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道韵,便是道祖意识,和大道法则结合,所产生出的一种特殊本源之力,可以借此取代原本无主的大道法则,从此成为这条大道在宇宙中运行的规则?
阮慈心念才动,眼前景象便是一阵扭曲,唯有太一君主仍旧是人形不变,周身放出灼灼光华,无数雨滴从他身上迸射而出,坠入宇宙,仿佛宇宙微尘一般,只是亮了一瞬,便无踪迹可言。这便是时之道韵,广布宇宙各处,任何一处有时序流动的周天,均少不了时之道韵,倘若太一君主将时之道韵抽离,周天必定陷于停滞,甚而从内部坍塌崩散,也是不无可能。
再往眼下这大天深处看去,能见到一柄长剑,光耀天地,散发出诸多大道法则之光,阮慈心中一动,知晓这便是未得道以前的东华宝剑,此剑尚未证道,是以身上还有生之大道以外的其余大道法则,得到之后,道祖法体只有本身大道法则,也就是自身道韵,便是对其余大道有所精研,也多以化身承接,法体皆是纯净唯一。东华剑之内,便只有浓厚纯净的生之气息。
阮慈身为东华剑使,已渡过数百年时光,对那生之气息最是熟悉不过,此时定睛看去,也是微微吃惊——原来生之法则在东华剑周身并不占据优势,此剑此时所萦绕的法则之中,有终结、生、死、断、破等诸多大道,生之法则也不过是其中一条大道而已。阮慈大可从中择选一条大道,做为自己第十二阶道基的凝练之源。
这便是太一君主将她带来这时点的用意么?令她有择选的余地?又或者这也是阮慈自己内心的映照,她希望自己有择选的余地?
阮慈向太一君主望去,但已无法觑见面容,只见得那团气运、因果和道韵萦绕而成的光团,向外不断洒落道韵,仿佛只出不进,但阮慈心知,定有大道回馈,只在冥冥之中。她将心定下,便不再请其开示,而是举步向前,走过那如纸张一般扭动卷曲的世间美景,向长剑而去,心中掠过诸多大道,也是游移不定,不知该择选哪一条汲取,心中又是不免想道:所以,道韵便只是如此么?
气运是宇宙所有必然与偶然的统合,因果是宇宙万物联系的统合,道韵便只是意识与三千道法规则遇合所生之物?
那若是如此,又该如何解释本方宇宙的基底道韵?若按这般说来,似乎道韵也并非不可或缺,若有一个宇宙,除了永恒道主之外,所有道祖都不复存,又或者有一个宇宙,连永恒道主这样的创世祖都没有,只是兀自存在,没有任何道韵,只有三千大道法则,那么,大道也能自行运转,其中的万事万物,似乎也可以这样永远往前推进下去,若是这般说起,那道韵便是可有可无,毕竟如今本方宇宙也只有七十二道祖,却只有三千大道,多得是没有道祖的大道自行运转,譬如冻绝之道,便不曾有道祖,可在寒雨泽冻绝之力爆发,也一样没有减弱丝毫威能。
只怕,刚才所悟,只是道韵中的一层,却还没有靠近其本质。阮慈一时不禁停住脚步,皱眉想道,“若是对宇宙本身,可有可无,那么,那么道韵对谁有意义呢?”
再回想一路推论而来的思路,暗想道,“道韵对意识有意义,乃是意识和物质的碰撞……乃是宇宙中所有生灵,其意识能对宇宙法则造成影响的例证,若是道韵不存,则不论生灵思想如何丰富,皆无法对世间造成丝毫影响,那么意识与物质便无从联系,这世间将会冷寂无比,宇宙也失去价值,若是生灵无法对周围事物造成影响,那其存在与否便没有任何区别,那其便等于不曾存在,而物质没有意识感应,便等于陷入永寂之中,就好比此时若有一个东西,连道祖也无法感应,无从影响,那它就等于不在这世上,无从交互,便如同不存……”
“道韵,实为万事万物存在之基,乃是意识对物质影响之证,便是一个道祖都没有,本方宇宙也有创世道祖存在,无所不在的阴阳道韵,是宇宙中最微小也最不可或缺之物,是所有大天乃至宝材、天魔、妖兽、山林、修士等所有物质存在的基础。每一样事物,都要这阴阳道韵的保证,才知道自己能被宇宙感知,才为存在……”
“气运是宇宙所有必然与偶然的统合,因果是宇宙万物所有联系的统合,而道韵,是虚实交汇之证!是万物超脱之阶!乃是所有修行所系,所有变化之存,所有生灵之源,便是宇宙其身立足的根基!”
随着思绪转动,眼前那摇动卷起的画卷,骤然大亮,便连身边太一君主那光团,也被道韵之光照彻融化,阮慈亦不由伸出手臂,遮掩那逼人光芒,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灼目光华,向前行去,但仍旧不能直视前方,只是凭借感应,来到长剑之前,伸手探入光华,握住剑柄。
白光悄然散去,她睁开眼时,眼前仿佛空无一物,又仿佛望见了万事万物,这柄剑自诞生之处,到终末之时,所有一切时点,似乎都在此时重叠,其中衍射出的大道法则光华,更是五颜六色、彩光迸发,耀眼无匹。阮慈心中生出感应,仿佛自己心念一动,便可跳跃到此剑轨迹之中的任一时点,将其经历一一遍览,但此时心无旁骛,己身道途以外,全都漠不关心,怀想片刻,便是忖道,“此剑所激发大道最为齐全的一刻,便是创世那一瞬间,三千大道之种全都迸发生化,我此时才刚是筑基,对三千大道并不了解,无法从意趣、志向而择选,又不愿选择生之大道,又或是涅槃、时间大道,以及这些道法统合宰治的大道,我便回到那一刻去,凭自己机缘,抓到什么,便是什么,若还抓到了那些不愿选的大道,便也坦然受之。”
心念一动,眼前景色再变,又回到了那绚烂无匹、熟悉不已的创世一瞬,若是旁人,还要被那长剑开天辟地,大天明灭的绚丽景象迷惑,但阮慈却不知浸淫其中多少回了,心中已是毫无波澜,盘膝而坐,将灵台杂念摒除,默念道,“和我最为投合,因缘最深的道种,便投入我内景中来。”
那长剑剑尖递出,却并未前送,仿佛便凝聚在了这一刻,只有那闪耀的大道光华,上下浮沉,各色不同,犹如新生顽童,在剑尖游动,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枚光华试着稍稍往前一蹿,离开剑尖光芒笼罩的范围,便在下一刻骤然大亮,仿佛醍醐灌顶、龙卷倒灌一般,猛地冲入阮慈囟门之中,阮慈一声不吭,往后一倒,当即晕了过去,小小身躯坠入无尽虚空之中,下一刹那,被那长剑创世、光辉绚烂的光亮淹没,再也不知去了何处。
“嗯?”
一剑递出,还归身后,虚空之中,那白衣人眉头忽地轻挑,双眸垂注,霎时间似乎将宇宙所有将来全都看得透彻,薄唇不由微微一扬,屈指将手中长剑一弹,似有惩戒之意,转身一步行出,身化虚空,倏然融入了那初创宇宙之中。
第173章 金丹天劫
天上月圆,人神遍体,日月有时,逆运阴阳,太一有君,在心景中,谁能得见,不可度量……
托秋毫之末,大宇宙之总者,神也。运一元之母,成万物之形者,气也。本灵源之液,润八荒之津者,精也。三元混而回生转杀,一极立而返本还元者,青君之妙也……
耳边是嘈嘈切切的细语,似乎人声,又仿佛是天魔呓语轻笑,阮慈仿佛穿过甬道,不断下落,意识之中《阴君意还丹歌注》的经文不断重复宣读,仿佛这般才能对抗耳畔絮语,过了一阵,又有《青华秘闻》中的只言片语偶然掠过,在她心海之中轻吟,更有凤鸣哀哀,徘徊往复,在她周身环绕,三者合一,仿佛形成一股护持之力,助她在这危机四伏的甬道之中坠落。
四周景象,全都无法感应,唯有心头烦恶阵阵,令阮慈知道自己神念正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之中,她心头一念不起,只是护持灵台,更不焦灼,只将此不知长短的坠落时光,视为时间尺度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印痕,因无所感知,便无从流逝,不论下坠多久,在心中也只是瞬时。至于所落之地,更是随缘而去,不做丝毫忧虑盼望。
越是如此,心湖越是逐渐明澈,无形之中,有许多颖悟纷至沓来,却又无从捕捉,阮慈也不知坠落了多久,终有一刻,双脚似乎落在了实地上,但身子却依旧轻盈,仿佛没有丝毫份量。身周景色,亦是陌生无比,那古朴陌生的基底道韵依然回荡,竟是又回到了旧日宇宙,来到了太一君主带她回到的时点之中。
前方景色,依旧是那般花木扶疏,只是隐隐多了不少亭台楼阁,更有天人从中往来,皆是腾云驾雾,望之非凡俗之流。阮慈更隐隐感到前方不远处,隐隐有三道十分熟悉亲切的气机,其一乃是光耀万界的宝剑,其二在此刻只是路边闲坐的少年修士,其三则在此界顶端,高不可攀、贵不可言,正是涅槃道祖气息,只是其当是全盛时期,气势浩荡堂皇,又远非恒泽天那样幽渺难测。
原来……这便是这三名道祖在旧日宇宙时,第一次怕也是唯一一次共处于一地么?
阮慈展袖自顾,却看不见自己身体,知道此时自己只是一道神念又或是幽影,对旧日宇宙的过去,因道韵之故,无法施加任何影响,便也犹如不存,只能见证。心中也泛起疑问,暗道,“涅槃道祖此时正是全盛时期,这里应当便是永恒道城……也就是琅嬛周天?如此说来,太一君主也曾是琅嬛周天的修士?那……那他是怎么在本方宇宙成道的?”
琅嬛周天曾是涅槃道祖的内景天地,其中诞生出的子民,自然永远不可能背叛涅槃道祖,而随着道祖湮灭,阴阳五行道祖开辟新宇宙,按说当时留在琅嬛周天内的修士都会被杀死,便是不死,因气运已绝,修为也难有寸进。阮慈心道,“大概太一君主也是从别的大天游历过来的。”
话虽如此,但能到道祖内景天地游历的修士,想来和其也必然深有渊源,阮慈想到这里,忽有皱眉暗道,“若是如此,那……东华剑在这做什么呢?其时青君尚未生出灵智,必须有人御使才好,难道阴阳五行道祖也在这里?这里到底是不是琅嬛周天,若是的话,阴阳道祖和涅槃道祖原来关系竟这般亲密,可以任其造访周天?这是在道争之前多久?”
心中疑惑,正是纷至沓来之时,只觉得两道气机同时都有了变化,东华剑的方位往阮慈面前而来,涅槃道祖的气息也骤然从周天最深处显化至此,不过她对阮慈一无所觉,只是立在街头,双目遥望一位负剑而来的白衣少年,阮慈随她看去,心头猛地一跳,暗道,“这便是阴阳五行道祖!”
那少年眉清目秀,自有一股矫矫不群的风姿,修为却并不如何打眼,不过是金丹后期,身后背负的东华剑反而已有洞天威能。他行到街口,眉头一挑,和涅槃道祖所化彩衣少女对视良久,方才拱手道,“见过妖祖。”
实则他也说了两个名字,只是落在阮慈耳中,根本便无法辨别,就如同两位道祖的面容一般,涅槃道祖这一身和阮慈在恒泽天所见一样,但她要再见到才能想得起来,想来离开此处之后,也会立刻把长相与名字忘光,只留下妖祖这般的称呼。
“妖祖!”阮慈自然也是大吃一惊,细思之下,又是合乎情理,点头叹道,“看来涅槃道祖本身便是凤凰得道,或许是宇宙中第一个得道的妖修,称为妖祖,自然十分恰可。”
涅槃道祖面上浮现一丝微笑,美不可方物,欣然笑道,“究竟还是器修不成?”
那少年摇头道,“上一世修到元婴,无以为继,只能再转一世,又增许多因果。”
原来阴阳五行道祖在合道以前,也是随意转世修为的?看来更和涅槃道祖关系亲密,涅槃以道祖之尊,竟亲身前来相见,阮慈心中极是纳罕,也不知日后竟发生了何事,令两人仇深似海,阴阳五行道祖连离开旧日宇宙,都要将涅槃道祖带上,令其徘徊于虚数之虚,直到自己前来,这才回到现世之中。
她的思绪,自然不能为旁人感应,那两人还在交谈,态度随意亲密,阮慈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关系,究竟是相识已久的友朋,还是情定三生的道侣,但那少年以金丹修为,和道祖颇有些平辈论交的感觉,从言语中可以得知,少年想要以器修成道,但每每在洞天修为遇到门槛,只能转世重来。哪怕以他禀赋,若是改走真修道路,不知要容易几倍,但却依旧是不为所动,一心一意要将器修功法推演到合道这一步。此时与涅槃一起反复推敲,反而是他说得多,涅槃说得少,显得涅槃道祖于器修一道并不精通,也令阮慈十分纳闷。
但这两人自然不会解答她的疑惑,一问一答,说的全是器修精要,在阮慈这里也无法引起什么兴趣,因全是旧日宇宙的道理,而且这两人都不是灵器成道,似《青华超脱录》这般,由青君逆推自身大道写作的功法,不知又要比两人所谈高明了多少。阮慈听了一会,便不由想道,“可见得隔行如隔山,阴阳道祖是多么惊才绝艳的存在,涅槃道祖又是多么神通广大,可两人说的实在不如《青华秘闻》。想来最后阴阳五行道祖还是放弃了器修合道,走了真修的路子。”
正思及此,涅槃道祖似乎也觉得这般推演,实在无什么进展,摇头道,“你心中也知道,这般下去是不成的,气运已是渐失,因果更为繁复,再这样下去,你只怕是连合道的机会都将错过。”
那少年皱眉道,“我心中也有感应,只是你也知道,以杂修合道,是我心中所设之法,一旦完法,补上法则漏洞,我所得反馈将是前所未有,届时也定能挟势助你成就第二道,突破那唯有人修才能合第二道的藩篱。”
这两人将少年合道说得仿佛就如同吃大白菜一样简单,旁人唯恐错过的合道机缘,在少年这里,却可为了心中夙愿一再拖延,而少年所求也并非只是合道而已,还要助涅槃道祖以妖修身份合第二道,这般气魄,不愧是将来的永恒道主。阮慈至此已是流连忘返,但两人却似乎已没了谈兴,涅槃探过手,将东华剑拔出细看了片刻,摇头道,“你将此剑炼得比上一世更好了几分,只是仍有不足,时间已是不够,要来不及了。”
那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金光,随意晃过,将城墙下一名少年修士刺得双目发痛,揉起双眼,阮慈回头看去,正是太一君主,心中不由升起奇妙感觉。暗道,“涅槃道祖刚说时间不够,这金光就晃过了时之道祖的眼睛,冥冥之中,真是自有因果。”
正这样想着,那两人已是察觉到东华剑误伤了旁人,不免相视一笑,阴阳道祖随意将手一挥,太一顿觉双眼一阵清凉,放下手望向两人,迟疑道,“多谢前辈,随身法宝便是如此锋锐,连一丝剑光都能伤人,前辈……是什么修为,我竟看不出来?”
阴阳道祖笑道,“在下不过金丹后期,只是此剑别有神异,误伤了小兄弟,我这里有些赔礼送上,小兄弟可自行择选。”
他伸手一挥,若干功法典籍、灵玉宝材便在太一面前展开,都被宝光笼罩,由他挑选。太一不可置信,瞠目左右看了一阵,方才选了一本功法,笑道,“多谢前辈,小子得了这本功法,必定好生修行,只盼将来有一日能登临前辈这般境地,也不枉前辈提携后进,这一番赠宝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