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山区,他们没有天敌,一窝儿七八个崽,确确实实是农家人的心头大患。
楚河对于这些数据倒不清楚,但她知道,村里人见到野猪,那是极想打死的。
又想吃肉又想除害。
于是她一路跟着痕迹摸到了山洞,并拿出后背那只同样被玉米皮包的严严实实的菜刀,磨刀霍霍向野猪。
——野猪,实惨!
……
天色刚亮,大侄子老早便蹲在之前放鱼的那个水洼旁。
他可是知道他姑的本事的,一晚上就能弄那么多条鱼,他们每年放塘时,每家分的鱼都没有这么多呢。
如今姑姑说去山里,想想山里的野鸡兔子,于是更加期待。
不多时,楚河身影便出现了。
但是……怎么就两手空空的?
难道姑昨天没有收获吗?
大侄子心想:没关系,没有兔子野鸡,鱼也好吃。
谁知楚河凑到他身边来:“大侄子,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三头野猪,你去跟队长家婶婶说,最大的一头卖了,可以不要票,但凡能卖300块钱以上,多的都归她。”
“另外两头,一头让她从头到尾给处理好了,香肠,腊肉,腊排,肉干,炼油,猪油渣,闷罐肉……怎么处理都行,一要好吃,二要能保存。”
“她要是应下来能做的好,还有一头小的就给她。”
大侄子倒抽一口冷气,眼睛都瞪圆了。
他姑简直就是个大英雄,一晚上,三头野猪!
天啦!
“姑!”大侄子好纠结呀:“我听说去年咱们公社有个同志打死一头野猪,被县里头奖励了。”
“你要是让人知道你有这本事,是不是还要当三八红旗手啊?”
楚河:……
……
整那虚头巴脑的干啥?
弄肉是为了自己吃的,只有自己吃饱了才能考虑这种家国大义上的事情,可不能饿着肚子为国牺牲。
她,虽然叫楚爱国,但实际上爱国的觉悟并不太深——反正还不到上报纸那地步。
于是她反问:“吃肉还是领奖?”
大侄子擦擦嘴角:“吃肉!”
随即便反应过来:“姑,还没上工,我这就去!”
“等会儿。”楚河把他揪回来:“先想想办法,看村里谁会,把我那堆兔子收拾了。”
大侄子:……那堆?
…
这年头,大公无私的大队长出了门,队长媳妇儿盯着大蛋,呼吸都粗重了。
——没有人能抵挡一头野猪的诱惑。
没有人!
甚至没有人会嫌弃肉多。
那对兔子也被她接手,有猪在那里摆着,兔子拿一只当报酬,剩下的从毛到肉都给处理的好好的。
楚河从头到尾没露面,只给大侄子沟通好,三头野猪便悄无声息地进了大队长家的后院。
这回大队长媳妇再也不敢小看大蛋了,她原先还觉得是小孩子投机倒把,又是弄鱼,又是折腾的。
可看这三头野猪,没点儿本事,谁有这能耐?
背后还不知道扯了多少人呢。
不能想,不能想。
大队长家可是前几年才盖的青砖大瓦房,院墙盖的又高又厚,压根儿没人敢去偷看。
如今,刚好适合他们一家男男女女拼了命干活。
至于说今天集体不上工……
哎哟,都有肉了,啥借口找不出来呀。
“老三!出去碰到大伙儿就说你们昨天吃坏肚子,集中请个假。”
倒是文娟嘟嘟囔囔说些什么“不吃野物,保护动物,寄生虫”之类之类的话,被亲妈一句怼了回去。
“那行,你别吃了。”
文娟迅速沉默了。
70年代缺衣少食,没有得到过尚且还能忍耐,但她上辈子,那可是什么好吃的都尝过了呀。
如今……
吸溜!
……
一整头猪,从褪毛开始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好在这年头大家家里人都多,大队长家一天没人出门儿,炼油的炼油,洗肠衣的洗肠衣,剁馅儿炸丸子的炸丸子……
要不是这单门别院离得又远,恐怕早就被人察觉了。
就这,厨房门窗还关着,就怕味儿多了跑出去。
至于门窗关死会不会窒息这回事儿——那年头的青砖大瓦房也得上房梁架瓦片啊,漏气的地方多的是,关门关窗只是让味道不要在低处被人闻到罢了。
至于家里两个儿子,则早早把肉处理好,直接带去了市区。
看大队长家能过得风风火火,就知道这年头,大伙儿都还有点儿自己的小渠道。
猪肉整头带走一方面是容易被人看到,另一方面也是这样会被压价。
他们要是卖供销社,那自然整头去要个收购价更划算,可供销社的价钱给的低呀。
只能在各个厂的家属院门口等,一块儿一块儿的肉分割起来,既方便隐蔽又好买卖。
人家可是说了,只要300块,多的全是他们的,那兄弟俩还不得绞尽脑汁把价提上来呀!
而楚河则细数着自己的收获——
一头猪。
10只胖兔子。
大鱼小鱼若干。
泥鳅若干。
黄鳝若干。
虾若干。
这东西放正常人家里,一家四口能从年头吃到年尾,吃的满满足足油水丰富。
但是在楚河这里……
她一个人,别太放开,也就半年勉勉强强吧。
但是,再多她也带不了啦。
时岁丰可是讲过,如今的火车又慢又挤,她带这么多东西,挤进去就万分艰难了,再多了恐怕压根儿也没地方放。
楚河只能作罢。
时岁丰还说有黑市呢,她都没机会再转转……
猪肉一天两天的也处理不好,有些要做得耐保存,一些带就得多花时间。
比如做的那香肠,如今时间不对,不能做腊肠,便被手巧的队长媳妇儿改成熏肠。
大侄子每天早去晚回,不仅吃了个肚皮溜圆,手艺学的大脑都快爆炸了。
好在有背后神秘人物的加持,队长媳妇儿见他看的认真,还让出位置,亲手指点他做出一道菜来……
大侄子和大侄女儿都在一门心思朝前奔着,但楚河从供销社带回来的零嘴儿,连吃带分的都消耗了个七七八八,肚里早就没油水了。
坐下吃饭时,她看到桌上越来越稀的粥和越来越小的饼子,此刻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你们该不会背着我吃小灶了吧?”
这话一说,时家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谁敢啊!
大伙儿赶紧连番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主要我们就是吃的少。”
“是啊,天热,胃口不好……”
连赵秀花也变得温顺可爱起来:“是不是吃不饱啊?但是家里也就这么点儿粮食了……”
楚河友善地看着她:“真的吗?我不信。”
她推开桌上的碗筷,这会儿站起来直奔赵秀花的房间,门上老旧的大锁被她随便一拽便拉了下来。
本来想上前来拦一拦的两兄弟,看着那伴随他们整个成长过程的铁锁仿佛酥脆的饼干,于是瞬间便怂了下来。
不仅没有上前去拦,反而一手按住赵秀花的肩膀:
“妈,你看你,人吃不饱饭咋行呢?你就叫弟妹好好吃饱吧。”
嘤……
就算心痛,也比肉体疼痛要强了。
……
大嫂二嫂同样如鹌鹑一般缩在那里,只有从没挨过打,反而时不时吃些零食的两个孩子瞅着眼前这一幕,内心升起一股奇特的认知——
越厉害越能吃饱饭。
赵秀花和楚老太有同样的属性。
房间的柜子里都藏着些好东西。
楚河连门上的大锁都能轻易拽下来,这会儿伸手揪掉那枚袖珍的可爱的小锁匙,自然是毫无阻碍。
柜子打开一看,高梁面,糙米,大米,小米,还有一点发黄的面粉。
在顺着房间的小门儿推进去一看——哦豁!
原来仓库连着她房间呢。
房梁上挂着三块儿腊肉,小箩筐里一筐子白的粉的鸡蛋。成袋儿的红薯高梁玉米糙米大米麦麸……
不愧是自己嫁进来的人家,一家人都能干,果然是比老楚家条件好的多!
楚河心满意足。
早说嘛,再有半年队里就发粮食了,这些粮食绝对够他们撑半年的。
至于剩下的……剩下的就由她来解决吧,粮食放到明年可就不好了,是陈粮,吃起来不香。
她关上门走出来,这会儿顺手拎了一兜白面:
“中午吃鸡蛋饼吧。”
鸡蛋饼。
要白面,要鸡蛋。
赵秀花白眼一翻,人就厥过去了。
……
可惜了她的招式,对付一般人是挺有用的,毕竟生活在这里总要注意一下舆论嘛。
但可惜,对于楚河来说,这世界上的鸡蛋和白面并不因为人的意志而转移。
晕归晕,倒归倒,说了鸡蛋饼就要鸡蛋饼。
少一粒葱花都不行。
她一脚踩上赵秀花的手指,等到人悠悠转醒时才笑道:“你们别激动,我也不是那种糟蹋粮食的人。要是舍不得的话,就单做给我一个人吃吧。”
可好不容易攒下的粮食,只给这瘟神一个人吃,这不是更心痛吗?
此时此刻,赵秀花痛苦的想——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要回到两人定亲的那一天,拿着菜刀冲去老楚家——
“想进我家门儿?做梦!”
顺便砍死那个把孙女教成瘟神的老虔婆!
第19章 白面的多种吃法
白面有多少种吃法呢?
包子,饺子,馒头,花卷儿。
葱油饼,鸡蛋饼,红糖烧饼,擀面条。
鸡蛋疙瘩汤,烙饼,红糖发糕……
这段时间,楚河靠着婆婆对自己的爱,美滋滋一样一样尝过来。时间才过了一星期,她脸都圆了一圈儿,个子仿佛也往上抽了抽。
更别提原先黑黢黢的面色,这会儿也变得不那么黑了,细细看去,眼中的神采是骗不了人的。
不过,楚河老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非要吃这么多的,但是似乎是身体亏损,只有靠多吃多补充能量才能让她补起来。
再说了,反正浪费的不是自己辛苦赚的粮食,可劲儿吃呗!
放开了吃!
村里媳妇嫂子们聊天儿,还半开玩笑半纳闷的说道:“哎哟,秀花,还是你们家粮食养人,你看新媳妇进门儿才多久,这养的气色多好。我瞅着是不是还长高了?”
赵秀花扯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来,声音飘渺的仿佛一缕魂魄:“可不是吗?这段时间,她一个人就吃了几十斤白面了。”
还有她的腊肉,鸡蛋和红糖……
缸里的腌酸菜都被翻出来跟肉丁一起炒……那个力大无穷的怪物,一顿饭就咸菜吃了十几个白面馒头!
但这话说出来,在场没有一个人信的,大家伙儿嘻嘻哈哈的,纷纷说她夸张。
——看着是长高了点儿,但小丫头今年才十六,不咋吃有的也能往上长。
另外,新媳妇儿进门儿这么久,身上没穿过一件新的,来来回回那两件从娘家带过去的衣服,洗来揉去,破的地方也没人补……
这是啥好日子呢?
大家伙儿也就开玩笑罢了,偏你赵秀花还臭不要脸瞎夸张,说什么吃十几斤白面……
你要是这么好的婆婆,干啥不给儿媳妇补一下衣服呢?
哦,没压榨儿媳妇挣工分儿,倒也算是稀罕,可问题是,新媳妇儿在家里也闲不下来呀。
哪家不是屋子里一团事儿。
大伙儿压根儿不信。
……
赵秀花心里苦啊。
此刻恰逢楚老太提着筐子走过,两人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心中竟都明白了对方如今的日子。
赵秀花咬牙切齿,楚老太却猛然松口气。
那句话咋说的——看到你过的这么不好,我这边儿就安全了。
“亲家。”赵秀花语气古怪的叫住她:
“亏得你养出小河这么个好女儿,这孩子我让她回门儿她都不肯,说家里忙……你看要不啥时间,我让小河回去跟你们叙叙旧。”
“都是一个村子的,哪能不见面儿呢,说出去好像我们刻薄人似的。”
楚老太满心的欢畅瞬间消失无踪,她甚至有点儿手足无措,这会儿再回想那瘟神的面貌,再想象一番对方重新回到老楚家的状态……
当时就好险大箩筐砸过去!
不行!
既然嫁出去了,绝对不能叫她回来。
她也缓缓吐口气:“秀花嫂子啊,一个村儿的,何必讲这些客套吧。我主要还是担心,我这女儿一个人在家可怎么办呢?”
“那会儿我说让她随军,你还非不让呢。”
楚老太赶紧想办法提醒——本来把这瘟神嫁出去也是想着随军,天高皇帝远的,轻易回不来。
可谁知这赵秀花诚心不让他们安生呢?
……
“我那也是担心孩子……”赵秀花话说到一半儿突然反应过来——
对啊!
既然打不过,可以学老楚家,把人送走完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