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成名的小说家——青青绿萝裙
时间:2021-10-29 10:28:27

  季风:“是吗?”
  “当然,恋爱不和家人说,也一定会和朋友说。”简静笃定,“他冒了风险,肯定有特殊原因。”
  季风拿起郭亦芳的照片,和面前的人对比了下,斟酌道:“可简老师,你和郭女士完全不同,两年之内,审美变这么快?”
  照片中的郭亦芳三十岁,面容秀丽,成熟大方,温婉又不失坚毅,是颇受传统人士欣赏的女性形象。
  反观简静,十四岁的她最多算个美少女,离女性差十万八千里。
  “其实,我一直怀疑他是性无能,无法正常与女性交往。”季风坦言,“否则很难解释他对你的感情。”
  简静失踪时14岁,已经不算是孩童,认定刀疤男是恋童癖好像站不住脚。尤其在她之前,中秋节的蔡氏一家三口案中,他们的女儿10岁,更符合这类人的选择。
  但刀疤男并没有伤害那个小女孩。
  “他可能不是真正的恋童癖,而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他道,“无法交往到正常的成年女性,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更弱小的对象代替。”
  简静反问:“如果这样,他为什么要找上现在的我?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对,但他认为自己对你仍有掌控力。”季风望向她,缓缓道,“精神上的绝对影响。”
  简静一时沉默。
  刻在脑海中的病例一页页散开,变成一片片黑云,自四面八方涌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情绪不受控制地沉落,胸膛浮现堵堵的窒息感。
  她不由深深吸气,缓缓吐出,这才觉得好些,正色道:“有没有可能,他不是喜欢郭亦芳这样的女人,而是喜欢这样的……母亲?”
  不是女人,是母亲?
  季风若有所思:“你是说,郭亦芳对大儿子的不离不弃,才是触动他的根源?”
  刀疤男挑选的家庭都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极有可能是他代入的对象。而他渴望的“幸福”,必然与其身世密切相关。
  “他的母亲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抛弃了他,至少也是没有保护好他。”他尝试猜测,“他对母亲感到失望,而郭亦芳是他认可的母亲类型,即便本性柔弱,为母则刚,所以一反常态地追求她——他想得到什么呢?”
  简静道:“他在郭亦芳的大儿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试图补偿过去的自己,得到某种圆满。”
  顿了顿,又问,“会不会之前的每个案子都有他想要的东西?”
  季风思索片时,摇头道:“不太像,我现在有个想法,你和我说,他的人生理念是活着痛苦,死亡在虚幻的幸福时刻,是一种解脱,对吧?”
  “是。”
  “这应该就是他挑选受害者的标准。”他道,“每个家庭都很和睦,但在外人看来,或多或少有一定的缺陷。”
  “曾家死了儿子儿媳,郭家没有父亲,孩子还是弱智,蔡家呢?”简静问。
  季风对几宗案情了如指掌,马上道:“蔡家夫妻都是残疾人,丈夫失聪,妻子哑巴,只有孩子是正常的。”
  她叹口气:“各有各的不幸。”
  “所以,这完全符合他的理论:现在或许是幸福的,未来可能陷入不幸,停止在这一刻是最完美的。”季风摸摸下巴,眼中闪过兴奋,“但郭家的案子确实很特别,他们的幸福由他亲自来完成。”
  他立即决定:“我们最好仔细查一查郭亦芳的案子,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
  晚上,酒店中。
  简静接到康暮城打来的电话:“一个礼拜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
  看不见他人,也能想象出他此刻眉头紧锁的样子。简静连忙道:“没有,案情比较复杂,多跑了几个地方。”
  “没遇到什么危险吧?”康暮城仍抱有怀疑。
  她哭笑不得:“康总,我只是去受害者家属家里问问情况,能有什么危险?”
  “还是要小心。”康暮城听得进去才怪,“弄完了赶紧回来。”
  简静心中一奇:“有什么事吗?”
  “好事。”康暮城说,“今年的梦笔奖开始提名了,《玫瑰黄金》入选,依我看肯定能拿个奖,你最好赶紧解决手头上的事,接下来可有的忙了。”
  这可叫简静大大吃了一惊。
  目前,国内大大小小的文学奖项有十来个,但含金量高的不过三个,梦笔奖便是其一,设有爱情、历史、武侠、科幻、悬疑、现实六大类型奖项,以及年度最佳作者的大奖。
  毫无疑问,能得奖的六本书,都是本年类型小说中的翘楚。
  最佳作者更不必说,销量可能一般,但作者必然在文学界有名有姓,多是写历史或现实的牛人。
  偶尔有武侠或科幻获得,其作品都是出圈大作,火遍华人圈。
  而每个类型奖有五个提名,《玫瑰、杀手与黄金》和其他四部小说,共同入选最佳悬疑小说。
  简静问:“什么时候开奖?”
  “11月颁奖典礼。”康暮城道。
  虽说是年度奖,但不可能拖到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颁发,所以,梦笔奖的收录时间为去年10月到今年9月,10月份为评奖期,11月颁奖——等到12月,出版社又要为开年作品造势了。
  简静掐指一算,时候尚早:“我肯定能回来。”
  她想得太美了,康暮城下了通牒:“10月巴黎时装周,你得和我一起去。”
  “我对时尚没有兴趣。”简静婉拒。
  康暮城平静道:“你要买衣服。”
  高定礼服均为手工缝制,耗时数百个小时,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成衣,从定制到拿到衣服,总得给人家留出时间。
  简静:“……倒也不必。”几万块的礼服已经很不错了,高定几十万甚至数百万一套,穿一晚有点奢侈不起。
  “我不是和你商量。”康暮城作为老板,该无情的时候相当无情,“10天之内回来工作。”
  简静只好答应:“我尽力。”
  得了保证,康暮城才满意地挂掉电话。
  简静哀叹口气,倒在酒店的大床上。提名的喜悦在心头转了圈,很快又被悬在头顶的利剑所消弭。
  郭亦芳、智力缺陷的小孩子、刀疤男。
  玫瑰、日记、死亡崇拜。
  杂乱的念头像旋转木马,在脑海中转来又转去,掠动的光影拉长成缤纷迷离的线条,变成催眠曲的五线谱。
  数日奔波,坐车都坐得腰痛,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还做起了梦。
  ——
  开幕是一盏奇特的灯,亮度不高不低,不是冷光也不是暖光,靠近于自然光的米白色,晕出一圈老大的光晕。
  视野的其他地方都很暗,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阴影的暗,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些影子,可看不清东西。
  她在梦里眨了眨眼睛,想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躲藏在阴影中的又是什么。
  “你醒了?”这时,她听见有人说,“该吃东西了。”
  然后,她慢慢坐起来,看到床头摆着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
  拿起牛奶,包装盒上的字迹终于变得清晰。
  原来不是头脑昏沉看不清,而是没戴近视眼镜,所以才看不清楚对方的样子。
  她眯起眼,灯光却亮了一下,正好晃过眼睛。双目受到刺激,情不自禁地分泌出泪水,模糊了视野。
  “抓紧时间。”他声音柔和,却不容置喙,“你今天还有繁重的任务。”
  她快速吃掉了食物。
  当然,因为在梦境中,所以既不觉得饿也无法感知到饱腹。
  接着画面跳跃,眼前一下子出现了一大块白板,就像大学里老师经常使用的白板一样,上面用吸铁石贴了许多张照片。
  照片灰蒙蒙的,全打了马赛克。
  旁边写了几行提纲:
  死亡崇拜的本质?
  死亡是起点?
  “远古时期,人们愚昧无知,对死后的世界有太多想象,编造出一连串死后世界的描绘。”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仿佛上课的老教授,“但这种‘死’,本质上是另一种‘生’,仍然有善恶高低,是非奖惩,完全扭曲了‘死亡’的涵义。”
  他看着她:“假如死和生一样,那么,死亡和生命都失去了价值。”
  她问:“你认为,活着也是有价值的吗?”
  “当然,活着虽然痛苦,但也有其价值,那便是让我们意识到死亡的可贵。”他道,“死亡的珍贵之处在于平等,这是很浅显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她说:“因为人活着,就有富贵贫贱,就有幸福和不幸福,但每个人都会死,全都一样了。”
  “是的。”他赞赏地说,“所以,假如有人认为死亡是另一个起点,新旅程的开端,那就完结曲解了死亡的涵义。死就是死,不上天堂,也不下地狱。”
  她说:“你是无神论者?”
  “所谓神明,不过是人类的意淫。”他说,“死亡是本身就存在的,既不会因为人类的恐惧而消逝,也不会因为崇拜而改变。”
  她问:“既然每个人都要死,你为什么要杀人?”
  “亲爱的,我是一个医生。”
  他和气地说:“人们生病了就想看医生,哪怕很多病痛不会危害到生命。同样的道理,我在为他们减少痛苦,痛苦没有意义,世人赋予痛苦意义,其实只是谎言。”
  “谎言?”
  “是的,比如母亲,我们每个人都有母亲。母亲吃苦耐劳,以血哺乳孩子,世人就歌颂她的伟大,好叫她们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他自问自答:“不,忍受痛苦并不能把谁变得伟大,是百病不生,还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都不是。吃苦没有意义,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梦里的她十分敏锐,却失之谨慎,竟然脱口道:“那你的母亲为你付出过吗?”
  他的表情陡然阴沉下来,目光如冰刀,五指似铁钳,牢牢扼住她的面孔。
  “你什么都不懂。”
  “你不明白。”
  “你要杀了我吗?”她艰难地说,“假如死亡是礼赞,你以死惩罚我,就违背了你的规则,如果我说对了,那就是你错了。”
  咔嚓,梦境破碎。
  简静猛地坐起身来,手机闹铃响个不停,有一条未读消息。
  “起床了,今天要去案发现场。”
 
 
第176章 裙子
  09年,11年,12年,三起案件中,曾家的小区已经拆迁,蔡家的房子被亲戚转卖,只有郭家,因为家境尚可,始终保留着原来的房屋。
  换言之,这是仅存的案发现场。
  虽说九年过去,看得见的证据都被警方收走,郭家人也来打扫过数次。但说是重回案发现场,关键却并不在于平时认定的证据,而在其他被忽略的地方。
  幸运的是,郭亦芳的亲人十分爱她,过世多年,她和孩子生前的旧物还都被收得好好的。
  带他们过来的郭兄长说:“小妹他们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我妈活着的时候,每年都要来打扫一次,现在……唉,你们随便看吧,只要能找到凶手,怎么都行。”
  他不想在伤心地多留,关照两句就离开了。
  季风打开纸箱,道:“12年那会儿,警方已经把几起案子并案调查了。他们的思路是连环杀人案,和咱们不一样,发现新线索的概率还挺大的。”
  简静“嗯”了声,心不在焉。
  季风察觉到了她的神游,不动声色:“女士优先,简老师有什么想查的?”
  简静回神,忖道:“我查郭亦芳的,你查两个小孩的吧。”
  “行。”
  郭亦芳的东西不少,包括手机和电脑。警方查看过这些电子设备,并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全都送还了回来。
  简静找出电源线插上,所幸没坏,仍能打开。
  先看电脑,里面最多的是制作的课件和工作报告,下载了一些电视剧,还有不少家人的照片。
  逐一筛选费时费力,简静直接去掉2011年之前的部分,剩下来的就少多了。
  但课件、论文、电视剧电影没有价值。
  浏览器里的历史记录全部被删除了。
  手机亦然,通讯记录中没有特殊的号码,也无值得留意的短信,照片也只有两个孩子在家中的样子。
  很反常。刚才翻看电脑中的照片,3月份前,有不少小儿子在早教中心上课的照片,不要小看一个妈妈,在她们眼中,有关孩子的鸡毛蒜皮没有小事,全是值得记录的片段。
  可3月后,早教中心的照片一张都没了。
  刀疤男有意删掉了这部分内容。
  所以,是3月-5月么。
  她翻开郭亦芳的记事本。她有个非常好的习惯,喜欢每天记下开销,并且将发票夹在其中。
  在一堆枯燥的早餐、牛奶、公交费、超市采购的数据中,有一个遗漏的线索。
  电影的门票,看费用是两个人的。
  然而没啥用。
  电影院的监控最多保留十五天,这都九年了。而且,记账本里这么明显的线索,警方应当不会错过,十有八九查证过。
  有没有什么是容易被忽略的吗?
  母亲,母亲……她在心底念叨几遍,忽而灵光一闪,重新拿过电脑。
  虽然没有历史记录,但浏览器中收藏着几个常用的网址。
  其中就有购物网站。
  她尝试登陆账号,直接用手机号码,密码用了两个孩子的名字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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