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欢欢从不会主动寻找林霜教唆对方做事，她最擅长的就是言语暗示，既不落人口舌，又能称心如意。
可这一回，她丢人丢大发，一口恶气始终憋在胸口，无处舒展，“林姨。”
林霜诚惶诚恐。
本以为嫁入宋家后，好日子就开始了。
谁能想，维持基本的体面都让她头痛不已，甚至于，她还得百般讨好继子和继女。
林霜努力挤出一抹笑意，“欢欢。”
宋欢欢没了兜弯子的兴致，说话直白利落，“下礼拜六有一场晚宴，可以说得上是你嫁进宋家以来，参与的规格最高的宴会了，倘若你想让我和你表现亲亲密密的……”
林霜觉得有些屈辱，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高高在上的宋家小姐，骨子里也是个卑劣不堪的人罢了。
宋欢欢十分满意林霜恭敬的态度，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指，“让楚若渝退学。”
不等林霜的答案，她便错身离开。
*
转眼，楚若渝在市中待了三天。
除了每晚替林雯煎药外，她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了看书做题上，虽然过程有些枯燥，但尚可以忍受，毕竟，这比学习那些晦涩难懂的医学书籍简单多了。
“若若，气死我了，真的气死我了。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李蓉这样不要脸的人。”
林雯捧着手机，满脸义愤填膺，“她在班级里胡说八道也就算了，现在还跑到论坛上满口喷粪。”
虽然市中的学生都沉迷学习，但并不代表他们不八卦。
眼下，李蓉真身上阵在论坛发表的帖子，给学生们枯燥的生活增添了调剂。
以至于热度愈演愈烈。
林雯见楚若渝无动于衷，有些恨铁不成钢，“若若，这次考试你一定要超常发挥啊！李蓉说你的学习成绩烂的一塌糊涂，还阴阳怪气地说要等你这次月考的分数，真的是气死我了。”
楚若渝看着林雯气鼓鼓的可爱模样，哑然失笑，“把手伸出来。”
林雯的抱怨瞬间就戛然而止，她眼里晶亮无比，听话地伸出了手，“怎么样？怎么样？我的情况有更好一些吗？”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以前，她为了掩盖痤疮、为了不被同学们嘲笑，会在脸上抹一层厚厚的粉底，自从开始喝药汤后，这种习惯已经被勒令停止了。
第一天，没有粉底的掩盖，红肿的疙瘩看起来触目惊心，她抑郁了一天。
但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她惊奇的发现，疙瘩逐渐小了一半儿。
整个人都变得自信多了。
楚若渝点了点头，然后从书包中掏出一盒特质药膏，“前两天你的脸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不能受到任何外界的刺激，现在状况稍微稳定了一些，每晚洗脸后，厚敷上一层，第二天洗净。”
普普通通的塑料盒子放着绿色的药膏，既没有生产日期、也没有成分表，像是个廉价的三无产品。
但林雯却把它当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左看右看，“好。”
她从不问楚若渝为什么会这些，只默默地听从，“你真厉害。”
楚若渝早已听腻了这些夸赞。
她拿起习题本继续做题。
林雯郑重其事地收好药膏，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若若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生气啊？”
楚若渝停笔，随着她露出了微微的浅笑，整个人熠熠生辉，有种别样的清雅。
林雯看呆了，脸不受控制地浮出了红晕，结结巴巴开口道，“你你你真的好美啊。”
楚若渝看着她憨憨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正色道，“生气有什么用？倒不如拿出实力来打她的脸。”
李蓉这骚操作可算歪打正着，只要等月考结束，成绩出来，那些该闭嘴的、不该闭嘴的，都不会再有话说。
简而言之，实力至上。
林雯像是被蛊惑了，她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
课间，楚若渝正刷着题，突然被许斐叫到了办公室。
原本还有些疑惑，但见到林霜后，她一下就了然了。
林霜穿戴优雅，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她礼貌地对着许斐道了一声谢，并提出要求，“我可以和她单独说话吗？”
许斐当然不会拒绝，正当他要回答时，楚若渝冷淡出声，“不必了。”
林霜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许斐有些尴尬，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在楚若渝继续说话了，“许老师，她不是我妈，我妈早就死了。希望你以后不要拿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来干扰我的学习。”
林霜一直以为自己的忍功很好，但听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当着她的面说她死了，一股邪火陡然就冒了出来，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尖锐了几分，“楚若渝，你就是这样对我说话的？”
和不要脸的人讲道理，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
楚若渝深谙这样的道理，她扭头就走。
林霜被楚若渝冰凉的眼神刺得有些难堪，她忽然意识到，唯唯诺诺的女儿是真的变了，变得叛逆，变得不再听她的话。
她心头的恐慌被无限放大，当即尖声一声，“若若，妈只求你这最后一次，求你帮帮我。”见楚若渝脚步停顿，她也不管有没有人、会不会丢面子，“你退学吧。”
许斐：“……”
能来市中学习，只要不自我松懈，大好的前程唾手可得，空口白牙一句话就要人退学，真的是慌的。
现在他相信楚若渝的话了。
毕竟，后妈都没这么歹毒的，更别提亲妈了。
退一万步，如果真的是亲妈，还不如死了的好。
楚若渝视若罔闻，径直走出办公室。
林霜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许斐不知怎么，看着她的背影，越看越觉得孤寂，他面无表情地对着林霜道，“我会交代保安，以后不准你再来骚扰楚同学。”
至于林霜是不是楚若渝的亲妈，这已经不重要了，“请你尽快离开。”
说完，他连忙去追楚若渝。
许斐绞尽脑汁想开口安慰，并表示自己的歉意，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论坛上的八卦我会尽快找管理员帮你清理，关于月考，你千万别有压力，正常发挥就好。”
说完，他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话尽往人伤口上撒盐。
楚若渝能够感受到许斐的好心，对她来说，真心实意的情感是最珍贵的，她停下脚步，“许老师，不必了。”
“有个消息我要告诉你。今年学校物理化竞赛名额，板上钉钉都有我一个。”
许斐瞬间呆滞。
楚若渝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合起来就不知其意了。
竞赛名额向来被把持在高三学生手里，当然足够优异的高二学生也有被挑中过。
但高一学生，还没有先例。
如果楚若渝说的都是真的，她同时要参加数理化三项竞赛——
许斐心里卷起了惊涛骇浪。
那区区一个月考，算个屁呀。
第6章 006合作
许斐在原地伫立了很久。
他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自己的心情，隐秘的刺激和期待、害怕期望过高后的失望，各种情绪交织，心潮澎湃。
最后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办公室。
一班班主任王老师正口若悬河，“这中考状元真是名不虚传，谁能想到，随堂小测题目的难度都快媲美奥数题了，愣是全做对了。”他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真期待这次月考。”
二班班主任陶老师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按照惯例，中考状元都会选择一中。
但王老师仗着和这届中考状元有亲戚关系，卯足了劲把人游说过来，甚至还趁机替自己谋足了利。
无耻。
陶老师虽心内腹诽，但表面上没有露出分毫，先是笑吟吟地附和了几句，然后又提了班上好几个尖子生的名字，“谁说不期待呢？”
一班二班都是精英班，整体实力不相上下，班主任私底下较着劲儿，谁也不服谁。
许斐听了，牙酸的不行。
但谁叫他带的普通班，既没有出众的尖子生撑门面、又没有亮眼的平均分堵其他人的嘴。
这时候除了闭嘴，还是闭嘴。
只不过没想到，这股火居然能烧到他身上来。
不管王老师说什么，陶老师总能接过话并不动声色刺几句，最后，他有些烦了，随意扯了个话题，“小许啊，听说你班上新来的转学生是因为作弊才被退学的？这样的学生你也敢收？不是我说，该拒绝的时候就要拒绝，不然坏了一整个班的风气，就后悔莫及了。”
听到这话，许斐的眉头情不自禁蹙了起来。
人都是感性动物，他同样也不例外。
短短几天时间，他从各科目任课老师那里了解到，楚若渝不仅上课认真，还积极主动完成课内外作业，所以对她的观感非常好。
一个认真上进的学生是不应该被受到歧视的。
许斐知道，这时候插科打诨跳过这个话题，是最好的，可他心里憋了一股邪火，烧的整个人难受极了。
“王老师。”
许斐的声音罕见的严肃，“为人师表就不应该听信虚假的传言而定义一个人，道听途说害死人的道理，你不懂吗？”
被指名道姓的王老师先是错愕，然后脸色迅速变得铁青。
刚刚那番话，的确是他失了分寸，没人计较的话，当一乐子听听就过去了，可一旦计较起来，他理亏。
许斐抿了抿唇，大脑被刺激的隐隐有些发胀，“还有，以她的学习成绩。”
虽然楚若渝和他说过要参加数理化竞赛，但他也不好拿这个出去乱宣扬，别最后出了变数不好收场，“说作弊那是侮辱了她。”
王老师听到这么张狂的口气，他冷笑连连，“以她的学习成绩？”到底理智尚存，不好说出太过分的话，他平复了一下翻涌的怒气，“正好月考了，我倒要看看她能考出什么名堂。”
陶老师见两方剑拔弩张的，连忙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随口闲聊几句也值得大动肝火啊。”
这小许啊，到底还是太年轻，职场上对学生太过于热忱，是没什么回报的。
虽然王老师和许斐默契地没有继续争论下去，但他们俩的对话，像风一样地被传开。
无论是一班的学生、还是十六班的学生，都卯足了精神备考，前者想赢得漂亮，后者不想输得太难看。
在这样难以言说的古怪氛围下，月考终于结束了。
*
月考结束后，是为期两天的周末。
想着两个班的暗自较劲，其中又涉及到了楚若渝，林雯本担心楚若渝会胡思乱想，干脆想请她喝奶茶，但怎么也没找着人，最后只能作罢。
她兴致缺缺地回到家。
兴许是被楚若渝影响了，她没了玩的兴致，倒是计划着刷几套数学模拟题。
刚打开门，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林妈妈连忙起身，她掩去眼角的疲倦，笑意温和地询问近况，“回来了？市中的学习环境还适应吗？”
见到妈妈，林雯有些喜出望外，“妈你怎么回来啦？这次能待多久？”
作为标准的女强人，宋淑芝一年到头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给予林雯陪伴的时间非常少。
好在她兼顾的比较全面，母女俩的关系没有受此影响，反而还很融洽。
宋淑芝正想要说话，但目光触及到林雯干净了不少的脸庞，她瞳孔骤然紧缩，语调惊喜，“你的脸好了？”
林雯的脸算不上大好，只是之前红疙瘩太过于触目惊心，如今消退了，视觉冲击力一下子达到了顶峰。
宋淑芝情不自禁伸出手在林雯的脸上抚摸，如今，硬硬的疙瘩只剩下毛糙的痘坑，粗糙的皮肤相对光滑了不少，摸着也不油腻腻了。
有了这一认知，她更激动了，险些哭出声，“真的好了。”
为了林雯这张脸，宋淑芝实在付出了太多太多，她太清楚一个小姑娘顶着一脸的痤疮，会在学校里受到什么样的嘲笑和排挤。
光想一想心就难受的不行。
她本身就是从事化妆品行业的，一旦有了可靠的新产品、或者新医疗手段，总会给林雯先试试。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满脸的痤疮十分顽固，没有任何进展，她都绝望了，万万没想到这次回家竟然有意外之喜。
换成是其他人，林雯可能会只字不提楚若渝。
但谁叫这人是她亲妈呢。
“是新转来的同学，她叫楚若渝，刚见面时，她就夸我好看，我还以为她调侃我呢。”
“她当时看我的眼神好干净，不像其他人一样口是心非。”这大概就是她愿意相信对方的原因，林雯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她给我把了脉，每天都会给我带药汤，还会让我敷特制的药膏，只一个礼拜，我感觉我的脸快痊愈了。”
宋淑芝的心里别提有多震撼。
没人比她更清楚女儿脸上的痤疮有多顽固。
一个星期就能大大的好转，简直是天方夜谭。
明知道女儿不会说谎，但宋淑芝依旧重复问了一遍，“真的只用了一个礼拜吗？”
林雯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那黑乎乎的药汤可难喝了，我怎么可能记错呢。不过，楚若渝说，再喝上一个礼拜，我就不用再喝了。”她的脸上满是崇拜和信任，“最后我的脸上还会留下一些浅浅的印子，但这些印子会随着时间消失的。”
宋淑芝看着女儿脸上洋溢的笑容，较之以往增添了三分自信，三分开朗，不由得有些心酸。
而这一切，都是楚若渝带来的。
这瞬间，她对楚若渝充满了好感，不仅仅是对方治疗了女儿的脸，而是她给女儿的心态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