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上辈子的教训, 惠。”白发青年反坐在椅子上,双臂搁着椅背,声音懒散,“一味的忍让只会助长某些烂橘子的气焰……必要的时候,杀鸡儆猴也不错。”
“行吧。”
惠懒得和他争辩,反正五条悟有这么干的家底和实力,他不予置喙。
他找到五条悟,是有别的要事相商。
“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
想起了十年前,五条悟刚刚恢复记忆时那理智崩溃的画面,惠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直视他的双眼。
五条悟挑眉:“嗯?”
惠开口来拜托他?这可真是难得。
“大概在两天之后,我会取回我的记忆。”惠一开口就是王炸,“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麻烦你把我打晕。”
惠知道自己的记忆,缺失了最核心的一块拼图。
他迟迟不肯取回来,无非是私心在拖延。
这辈子过得太舒畅了,让他有闲心陷入哲学般的思考,去怀疑记忆的本我,却忘记了最根本的一件事。
在没有力量的时候,谈再多也是空话。
他此前一直被阿音他们保护着,尽管他不愿意承认。
在脱离了阿音的羽翼后,被稍稍算计了一下,就差点祭出同归于尽的杀招,还害得同学死了一次。
……这都是他自负,不愿意取回力量的结果。
“首先我要变强,才能去想其他。”惠自嘲地勾起唇角,总算认清了现实,“所以,两天之后就麻烦你了。”
五条悟难得收敛起了不正经的嬉皮笑脸。
他稍稍摘下墨镜,“你这家伙……是认真的啊。”
“好吧,既然可爱的学生都这么开口了。”五条悟哼笑道,“老师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场景转为两天后的现实。
惠跟着阿音踏入了校长办公室,她解开了柜子上的封印,小心地取出沉寂无声的狱门疆。
“给。”
惠沉下眼眸,注视着被放在手心上的特级咒物。
他握紧了狱门疆,对阿音点头:“多谢。”
之后他要做的事,就不能让阿音看到了。
五条悟在楼下等他,惠一眼就看到了无所事事倚靠在柱子旁的白发青年,轻轻咂了一下嘴,脚步一拐,朝他的方向行去。
“走吧。”
五条悟有一个自己的秘密基地。
在虎杖悠仁“复活”后,他曾将他安放在这里。
谁也不知道的地下密室,布置着他亲手搭起的结界,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的视线,哪怕是咒术界的情报据点【窗】也探测不到的地方。
……嗯,表面上是如此。
惠一进入地下密室,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等一下,”黑发少年木着脸,指向一张床铺,“这张床是怎么回事?”
质地是柔软昂贵的蚕丝,占据了密室三分之一面积的king size,床帘拢在前端,黑色的遮光帘悬垂在地。
这一切都很正常,如果没有系在床头的锁链和镣铐的话。
五条悟,你是不是有一点问题。
他被发现了秘密,竟然坦坦荡荡地承认了:“哎呀,这不是怕那孩子万一逃跑不回来了怎么办,而且咒术界的烂橘子还没有清除完毕,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太危险了不是吗?”
“要是想把她安安稳稳地全方位保护起来,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呢。”
不能逃,不能跑,乖乖地窝在他打造的笼子里,当他的金丝雀鸟。
——那是五条悟在精神濒临崩溃的一段时间,所萌生出的阴暗念头。
他打造出这个地下密室,很难说是不是有这一层原因在。
保护欲过了头,就变成了畸形的占有。
这张床还只是冰山一角。
如果惠地毯式探测这间地下密室的话就能发现,在第二层的房间里有能维持半年生存的粮食和水,冰箱里冷藏着数不清的血袋,甚至有人造的小花园,五条悟不知动用了什么办法,让花与树木定格在最繁茂的时期,小花园永远四季如春。
只是,没有风与太阳。
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人为建造的地下堡垒,像童话故事里的高塔,牢牢地锁困着唯一的公士。
“噗,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嘛~”
五条悟好笑地摆了摆手,惠仿佛看变态似的目光扎在他的身上,他却视若无睹。
五条悟甚至带有一点怀念色彩,打量这四周的布置。
“这都是我几年前造的了,这不是一次也没有派上用场吗。”五条悟示意他放松,“而且我现在的心态,和当初已经大不相同了,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
他还是有理智的。
不到万不得已,没有被逼到临界点,他不会动用这种偏激的手段。
就算是他,也不愿意见到阿音悲哀的面孔啊。
惠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那好吧。”
凡事都要论果不论因,虽然五条悟建造这个地下密室的动机非常可疑,但他最终并没有干出那种事情。
只要阿音还自由地活在外面的世界,这就仅仅是一座普通的密室罢了。
到头来,在惠身上起了作用。
“五条悟出品,质量有保证!”他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惠,你可以开始了。”
“就算你被刺激到原地爆炸也没关系,外面是听不到一丁点风声的哦~”
只是,他会不会留存下黑历史的照片,那就不一定了。
惠:“……”
这个人还能再狗一点吗?
不行,不能再听他说话了。为防止自己年纪轻轻心肌梗塞,惠选择把全身心的注意力都灌注在狱门疆上。
七十年前的禅院惠,那份咒力与他本源。
因而,当他尝试着探寻咒物内深藏的咒力时,如鱼得水般顺畅。
天知道禅院惠当年对狱门疆做了什么,这玩意儿一感受到他的咒力,顿时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嗡——
忽然,他触碰到了什么。
在不可视的咒物内部,无色阴云刹那间荡漾拨开,沉睡的核心一圈一圈扩散涟漪,回应来自外界的呼唤。
它渐渐升高,被无形的能量托起,随即震破天空,散落一片咒力的碎屑。
“咯嚓。”
这股能量太过可怕,狱门疆为之微微颤抖,裂开了细小的缝隙。
禅院惠的咒力便从那道裂缝里涌出,瞬间散在空气里,周围的物件受不住这碾压般的无形重量,墙壁龟裂,花瓶摇晃,连地面都开始轻微震动。
五条悟啧了一声,“你可别拆了我的房间啊。”
他张开了小型的“帐”,笼罩住了惠一人。
于是,四方皆静。
那“帐”里发生了什么,惠究竟看到了什么,恐怕只有他一人知晓。
黑发少年如雕塑般伫立原地,四周狂暴的咒力乱流吹过他凌乱的发,他无动于衷,双目紧闭,丝毫不受影响。
良久,他的睫羽忽而颤动,就像是被蛛网困缚住濒死的蝴蝶,拼尽最后的气力,轻轻一振。
然后,支离破碎。
泪滴无声地从侧脸滑落,落在心底,混成了血泊,染得殷红。
他看到了。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
那股前所未有在心脏膨胀泣血的、几乎将自己都绞杀的恨意,隔着薄薄的一层帐幕,亲眼见证蝴蝶凋零的……无力感。
他啜泣,他哀求,他呼喊到嘶哑。
【五条,不要对她动手,不要、不要……求求你了,不要动手……】
魔怔般一次又一次回想,天塌下来都无法比拟的,千疮百孔般的疼痛。
从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回不去了。
若是他们的生命不在那一刻终结,那两个疯子会不顾一切地拖着所有人陪葬。
选择同归于尽,是他们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仁慈。
是他们保留的,唯一一点人性。
啊……是这样吗。
你看到了吗,【惠】?
前世今生,你都是失败者啊。
小型的“帐”外,五条悟似有所感,他微微抬头。
“所以我说,不想起来对谁都好。”
白发青年轻叹一声,咒力的光芒从指尖一闪而过,他撤离了“帐”。
环绕在惠周围的,无从发泄的山岳般的咒力,瞬间锁定了仇恨的源头,尖锐的杀气刺向五条悟,咒力铺天盖地,像天穹裂变、怒海狂涛,连附近的空气都为之停滞,撕开了细小的气流。
只为一个目的——将五条悟碾碎!
五条悟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喂,我说你。”带着微的不爽,“生什么气呢?”
哗啦——
镜花水月,轰然破碎。
无下限的术式,拢回了那些毫无章法,只为发泄的咒力,将它们一缕缕梳顺。
惠朦胧中抬起头,眼角还未干涸,他忽然感觉到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脸庞,狠狠地将他砸向墙壁。
“清醒了吗?还好意思发脾气吗?”
一丝冷意,染上了白发青年的嗓音。
“该生气的人,是我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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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他回来了
嘭——
不要低估了最强咒术师的力道。
作为一个弹指就能把人击出鼻血昏厥三日的最强, 五条悟这一下可是用了能把正常人砸到头骨碎裂的力气。
惠的后脑勺狠狠地撞上了墙壁,石壁龟裂出蜘蛛网般的裂纹,鲜血从他的额头上缓缓淌落,沾湿了他的黑发。
他安静了许久。
随即, 空寂的地下室响起了少年冷淡的嗓音。
“给我放开, 五条。”
像是感知不到痛觉般, 禅院惠捏住了五条悟的手腕, 硬生生将其挪开。
血液滴落, 或是凝固, 或是沁入了地底。
他睁开眼眸, 万事万物归于沉寂,本该是明亮的碧色, 却抹上了浓到化不开的暗沉。
痛楚在一瞬间唤回了他的神智。
在此之后,便是溅不起一丝涟漪的,死一般平静的心灵。
这一刻, 禅院惠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五条悟觉醒记忆时,会是那副模样。
痴嗔喜怒,哀乐无常。
情绪在他身上乱了谱,如同纠缠成死结的五根音线,奏出尖锐却意味不明的韵律。
惠想错了,他所担心的“前世记忆会吞没自我人格”的事情, 并没有发生。
他的关注点是错的。
因为当记忆回归的那一刻……他们已经再也不会在乎自己的命了, 连自己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 又何谈人格呢?
无穷尽的绝望感捏碎了心脏的血肉,只想要拖着丑恶的人间陪葬。
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呢?
所有的情感都变成了“无”,并非是麻木不仁, 而是在失去了一切后,空茫茫的虚无。
普通人被逼入绝境,尚且能爆发出强烈的反扑。
更何况,本身就是个疯子的咒术师啊。
禅院惠捂着额头,勉强站稳了身子,吐出一口淤血,他淡淡地嗤笑了一声。
“还真是不留情面,好歹这一世我算你的‘学生’,你打算杀了我吗,五条?”
五条悟可不吃他这一套。
他轻哼道:“得了吧,我可爱的学生才不是你这种连情绪都稳定不下来的疯子。”
禅院惠闻言,顿时露出了仿佛看傻子的眼神。
“你哪里来的资格说我?”
时隔七十年,再会的两个人,第一时间选择的还是互呛。
非常符合他们的性格。
不过,托这刻入DNA里的习惯的福,禅院惠总归是冷静下来了。
上一世的他们出了致命的纰漏,禅院惠接受不了五条悟亲手杀死阿音,而五条悟怨怼禅院惠没有及时发现羂索附身到了他父亲的尸体上,他们把滔天恨意宣泄到了彼此身上,同时也为了避免殃及池鱼,御前比武都是抱着杀了对方的信念。
最后还真成功了。
前世的恩怨,在那一刻也了结了,当断则断,两个人都不是纠缠不休的个性。
对视一眼,同时冷哼,然后纷纷扭开了头。
禅院惠的目光扫过狱门疆:“这东西你要怎么处理?”
“特级咒物,还对我有威胁,当然是越早摧毁越好吧。”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不过到底是阿音的东西,要去问问她的意见呢。”
若说转世的两个人有什么能达成一致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阿音”。
禅院惠单手捏了个术印,将狱门疆封印了起来。
他微微颔首:“好,那稍后就由我去……”
“哎等等,”五条悟不满地打断他,“为什么是你去?”
禅院惠:“你在争什么?狱门疆是我取来的,由我来还有问题吗?”
五条悟:“当然有。禅院阁下你可别忘了现在的身份,作为东京高专的一年级生,翘课一次就算了,还想翘课第二次?阿音她可是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