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情不自禁地眼神发直,往他那里靠近、再靠近。
五条微微抬高了手,果然看到阿音的视线随他的动作发飘,死死地钉在他那散发血香的腕部上。
他压低了声音,如海妖的蛊惑:“饿吗?”
阿音咽了咽口水:“……”
“想吃吗?”
他又晃了晃手,故意逗弄:“想要就给你哦。”
“饿……”阿音的回应细弱,淹没于风中。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阿音深吸一口气,她鼓足勇气,大声喊出了心底的真实愿望。
“我饿,我超级饿!五条阁下真的好香,我、我想吃……”
“你想吃什么?再大声点我听不见!”
五条倾身俯耳,摆出聆听的姿态。
阿音眼睛一闭,抛却了所有的羞耻心,爆发出了最大音量。
“我想吃五条阁下!!”
想吃五条阁下——
五条阁下——
………
余音回绕,在天际远远散开,仿若空谷传响,萦转久绝。
禅院惠不忍直视地捂住眼睛:“……”
太恶劣了,五条。
然而五条悟满意了。
“感恩戴德吧,你可是第一个让我主动受伤的人。”白发青年哼哼两声,他右手双指并拢,对准了自己左手手腕。
霎时,指尖咒力泛出蓝色细线,如钢丝锋锐,在雪白的腕部猛地一划,血珠溢出,淌成了血流。
大概是饿久了,阿音满心满眼只有迸发的醉人血香,逸散在空气里的香气瞬间侵蚀了她的理智,让她抛却了所谓男女之隔,唯恐浪费一滴食物,整个人直接扑了上来。
五条顺势卸了无限,好笑地看着她忙不迭凑上来,小口地舔着他流血的手腕,双眸微眯,露出了餍足的神情。
感觉就像养了只小狗,软乎乎的,只要有吃的就摇着尾巴蹦过来,莫名可爱。
五条看着专心致志“进食”的白发少女,揉了揉她的发顶。
他能感觉到鬼少女尖锐的犬齿就抵在他的皮肤上,只消一刺就会流血,然而她并没有咬下去,只是轻轻地抵着,舔舐他自己制造的小伤口。
都这个时候了,理智都快被食欲蚕食干净了,还牢记着不能伤人吗?
真是……
心脏兀地柔软了几分,像是注入了清泉,暖洋洋的日光下浴,再冷硬的石头都被泡软。
五条轻笑着摇了摇头,忽地抬头看向了禅院。
黑发青年并没有看他,而是注视着进食中的鬼少女,因为过大的动作幅度,她的紫伞往外倾斜,眼看就要倒下,他及时伸手扶住,为阿音遮住了太阳。
他斜瞥向白发少女,她津津有味地喝着血,并未注意到,自己苍白的脸颊浮上了两团火烧云般的红晕。
禅院惠微微一顿。
不是吧。
喝醉了?
第10章 天降黑锅
鬼的世界和平常人是不同的。
行走在市町的路人,在鬼眼里是长脚会跑的面包。血流不止的伤口,充斥在人类鼻间的腥臭,鬼的嗅觉里就是上等佳肴的香味。
正如人类的食谱丰富多样,食材有各种烹饪方法。鬼的视角中,每个人的“味道”也有高低优劣之分。
其中,最让鬼垂涎不已的,无疑就是人类中的稀血。
只消暴露于空中,顷刻间理智断弦。
阿音实在饿了太久,支撑上弦之躯的能量消耗也是巨大的,她多日来靠储备粮的血袋过活,早已是饥肠辘辘的状态。
她舔舐伤口、吮吸血液,她喝得太急太快,口腔间满是五条的血液里特有的酒香,像是陈酿了几十年的甘露,每一滴都醉到了骨子里。
正如人类喝上头了的名贵红酒,不是慢慢细品,而是对瓶口吹的那种……豪迈。
不出多时,阿音便喝得头脑晕沉,眼神迷蒙,醉醺醺的,全然不清醒的模样。
五条给自己开的口子并不大,很快便止住了血,只留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阿音却并没有满足,她看着五条手腕上不再出血的伤痕,就像是吃得兴起时被忽然夺走饭碗的小狗勾,她的眼神茫然又掺杂了几丝委屈,徒劳地又轻轻吮吸了几口,然而并没有尝到新鲜的血香。
五条感觉到腕部湿热的抽离,阿音抬起头来看他,双手捧着他的手腕,可怜极了。
五条被她盯得差点没忍住又给自己开了道口子,好在禅院及时发现了不对,硬生生把他按住了。
“别再喂了……你想把她彻底灌醉吗?”
就和不能放纵人过度饮酒一样,阿音都醉成了这个样子,再喝下去,难保不会出事。
五条悟的血,对她而言约莫是太刺激了一些。
禅院无情地把两人拆散,他托着阿音的胳膊肘,把软成一滩的鬼少女提溜起来,让她趴在铺好的垫子上,他手上结了几个术印,扩张了伞影的范围,把阿音笼罩在内。
醉成一滩烂泥的鬼少女哼哼唧唧,万幸没有耍酒疯,而是顺着禅院的力道被他提走。酒精麻痹了大脑,困意袭来,她闭上双眸,满足地进入了深眠之中。
五条略感惋惜,他用反转术式愈合了自己的伤痕,伸出手指戳了戳阿音的脸颊。
“原来我的血是酒味的吗?”他喃喃自语。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分外奇妙。
伤口的疼痛对他而言不值一提,残留在脑内挥之不去的,是鬼少女的唇贴合皮肤的温凉,舌尖舔在伤口的阵阵麻痒。
还有她的犬齿抵在他的皮肤,潜意识克制自己不去伤人的可爱模样。
五条若有所思地抚摸自己的下颌,冥冥之中好像体会到一点投喂的乐趣了。
………
阿音睡着了,咒灵小宝在自动驾驶,它和主人心意相通,无人操纵的情形下径自飞到了目的地,赶在黄昏到来之际。
它在一处小山坡缓缓降落,以丘壑为掩体,停稳在坡面上,催促自己的载客们赶快下车。
阿音一觉香甜,打着哈欠清醒过来,见咒灵已然停歇,她便下意识扬手收回了小宝。
“总算是醒了。”一个屈指弹在鬼少女的脑额,阿音吃痛,嘶地抽了一口气。
“五条阁下……抱歉,我耽误了很久吗?”
“没有哦。”五条奇异地打量着她,见阿音面色自然,像是任何一个醉鬼断片,不记得喝醉期间干过了什么事。
这下,五条都忍不住去想自家的血脉是不是真的有酒精成分了,这也太离谱。
禅院惠抬头看了眼天色,提醒道:“快入夜了,要去拜访别人家就尽快。”
离小山丘不远,便可见一处市镇,天色渐深,鳞次栉比的建筑上纷纷点亮绚烂灯光,一如后世的霓虹,为夜间添增了独特的绮丽,热闹非凡。
他们调访的中田家,就居住在这个近代化的市镇内,说不上富庶,但衣食无忧,生活平安顺遂,却在某一日飞来横祸,失去了唯一孩子的家庭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已到了悬崖壁边,几近崩散。
被那对人贩夫妻卖走的孩子,至今寻不到下落。而在这鬼怪横行的世界,弱小的孩童会迎来什么结局……
况论,这已然杳无音讯几年了。
中田家的夫妇是一眼可见的精神萎靡,未到中年,却面容憔悴、头发花白,妇人脊背佝偻,在听闻了三人的来意后,却还是幽叹一声,起身为他们准备茶水。
他们的孩子是几年前失踪了的,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们也渐渐的不抱希望。只不过半年前揭开了人贩子夫妻的真实面目,案件取得突破性进展,前来他们家问询的警署人员便忽然多了起来。
是以,看到阿音等人,他们并不意外。
“该说的我们都说完了,你们再如何调查,我们也提供不了更多的线索……”
“您误会了,我们并不是警署的人。”
阿音轻微社恐,五条情商感人,这种场合,发言的当然是能与普通人正常交流的禅院惠了。
禅院惠面色沉稳,他并不是喜欢绕弯子的人,一上来就直击要害。
“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查明‘神明降临’一事的真伪。”
“神明”的字眼一出,两夫妇的脸色登时便难看了起来。
中田先生打着哈哈:“您在开什么玩笑呢,如今的时代,哪还会有人相信神明真迹……”
“我们明确此事,是因为我们便是神道之人。”
中田夫人面色一僵:“什么?”
五条:……
啊,开始睁眼说瞎话了呢,禅院阁下。
五条手捧清茶,战术后仰,拦住几欲出声的阿音,让她一起欣赏禅院的个人表演。
只听禅院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后裔,所受传承乃是千年阴阳世家的底蕴,对于神鬼一事,这世上无人比我们更加熟稔。”
比起对外封闭的咒术界,安倍晴明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搬出来唬就完事了。
如若是未曾见过“神明”的普通人家,听了禅院的一番话肯定要以为他得了失心疯赶客了。然而正是因为这对夫妻亲眼目睹过灵异事件,他们才对他的说法半信半疑,犹豫不定。
“此事关乎阴阳平衡,不得有所疏忽,否则将引来天罚。”哗啦一顶大帽子扣上去,要是不配合我们,引来天罚也有你们的一份。
这户人家只是失去了孩子的普通夫妇,禅院惠无意过多为难他们,不过是动用话术,稍加逼问。或许是两人的精神早已脆弱不堪,不多时便在逐渐加大的压力下吐露了真言。
“是的……因为我们憎恨夺走了我们孩子的人,无能的警署官员让罪人逍遥法外,让我们备受煎熬。怨念滋生时,我们引来了那位大人……”
“他说,他可以帮助我们消弭仇怨,手刃罪人。他便是为此而生的神灵。”
阿音眼皮一跳,心生某种熟悉的预感。
“那位大人是?”
中田夫人拢紧了衣衫,她声音细微,言语中的信仰却坚如磐石,不曾动摇。
“祸津神,夜斗。”
阿音:……
你好,疯狂的世界。
为什么日本岛能存活到现在啊?
“那位大人是祸津神,只要有人的仇怨和祸乱在,他就会存在。”
“想要请大人神降,只需要在信笺上写下意图抹除的仇人姓名,大人便会接收祈愿、完成委托……”
大正时代请夜斗神那么麻烦的吗。
阿音死鱼眼,她想起了在现代,一通电话随叫随到的某五元神明。
拿到了想要的消息,禅院惠便不再耽搁,他收起中田夫妇递给他的信笺,对二人辞别。
夜幕暗沉,明月当空,近代化城市的天空灰烟逸散,繁星遮掩,光芒黯淡。
他们离开了明灯晃眼的城市,踏上了外野郊区的泥土,枯枝落叶被足底踩过,咔吱作响,弥漫出雨水的湿润气息。
“要在信笺上写姓名啊……”
虽说他和禅院都没有一定要置于死地的仇人,但平日互相看不爽的可大有人在。
左右只是借用一下名字,既然是“抹消仇怨”,那只要在神灵现身时好好说明就没问题了吧?
于是五条和禅院对视一眼,两人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五条:“就写加茂阁下吧!”
禅院:“写加茂吧。”
旁观的阿音槽多无口,欲言又止:……
这就是御三家的感人塑料情谊吗。
那位“加茂阁下”是怎么招惹你们了?
第11章 不是魔鬼
祸津神夜斗,年龄四位数,和屑老板无惨出生于同一时代,至今离家出走中。
时间是把杀猪刀,能把一个冰雕冷酷哥磋磨成沙雕逗比男,从专门弑神斩人除妖魔的至强武神混成了给五元钱啥都干让资本家狂喜的廉价劳动力,这几百年来经历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问。
——不过彻底进化成逗比还得等到现代社会,隔了近百年的时光,大正时代的夜斗神应当还处在蜕变期,也就是从冰雕变质成沙雕的中间过程。
信笺唤神,逼格是上来了,然而阿音看着两个莫得良心的家主把自己同僚的姓名写在信笺上,从他们优雅挥毫的动作里愣是看出了浓浓的狗味。
“加茂宪平”——现任加茂家主的大名。
如果说禅院和五条是狐朋狗友经常互坑以示友好,那他俩和加茂家主就是相看生厌、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真·关系恶劣,这时候用一下他的名字,半点心虚不带的。
月朗星稀,幽径疏影,流落满地的银辉,盛在了一人的眼眸中。
凌空跃下,木屐点地,羽织飘摆,内着襦衣,朴素的深色像是隐没在黑夜里,然而他的深蓝发瞳又点亮了一点星火,蓝色短发后扎起了小辫,不论怎么看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
夜斗上前一步,目光从几人间转过,出声问道:“把我唤出来,是有什么委托吗?你们的信笺……我看看。”
他抽过禅院手里的信笺,深沉地托着下巴,又转而看向五条的信笺,发现是一模一样的姓名。
于是夜斗流露了和阿音同样的迷惑:“这个叫加茂的怎么得罪你们了吗?”
夜斗斜觑了一眼他们,嘟囔着说道:“那个嗷,虽然我是祸津神,杀人的工作也干,但我也有原则的,无罪无辜之人不杀,你们要是单纯的私怨,那就算了……”
“不不不是!”误会闹大了,这锅不能真让别人来背啊!
阿音赶忙上前,拼命挥臂引起夜斗的注意:“很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来下委托的,也没打算杀谁,我们只是想查清楚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