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涅槃不由又是相视而笑,涅槃笑道,“好孩子,你能有此机缘,又何惧再想得大些?”
说着,将手一拂,现出道祖真身气势,将阴阳道祖一卷,往天边飞去,那少年张大了嘴,仰望天际,半日才回过神来,却是心性未定,好生激动了一番,这才将手中典籍摊平,定睛看去。
实则旧日宇宙,不论是言语还是文字,阮慈都不能学懂,但在这段经历之中,却是自然而然便懂了似的,双目一望,见到那封皮上《阴君意还丹歌注》七个大字,心中微微一震,下一刻天旋地转,仿佛随着这本经书横渡宇宙,经过无穷岁月,闯过无数节点,周围景色莽荒秀丽,不断递嬗,沧海桑田也只在一瞬之间,终于不知经过多少波折,尽管时间无量,但此书竟似乎从未变换过所在之地,又躺在典籍故纸之中,被一只小手随意拎起。
“阴君意还丹歌注,此歌为意修真解……意修?”
那垂髫少女偏头疑惑道,“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什么是意修呢?”
这一刻,气运翻滚,因果遇合,道韵蒸腾,天边猛地炸出焦雷,乌云翻卷,雷声隆隆,一声接一声,合着闪电劈在坛城上空,竟似乎是要将浮在空中的坛城劈落,唬得城头修士将大阵张起,便连天舟都划动四肢,在雷力中惬意地游动了起来。阮慈立于空中,俯视那娇甜少女,一时间竟有今夕何夕之感,只觉迅雷震地、急雨翻盆、紫电烧空、黑风逆浪,自己倏尔间已置身雷电海洋之中,一道道青雷劈将下来,令神魂痛楚不堪,虽未劈散神念,也隐隐有些微难以承受之感,心中更是隐约浮起明悟:虽然本方宇宙修士,合道时并未有天劫一说,但这也只是普通修士而已,阮慈心念过处,已见到自己十二玉阶浑然天成,承露盘中金丹晶莹如日,照耀道道白光,宛若实体,气运、因果、道韵三阶凝练,道基十二圆满!
已炼就道基十二,乃是未来道祖,已有普通修士难以理解的玄妙,自然也要承受普通修士可以幸免的劫难。
合道天妒!
这,便是她的天劫!
第174章 渡劫成丹
“轰隆隆——”
中央洲陆南部,三素泽顶,紫精山头,那上清门护山大阵上方,劫云翻滚,雷声隆隆,显然有一道道紫电神雷正在酝酿之中,其势之猛烈,竟连元婴修士也要心惊,这数十年来,上清门下弟子,出入多数极为小心,甚而有许多弟子都绝了外出游历之念,唯恐离宗之时,神雷落下,没有大阵之力遮护,自己会被当即劈死在外。
若说要临阵脱逃,上清弟子也还不曾如此不堪,消息传出,甚而有不少弟子中断游历,赶回门中,要为宗门出力抵御大敌,便连上清门庇护之下的茂宗,也多遣人殷勤探问——本方宇宙从未有晋级天劫一说,是以众人都以为这数十年不散的雷云,或是其余宗门针对上清的大神通,盛宗之间将要开启战端,又或是上清门有什么异宝即将出世,只是气势场中,这劫云充满了毁灭、暴戾之意,后者的可能性终究是较小而已。
若是前者,盛宗将战,若算上太微门,擎天三柱之中,有两派将要下场,中央洲陆注定将掀起浩劫,此时门派,能活到劫后的不过四五成而已,在这般浩荡大势中,明哲保身只不过是天真的幻想,更实际的还是更紧密地依靠在原本的上宗之下,如此方能有那么一丝延续道统的可能,因此不但众下宗对上清的奉承依旧,只有更殷勤的,便是彼此之间,也较以往更多了几丝和气,群策群力,为门下最出众的弟子谋求宝材,务必让其在短期内有所进益,甚而为此设计了不少秘境,以旁人的尸骨,换来精英弟子炼心炼法的机会——若说谁是精英弟子,自然便是能活到最后的那一个了。
若是往常,这般做法定然引起门内非议,但如今中央洲陆烽烟四起,众真人畏惧煌煌大势,也无心关切膝下弟子,无不用神观照上清,纷纷猜测道,“此雷必定和七十二年以前,东华剑使异动有关。”
“剑使也不知是触动什么机缘,引发一股陌生道祖气运,却未能全数留住,有四团扑出屏障,往天外而去,实是可惜!”
“或许便是触怒不知何方大能,这才设雷法于紫精山头,令剑使不敢出大阵一步,此雷神威赫赫,仿佛携带一股无坚不摧的气势,便是元婴真人当面,恐怕也要设法躲避,剑使才是筑基修为,如何能避?便是再有法宝随身,恐怕也躲不过这神雷威能吧?”
道祖气运,只有洞天感应才是最为仔细,但毕竟各派之中,也不乏修有感应法的高修,此事终究往外流传开去,在元婴、金丹修士中也是所知者众,对那雷法更有一番似是而非的猜测,倒也是编得头尾俱全,但在洞天高人,乃至盛宗弟子眼中,又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中央洲中部,玄一天宫之中,清善真人从高台掠下,便是幽然叹道,“时移世易,由上古至此,琅嬛周天再无十二道基齐全之辈,这合道小天劫,也久已从人心中失落,便是连猜测,都无从猜测起了。”
种十六恭敬随在他身后,低声道,“师父,劫雷之力如此可怖,徒儿试着怀想,便是我被其击中,恐怕也不易生还。阮容便是道基十二,又何能接得住这般试炼?七十二年酝酿下来,更是可怖,这天劫……简直就是十死无生,难道她未有结丹,便可拔剑?否则又该如何应对劫雷?”
清善真人幽幽道,“若非如此,又怎能说是合道天妒,道祖窃道而居,天然便受到宇宙大道对抗反噬,这劫雷本就是为了让所有敢于触犯合道禁忌的修士,十死无生。”
原来合道之密,尚且有如此讲究,种十六也不由听得住了,清善真人目注远方,又道,“也正因如此,大多修士都到了洞天境界,再回头修补道基,其时再应对天劫,虽也凶险,但远比这实修十二层来得从容,至少不会束手无策。上清门也是上古传承,自然知道其中道理,既然敢于让弟子在筑基期中,就修满十二层,自然也有自己的倚仗。”
种十六神色一动,“师父是说,阮氏女那融通传承?”
他面上悻悻然地,嘟囔道,“如此说来,弟子那小小身家,怕也在其中贡献有一份助力哩。”
清善真人妙目望去,唇边不禁也萦绕上一丝笑意,淡道,“若是有你想得这般简单就好了,守素。”
任凭种十六如何不解,她也不再开示。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上清方向,眉尖蹙起,轻声说道,“谢燕还……你又有没有料到今日这一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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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你且仔细看去,这合道小天劫已酝酿了七十二年,必将来到威能最强的一刻,不论是这合道天劫,还是剑使步出后三阶,都是宇宙之中无数元会也难得一观的奇异景致。七十二道祖之中,除却诞生就有合道修为的先天道祖之外,凡是真修成道,无不是在洞天之境回头修补道基而成,便是因为这道基十二,后三阶牵连甚广,便是有一名道祖落子,也不足够。”
玄一天宫之外,另一处浮宫之中,萃昀真人正对膝下娇女和蔼说道,“本方宇宙不许转世重修,便是将来成就极高,如我们周天的洞阳道祖,在筑基期时,也不过只是无名小卒而已,便是铸就十二虚影,最多惹得本派道统所传祖师旁顾一眼,没有别的机缘、际遇,又怎能再得两位道祖青眼,将后三层道基凝实?”
“要知道,不论后三层道基如何凝练,本质来说,都并非筑基修士所能承载之物,要将这些莫名之物炼入道基,可不是简单灌注便可,时空穿梭、因果逆转、移花接木、李代桃僵……想要修实这后三层道基,再渡过天劫,天时地利,人和福运,都是缺一不可,莫说我们琅嬛周天再也出不了第二个道基圆满的修士,便是本方宇宙终结以前,想要再找一个顺修到如此境界的未来道祖恐怕也是难了。宇宙之中,生灭之间,唯独便只有一次的奇景,你能恰逢其会,也是因缘,可不要好生观看,莫要错过?”
莫神爱面上隐现兴奋之色,双眼神光凝聚,早向南方看个没完没了,口中笑道,“爹爹只是啰嗦,女儿何尝不知其中的道理?我正是想要看看,她该如何渡过这十死无生的雷劫,莫非真要拔剑不成?”
萃昀真人慈爱地道,“怎是啰嗦呢?只是你说了不听,我不得不多说几遍而已,至于说渡劫之法……”
他微微一笑,“爹爹刚才已告诉你了,你看看,你是不是说了不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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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云已经成熟,劫雷将要落下了,上清门还不撤去护山法阵吗?”
中央洲陆西北,七宝华盖海之上,福满子侍立于恩师臻元真人身后,轻声道,“劫雷之力,便是法阵也无法遮挡,只会徒然劈坏大阵,便是紫虚天,倘若不放开胸怀,只怕连洞天也要受到重创。时机已至,上清众人,究竟还在等什么呢?”
臻元真人对福满子显然极为疼爱,便是福满子累得青灵门送出一份气运,也未曾见怪加罪,闻言也是指点道,“或许你之时机,并非上清门眼中时机,紫虚真人惯会排布,此刻在你眼中已无从拖延腾挪,但在他计算之中,只怕还有余裕,不到真正最后一刻来到之前,他们便不会行动——至于剑使安危,更无需你来操心了。”
他颇有深意地道,“我们青灵门对气运最是出色当行,你更对此局深有体悟,也算是半个局中人,上清门会如何来渡这无法渡过的一劫,你心中当真不知么?”
福满子捧着大头,细思片刻,面上忽地一动,惊道,“怎么如此简单——我此前却又从来未曾想过?难道……”
“这便是天命棋盘遮掩之能了。”臻元真人轻声道,“从楚金枰算起,他那一脉全是疯子,谢燕还又要比他更疯了无数倍。可天意竟让他们成了事,可见这世道已是扭曲歪斜,恐怕我们全周天都无法从大劫中逃脱……”
他轻叹了一口气,又道,“也唯有如此执着的心念,才能练成天命棋盘这样接近于逆天的宝物,楚金枰恐怕是琅嬛周天上古以来最接近合道的修士,若他在琅嬛周天以外,只怕早已合道……不过,今日之后,这个身份要易主了。若是阮氏女能够渡过天劫,那她就是未来道祖,若能渡过三灾九劫,合道乃是顺其自然……哼,也唯有金枰玉真天这一脉,会花费这么多时光,付出如此之多的筹码,运用如此玄妙的神通,才总算养成这么一个由古至今独一无二的小怪物……”
福满子已对上清门渡劫之法有十足猜测,但亦不免为上清门手笔骇然,惊道,“此女气运虽然此时弱小,但她这身份,势必搅动风云,将周天气势全裹挟在她身侧,她一个金丹修士,如何能从气运绞拧之势中存活……啊!”
最后一声,却是感应到气势场中,那威力无限,暗藏无数大道的毁灭天雷,已是达到最深,仿佛将周天中所有毁灭法则全都凝聚其中,这一刻所有气势场中有身份的修士,无不被迫目注上清方向,便是远隔重洋,亦不能避免,实则便是因为这一击已牵动周天大事,只要是因果相连,心中都会生出强烈感应。
周天星图之上,玉兔人立,金蟾吐珠,所有至宝、洞天全都将目光投落,福满子也能隐约感应到洲陆四面八方的目光窥视,连那提灯巨人,也睁开双眼望去,仿佛要举灯照耀,削弱劫雷威能。上清门大阵之中,猛地冲出一道虚影,迎上劫雷,周身宝光照耀,仿佛无数灵珠纷纷而落,这虚影伸手连点,只听得紫精山头,钟磬连鸣,恍惚间奏出洪荒古朴声乐,那劫雷落下时,或是钟声对抗,毁灭遇上动荡分割,同归于尽,或是磬声悠扬,在安宁之势中化于无形。那虚影似乎法力无尽,应付自如,竟无需旁人襄助,便将天劫之力应付大半,所奏乐曲也越发娴熟,竟是在渡劫之中,更有精进。
“容道友竟是在这二百多年间,圆满九层道基……”
浮宫之中,莫神爱双眼晶光闪闪,一道说,一道不禁有些心虚,往自己内景天地看了一眼,又忙轻叹道,“原来替身之意,竟是用在此时。我原来心中还暗自奇怪,上清门如何护不住一个东华剑使,未免也太没有擎天三柱的气量。原来是自入门伊始,便推算到了今日么?可,可若是寒雨泽中,少有行差踏错,让容道友陨落其中,那……”
“那今日剑使渡劫,便是十死无生,又或是气运有变,她就无法圆满十二道基,只能等异日回头修补。”萃昀真人叹道,“修道之路,本就是千难万险,功亏一篑,便是天差地别。于剑使姐妹,只是秉心而为,便是我等,天命棋盘威能高妙,也是到了今日,有你之助,方能看穿楚真人苦心。这移花接木、李代桃僵之策,便是自入道之初便已设下,寒雨泽中,若无替身,许多遭遇都将由剑使生受,这便是替身已是截取去了剑使气运,也唯有因此,今日才能瞒过劫雷,为其消融劫数。”
两人正谈论时,钟磬一曲已毕,那虚影再不留恋,回身要走,却被劫雷擦过,如星子般坠入紫精山中,上清门大阵不知何时已悄然撤去,只有团团云雾遮掩,正是天命棋盘,那劫雷一声炸响,余力直追,落入云雾之中,劈得云雾摇摇欲坠,但却依旧不可能散开。
劫力直入下方某一洞天,但外人受天命棋盘遮掩,已是观看不清,便连莫神爱也要央求萃昀真人借来法力,方能勉强看出端倪,道,“那雷现在在劈小慈呢,只是她身躯端坐莲台,好像……好像神识还不在此处。”
萃昀真人叹道,“这正是时空穿梭,若我猜的不错,此女神念现在正在因果联系最为紧密之处,隔了重重时空消弥天劫之力,魂体分离,两处渡劫,又有替身为她分担小半劫力,终究是小天劫而已,如此手段尽出,只是看着凶险,实则却稳如泰山,她再没有陨落的道理。”
莫神爱心系阮容,又看了数眼,终究一无所获,也是精疲力尽,不敢再看,捂着眼睛只是乱揉。天真地道,“爹爹,你感应到劫力将完时便告诉我,我可不要错过结丹时的异象。”
萃昀真人失笑道,“你就只想着这些,也不想想,天命棋盘受劫雷劈过,是否会受到损伤。”
莫神爱奇道,“便是受了损伤,又能如何?上清门为擎天三柱,如今又有东华剑镇压,剑使结丹,拔剑在即,便是少了天命棋盘,东华剑在手,这般攻伐利器,便是和天地六合灯对上也不落下风,旁人还能如何?”
她随口一句,倒是把萃昀真人给她设的几层问题给说破了,萃昀真人竟无话可回,干笑数声,道,“不错,不错,倒是我少了计较。”
莫神爱道,“爹爹别说反话了,若是天命棋盘受损,楚真人陨落,想来你们洞天博弈,又要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只是那和我也没甚么关系,我现在最想看的就是小慈结丹时会有什么异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