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满心里犯了嘀咕,面上便不太想与她多说话,只顿了顿才回道:“贤妃姐姐说笑了。身为妃嫔,说到底,都是伺候圣上的奴妾,哪里敢妄想什么倾心之说?”
薛兰舟听了这话,面上却是丝毫未见恼色,只轻轻笑了下,又看了一眼郭小满道:“妹妹这话在理,只是,这宫中妃嫔,旁人,的确只能算得圣上的奴妾,但妹妹却是不同。圣上他……他一片心思,全系于妹妹你一人之身。”
郭小满听到这里,心里头越发疑惑不已,不知道薛兰舟为什么突然要这样说,她又是怎么知晓皇帝的心思的?
“妹妹,你可想知道,圣上一连三夜召我于紫宸殿侍寝,这三个夜里,他与我都做了些什么?”不待郭小满细想,薛兰舟紧接着又道。
“既是侍寝,便是行侍寝之事了,贤妃姐姐何必这样问?”郭小满的语气里有些恼意了,这薛兰舟特意提起这个,难不成是来寻不自在的?
“妹妹先别恼,我告诉你实话吧。这三天,二更之前,圣上令我教他习字学画。二更过后,圣上自去御榻就寝,而姐姐我,则是于寝殿外的小暖阁内独眠。他压根儿没碰我一根手指头。”薛兰舟说到这里,语气隐含哽咽之息,面上也露出一丝悲戚之色。
什么?那人召薛兰舟去紫宸殿,真的不是让她侍寝,而要是和她习字学画?郭小满一时呆住了,突然又想起昨天他在那小凉厅内说的话,他当时说的是,“郭小满,我元瑜发誓,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只跟你睡觉,生娃娃,若是跟了旁的人,便叫我天打五雷轰……”
当时她听得只觉得羞恼,现在回头想想,他说的难道真是心里话?只不过实在是粗俗不雅了些。想到这里,她只觉心头一悸,突然又想起昨日他与她在那凉榻上的事儿来。记得当时他表现得十分的激动,一开始搂着她的手都是抖的,动作更是显得有些笨拙。她哭着喊疼之后,他更是紧张得手足无措,额头上都出了汗。只到好半晌过后,才摸索着渐渐入得佳境,尝到甜头之后更是表现得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回头细想,正如他所说,他是真的从未有过旁人吧。
只是,他怎么想起来要和薛兰舟习字学画的?以他的性子,怎么会想到要舞弄起文墨来?郭小满想到这里又有些迷惑不解了。
“妹妹的福气,远不至眼前所见,日后,妹妹怕是贵不可言……”郭小满正思忖间,又听得薛兰舟幽幽出声道。
郭小满听得这话,心头又是一阵惊讶,抬眼看向薛兰舟时,却见她轻笑了下,口中却是轻轻道:“外面都以为,我如今得了圣宠,无限风光,可实际上,我只是圣上一片苦心用来维护妹妹你的棋子。我有口难言,还得在人前表现一副盛宠加身的模样来。我这般难捱,也不知那谢盈盈当时是如何做到的,竟没露出一丝痕迹来……”
薛兰舟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说完之后,又笑了笑,面上的神情像是自嘲,又像是讥讽。
郭小满听得又是一愣,依薛兰舟说的,那当初元瑜入丽正宫临幸谢盈盈一事,也是他弄出来的障眼法了?怪不得有次她嘲笑皇帝为后宫女子争相使用,他表现得那般激动,甚至还诌出个“不举”的说法来。
“冤家,若真如此,你便就是我命里注定的人了。从今往后,我这一颗心,便也要整个交付于你了吧。”郭小满在心里低语了一声,这般想完之后,越发觉得心头激荡不已。可在薛兰舟跟前也不好表现出什么来,只好低了一点头,以浅笑掩饰着内心的波澜。
两人间一时没了话,各自沉默了片刻之后,薛兰舟自座上起了身走至郭小满跟前竟是行了一礼。
“贤妃姐姐,何故如此?”郭小满忙起身伸手相扶。
“妹妹,姐姐并无他心。此来只想告诉妹妹,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姐姐我决不会与妹妹为敌。也请妹妹看在我今日一片坦诚的份上,若有适当之机,请在圣上跟前为我说几句话,让我从此免了这般如坐针毡,如临火炙的的恩宠吧。”
薛兰舟说到这里,声音哽咽,面上也露了凄苦之色来,郭小满忍不住有些动容,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回复于她。
见得郭小满面露犹豫之色,薛兰舟露了一丝失望,过了半晌才轻声道:“妹妹若有为难之处,便就当我这趟没来过罢了。多有打扰,姐姐这就告辞了……”
薛兰舟说完之后,又朝郭小满福身一礼,这才转身出了花厅,由门外侍女拥着往外走去了。
薛兰舟走后,郭小满还坐在花厅之内,她靠在案几上,以手托着下巴,心里一时还不能确定薛兰舟这些话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娘娘,婢子听得贤妃娘娘这些话不像是真的。圣上下次来时,娘娘你一定要向圣上问问,若是对得上还好,若是对不上,可不就证明贤妃是存了坏心了?”阿茉走过来道。
“傻丫头,若是对不上,我不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吗?”郭小满有些没好气地瞥了阿茉一眼。
阿茉听得一愣,低头仔细想了一回,脸上的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了不得了,这贤妃娘娘好坏的心肠!她求娘娘在圣上跟前说话,说让免了她的恩宠,可若她说的是假话,圣上真的宠幸了她,娘娘又有此进言,岂不是要落个善妒不容人的罪名来?”阿茉气恨恨地道。
“嗯,你这脑子还不算太笨。”郭小满冲她笑了笑。
“不过,她若说的都是真话呢。”郭小满又低喃一声,秀眉又蹙了一点。
“若是真话,那就说明圣上全心爱着娘娘,为娘娘守身如玉呗。”阿茉一边说着,一边又掩嘴偷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越发没了规矩!下回他来时,我让你亲口说与他听听。”郭小满斥道。
“娘娘饶命啊,婢子再不敢乱说了。”
阿茉慌得双手合十求饶,惹得郭小满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
这一日,元瑜没有往漪兰宫来,到了午后的时候,叫了个小内侍杨喜前来传话。
“德妃娘娘,圣上说了,今日前朝事儿多了些,不能来陪娘娘说话了。”杨喜站在郭小满跟前恭敬着声音道。
郭小满听得“说话”二字,心头不由自主的就颤了下,那人口中的“说话”可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圣上还说,他想娘娘了!”郭小满心里正嘀咕时,不想杨喜又添了一句。
这人果然讨嫌!这样的话儿也叫小太监传来?郭小满听得面上一热,心里又将元瑜骂了一声。
第50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22 这是魇镇之术!……
“娘娘, 圣上还说了,让娘娘随便寻个物件儿,让小人带回去让圣上见一见, 也好解一解相思之苦。”
杨喜说得一脸的认真,屋内阿茉、张兴及两个侍女听得这话, 已是忍不住低头憋笑了。郭小满先是一愣, 想想也有些好笑, 只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求娘娘不拘什么,一定得寻一件东西让小人带回去,不然小人这趟差事黄了, 回去圣上不高兴,小人还要被师父揍顿结实的。”杨喜苦着脸求郭小满道。
不拘什么?郭小满拿眼在屋内四周搜寻了一圈,待眼光落在身边案几上,就笑了起来。
“要不你将这个带一把回去好了。”郭小满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自案几上的果盘里,抓了一把鲜龙眼来。
“多谢娘娘。”杨喜一见眉开眼笑,忙不迭地上了前,小心翼翼用自己的衣摆兜了郭小满手里的龙眼,这才乐颠颠地告退出了门。
“圣上一会吃了这龙眼啊, 定是会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去。”阿茉看着杨喜的背影笑着道。
“可不是嘛?那龙眼可是咱娘娘的一片心意。”张兴忍不住也打趣了一句。
“你们都出去寻些活做,闲得净在这里耍嘴皮子了!”郭小满口中佯装嗔怒斥了一声, 可面上到底忍不住露了笑意。那笑,像是自心底深处慢慢溢出来的, 想要忍也忍不住。
……
待到黄昏的时候, 漪兰宫里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的人,竟是谢盈盈。
内侍张兴进来通报时,郭小满正在廊下逗着珍珠玩耍, 听说来的人是谢盈盈,她蹙了下眉。
“她有说为什么事来吗?”郭小满问道。
“娘娘,谢美人她没说,不过小人见她装扮素净,头上也无几样饰品,看样子,是来求娘娘恕罪的。”张兴回道。
“先前之事,圣上不都已罚过她了么?她不必特的来向我请什么罪,你将这话告诉她,叫她早些回去吧。”郭小满仍在蹲在地上轻缓着声音道。
“是,娘娘。”张兴应了一声,立即返身出了门。
可是张兴很快就又返身回来了,说的是谢美人不愿离去,执意要到德妃跟前亲口道了歉才肯走。
“娘娘,可要小人将她轰走?”张兴小声问道。
“倒也不必,你叫她进来吧。”郭小满叹了口气,抱着珍珠站起了身,心道这谢盈盈也不知安的什么心,不如就叫她进来一趟。见一见,也好弄清楚她究竟能翻出什么妖娥子来。
片刻之后,郭小满又回到了前院花厅之内,进得门内,见得谢盈盈已是等在那儿。郭小满看了她一眼,果然发现正如张兴之说,谢盈盈衣着素净,发饰简单,周身也没戴几个饰品。她白着一张脸,看起来还真有丝楚楚可怜的意味。
“德妃娘娘,盈盈是来向你请罪的,多谢娘娘肯见我一面。”一见了郭小满的面,谢盈盈忙上前两步,口中说着话,眼圈发了红,而是竟是一下了跪在了郭小满的脚边。
郭小满被吓了一跳,忙退后两步避开了她。又使了眼光,叫张兴上前将谢盈盈扶了起来。
“谢美人这是何道理?圣上已是降罪于你了,你何苦又来向我请什么罪?”郭小满至厅内案桌边坐了,轻缓着嗓音看着谢盈盈问。
“圣上降罪,乃是盈盈罪有应得的。只是自那夜事发以来,我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我总担心,过不了几天,圣上就会叫人赐我三尺白绫或是一杯鸩酒的。我只要一闭眼睛,心里就害怕不已。我没了办法,只好来求娘娘,求娘娘宽恕我的罪过,求在圣上跟前替我说说话,让圣上留我一条性命好不好?”谢盈盈一边哭诉着,一边膝行至郭小满的脚边,欲要伸手拽她的衣摆。
“谢美人这说的是什么话?圣上乃是明君,若你从此后安安分分的,圣上怎么可能会要你的性命?”郭小满抬高了声音,面上已露了一丝不悦之色了。
“求德妃娘娘饶我性命!盈盈以后再也不敢了!”谢盈盈竟是凄声喊了起来,喊完之后,双手一抬,作势要抱了郭小满的双腿。
一旁的张兴眼疾手快,冲上前去,赶在谢盈盈的双手触到郭小满时,飞快伸手,一把将她往后拽了拽。
“娘娘,谢美人怕是神智有些不清了,小人这就将她送回去!”张兴一边扶起谢盈盈,一边朝着郭小满道。
“快去吧!”郭小满点了点头。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你们主子病了,还不怕搀着回丽正宫去?”张兴冲着门口跟着谢盈盈来的侍女及王嬷嬷喝了一声。
两个侍女慌忙进了门,一左一右搀过了谢盈盈,扶着她往门外去了,张兴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德妃娘娘,德妃娘娘,饶了我吧……”门外仍是传来谢盈盈的哭喊之声。
谢盈盈被拖出去之后,郭小满站起了身,在屋里来回踱了好几回,一双秀眉蹙了起来。
“娘娘,谢美人演的这是那一出?婢子可实在是看不懂,难不成她真的是疯颠了吗?她这样来闹腾娘娘,若被圣上知晓了,岂不是越发生她的气?她这不是自寻死路吗?”阿茉揉着脑袋,面上的神色十分的苦恼。
郭小满在案边坐了下来,蹙着眉又想了一会儿,过了半晌叹口气道:“我实在也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是有人给她背后撑腰,授意于她,因此她才这样有恃无恐?可她这样闹,我不过听得耳根子烦了些,与我又有什么实际伤害呢?”
郭小满思来想去,可就是想不明白谢盈盈的用意,到最后索性也就丢开不想了,回到卧房翻了几页书,便就早早上榻歇着了。
待睡得迷迷糊糊之时,阿茉竟是进了屋,走到床榻前将她唤醒了。
“娘娘,娘娘,醒一醒……”阿茉的声音里透着些着急。
郭小满被惊醒了,睁开惺忪的双眼,口中有些着恼地道:“你这丫头越发没有规矩了……”
“娘娘,婢子本不敢扰了娘娘,可这东西看得实在是瘆人,婢子心里慌得很。”阿茉站在榻前,语气惶恐。
郭小满听得心里一惊,忙坐了起来,又掀开软罗帐。
“阿茉,你在说什么?”郭小满看着阿茉问。
“娘娘,您看……”阿茉脸上的神色亦为凝重,一边说着,一边张出自己的手,向郭小满递过来一样东西。
郭小满只看了一眼,顿时睡意全无,还打了个冷战,身上的汗毛都竖起了起来。阿茉掌心上躺着的,是一个木头雕的人偶,头上戴着高冠,身上裹的是一件明黄色衣裳。胸口处,缝着白布条,上面写着细密的小字,布条上还扎着好几根银针。
“这,这是哪里来的?”郭小满脸色发了白,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娘娘,刚才我睡觉之前,发现珍珠没在笼子里,就出门去找,找了一会儿,发现它在外面廊下玩,正用一只前腿不时捣着什么。我上前一看,竟看到了这个东西,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心里慌得就来叫醒娘娘了。”阿茉说得一脸的惊魂未定。
“阿茉,你把东西搁下,你去将俞嬷嬷找过来,对了,张兴也一并叫进来。”郭小满一边披着衣裳,一边急急吩咐阿茉道。
阿茉不敢耽搁,将那人偶放了下来,快着脚步出门去了。郭小满穿好衣裳鞋袜下得榻来,拿起那人偶又仔细看了看,心里越发惊恐起来。阿茉说得对,这东西叫人一看心里就犯怵,身上也一阵阵发冷。
不过一小会儿功夫,俞嬷嬷和张兴脚步匆忙着就进了门。郭小满口忙称免礼叫他们近了前。俞嬷嬷走到案前一眼看见那小人偶时,脸色顿时一变,双手一把抓起来又仔细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