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花舀粥的手一顿。
她已经知道这处家没好人,因此也就不再假装客气:“小河啊,你忘了,你的口粮可不在咱们家。”
楚河伸出的手也是一顿。
大嫂二嫂看着这紧张又刺激的场面,两个孩子满心期盼,盼着神奇的楚河能不能再拿出两个包子?
赵秀花还假笑:“按理说咱们家也不是这么刻薄人的。但是小三走的时候不是给的你有钱吗?饿不着你吧。”
楚河慢慢坐直身子,黑瘦的身体里散发出的气质,隐约竟和时岁丰有那么点儿像。
大嫂二嫂不知为何心惊了一下,心道:莫非这就是夫妻相?
而夫妻相的弟媳妇儿此刻再一次确认:“是真的不打算给我饭吃吗?”
“瞧你说的。”赵秀花面色不阴不阳,正“呼噜”喝一口粥:
“小三不在家,我们也不能这么刻薄他的媳妇儿,这不是你有钱吗?包子都能吃的起,哪看得上我们这没油水的。”
然而她说的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对于楚河来讲,半点不影响。她这个人思维向来直接,听话也只听重点。
反正就是不给吃的意思呗。
那简单。
参考老楚家,后来多听话呀!证明招式不怕老,有用就行。
于是一抬手,也干脆利落地掀翻了整张桌子。
盛着粥的盆咣当一声扣在地上,粥水混合着泥巴,肯定是不能下口了。
咸菜和面饼子也落在地上,粘的全都是泥浆灰尘。
更别提家里的大家具那张老旧的八仙桌直接桌面倒扣,亏得木料扎实,这才没有散架。
时家人一时全愣住了。
片刻后,同样的鸡飞狗跳在时家重新上演。
又是一天上工的锣响。
老楚家送走了瘟神,但是却私房全无,变得赤贫。
但好消息时也不是一点儿都没剩,最起码每天不用一顿打,也不用绞尽脑汁琢磨着送钱送肉。
因此,尽管上工时想到财产十分痛苦,但是总的来说,还算是脚步轻松。
时家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今天早上理所当然又没吃到早饭也不是一点儿都没有,地上的饼子捡起来抠抠皮也能吃。
虽然时不时会吃到泥沙,但没人会这么眼睁睁看粮食在地上。
可是,除了没吃饱饭之外,他们还挨了打啊!
说起这件惨事,时家两兄弟,时卫国和时盛年简直要抱头痛哭。
他们俩大老爷们儿,一早上硬是没碰到这弟妹一下,反而自己被揍的吱哇乱叫,最后,差点被一只破鞋底儿直塞嗓子眼。
两人背着锄头正在挖地,初夏的太阳晒得人火辣辣的,两人焦灼的内心也火辣辣的,他们咬牙切齿:
“怪不得除老太这么舍得就把女儿嫁过来,原来她是这样的人!”
这么一想,好不好楚家人也没少挨打。
于是更恐惧了。
一块儿干活的还有其他人,这会儿好奇的凑过来:“昨天不是你们家喜事儿吗?晚上吃的什么好的?”
“可别提了!”
时老大把锄头往地上一放:“这楚家没一个好人,我那个弟妹更加不是善茬昨晚上没让我们吃上一口饭,今天一大早干脆掀了桌子,把我们打的呀!”
他现在身上还疼呢。
“太疼了。”
这话一说,身边几个男人就没趣儿的重新挥起锄头:
“不想说就不说,何必说这难听话,我们还能上你家吃饭不成?”
“就是,小河那丫头才多大点,那身板小的老楚家就没让她吃过饱饭,挣工分的时候把她当个男人用。”
“她要不是人老实,能爹妈说啥是啥吗?”
“还打人你咋不说她不光打人,还把你们家的吃的全抢走了呢?”
同村人冷嘲热讽。
时老二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确实饭都让她抢走了,我们连一口都没捞着!”
她嗓门儿有点儿大,旁边地里的大婶儿也抬高声音:
“你们这就不地道了啊!”
“之前聊天还听你们媳妇儿说,家里粮食都在你妈柜子里锁着,吃饭提前盛出来人家小河才嫁进去,男人又不在家,门儿朝哪儿开还得摸索一下呢,怎么就抢你们的吃的?”
“你们俩大老爷们儿连个丫头都打不过啊。”
这话一说,男男女女盯着时家兄弟俩,不停啧啧摇头。
而在另一边山头的赵秀花脸色阴沉,嘴角下拉,走路慢悠悠的,似乎承受不住身上的疼痛。
菊花婶今天分到跟他一起去除草,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昨晚上松口让大丫在她家学针线说是学针线,天亮的时候大丫给她打下手,天黑了,她就摸黑去收拾柴火剁猪草
小丫头在家没少干活,摸着黑,动作也是又迅速又利落。
这也让菊花婶心里头又松缓两分。
更别提这丫头光干活儿,家里过意不去,给她个杂粮饼子,非说不吃,直接扭头就跑了。
菊花婶暗自琢磨不管他们小姑楚河能不能随军,能不能把侄子侄女带走,就看这丫头的心性,以后估计差不了。
她也不教什么祖传的绣花,就寻常的裁剪缝纫的技术,就当是给丫头一点盼头了。
因为这七怪八扭的关系,菊花婶今天对待赵秀花就不是那种有点瞧不上的态度,反而颇为复杂,因此也还多问一句。
赵秀花的脸色都铺垫了一路了。
可谁不知道菊花婶向来不多话,等到这时候才听到她递话头,迫不及待就开始说道:“她婶,我跟你说,我那小儿媳妇,怕是中邪了!”
豁!
菊花婶吓了一跳。
这年头破四旧,中邪了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这怎么说的这么吓人?”
她不太相信。
赵秀花却咬牙,又是痛苦又是难以置信的说道:“原先小河多老实啊!”
“可自从进了我们家门,先是把我们的饭全吃了一口没留,再接着一大早又掀桌子又打人,连我都挨了打!”
她“哎哟哎哟”叫唤:“我这身上啊,那是被打的不能行。”
菊花婶瞪大眼睛:啊?
再看赵秀花,光听哎呦,也没见动作拉扯到哪儿有什么不得劲儿的呀!
再说了,要说老楚家能做出这种事儿她信,可老楚家的丫头向来老实的跟个鹌鹑似的,还能有这脾气?
说是大丫干的她都信!
这两家人可真是,一个是坏到面儿上,一个是面甜辛苦。
小姑娘家家本来就不容易,在娘家被人家污蔑打人砸家具,好不容易嫁了人,这男人不在家,一样凭空被污蔑。
唉。
菊花婶暗下决心还是好好教大丫吧!
这日子也太难过了。
但是话题说到这儿,不捧场也有点儿太尴尬了。
菊花婶于是问道:“那你俩儿子看着她打你呢?”
说到这儿,赵秀花就想哭。
她哪里知道,自己毫米好面养出来的俩儿子,不说人高马大吧,十里八乡也是数的着的优秀青年,怎么俩大老爷们儿还打不赢一个毛丫头呢?
想想链儿俊秀的儿子一大早被塞了臭鞋底子在嘴里,呜呜咽咽痛哭流涕的样子
赵秀花只能低头避开这尴尬的回忆:“要不我说那丫头是中邪了呢,力气贼大,我俩儿子打不过。”
菊花婶嗤笑一声,这回真没忍住。
她算是明白了,时家老三每个月把津贴寄回来,彻底养废了这一家。搞不好现在他们污蔑这新媳妇儿的话,就是想趁机拿捏住时老三,让他媳妇儿随不了军,让他一直往家里寄钱
这么一想,菊花婶立刻就懂了。
她也阴阳怪气地说道:“真的啊我不信。”
“我早上看小河在河边洗衣服呢,那会儿天还没亮,人家多勤快。”
“穿的还是个旧衣服,好像昨天结婚穿的也是那旧的合着儿子结婚,你也没帮忙扯块布啊。”
赵秀花脸色瞬间胀红她是真的挨打了!
而且
“我们家小三儿拿了50块钱去市里了!钱肯定都给她了。”
菊花婶就更不屑了“你们家小三每个月津贴全寄回来,这回走车票得买吧,50块钱,去掉车票还剩啥?”
赵秀花愣住了!
好合理的角度,她竟无言以对。
可是那白面包子是真的,挨的打也是真的啊。
难道小三儿真的还是那个纯朴的小三,50块钱买张车票。啥也没给新媳妇买,就给她买了几个包子?
这么一想,赵秀花的心居然诡异的安定下来了。
哼!
今天早上是大家没防备,那丫头昨天吃的多还有力气。可既然男人不看重,以后留家里就更不会受到阻拦,迟早能调教过来的!
到时候家里多一个壮劳力,啥钱挣不来呀!
赵秀花在精神胜利法的加持下,度过了一个还算愉快的上午如果不考虑虽然没伤口但处处都疼痛的身体状况的话。
时家两兄弟在男人们的瞧不起中掀开衣服以示清白,然而,身上啥也没有。
大嫂二嫂就更难了。
新弟妹一进门,他们就说人家的坏话,拿着。小叔子的今天吃香的喝辣的,这头还非说人家小个子姑娘打人
呸。
这哪是一大家子的样。
整个村子都在看笑话。
队长家的闺女娟这会儿揉着手绢,内心泛出了煎熬
这男主角的家人怎么是这么极品啊?
她如果嫁过去,一个人在家那可招架不住。虽然她爹是大队长,但是看过很多的娟心里清楚当婆婆的想磋磨人恶心人,那有的是方法。
虽然楚河嫁过去她觉得是受了自己穿越的蝴蝶风暴影响,但是
万万没想到,男主角家居然是这个样子。
就连如今没了朋友,只能孤独一个人干活的赵卫红也不相信。
虽然时岁丰娶了那个黑不溜秋的洗衫板,但是,那只能说是自己没把握好,没考虑到对方上辈子竟然能功成名就,那思想肯定不简单。
还是自己大意了。
但是她心里也还有种隐秘的解脱感看,上辈子自己跟人私奔,根本不是因为自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而是时家人太不要脸了!
结了婚就阴阳怪气的,先是不给吃饱饭,然后还败坏她的名声,最后还拦着不让她去部队,还要骂她下不出蛋
呸!
结了婚时岁丰就回部队,两人面儿都没见着,怎么生孩子?
好不容易去了部队,家里又有三个孩子,天天一头包,谁还想这档子事儿?
所以说,上辈子自己出逃,决不是她自己的问题,而是时家人太刻薄!
第17章 时岁丰的安排
此时此刻,时岁丰也已经回到了部队。
领导看到他回来,忍不住将人叫进办公室:
“不是说会多待一段时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时岁丰这次休假并不单单只是回家看看。
上一次任务完成的艰巨,队里两名战友牺牲,他特意请了长假,就是想空出时间来安顿好战友的妻儿父母……
只是……
时岁丰也一五一十的汇报:“顾家和云家的事不太顺利,我就临时改了主意。”
牺牲的两名战友,日常也是很有本事的。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在部队打拼这么多年,鲜少回家。
为人子,并没有尽到责任。作为丈夫和父亲,也同样没有尽到责任。
如今碰到这样的事,时岁丰带着部队发放的抚恤金通知,还有自己的一笔存款辗转来到二人的家乡。
在他的打算中,毕竟是自己的好兄弟,除了部队给的抚恤金之外,他是想花钱找关系,想办法给家属安排一份工作。
另外,自己也留一笔钱。
两个孩子的顾家多留一些,云家一个孩子,少留一些……
……
他从小在这样一个家庭长大,其实很明白一碗水是端不平的,留这些钱和工作也不求别的,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长大就行。
但是,接触了两家人他才发现,这世界上有些父母不光一碗水端不平,做的事甚至比赵秀花更加过分。
贪婪,几乎赤裸裸展示给人看。
顾家留下两个孩子,牺牲的通知才发回家,顾家老婆婆便强硬的将儿媳妇儿打包,跟娘家商量好迅速二嫁,为的,就是光明正大不让儿媳妇分抚恤金。
而娘家呢?
听说不必退还彩礼,二嫁女儿反而还能收一笔钱,忙不迭就应下了。
反正留女儿在顾家也占不到那笔钱的便宜。
至于说两个孙子?
这世界上不重视孩子的家庭多的是。
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12岁,半大不大,正是可以出力气挣工分的时候,倘若亲娘在这里,恐怕还要说些什么上学的屁话……
农村孩子嘛,干活儿干个一二十岁找个媳妇儿,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至于别的……
天呐!
别的还图什么啊?两个老人家,三个兄弟,能给孩子一口饭吃就不容易了,这年头,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
时岁丰只打听了两天,便立刻打消了自己所有的想法。
他也去找了那位二嫁的顾嫂子,对方一辈子都听人安排,哪怕舍弃孩子很心痛,也还是听娘家话,老老实实嫁了人。
时岁丰找上门去,一点点分析到位:
“嫂子,你毕竟是孩子的亲妈,改嫁是你的自由,但是能不能稍微看顾一下孩子?”
“不会让你难做的,稍微看着孩子,争取让孩子上学吧。我每个月会寄钱回来,就当是给孩子的生活费和学费。”
那个老实巴交的女人慌忙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