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却憋屈得不行,看到衣末揉眼睛, 又于心不忍, 只得抠着门框,小声提醒说:“之前在礼堂,我说的那些话, 你还没亲口答应我呢。”
虽然亲都亲了,抱也抱了, 但没听到她亲口答应,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心里不踏实。
好在这次,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 没人会过来打搅他们。
衣末在短暂的愣怔之后,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没回应。她抿了抿微肿的唇,红着脸,最后抬起头来,看着沈辞安静地点了点头。
沈辞抠着门框的动作停了下来,眼底有隐隐的雾意腾起,他遮掩性地抬手,匆匆将衣末揽入怀间。
十一年的肖想得偿所愿,沈辞心想,这一刻哪怕是让他去死,他都是愿意的。
可他又怎么舍得死,他还要和衣末长长久久呢,那些迟到的宠爱、甜蜜和欢愉,在之后的日子里,他都要一件一件,慢慢地给她补偿回来。
如此作想,心下又是狠狠一动,沈辞将人抱着抱着,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来。
他为这个想法而激动,揽在衣末腰间的手掌不自觉揉了揉,等她羞得钻进他的胸膛里,他才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衣末,跟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衣末靠在他的怀里,仰头看着他。
沈辞喉头浮动,无厘头地说:“我有点想睡觉了。”
衣末顿了一下,而后乖巧松开手臂。沈辞却拽住她,亲了亲她的耳垂,指着她身后的房间,说:“我指的是,和你一起睡……”
衣末:!!!
没过两秒,沈辞收获了一个响亮的闭门羹。
出师不利,还不能怨别人,是他自己太冒进。
沈辞憋得眼睛都红了,最后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忍下所有意动,又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才转身去了浴室。
而仅仅一门之隔,衣末则又严严实实地捂起了被子,听见浴室响起的水声,她深深吸了口气,任由双颊红起,渐渐入了眠。
他们自此成了小巷一带话题度最高的一对情侣。白天衣末去福利院上班,沈辞会牵着她的手亲自送她过去,等到傍晚六点下班,他又会准时出现在福利院门口,再亲自将她接回来。
衣末起初并不觉得奇怪,只道是沈辞在兴头上,过个几天就不送了。却没想到,一个月之后,他依旧身体力行地接送着她,孜孜不倦,周而复始。
衣末开始觉得有丝不对劲。
这天晚上回到家,衣末直接钻进厨房开始做饭,沈辞则体贴地站在一旁给她打下手,两人看上去与往日并无不同。
衣末这些日子正在尝试做很多不同的东西,煲汤、炒菜、做糕点……衣末不想沈辞一直吃她做的面,她觉得他当初腿部受伤流了那么多血,应该多补充些营养。
她做出来的东西,味道都很不尽人意,可不管是甜是咸,是苦是涩,沈辞都照单全收,只要是她做的,他每次都会把它们吃完,并且吃得很开心。
衣末也做得很开心,心里甜甜的,像是沉浸在蜜罐里。只要沈辞在她身边,她很难发现一些端倪。
可这天却是例外。
白天出门的时候,衣末想着家里堆着的葡萄吃不完,于是就提到了公司,分给大家一起吃。
她特地留了一串给陈平安,陈平安看见那串葡萄的时候,表情很是诧异,直接问她这是谁买的。
衣末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红着脸比划回道:【是沈辞。】
陈平安当时怔了怔,随后尴尬一笑,比划说:【他对你挺好的。】
衣末脸皮薄,跟着笑了笑,心事不自觉流露,她点头说:【嗯,他是挺好的。】
陈平安有些伤心地看着她,不过这样的神情仅仅流露一瞬。他的脸上很快重新带上淡淡的笑意,颠了颠手中的葡萄,比划说:【替我谢谢沈辞,这串葡萄不便宜,一斤都得上百呢。】
衣末依旧在那害羞地笑,看清陈平安比划的最后一句话,霎时止住了笑意,惊呆了。
她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移向了那串葡萄。
表皮绿油油的,泛着一点奶油白,她甚至叫不出这葡萄的品种,沈辞却买给她吃过很多次,每次都是成箱成箱地往家里提,只因她偶然夸过一次,说这葡萄很甜。
她今天才知道这葡萄要卖这么贵。
衣末想到什么,突然就皱起了眉头。陈平安问她怎么了,她答不上来,直接找了个借口走了。
晚上回到家,刚一踏进门,沈辞照例把衣末堵在了门角,搂着她的腰想亲她。
他的欲望很强,每天都要亲她很多遍,有时候是在门口,有时候是在客厅,偶尔还会在厨房……衣末不会说话,偶尔被弄得疼了,也只会无声地掉眼泪,却从没有哪次真正推开过沈辞。
这天是第一次。她两双手抵在沈辞的胸膛上,指了指自己的唇,比划说:【这里还没好。】
沈辞当即就止住了动作。他勾起衣末的下巴,就着灯光仔细地往她嘴唇上看。
那里水水润润,殷红殷红的,的确有些没好。
早上不该咬她的。
沈辞心疼起来,手臂的力道稍松,衣末立即溜进了厨房。
她这天做的是海鲜面。等到水烧开,衣末将面条放了进去,煮了半熟,又将面条一筷子一筷子地捞进一旁的砂锅里。
沈辞站在一旁,算着时间将刚洗好的一整盘新鲜虾倒进去,然后飞快盖上了玻璃盖。
衣末没有转身,看着锅里那些活蹦乱跳的虾出神,沈辞洗干净手,在后面抱住了她。
“在想什么呢?”他伏在她的耳侧,轻轻咬着她的脖颈,搭在她腰上的手越发不老实。
衣末脸上腾起一抹应激性的潮红。她不怕沈辞越线,他很有分寸,从未逾矩分毫,只要她不想,他不会逼迫她做任何事情,包括他最想的性。
她现在怕的是另外一件事。
“嗯?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没等到回应,沈辞闭了眼,顺着衣末的脖颈往上,又想含住她的耳垂。
衣末在那一刻侧了侧头,挣开他的怀抱,转身走开老远。
沈辞怀抱立马空了,抬起眼睑,不解地望向她。
他看到她满脸正色,这才意识到,今天她有些反常。
“怎么了?”他站在原地没动,面对衣末的方向,望向她的眼神含着关切。
衣末却被他那样的眼神刺痛了下,摆了摆手,直接坐到桌旁,拿出了很久没用的纸笔。
沈辞沉寂一瞬,默契坐了过去,坐到了她的身旁。
他很快看清了她写的字,工工整整的一行,就连标点符号都是那样严谨。
她跟他陈述了一件事:【今天白天的时候,有人随口跟我说起过一件事。】
沈辞盯着她的神色看,良久,才接过纸笔,写道:【什么事啊?】
衣末顿了顿,直接写道:【葡萄很贵。】
她写完就停了下来,言简意赅,用他一贯的方式。她也不去看他,一直侧头盯着厨房里正煮着的海鲜面,听着沸水顶开锅盖发出来的砰砰声,害怕自己心软。
沈辞沉默下来,看着衣末执拗的侧脸,搭在桌上的右手没来由抖了抖。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些小事上翻跟头,他藏得很好,每天送完衣末上班,他都会在小巷周围晃一晃,在邻居面前做足戏码之后,才会重新回到家,远程处理一些生意场上不得不处理的事情。
这一个月,沈辞过得太舒服了。人一舒服就容易得意忘形,他忘记了衣末是有多聪明,恋爱让他们都冲昏了头脑,谁都没有想到,揭开谎言面纱的会是一串葡萄。
或许可能还不止,她那么机灵,一定发现这屋子里的物件,早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变化。
可他只是想对她好点而已,不论吃的用的,只有最好的东西才能配得上她。
屋子里并不安静,厨房里的砂锅一直砰砰作响,似乎在叫嚣着暴风雨已然来临。
沈辞开始变得紧张,快速在心里盘算着对策,并且很快想出了数十种能够应付过去的说辞。
有声音对他说,再撒个谎就好了。
是啊,他本就隐瞒身份骗了她,只要再撒个小谎,把这件事情圆过去,那么一切都能回到之前。
沈辞的右手开始剧烈抖了起来,失控之前,他用左手盖住了它。
“衣末。”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很沉。
第30章 叙情 他这次没有骗她,可她好像不相信……
衣末抿着唇, 知道自己不能逃避,慢慢转过头来,开始面向他。
沈辞对着她笑, 笑得有些释怀,又有些无奈。他的额头不知何时挂满了细密的汗, 两手交叠,笔直地坐在她的身旁, 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他看着她说:“之前我有事情骗了你,我先跟你道歉。”
他对她说对不起,然后第一次跟她讲起了自己的家。
“其实我并不是无家可归, 我的老家在苏州。我有一个弟弟, 比我小了整整十岁, 他特别可爱, 脸肉嘟嘟的, 每次看见他,我都想揉他。”
“我还有父母,他们很恩爱, 父亲因为工作经常很忙, 需要天南地北地飞,母亲从没怨怼过。她待在老家,尽心尽力地做好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 教育我和弟弟,跟我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就是希望我们长大了能像父亲那样顶天立地,但也不能都像他一样,一年着不了几次家。”
“可他们最后都死了。”
沈辞声音低沉,表情很平静, 就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可他的左手一直搭在自己右手上,额角的汗液汇聚成河,顺着他的脸颊低落下来,在桌上砸出一个又一个透明的水坑。
衣末很震撼,她同样看着他,审视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忍。
沈辞没再继续说下去,他好像觉得有些累,头慢慢靠下来,人趴在桌上,试探地将头顶在她的手心。
他在依恋她,在寻求安慰。这跟往日的撒娇纯然不同,衣末感应到了。
她没将自己的手掌移开,却也没有立马像他希冀的那样去安抚。
她安安静静,连呼吸都是那么轻,仿佛不曾存在一样。
沈辞认命般地闭了眼,自嘲一笑,低低地说:“衣末,我这次没有骗你。”
他这次没有骗她,可她好像不相信了。
他把最终的选择权交到了女人的手里,不再解释,不再争辩,和她一样安静下来。
时光静悄悄地流逝着,久到沈辞觉得,自己又要被抛弃的时候,衣末的手掌动了动,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我信你。】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沈辞突然红了眼眶,忍不住直起身,将她紧紧地拥进怀里,颤抖的手臂收紧,越来越用力。
他像是想要将她嵌进自己的怀里,衣末吃痛,深深吸着气,最终却没推开他。
他们那天相拥了很久很久,直到厨房里的锅盖不再跳动,汤面变成了锅巴,沈辞才将衣末放开,耸肩一笑,说:“看样子要出去吃了。”
他不再需要掩饰,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沈辞最终将衣末带去了一个饭庄,他好心情地点了一大桌子菜,衣末却皱着眉头教他要节俭,他轻笑着点头。
他们的习惯截然不同,可他们看上去又是那样般配。
日子从未如此踏实满足过,夏去秋来,时光飞逝。
当沈辞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的时候,魏进亲自跑来宁城告诉他说:“沈淮南被抓住了。”
沈辞那天请魏进在小巷附近的面馆吃面,他们当时坐在面馆最靠里的位置,听完魏进的消息,沈辞吃面的动作一顿,而后便又低下了头,轻声说:“哦。”
魏进正色看着他,说:“爷接下来想要怎么做?”
沈辞头也不抬,一边吃着面,一边说:“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魏进手臂抬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辞沉默下来。直到吃完碗中的面,搁下筷子,他才抬起头来,看了魏进一眼。
魏进并看不懂他的眼神。
沈辞自嘲般地笑了起来,过了好一阵,他复又低眸,看着自己搭在桌边的右手手掌说:“我这一辈子,已经造过太多孽了。就让他多活两年吧。”
魏进震惊地瞪大双眼,匆匆叫了声:“爷!”
沈淮南极度狡诈阴险,这个决定无异于放虎归山。魏进并不赞同这个做法,这才发现沈辞的不对劲。他不知道主子这几个月到底怎么了,竟然心软至此,连灭门之仇都能放下。
魏进的心下焦急无比,再也坐不住,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身。
可沈辞却按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下,等他最开始的冲动渐渐冷静下来,他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魏进,其实你比我更适合掌管沈氏的家业,你有没有兴趣试试啊?”
语气平静,神色也是平静,简短一句话,就准备将沈家百年的基业,全部拱手让人。
魏进被激得脸皮涨起,立马低头,铿锵有力地表着衷心,说:“不敢!”
他没再就沈淮南那件事情说下去,连抗拒都不敢了,生怕和沈辞因此生了嫌隙。
沈辞良久才嗤了声:“怂货。”
魏进偷偷瞥着沈辞,沈辞之后没再说话,点了根烟开始抽起来。
饭桌上开始变得静默,一根烟毕,沈辞起身要走,说:“我该回去了。”
魏进跟着站起身,极力忍耐,鼻梁上的疤痕开始跳动。
沈辞好笑地看着他,说:“有屁快放。”
魏进忍无可忍,终是憋着气,低沉说:“爷还要在宁城待多久?”
沈辞却还是那句话,说:“那要看她愿意留我多久了。”
魏进站在原地没动,目送着沈辞走出面馆,走进了幽深的小巷。
他知道小巷深处里住着的是谁。
想起因为那个哑巴,主子变成如今这般毫无斗志,魏进忍不住骂了声粗话,而后戴上口罩,快速离开了面馆。
而自始至终,他们之前的交谈,全都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里。
陈平安怎么也没想到衣末当时说的都是真的,当看清魏进鼻梁上的那道横疤之后,他从面馆后门离开,仓皇跑到衣末家里,把自己刚刚看见的听见的全都告诉了她。
他说沈辞不是好人,说自己见到了她之前说的那伙绑架她的人,沈辞就跟他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