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所以与洞阳道祖互为表里,也是参悟灵机,认定其为本方宇宙最有望超脱为永恒道主的存在,或可将其携去新生宇宙,完成超脱大愿,令佛陀再合第二道。倘若洞阳道祖丧失超脱之望,佛陀亦会在转瞬间将其抛弃,这对道祖来说并非背信弃义,而是再自然不过的选择。大道递嬗,博弈中变化千百,道祖也因此时分时合,亦敌亦友,此中流转几乎不受个人好恶影响,只关乎彼此道途。
洞阳道祖不为所动,淡然道,“他们比我想得更急,足证我所见不错。”
佛陀露出赤子般的好奇神色,“因何急切?”
洞阳道祖并不言语,只是将大袖一挥,殿中顿时浮现虚景,正是太初阮慈杀灭洞阳阮慈的一幕,太一君主虽然能拦住洞阳道韵对时光河流的侵犯,但却拦不住他见证洞阳阮慈的覆灭。佛陀饶有兴致地看完全部,笑道,“不愧是她,杀伐果断。”
洞阳道祖点头道,“你只瞧见她和我,有没有瞧见第三人呢?”
随他话语,场中朦胧浮现出第三个身影,只是被遮掩得极其隐秘,道韵严严实实,未曾泄露,两大道祖都无法横跨时光流域,窥见真容。这便是大道权柄之能,在时光长河中,能胜过太一君主的,只有阴阳五行道祖!
“有趣,有趣。”
佛陀沉思良久,俄而笑道,“你编织了无数未来,投入她命运之中,方才有这一化身凝炼。是何方道祖也在落子,竟瞒过你我,还是这个小丫头,竟然真的狠心灭杀了青君转世之‘我’。”
他不禁拈花微笑,极乐净土中顿时香花遍地,“太一檀越却不知作何感想,苦海无边,作茧自缚,便是贵为道祖,也一样难逃这喜怒哀乐的磋磨。”
洞阳道祖古井不波,淡声道,“是与不是,一人可知,去问问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所说的,自然是另一位道祖,也只有如此,方才会应邀造访,争取佛陀支持,随他前去威压其人。
佛陀并不诧异,容色转为庄严,从卧姿起身,盘膝低宣佛号,“命运道友。”
随他法力运化,极乐净土的清净美景一闪即逝,两人刹那间来到一处周天之外,这周天望之无有任何灵炁,普普通通,仿佛刚诞育不久,其中却传来一声冷哼,只见一只巨龟现在虚空之中,口吐人言,冷然道,“洞阳,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你编织因果,污染太初命运不成,便要来强压我入伙?”
洞阳道祖一语不发,似乎默认,佛陀笑容满面,合十道,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贫僧特意随他前来,特请道友也来多助。”
命祖一声长吟,惹得宇宙虚空中一阵乱流,往外波荡而去,不知多少人的命运又要受此影响,傲然道,“命运一道,千丝万缕,贯穿始终,尔等哪里明白其中的真正奥秘要紧!本方宇宙失衡的速度超出所有人想象,连你们都不例外,不论是谁,都休要再来扰乱我的大道!”
它人立而起,背上龟壳光彩万般,发出阵阵霞光,声音中带上重重道韵,仿佛回荡在宇宙的每个角落。便是此时,无穷周天之中,不知多少修持命运大道的修士同时呕血,气机不可避免地衰落下来,修为越高,便越能感到大道对自己的排斥。
命运道祖将大道封锁,而且远比时间道祖的封锁更为严格,太一君主只是锁住了外人窥伺,倘若是世宗传承,仍可尝试靠近大道,命运道祖却连自身弟子都已全数锁在大道之外!
“从此刻起,本方宇宙所有生灵命运,均由因果推演衍生,任何人不得拨弄!”
巨龟身后,飞出彩光点点,飞向无数周天,道祖拥有宇宙视界,自然能够看见周天之中,那些修行命运大道的世宗洞天,均都毫不反抗地接纳彩光入体,宛若迎接自身命运一般,目注自身被彩光化去,飞入虚实之间。这正是命运道祖为其留下的一线生机,这些洞天真人,已是或多或少将己身寄托大道,如今被大道排斥,只能不断破灭衰退,命运道祖将其封印入虚实之间,正是等待此次道争结束,再将其解封。
竟是谨慎至此,连将这些洞天化为道奴都不情愿,只因道奴仍可接触大道,便有了拨弄命运的可能……
佛陀双手合十,长宣佛号,身后佛光璀璨,毋需言语,刹那间已和洞阳道祖达成共识,便要出手将其拿下,但巨龟眼中却闪过一丝嘲讽,口吐人言道,“道友,此消彼长,还是先渡过眼前这一劫吧。”
命运道祖,金口玉言,所言便是命运,在道祖这个层面,其通过更直接的方式来干涉实数,当命运道祖说出这句话的时刻,洞阳道祖那模糊面容上波光涟涟,时间长河中浪花再涌,过去、现在、未来的道韵同时袭来,基于不同理由,与洞阳为敌的道祖,听闻此语,便得知此是攻伐洞阳的最好时机,不约而同,纷纷展开神通,向其攻来!
佛陀手中莲花轻挥,洒落片片清辉,三界气氛为之一清,将攻势不可避免地缓了片刻,更有丝丝缕缕的宇宙风从中助力,洞阳道祖仿若乘风而起,刹那间溶于大道,消失无形。
在彻底躲藏起来的前一刻,他回眸一瞥洞阳道域,道韵大涨,堪堪敌住攻势的同时,艰难万分地从法体中再生出一只手,轻轻一捏!
洞阳道域之中,某个玲珑剔透,不染纤尘,仿佛一枚玲珑玉球的周天骤然间加快遁速,不断往前方虚空冲去。许多道眼神都落在球上,敌方攻势更加猛烈,洞阳道祖也只能全神抵御,这只手未能捏到底,便破溃于无形,但即便如此,洞阳道域中他的权柄至高无上,亦无人能有威能将这周天前行之势缓下!
随他消失不见,佛祖低宣一声法号,亦是恬然笑道,“总是有时间的,是吗?”
莲花盛放,他的身躯缓缓化为无形,只留花瓣散落,余音袅袅。“太一檀越,如今你的时间,可还足够吗?”
时间长河之上,雕像微微一动,重又返生,太一君主垂眸下望,见那长河之中,一尊元婴缓缓浮现,娇小可爱,只有法体一半大小,但身形却是凝实无比,更伴有种种异象。其闭目趺坐,姿容秀美,此时睁眼仰首,与太一君主对视,眸中有湛然神光闪现,丝毫不落下风。
其已渡过三道关隘,吞丹入腹,在那无穷迷雾之中寻到自身道途,从此跳出红尘,彻底超凡脱俗,成就元婴!
太一君主缓缓点头,说不出是喜是怒,或又有几分怅惘,一声轻叹,像是在回答佛陀,又像是在警告阮慈。
“时间或还足够,但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第340章 元婴威能
“时间或还足够,但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不知何时,眼前那超凡脱俗,远远凌驾于实数之上的画面已是悄然褪去,南株洲畔,那巨竹参天,竹叶森森的美景再现眼前,便连滔天巨浪都还未完全平息,阮慈缓缓睁开美目,望向那波澜万丈、起伏不定的深色海面,眉头微微一皱,心念过处,只见那海面转眼间便平息下来,天色亦是乍然放晴,一忽儿便由那翻卷泛白的深黑海面,化为了倒映晴空,犹如翠色明镜一般的静谧美景。
这便是元婴修士威能所在,倘若是金丹修士,想要办到这一点非得大费周章不可,但对元婴修士来说,周围方圆千里的天候,也不过便是一念之间而已。从金丹往元婴,乃是修士超凡脱俗的重要一步,登临元婴之后,便可参悟道韵,更可在虚实之中穿渡,也不会伤到法体根基,至于设立化身行走游历,也只有到了元婴境界,方才有这般的神通,金丹境界便是怎么都办不到,因化身便是元婴在玉池识海中攫取倒影而成,只有元婴修士,方才能凭借倒影,赋予化身一缕精魂,金丹修士在倒影中只能看到自己的本命金丹,便是分化出散丹来,也没有大用。
阮慈此时初成元婴,还未返回山门,倒还不急着修行什么化身之术,只是细心品味元婴境界的不同,此次晋级,动静似乎是没有成丹时那般轰动,但凶险却丝毫不亚于结丹,对太初阮慈来说,若是未能取胜,最终被洞阳阮慈击败,那么这一整条时间线都会化为乌有。自身将会完全被取代,这将牵扯到这条时间线上所有修士的选择,却又要比金丹时那单纯的搅动气运风云,牵扯更大得多了。
一旦迈过元婴斩我这一关,则晋升元婴,不过是水到渠成,种种所谓难关,也都不在话下。阮慈修为本就是金丹修士中所能达到的极致,最终破境时,一枚金丹完满无缺,内景天地无有束缚,真灵活泼泼地,晋升元婴中常见的难关,譬如胎中迷雾,对旁人来说,已是险之又险,但在阮慈不过是转瞬便已勘破,最终将金丹熔炼,由那最为精粹的灵液之中,缓缓凝炼出元婴真身,自此便摆脱法体束缚,便是法体消亡,只要元婴不灭,便仍未算是真正陨落。
在元婴修士这一境界之中,法力与威能便有了颇大的分歧,法力深厚者,元婴便会修得厚实凝炼,犹如真人,而有些中品金丹,不过是筑基八层、金丹六转,勉强晋升到元婴境界,其元婴便只有寸许大小,也无法开口说话。那些元婴大小犹如真人无异,更可肆意穿行来去,不惧罡风日晒,与旁人谈笑自如的,其元婴便被称为阳神,而其余元婴,非但不敢离开法体太远,也还畏惧日光、雷霆等等,便被称为阴神。
这是法力层面的区别,元婴真人在这个境界之中,法力便只有两个层次,并不分前中后期,随着境界逐渐拔高,不但对修行有裨益的灵丹妙药越发稀少,而且要求苛刻,许多修士所求的灵丹妙药在一方周天中根本无有可能长期出产,某种灵物也只能对修行某种功法的修士起效,再无万用灵药。而且境界的划分也越来越模糊,这便是因为修士到了这个境界,几乎人人都有自己的传奇,底牌、奇宝、神通极多,境界也随时波动,更无人出面梳理战力,因此除了某些名动天下的高手之外,其余元婴,真正实力都是秘而不宣,藏拙为上。
也是因此,法力层面之外,还有斗法威能,其中有如阮慈这般,根脚深厚、际遇非凡,一旦凝就元婴,立刻便有半人大小,而且宛若真人,甚至可和道祖对视,可想而知她斗法时手段变化多端,底牌极其丰沛,便是刚刚成就元婴,也可随意在南株洲肆虐,少有元婴修士能制得住这头凶兽。还有些元婴修士,一心修持法力,参悟道韵,并不长于争斗,就算元婴已是修得生动活泼,晋入阳神,但在斗法中往往敌不过阴神元婴,这类元婴真人通常无望晋升洞天,只是在险境驻守,镇压灵炁。若是宗门大战,倒也有许多重任可以担当。
已是能够参悟道韵的境界,观照宇宙也要比金丹时更真切许多,莫说感应功法的提升,便是凝望实数,有时也可以看到其余时间线偶然闪过,这便是元婴真人偶能前知的由来,待到洞天真人时,那又是另一番境界了。
阮慈在小竹岛上打坐三日,总算将诸般感悟容纳整理,她那内景天地之中,又已是翻天覆地的一番变化,玉池如今已是宽阔大海,只是刚刚破境,海水仍不够丰沛,正和识海一道缓缓炼化灵炁,滋长威能。想要将海水填满,真不知要多少功夫,也难怪等闲元婴修士,俱是常年闭关,只将化身出来历练。只有那些寻找破境机缘的元婴修士,方才会真身出行。那元婴斗法倘若都是真身出动,也定然是有深仇大恨,毕竟这般耽误的可是两个人的修行。
不过对元婴修士来说,只要不在斗法,那么法力也随时随地都在增长之中,只是速度有快有慢而已。阮慈还多了道韵、因果、气运三重大海,都和玉池重叠在一处,闪闪烁烁,凝神观照,便可瞧见三重虚幻大海中的波涛。这三处大海和玉池一样广阔,阮慈已将这三重维度都吸纳到金丹极限,方才晋入元婴,可此时一样只有浅浅一层。这道韵还好,因果、气运真不知该去何处摄取了。
其实按她想来,杀死无数阮慈,收束了这么多时间线,应当会有巨量因果气运反馈,但不知为何,或许是受到时光阻隔,目前尚未还入内景天地之中。倒是那道韵已在不断炼化修行,唯独此处乃是海外福地,无有凡人,原本修士也早早逃走,因此修行得十分缓慢而已。
这三重大海之外,又有崇山峻岭,阮慈意识一扫,便将其尽收眼底,原来却是许多她曾去过的胜景,此时都被无意间铸造了出来,如绿玉明堂、樱浓翠稀等等,便连那浅樱争渡鱼,居然都无中生有,凭借一缕印象,在内景天地中生化出来,滋味也还和原主近似,只是到底道韵不同,细品之下似是而非,仔细说来也算是一种新灵兽了。
此地灵炁在南株洲还算丰厚,但在阮慈眼中便只是平平,又兼道韵稀薄,并非久留之地。阮慈要走倒也容易,在南株洲群真心中,她才刚刚渡劫三日,自然无人敢于窥伺此处,生怕惹来劫力,自己也要跟着倒霉,阮慈便随意布置了几处幻阵,营造出自己正在渡劫的灵炁波动,混淆视听。
既已收拾停当,她便将谢燕还外貌化去,否则顶着一张和王胜遇极为类似的脸,总觉古怪,阮慈用千幻面具随意幻化了一名面目普通的青年男子,将谢燕还携上,往南株洲深处飞去。她迟迟没有离开这个时点,自然也是事出有因,既然已是收束时间线,那么便还有许多事非做不可,否则,便连自身存在都有动摇虚幻的可能。
第341章 凌霄别院
那魔头是真来了南株洲!此时正在小竹岛历劫,其人在小竹岛和众真轮番大战,将随身法宝悉数散尽,真乃英雄盖世、冠绝当代,也不知这劫数又是如何招惹得来,劫力之中隐隐流转多重道韵,气机虽然极为隐晦,但却令众多元婴都避之唯恐不及,便连一向现出法相,镇压南株洲气运的宝蟾老祖宗都将其身深藏,南株洲星图之上,连日来都是连天大雾,遮云蔽日,又隐隐能听到水浪之声从高天之中传来,便仿佛天河起浪一般。
这般动静,根本就瞒不过南株洲众真,一时间流言四起、沸沸扬扬,诸般散宗都指望能从上宗弟子口中得到一丝暗示,但便是上宗弟子自己,也是如坠云雾,只知道和元婴上修有关,但若要细问,师长也就含糊其辞,不肯如实告知。
须要知道,对大部分小宗修士来说,金丹已是道途的尽头,元婴修士便是极其难得一见的大人物了,至于洞天修士又是怎样的威能,其实只能完全靠想象。说这星图异象乃是元婴上修带来,虽觉古怪,但也能接受。这数日之中,各地均有灵炁爆发,多了不少瘴疠,许多凡人国度都受到影响,传闻便和小竹岛那位高人有关。众真更是急于平复这些风波,倒也无心探究底理。只有各盛宗弟子,心下十分疑惑不解,暗道,“也不知是怎样的大人物,还在元婴境中,威能便已遍布洲陆,连极远处都没有逃脱。”
如此数日之后,那迷雾逐渐澄清,灵炁余波也逐渐平缓。对诸仙门来说,这不知来去的风波也就逐渐平息,倒是各地凡人因灵炁爆发受到的滋扰对他们更加要紧,其中有不少已是摇摇欲坠的国度,受天灾影响,国运更加黯淡,改朝换代似乎已是势在必行,而其中自然也有许多修行气运之术的修士在其中兴风作浪,扶助明主汲取气运。这也是凡人国度永不消亡的原因,虽然宗门可以自行荫庇凡人,从中寻找修道种子,但这般被扶助的国度,如紫精山下九国,永远不会有真正的改朝换代,也就不会产生真正的气运变迁。因此各大洲陆无论如何,多少都会有十数个凡人国度,由凡人真正执掌兴衰,修士只能以有限力量干涉其中,不得过多展露炼气以上的神通。便是中央洲陆这个极其不适合凡人国度生长的所在,都还有东南诸国这样的混乱之地。不但魔宗借此藏身其中,青灵门弟子也是代代行走其间,汲取气运因果,直到修成金丹,方才回归门内,从此汲取修真门派的起伏大势,倘若凡人国度无法自行发展,青灵门低辈弟子的修行根本无以为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