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记事——荆棘之歌
时间:2021-10-31 09:28:28

  “别怕,有啥事跟奶说!”
  刘家宝:……
  他也不知道为啥,反正就脸红了。
  最终看了看奶奶,又看了看已经跑远的三两扎堆的小伙伴,扭头就气哼哼的回家了。
  刘奶奶在后头更生气了:“家宝啊,家宝,谁欺负你了?你跟奶说啊……”
  ……
  与此同时,时岁丰也在问着楚河:
  “今天上班感觉怎么样?小孩子是不是很麻烦?”
  楚河却咕嘟嘟喝了一大杯水,随即才双眼发亮:“时岁丰,你怎么不早说啊!这工作随便玩玩就能挣钱,那不是白捡吗?!”
  难怪一个月才给十八呢,这工作多轻松啊!
  玩一玩,一天就过去了,比自己在家躺着有意思多了。
  时岁丰:……
  他想起自己打听过的保育员的工作——不提工资21的两位收拾孩子卫生的大嫂子,就说之前的周红芳,哪次下班不是筋疲力尽的样子?
  时岁丰恍惚记得,有次碰到了,对方衣服皱巴巴的,麻花辫子都被扯散了……说是小孩子实在太难搞了。
  怎么轮到小河,就这么轻松了?
  莫非……小河真的有教育家的天赋?
  来自老父亲的滤镜又一次加载成功,直到时岁丰详细问了一句——
  “那你都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
  半天时间,能干什么?
  楚河还挺意犹未尽的:“班里有个小胖墩,肉挺瓷实的,我就把他转了转……也没多久,转两下得歇一歇,他最后自己没站稳一屁股坐地上了,不疼,没哭!”
  “跟我转他没关系!”
  老父亲的滤镜刚装好就碎了。
  ……
  时岁丰叹气,但是小河还小,头一回工作,也不能批评挫伤她的积极性。
  就又问:“那明天要教孩子认字的,你能行吗?孩子转晕了就记不住了。”
  言下之意,可别再转了!
  楚河胸有成竹信誓旦旦:“放心,周红芳说一天认一个字就行了,我比她强,我要教三个!他们肯定能学会的!”
  时岁丰:……
  一时间竟不知要怎样才能打击这过分饱满的自信。
  他只能叹气:“晚上吃什么?”
  楚河摸了摸肚子:“唉,我也是有正式工作的人了,以后,我来养家糊口!”
  时岁丰心想:十八块钱养家糊口?他66都不够呢!
  但脸色却已经与有荣焉起来:“是,咱们小河就是厉害——今晚炖条大鱼庆祝一下吧!”
  炖条鱼,多放酸菜,再下把粉条,最后杂粮米蒸软一点……想他时岁丰,也是堂堂兵王级别的人物,如今每天都得想办法省粮食。
  这个年月啊,实在太不友好了。
  ……
  楚河新官上任,第二天又以格外饱满的热情去上了岗。
  小周同志昨天看她带孩子,连夜带着愧疚就跑去投奔对象了——
  不然能咋办?
  工作岗位不等人,这边没有接手的她又走不了,至于楚河昨天拿刘家宝打转转的事儿……刘家宝自己都没哭呢,那肯定不是问题!
  想归想,小姑娘到底过不去心里那关,急匆匆就跑了。
  而楚河一个人走马上任,来了保育院就跟两位负责卫生的大嫂子打招呼:
  “祝嫂子,王嫂子。”
  两位嫂子也很客气——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在家带孩子累死累活也没一分钱,反而被安排在这里,就给孩子洗洗擦擦,院子卫生做一做,一个月就能有21块钱,可了不得呢!
  这工作,两人都很用心,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辛苦。反而觉得正经保育员还要教孩子认字,那可太难了!
  这也是当下衡量劳动力的常态了。
  所有人都默认,力气活是最不值钱的,家务活还要垫底。春夏秋冬几十个小孩子,又是洗脸擦鼻涕,还要擦屁股,洗尿裤子的衣服床单,还有饭碗……
  这在家里也干啊!
  只不过多点孩子,能挣钱,比啥都强。
  也因此,三名保育员都很是和谐。
  ……
  不多时,孩子们陆续都过来了。
  有大孩子带的就大孩子带,甭管是邻居孩子还是家人都行。
  实在没有的三岁小豆丁,就麻烦点,得家里人送过来。
  楚河昨天没来得及问,今天一打听——大小孩子32个,很多了!
  不过人越多越好,八点钟她正式上课,刚拿锤子敲了敲门口的破搪瓷盆,就见两个鼻涕溜溜的小孩站起来:“我要上厕所!”
  五谷轮回可是大事儿,楚河也相当郑重:
  “来,今天咱们集体上厕所,每人五分钟,都一定要认真蹲!”
  伸手就招呼王嫂子:“王嫂子,这波你集中擦屁股啊!”
  王嫂子:……
  这文化人上课都不一样啊?上厕所都这么有纪律……
  有个扎辫子的女孩儿不乐意:“老师,我在家上过厕所了。”
  楚河不赞同:“厕所多上一遍更安全……这样吧,不想上的你们蹲一蹲,真没感觉就喊王老师擦屁股起来。”
  “刚好把厕所腾出来给下一波同学。”
  ……
  众所周知,上厕所这种事,没感觉也能洒两滴,大家惊讶的发现——原来真的多上一遍更安全!
  这样睡午觉是不是就不会尿床了?
  学校里的厕所是随便刨了一排坑,男孩一排女孩一排,如今两波学生下去,总共也才浪费了十五分钟。
  王嫂子美滋滋擦完屁股回来,还挺高兴:“小楚老师,还是你聪明,这么弄,接下来我们洗衣服就不用老是起来带孩子上厕所了。”
  不然洗衣服洗到一半再听人喊,着急忙慌的,也很影响他们洗衣服的。
  而等到大家伙到了教室,楚河体贴地说道:“上了厕所也挺累的,大家休息一下,今天我来教大家认钱!”
  她昨晚可是琢磨了好一会儿,就这个最简单了。
  而且,哪有小孩子不喜欢钱的?肯定很容易教!
  认钱?!
  这下子,所有小孩子都来了精神,昨天的主角今天已经被同学忘却的刘家宝直接站起来:
  “我会认!”
  楚河从兜里翻出来几张钱:“那你来认,认对了我给你们讲故事,认错了你们给我讲故事!”
  至于讲啥故事……
  那楚河哪知道啊,她还没编好呢。反正先忽悠了再说。
  这堆钱里有一分纸币,还有一分半的硬币,一毛两毛五毛一块两块五块,还有大团结十块!
  刘家宝果然不争气,家里人再宠溺,架不住穷啊,他能接触的,也就是一分一毛,一分半的硬币,那个“半”硬是不会认!
  小胖墩一双眯眯眼挤了起来,立刻就扯开嗓子嚎哭了。
  楚河:……
  你这就不讲武德了啊!
  我还没开干呢你就哭,太不给面子了吧?
  她脸色黑了起来。
  而刘家宝也是人才,见哭没用,那就使用使用进化技能——满地打滚。
  这招深得老太太真传,一旦动用,几乎无往不利!就算偶尔运气不好惨遭他爸刘连长棍棒教育,接下来老太太也会满足他的愿望的。
  刘家宝在同学面前丢了面子,如今自然要找补回来。
  如今,讲台前的空地上,刘家宝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滚动,仿佛一坨胖乎乎的虫。
  楚河于是也来了兴趣:“同学们,我觉得这个好像挺好玩,要不我们也滚一滚吧。”
  楚老太也会这招,不过没刘家宝滚的圆润,楚河是真的挺好奇是啥感觉。
  小孩子嘛,正经上课不一定乐意,可是打滚?
  王嫂子和祝嫂子在后院洗衣服,前院,楚河带着一堆大大小小的毛头直接在院子里躺倒,按口号来:
  “滚过去……”
  “滚回来……”
  “撞一撞同学,再滚回来……”
  人体滚动碰碰车,那叫一个欢乐,只除了浑身上下都是灰尘……
  不过这也没啥,如今水泥地面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保育院屋里屋外也都是泥土地,区别在于屋里的地面细腻一些……
  孩子们身上的灰尘,拍拍打打,太正常啦!
  滚完一圈,大家被祝嫂子带到唯一一个水龙头那里冲冲胳膊冲冲腿,刘家宝一个人在教室里,此刻扒着窗户,脸上还有泪痕。
  他想不通——
  为啥打滚碰碰碰,不带他呢?
  是因为他一个人在教室打滚,不合群吗?
  ……
  有人陪玩,时间真是太好打发了。
  楚河也滚的挺开心的,一上午撞回了好几个小孩儿呢,这会儿自己收拾干净,又开始接着上课了——
  是的,她的钱还没认。
  先从一分的来,一分等于两颗彩糖,一毛等于两个大白兔,一块钱等于一斤二两绿豆糕……
  不知道为啥,中午打饭的时候,祝嫂子和王嫂子都觉得——
  “是不是小楚老师上午教的太难了?怎么感觉他们都吃这么凶?”
  王嫂子偷偷摸摸地说道:“肯定特别难,上午你在后院,我去前头挨个给他们冲手脚,那浑身上下都是灰,肯定是太难了,这些熊孩子在地上打滚呢!”
  祝嫂子倒吸一口气,再看孩子们吃饭吃的喷香,忍不住又一次叹气:
  “这小楚老师,比之前那小周看起来有文化多了!”
  王嫂子也深以为然:“可不是呢!”
  小学文凭的周红芳哭晕在厕所。
  ……
  而接下来,令祝嫂子叹服的还在后头——
  “这文化程度高了,就是不一样——你看今天,一个尿床的都没有!”
  这年月,一来尿床不是个事儿,不会有人大惊小怪。
  二来,营养等没跟上,尿床对于孩子们来说,是很正常的。
  所以王嫂子和祝嫂子在这里干了两年多,每次午睡后都要擦洗个五六七八张凉席。
  夏天还好,简单。
  冬天拆洗褥子不方便,也没替换的,就是烘一烘,第二天接着睡……
  而如今,一个中午,竟然没有一个尿床的!
  王嫂子在孩子临睡前又被叫过去集中擦了擦屁股——经过一上午的相处,孩子们可太喜欢这个小楚老师了,老师说啥是啥。
  说去上厕所,所有小毛头,没有也得努力出来一点!
  这么一来,睡个午觉,想尿床都没有啦!
  王嫂子笑了笑,深藏小楚老师的功与名:
  “咱们时队长的家里人,那可真不是一般人啊!”
  而楚河这会儿已经又开始了下午的教学——她这会儿想起来,今天那一个字的认字任务还没完成呢!
 
 
第29章 教学第一天的艰难
  前任小周老师太过积极,楚河问一问进度,最简单的“一,二,三”全都教过了。
  当然,以如今放羊班的教学,十个数,学生在能记得五个就已经算是了不得了。
  但教过了就是教过了,楚河不能偷工减料,头一回为人师表,楚爱国决定要一炮而红,要在学生当中树立起自己的权威,比如这个认字,必须得从最重要的字开始认。
  比如,她的名字。
  是的没错,一群放羊班的学生十个数都不见得记得清楚,如今便要在学习进度上实现阶层跨越,从一二三进阶了。
  刘家宝哇的一声哭出来。
  “老师,这个字太难了,我不会”
  可不是嘛!
  “一”是一横,“二”是两横,“三”是三横
  就算“四”难一点,可是多写一写还是能行的。
  可这突然就变成笔画超多的“楚河”二字,难,实在太难了啊!也不怪刘家宝绝望大哭。
  事实上,班里的小朋友要不是上午满地打滚儿练出来了,这会儿也都得哭。
  楚老师教育生涯惨遭翻车,但此刻她一点不慌,颇有大将风度:
  “哭什么?很简单的,谁先学会写了,我给他单独讲一个故事。”
  奈何还是经验不足,故事虽然很诱人,可这个字也着实太难了。小不点儿们横竖撇捺都还没练熟,一个“楚”字硬生生写满了半张旧报纸。
  是一个字就写满了,笔画跟笔画之间的空隙大的都能种树了。
  楚老师教课未半而学生崩溃,但她一点儿也不慌,此刻琢磨半响,仍是想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面子:
  “算了,咱们第一天认识,总得有点儿轻松的回忆,这样吧,我另外教大家三个字木,林,森。”
  “这个你们肯定会吧?刚那个楚去掉下半截就是了。”
  学生们擦擦眼泪,艰难的往坑坑洼洼的黑板上瞅一瞅板书,好像,大约,是简单了许多。
  毕竟,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就是一个木字。
  两个木字一个林,三个木字一个森。
  这个会。
  大家努力把笔画之间的空隙缩小,总算在下课之前哼哼哧哧练好了。
  楚河一一检查过他们用旧报纸缝在一起的简陋作业本,上头铅笔字和报纸油墨在胳膊上糊出一大团一大团的印记,但好在,字还是紧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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