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那么老爷爷,我们先走了啊,还有别家要弄呢,你照顾好自己啊,吃的东西,坏了就扔掉,别舍不得,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吃好穿好,自己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明年建党一百周年了,你可要好好看看。”
“好,你们慢点走啊,今天真的是谢谢你们了。”
“行,您回去歇会儿吧,别送了,我们就先走了啊,回去吧回去吧。”
送别了老人,在前往下一家的路上,黄长秀才推了推晏云清的胳膊,向她解释之前不让她收这个党徽的原因。
“他儿子,以前一直想入党,都当积极分子,发展对象几年了。原本当时都准备那年让他转预备的,结果谁知道啊,他为了救打架打了掉下河里的双胞胎姐妹,下水去救,没有上得来,最后三个人全淹死了。那时候村里刚把他入党材料什么的弄好,就等座谈会结束成为预备党员了,结果……唉。”
“死的时候才不到三十岁,家里都准备让他和双胞胎里的姐姐结婚的,可惜了。可能也是他家命不好,前几年他家妈妈,也就是老奶奶帮老爷爷给电瓶车充电的,结果哪个晓得电瓶炸了,老奶奶当场死亡,这下子,他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黄主任说起这些时还有些唏嘘。
“人呐,真不晓得意外什么时候就来了。可能有的人就是该这个命吧。”
“这个也太苦了。”同行的人中有人感慨。
“嗯,我们每个人的一生啊,其实很短的,也就三万天左右,所以啊,要对自己好一点,别纠结过去恩怨,也别操心还没发生的,要过好现在的每一天,别给自己留遗憾才对。”
“对啊。”
姜主席不愧是妇女主席,几句话,就让身边跟着的一行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晏云清摩挲着口袋里的党徽,又看看手里的苹果,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叹了口气,笑笑。
“姜主席,我们去下一家吧。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家的情况。这家人,老两口都有病,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儿子残疾,是从楼上摔下来的,下肢瘫痪了。他也是比较可惜的,当时都已经定亲准备结婚了,不过他儿子心也是真的好,知道自己瘫痪后,主动找那个女的退了亲,让她重新找人,那个女的也是我们村的,也是个好人,现在两个人就像兄妹那样子相处。”
……
一个上午,走访了三户,甚至还有一户就是金炉村的,是一对患有小儿麻痹症的兄妹,小时候没有钱治,哥哥已经完全没有行动能力了,妹妹还能借着个小板凳当支点走走,两个人就相依为命过了这么多年,妹妹有个儿子,在外地上班,逢年过节才会回来。
走访完这几户后,晏云清才发现,与他们相比,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从云端跌落到了谷底,很惨很难过,没有被命运偏爱,可现在看看他们,她突然就觉得自己那点根本算不了什么。
四肢健全,身体健康,挚友仍在,钱财相伴。
不过就是受了点什么也算不上的挫折,如果这也叫惨的话,那未免也太凡尔赛了。
回到办公室准备回家吃午饭时,晏云清才发现楚宿给她打了很多个语音通话,视频通话,可因为她的微信一直挂在电脑上,手机又是静音,所以根本没发现。
这会儿看到了,连忙给他拨回去,却发现,这会儿,无法联系上的人变成了楚宿。
【怎么了?有事打我手机吧,号码发你。】
给他发完后,晏云清就骑着小毛驴往家赶了。
今天吃个什么呢?
要不买份牛肉粉丝汤带回去吃?
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骑个小毛驴还会时不时的走个神,在拐角处晏云清又摔了,这一次摔得还有点惨,手腕,腿,脚全擦破了,一动就疼。
坐在这荒郊野外,漂亮衣服都摔脏了,晏云清没来由的来了一股委屈,看看这四周不见人烟,想到自己曾经的出门都有接送,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强烈的落差感浮上心头,心里顿时就泛起了细细密密的酸涩感,眼眶也红了,要不是顾及着在这荒郊野外哭出来就更加狼狈可怜,她的眼泪几乎要止不住了。
“唉,我就没骑电动车的天赋。”
自个儿不小心摔的,怨得了谁呢?只能等缓过来了,拍拍身上的灰,整理整理仪容,尽量不让自己太狼狈,再擦擦眼泪,把委屈难过都憋回去,把车扶起来继续走。
等到了家,晏云清连忙给顾清玲发了条消息,哭诉自己今天的倒霉。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楚宿和顾清玲约好了,两个人都没有回她的消息。
看着空空荡荡只有六个人的微信,其中一个王支书,一个宋会计,一个姜贺,一个李代文,还都是因为工作和赔偿加的好友。
这也太可怜了。
就在晏云清反思自己回来四个月了,一个能喊出来玩的朋友都没有时,楚宿终于给她打电话了。
“楚秀秀,怎么啦?”
上一秒还在感慨自己没有社交,下一秒楚宿的电话就来了。
晏云清脸上不自觉的就笑了,语气揶揄着对方。
可对面人却反常的没有怼她,反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喂?听得见吗?楚秀秀是你手机不好,还是我的手机不好?我听不到你声音哎。”担心是村里发的手机信号不好,晏云清特地走到窗户附近,打开了窗户。
可是那头,只有男人隐忍的呼吸声。
晏云清心中有了些许不太好的预感。
可还是不自觉的选择漠视那份预感,微微放低声音,语气温柔,“怎么啦楚宿?没关系的,你和我说。”
“晏……晏云清。”电话那头,他的声音犹疑且隐忍,微微哽咽,他以为自己可以平静的告诉晏云清的,可当她真的接电话时,他才发现,是如此的难以说出口。
她真的可以接受吗?
在她失去谢晋卿,经历了这场巨变后……
“嗯,你说,楚宿。”晏云清鼓励他,此时她还有些奇怪,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够让楚宿哽咽一次啊。
别是失恋了来找她诉苦的吧?
那她一会儿可要好好“劝导”他一顿,并为他献上一曲分手快乐。
分手快乐,祝你快乐~
想到这个场景,晏云清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晏云清,顾清玲她出车祸了。”
第一句话成功说出口了,楚宿深吸了一口气,吐词不再那么艰难了,他一口气说完这句,又像是怕她接受不了,缓了缓语气,这一次语气平稳的人是他,“据说人已经送去医院了。”
可晏云清此时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顾清玲,出车祸了?
明明每一个字她都听懂了。
可当它们组合成一句话时,却显得那么晦涩难懂。
“怎么可能啊,楚宿,你别瞎说。”她的声音有些抖,可是还是带着故意为之的笑意。
“还有五天才是愚人节呢。”
这就是一个玩笑而已。
一个玩笑。
傻子才上当呢。
晏云清期待着楚宿对她说,“对呀,骗你的。变聪明了嘛。”
可是,楚宿他从来都是会欺负人的。
安静的室内,她清清楚楚的听见,他说:
“是真的,我也是上午知道消息的,现在正在往C市去,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你要不要也赶紧过来?”
这个电话,楚宿也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告诉她。
至少,让她们能够见一面吧。
晏云清的笑容彻底僵住了,她好像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语言表达能力和行动能力,变成了一个可以接收各种信息,却始终无法做出回应的木头人。
第34章 。
沙溪镇到C市, 不过是两百多公里的距离。
可晏云清却辗转了几个小时,沙溪没有车,市里没有去C市的火车票和机票, 最后她还是专门叫了一辆车开过去的,到达C市时,已经是晚上了。
顾清玲的电话始终打不通, 楚宿的手机同样一直没有人接听。
晏云清打电话问了公安局,却得不到任何信息, 建议她打给交警部门, 可她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个路段发生的车祸, 交警部门同样也无法给她有效信息。
站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上, 晏云清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出现在顾清玲面前, 可不知道任何信息的她,此刻却是那么的茫然与无能为力。
她打电话给晏爸爸晏妈妈, 却因为是陌生号码,直接被骚扰拦截了。
切换回原来的微信, 想要问问曾经的朋友,却发现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 已经将她拉黑删除好友了。
给晏爸爸晏妈妈发消息, 他们大概在忙,同样没有回应。
谢晋卿倒是给她发过消息, 可她那时候根本没有看到,这会儿询问, 同样没有回应。
最后,晏云清只好拨出了那串更加熟记于心的数字。
漫长的等待中,她努力咽下心中的惶恐不安,在期望与绝望中反复挣扎。
直到电话一直开始重复, 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时,晏云清的眼泪终于彻底决堤,陷入情绪的崩溃。
孤身一人站在这陌生的街道上,举目无亲,心中焦急如焚,发出去的信息却如同石沉大海般杳无音信。
明明只是过去了短短的三个月而已,什么都变了。
C市的繁华当然不是沙溪能够比拟的,两侧路灯灯火通明,好像掉了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够找到 ,可在它的照耀下,晏云清却红着眼眶,哭得失态又狼狈,就像一个失去同伴又找不到家的小兽。
原来,人真的会急哭了。
比知道顾清玲出车祸了,更让她难受的,是她匆匆忙忙赶到C市后,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信息都不知道,她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连她在哪个医院,现在怎么样了都不知道。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车祸更让她难受。
在知道顾清玲车祸后,她没有哭,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好车赶过去,她在与时间赛跑。
可现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她走过两百多公里,来到C市,却在这离她最近的地方,什么也做不了。
你努力了,奔赴了,却在这最后一点点距离里,无计可施。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电话响了,晏云清连忙擦干眼泪去看,是谢晋卿。
“顾清玲她怎么样了?她在哪?”
她抢先开口,说出声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哭腔。
“你是不是来C市了?你在哪?把定位发给我,我去接你。”
谢晋卿不是没有尝试过给晏云清打电话,可她的手机已经停机了,根本打不通。没有办法,他只好打电话给李代文,让他去看看,却被邻居和渔金村的支书告知,她中午就请了几天假,脸色不太好的出门了。
她知道了。
谢晋卿担心她在着急忙慌的情况下出什么事,看到有属地名的陌生电话进来,就猜到是她,连忙拨了过来。
“好。”
听着他沉着冷静的声音,晏云清也渐渐恢复了冷静,应了声,因为刚才哭过的缘故,声音还带着点软软的乖巧。
不一会儿,那辆熟悉的车就到了,晏云清连忙跑过去,“清玲她怎么样了?”
第35章 。
“……嗨。”
副驾驶的门刚一打开, 晏云清就看到姜芸正坐在那里,看到她开门了,有些尴尬的向她挥挥手, 打了个招呼。
晏云清一怔。
没想到姜芸居然会在。
“你坐后面吧。”谢晋卿语气平静。
“好。”
关上副座车门,晏云清低着头坐到姜芸身后的位置,心中一时泛起细细密密的酸涩, 眼泪失控的想要分泌更多,却又被她强忍着, 想要保持住这最后一份体面。
物归原主, 门当户对, 天作之合, 理当祝福。
“我先送你回去。”
“嗯唔……好吧。”
姜芸玩着车上挂着的平安御守, 蓝色流苏轻轻摇曳,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晏云清, 眼皮微垂,咬着唇看着前方黑白分明的车道, 神色莫测。
流苏轻轻晃动,绣着出行平安的蓝色御守极为晃眼。
刚才心思不在这里, 自然没有发现, 如今平静下来,晏云清才发现。
车里的小饰品, 都换了呀。
自嘲的笑笑,她撑着脑袋将胳膊放在门把手处, 漠然的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眼底皆是凉薄冷意。
车上的三人各怀心事,就这样沉默着到达了晏宅。
“那么,我先走啦?你、们, 路上小心点……谢晋卿,注意安全,别开太快。”
姜芸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撞上谢晋卿淡漠幽深的眸子后,选择了闭嘴,简单交代一句后,就咬着唇下车了。
晏家还是那个晏家。
园艺盆景依然还是那样,明明看上去什么都没变,可远远望去,晏云清却觉得这地方此刻看上去是那么的陌生。
“芸芸回来啦?晋卿呢?怎么没来坐坐?”
晏爸爸和晏妈妈刚好从花园小道绕着别墅散步回来,看到姜芸回来了,关切又熟稔的和她打着招呼。
“他在车上呢,云清和他有点事要去处理。”
“这样啊……”晏妈妈没忍住往她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面露担忧。
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从她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那辆车毫无留恋,渐行渐远离开的身影。
纵使不是亲生的,可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的感情,哪里是能轻易放下的。
怎么就这么倔呢,家里多养一个她,又能怎样?
“走吧,回家。”晏爸爸拍拍晏妈妈的肩膀,又对姜芸宽慰道:“晋卿是个拎得清的孩子。”
姜芸的脸一下子红了,羞愧之余,隐隐带了点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