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浑浊血气并未因此扩大,反而显得越发精纯,如此反复涨缩三次,将河中所有生机全数炼化,让凤阜河上下陷入一片死寂,方才猛然间尽数汇入妖王腹中,众人只觉得虚空之中,猛然一点灵机亮起,却正是刚才以为已经陨落的秦凤羽气息,其与血气相互呼应,涨缩不休,逐渐和血气融合在一处,刹那间从一点极其虚弱的灵机,猛地往上极度推进,回到原本的修为境界,却还不是结束,依旧在不断往上增生,秦凤羽那枚金丹在虚数中不断地缓缓旋转,一转接着一转,直到金丹九转圆满,方才逐渐缓慢下来。那血气似乎还意犹未尽,猛然冲出妖王身躯,化作一头文彩非凡的四翼凤凰,在空中徘徊回飞,向天长声鸣叫,激起气势场中,莫名道韵连连,最终方才化为一柄珠钗,往妖王身躯中落去。
一只素手,将它稳稳接住,随后那气势冲天而起,妖王身躯在灵炁之中化为齑粉,往下散落最后一丝灵气辉尘,秦凤羽含笑还钗入鬓,落到舟头,众真尽管依旧惊疑不定,却也无不叹为观止,纷纷拱手道贺,恭喜她历劫归来。阮慈也现出一丝笑意,怡然道,“原来这就是凤凰涅盘!”
此处和凤凰有关,秦凤羽名字里有有个凤字,阮慈这话说得十分好听,众人也都不以为意。只有林娴恩瞧见她肩头如今才慢慢松懈,心中却是一动,暗道,“原来……原来剑使心中其实也很紧张,生怕秦道友过不了这个劫。”
不知为何,想到那美貌道姑,她心中又生出了轻微悔意。
第352章 凤凰涅槃
尚未入得比元山,秦凤羽已得了这天大的机缘,纵然阮慈没有明言,但众真也都猜的出来,唯有秦凤羽能感应到的那浑浊血气,来历一定不同寻常。此时亦可看出各家底蕴不同,齐月婴身为七星小筑弟子,便得了师尊告知恒泽天真正底细,而迟芃芃、孙亦、林娴恩三人便是一无所知,尚且还在猜测此地是否真正是一只凤凰的陨落之地,否则也不会什么地名都和凤凰有关。
秦凤羽历劫归来,又得了大机缘,已然入舟静修,未有和几人搭话,齐月婴望了阮慈一眼,见阮慈微微点头,便把恒泽天来历讲出,只是不提涅盘道祖逃脱之事,又说起千年前宝云海外,洞阳上使窥伺实数的奇景,说起阮慈当时便正在宝云海中。迟芃芃几人均是欣羡不已,亦大有不虚此行之感,能够得闻上境隐秘,哪怕只是丝毫,有时也胜过在洞府中苦修百年。
跟从剑使,所见天下似和自己历练不同,要更丰富也更真实,孙亦早已把那一丝失落一扫而空,林娴恩心情却颇为复杂,但转念一想,唯有那道姑能为她补全道基,阮慈便是有这个能为,林娴恩无功于上,也无法骤施殊恩,心绪便逐渐凝定下来。迟芃芃倒是感慨更多,当时她和阮慈同道而行,其后自己去了万蝶谷,虽然也有所得,但眼界却是不比阮慈开阔,因道,“我这些年来为了躲避门内纷争,藏身外院,自以为勘明局势,明哲保身,如今看来,全是自误。不论是跟从剑使,还是与剑使为敌,总是身在局中者,方才有上进之机。”
阮慈笑道,“这也看师长想法,机缘迟早会来,现在也来得及。”
迟芃芃心领神会,点头一笑,孙亦却有些含糊,林娴恩传声对他解释道,“迟师姐被遣往外院,无非是欧阳真人要看看风头,是以留下一份善缘,移往外院暂且搁置。如今剑使得势,真人便把师姐接回山门,迟师姐的道途,实则系于剑使修为。”
她心中虽也对孙亦微感妒忌,但也只是一瞬,如今自己得了机缘,便有余力提点师弟,为他增长见识。孙亦到底入门不久,虽然天赋胜过林娴恩,却并不像她一样热衷门内人事,精于钻营,闻言大有所悟,点头不语。齐月婴道,“羽娘乍得机缘,如今大有进益,但到底此前受了重伤,修为难免不稳,是否让她先回山去闭关一段时日?”
阮慈摇头道,“比元山中却离不得她呢,有了她,我们便可乘舟而行,毋庸担心妖兽侵扰,她也可在舟中静修,彼此两便。她这次几乎是脱胎换骨,如今已谈不上什么伤势,便在舟中也不至于耽误了什么。”
齐月婴神色一动,低声道,“凤凰涅盘、凤凰涅盘……难道羽娘已经领悟了道韵?”
在金丹境界便可触碰到道韵,将来成就便不是元婴可以打住了,洞天也是大有希望,众人哪有不艳羡的,却也是亲眼见到秦凤羽为了融合道韵,几乎就要中道陨落,这份机缘便是给了他们,怕也承受不起。以此来想,剑使走到今日,真不知经历了多少常人难以度过的险境,虽然相识于微,如今已是天差地别,但也是要到如今开了眼界,方才对阮慈越发敬畏崇慕,再无一丝妒忌。
阮慈道,“那或许是道韵,或许不是,你们也不要询问她,修士之间很忌讳打探对方修持大道。”
众人各有所悟,林娴恩是更增对大道的向往,对那道姑的承诺更加热切。孙亦却是想道,“凤凰涅盘,看来秦师姐是合了涅盘道韵,但涅盘道祖是旧日宇宙遗存,那一丝浑浊血气,恐怕还带有旧日宇宙的余晖,因此剑使说或许是道韵,也或许不是,直到那血气和秦师姐彻底融合,秦师姐陨落之后,涅盘归来,方才算是彻底和本方宇宙的规则融为一体。秦师姐是当真领悟了本方宇宙的涅盘大道,这或许是本方宇宙的第一人……”
他也知道本方宇宙修士没有转世重生一说,一时间浮想联翩,眼界开启之后,再看周遭,便觉得一切都和从前不同。秦师姐或许也是应运而生,是那涅盘道祖的应身,如今法体重修涅盘大道,将来或许便和涅盘道祖转生有关。不觉便道,“如此看来,秦师姐如今却是十分要紧的人物,本方宇宙修士从不能转世,如今却有了秦师姐,这法外之缺,定然大有文章。”
其余几人思量的重点都和孙亦不同,听他此言,也是一惊,倒是阮慈将他看了几眼,微微点头,笑道,“你是个聪明人。”
她此言颇含深意,林娴恩听了,心里一跳,旋又安慰自己不必多心。此时法舟已入比元山中,周围果然十分安静,根本就没有妖兽前来滋扰,便连那些颇具灵性的多年老树,也是无风自伏,仿佛让开了一条通道。
凡是山门以外的秘境,最好都不要在高处飞驰,宁可从下方徐徐行走,尤其是在上清门一带,妖禽极多,有些性情暴烈的飞禽,只要空中有什么东西飞着,便将其看做是对自己的挑衅,要打得不死不休。而且高居空中,敌暗我明,下落时很可能会遭到伏击。众人本来也打算入山后在林间遁行,因比元山中栖息了无数妖禽,甚而有元婴境界的大妖鸟掩藏其中,金丹修士根本不敢高调行事。但此次入山,竟是风平浪静,众人更加肯定那浑浊血气和涅盘道祖有关,这些妖禽全是它法体中残余气息所化,如今主人道韵转生归来,哪敢造次?
从舟头下望,比元山山形颀长,有数条山脉往远处长长地延伸粗去,便如同凤凰那长长的尾羽,山上绿荫浓浓,全是参天梧桐,山间自然散发一种无穷清气,氤氲空中,令人陶然自醉,齐月婴盘膝舟头,汲取清气,恍然道,“难怪山中妖禽与河中水族纷争不多,原来各秉其气,水族因浊气化生,这些奇禽吞吐的则是法体清气。清浊遇合,方才可以演化法体生机,再造那道祖本源,这便是涅盘一道生生不息的奥秘所在么?便是真正陨落,所留只有一丝气息,也会繁衍生灵,与清浊二气中生生死死,自成循环,用自己的生机来保有二气。随后一俟遇合,便可再造生机,令其从寂灭中归来?”
她一边参悟,身上气息一边变化,迟芃芃在旁聆听,忽地盘膝而坐,周身清辉洒落,面上宝光莹然,显然大有所得。
五人一道出行,如今三人已是先后得了机缘,林娴恩在阮慈身上已然死心,倒也并不着急。孙亦更是不在乎这些,反而对齐月婴话中蕴含的道理大有兴趣,沉吟道,“倘若齐师姐所言不差,那么只要秦师姐再得清气,岂不是刹那间便可重回至高境界?从此生生不息,再也没有陨落之虞?”
阮慈笑道,“那也要她能取到清气之源才行,什么都被她得了,你们能得什么呢?”
听她语气,这清气竟是打算给几人的机缘,甚至或许可能便是被孙亦得到。孙亦心中先是一喜,旋又有些犹豫,他虽然对涅盘大道十分好奇,但却并非是对道韵本身,而是想要弄清这道韵重现世间,对宇宙大局的冲击,听闻秦凤羽不能尽得清浊二气,竟是有些遗憾,一瞬间竟是想要看到秦凤羽得了二气之后,会否成就涅盘法体,还是要受到本方宇宙规则的限制,并不能如此顺遂。
心头此念刚一泛起,灵觉便是猛然颤动,只见下方山峦之中,似乎终于有一只妖鸟无法忍受,长唳声中,骤然飞起,向法舟啄来,气势场中顿时乱成一团,但此时迟芃芃和齐月婴都在悟道境界,仓促间难以对敌,秦凤羽更是还在闭关,阮慈只是化身,只有孙亦、林娴恩师姐弟二人可以迎敌。
林娴恩长于人事却短于斗法,一声惊叫,竟被那妖鸟金丹后期的威压震的呆了一呆,孙亦却要老到得多,虽然刚晋升金丹不久,但立刻鼓起气势,联络法舟本有的前行之势,往那妖鸟冲天而起的气势压去,同时拔剑在手。
刺出此剑之后,他便不再想胜负生死,也不再计算阮慈会否出手相助,全心全意,只在这一剑中,虽然身形和那妖鸟相比十分微小,气势也落于下风,但却十分锋锐,竟是斩开气势,冲到妖鸟前方。
那妖鸟数人高的大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翅膀一挥,将剑势敌住,双眼中似乎放出一股波光,孙亦冷不防看去一眼,便觉得被那波光牵引着不住下坠,落入了妖鸟眼仁化成的空洞之中……
第353章 神魂誓言
孙亦入道以来,游历中也曾经历过生死搏杀的险境,更曾越阶杀敌,将刚刚历劫突入金丹境界的妖兽斩落,虽因师承底蕴不足,自知和洞天弟子相较或许还有所不足,但对斗法之能还是有些自信,直至此时,见过了秦凤羽汲取精魄的险境,又亲自和这头妖鸟放对,方才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天下英雄。真正的精英修士,斗法手段变化多端,天赋神通防不胜防,这妖鸟施展的分明是某种和神魂相关的神通,但他素来不肯离身的一件法器居然毫无作用。转眼间便被吸入空洞之中,所幸神智也还算清醒,只是全力提防,同时默运心法,在这虚幻的黑暗空间中谨守自身,只待时机一至,便要设法逃离。
却不料这妖鸟居然很沉得住气,接连数日都没有任何动静,孙亦尝试突破,也是无果,这里灵炁不多,但却还够他使用,无有灵机断绝之虞。孙亦只得一边修行神念,试着找到幻境的破绽,一边着力提防敌人的攻势。
不知不觉间,已是过了一年、两年……那妖鸟便如同陨落了一般,毫无动静,孙亦在这空间里已是修行了三年有余,更是炼成了功法中的几门神通,却依旧找不到此处空间的破绽,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神念探去,无有边界,更无丝毫变化。孙亦心中不由焦躁起来,暗想道,“该不会是阴差阳错之下,剑使已击杀了妖鸟,却将我遗漏在这空间之中,再也无有人能寻到我,将我放出去罢?”
倘若妖鸟依旧健在,其实他也依旧是凶多吉少,但那样死至少痛快一些,要让孙亦在这里被活生生困到寿元终结,那将是持续四五千年的漫长折磨。孙亦想到此处,只觉得身后又是一阵冷风吹来,心头些许杂念,悄然滋生,他猛地又是一个激灵,暗道,“这是心魔入侵!有人在拨弄因果,欲要对付我!”
原来他设想中最坏的可能,便是妖鸟已死,自己和众人失去联系,只能孤独地死去,但此刻知晓敌人还在暗中窥伺,便是精神一振:“我听闻上境修士,甚至可以拨弄时间流速,真的已经过了三年吗?或许在实数之中,只有一瞬!他不是调慢了时间流速,便是让我产生了已过三年的幻觉,为的还是让我心中产生破绽,他可乘虚而入,埋下种子!”
“此人便不是之前欲要侵入我心中的大能,也是和他立场相似的另一人,都是要让我暗中屈从于他,监视剑使……此人的威能只怕也超出了我的想象,但还不至于让我完全迷乱,否则便可直接让我效忠于他。我这三年来修持所得极为分明,若一切只是幻觉,这些神通应该似是而非,由此可见,这不是我的幻觉,而是他调整了时间流速,或许在外界只是一瞬,但我在这空间里,却是实打实地度过了三年!”
他秉性聪明冷静,一旦认定什么事,意志便坚定无比,任是心头杂念纷起,却是谨守灵台,将这些杂念一律认作是那大能对付自己的神念手段,毫不客气地将其杀灭。久而久之,这些杂念似是不情愿地缓缓褪去,而那虚幻黑暗也逐渐消退,将此地真容暴露。孙亦想道,“便是大能,也要遵循宇宙间最基本的道理,我勘破了幻境,其便会对我显露真容。”
他心中对这条规则似乎有了更深的领悟,自觉方才杀灭杂念之后,神念似乎又有进益,已觉此次历练并非一无所得,此时环顾四周,只见此处空间其实并不甚大,四周都是光滑玉壁,身旁不远处矗立了一座石碑,镌刻着奇妙符文,而孙亦心头涌入一股明悟,知晓离开此处的关窍便在石碑之上,唯有修炼了其上功法,方才能破开禁制。倘若不肯修行,便会在此困到老死。因此地的时间流速比外间快了许多,便是剑使斩杀妖鸟,将他寻到救出,其中必定要花费的时间也会让孙亦错过破关时机,道途就此断绝。
孙亦之前已估算过此处灵炁,便是抛开金丹关隘不说,此地的灵炁要修到金丹圆满,也要耗费上万年,他知道这神念传递来的信息并无虚假,不由苦笑一声,自语道,“大能落子,当真是由不得我?横也是我,竖也是我。”
便将神念投入石碑,姑且查看起来,细看之下,却是说不出话——原来这功法却并不歹毒,反而是堂堂正正,蕴含了时空奥秘。而且和此处空间的确深有呼应,倘若修行了此法,便会逐渐掌控空间禁制,减缓时间流速,当功法修到三层之后,可以初步将空间运化如意之后,方才能试着回到实数。否则即便是被人救出,也会因为适应不了时空流速的骤然变化,刹那间便死于空间被破开时的时间乱流。
以孙亦之能,尚且看不出这功法中是否蕴藏着什么陷阱,只知比自己所修行的门内功法还要更加上乘,修士对于上境之法,一向是如饥似渴,偏偏这功法也只有前三层,后续字迹十分模糊,想来是功行尚且不到的缘故。再者便是修行以前,必须发下毒誓,永不叛离空间主人,必须言听计从,否则因果反噬,便要立刻死在当场云云。
其实这样的毒誓,对孙亦来说,发与不发也没什么区别,对方既然有这样的能为,那本来就可以在瞬息间把他杀死。现在摆在孙亦面前的无非是两条路,第一便是置之不理,死在此处,第二便是修行功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再者对方出手便是这样的功法,总比上清门的眷顾要丰厚许多,便是跟从其为马前卒,似乎也没什么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