当然了，二十四小时为您服务哦。”
楚若渝凉凉道，“阴虚则病，阴绝则死，这具身体已经无药可医了，即便我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续命半年。”
言下之意：命都快没了，还怎么完成任务？
系统一本正经，“这点您不必担心，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您得到的功成名就点，都可以兑换寿命。”
楚若渝：“……”
她忍不住嘲讽，“为了督促我尽快完成任务，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真/鸡/儿/贼。
总有它翻/车的一天。
系统假装没听懂，保持沉默。
楚若渝压了压情绪，“你答应过会提供一定的援助和奖励，现在我要提一些小要求。”不等系统回答，她继续道，“赵建安之所以愿意帮我，是觉得我能给他带来荣誉。不瞒你说，我对学习真是一窍不通。”
所谓术业有专攻，理论学习和考试，真不是她的专长。
“您多虑了。您就是楚若渝，楚若渝就是您。她的天赋能力以及知识储备都属于您，您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熟悉起来，而我可以帮您加速这一过程。”
楚若渝又听懂了。
这代表着，知识储备可以让她应付眼下，但接下来，还要靠自己努力。
救命！
*
翌日。
赵建安带着楚若渝、楚和生直奔一中。
周雄作为一中的校长，在昨晚接到赵建安要来一中拜访的电话后，就一直纳闷着。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中、市中竞争十分激烈，这也就导致了两校校长互相看不顺眼，除了必要场合外，从不共处一室。
不过周雄的疑惑在见到楚若渝后，瞬间就解开了，他不动声色地给宋欢欢和林霜发了消息，然后才开始场面上的寒暄。
赵建安最不耐烦这些，简单粗暴地表明来意，“这次全国数学、物理竞赛名额，市中各让两个，我只要楚若渝，当然，她的档案也必须得清清白白。”
“不要和我讨价还价，你就说答应不答应。”
听到这等同于割地赔款的条件，周雄险些失态，竞赛名额对学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
和四个名额一比，楚若渝算个屁啊。
终究是忍受不了这天价的诱惑，他立刻拍板，“我答应。”
闻言，赵建安紧绷的后背稍稍松懈，有备而来的他立马催促着周雄签字盖章。
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周雄得了便宜，说起话来尽显得意，“以后你就知道什么叫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了。”他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楚若渝，“这学生品行卑劣，根本不值得你如此。”
赵建安懒得辩驳，珍珠和鱼目，时间总能给出答案，他只冷淡道，“既然她已经是市中的学生，就不劳烦你越俎代庖教诲了。”
他护短的厉害。
“不。”
说话的人是宋欢欢。
收到周雄的信息后，她立刻就冲出了教室，眼下呼吸还没平复，就听到赵建安的维护，“你别被她蒙蔽了，她考试作弊，根本就不是好学生。”
楚若渝这样的渣滓，凭什么还能去市中。
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宋欢欢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表情真挚，“真的，我没有说谎。”
楚若渝捂住胸口，神情冰凉。
就在宋欢欢出现的刹那，一股无法控制的压抑情绪汹涌袭来，险些让她站不住脚，她知道，这是属于原主的强烈不甘。
“你放心，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低喃后，那几乎要窒息的感觉才逐渐消失，“作弊？”
楚若渝缓缓呼出一口气，原本清澈澄净的眼眸，此刻布满了凌厉，气势逼人，她缓慢地走到宋欢欢面前，“你确定？”
宋欢欢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
那该死的感觉又来了。
她倔强地对视，“我确定。”
楚若渝忽然笑起来。
明眸皓齿，漾着震撼人心的美丽。
随后，她一字一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连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题都能拿满分，怎么可能去抄一份漏洞百出的答案？”
周雄猛然抬头，如果楚若渝说的都是真的——他好像有些心肌梗塞了。
丢了西瓜捡芝麻啊喂！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信息他从来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