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末满身是血,周围的血腥气极重,一旁的邱强瞧见了,怕真的闹出人命,小声提醒说:“沈、沈总,您悠着点,这妮子不经打的,她对我们还有用处吧?别玩坏了……”
邱强是直到上午才自我揣测出沈淮南为什么要抓衣末。这段时日,沈氏集团的内斗闹得满江湖都沸沸扬扬,邱强不久前因缘巧合得知之前逼迫自己从良的沈辞就是沈家一把手,他跟衣末是相好,此刻沈淮南又抓了衣末过来,用屁股想也知道,沈淮南必是想把衣末当棋子使了。
而至于图的是钱还是势,邱强不知道,他只需要记着自己图的是什么就够了。
沈淮南哼笑一声停了手。
视频很快发过去。江城警局内,正在与警方商讨如何对沈淮南进行地毯式搜捕的沈辞点开视频,腾地一下从会议室的座椅上站起身。
第44章 正文完 他至今都没真正碰过她,他本有……
沈辞按照沈淮南的要求, 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准备好了逃跑需要的钱财、证件和直升机。与此同时,警方根据那段视频里的内容, 很快定位到了人质目前被困的地方——
宁城城北,废弃化工厂。
你永远无法判断一个亡命之徒会做出的反应。当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 沈淮南并没有带着衣末前往约定好的目的地。他给沈辞打了一通电话,说要想换出衣末可以, 条件是必须由沈辞亲自将直升机开来,他会在化工厂里等着他,只要发现多来一个人, 他会立马让他永远都见不到衣末。
沈辞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同意了。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可与此同时, 又复杂地带着一丝宁静。
是时候该结束了。
十二年的时间, 刚好一个轮回。如今命运的齿轮重新归位, 他再次有了想用性命去保护的人,这一次,不论付出多大代价, 他都不会再让自己后悔了。
沈辞只身一人前往化工厂。
他开的是直升机, 魏进、安保以及所有的警察都被他甩在了后头,他提着沈淮南需要的东西,大大方方地从化工厂正门踏进, 漆黑的眼睛扫视一圈空荡荡的四周,心下了然, 开始沉稳地朝仓库方向走去。
他很快听见了动静,有人举着枪出来带路,颐指气使,让他先把手中的箱子交过去。
沈辞没应, 一点也不惧怕,直接出其不意地抢过点在自己头上的枪/支,而后手肘用力,对准那人的头部狠狠撞了过去。
对方瞬间倒地不省人事。不远的阴暗角落里响起一阵拍掌声,沈淮南阴笑着从那边走了出来,一边拍掌,一边赞叹说:“大侄子,好身手!”
话语落地,一伙人从各个方位蜂拥而至,目标是沈辞,和他手里的黑色皮箱。沈辞应激性地后退数步,目测不敌,于是他选择拖延时间,打斗的间隙,余光一直在搜寻女人的身影。
没有,都没有。
难道是他料错了,沈淮南这次并没打算逃跑,他兵行险着,莫非真的只是为了将他引过来?
沈辞一边思考,一边继续查探仓库边边角角的地方。他以寡敌众,越来越疲于应付。他额角很快渗出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汗,手臂的青筋爆出,紧要关头,直接将手中箱子朝反方向一扔,趁着众人分神之际,快速闪进了一旁的集装箱后。
沈淮南飞快朝黑色皮箱的方向跑了过去,当众打开箱子,将里面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发现里面装着的全部都是现金之后,他立马变得怒不可遏,走了几步,抄来一根棍子,直接将箱子给砸了。
沈淮南需要的是一个身份,是一个可以光明正大、逍遥法外的全新身份!
他意识到被耍,表情变得极度狰狞,而后又发狂地大笑了起来。
“大侄子哎!”他知道沈辞就藏匿在附近,朝集装箱的方向大喊了一声,意料之中使出了杀手锏,说:“我给你备了一份大礼,就在这化工厂之内。这样,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你赢了,把你的女人带走。我赢了,你把东西都给我,以后的沈氏集团,由叔叔替你看着!”
“好!”沈辞很快给出答复,他故意朝旁边扔了一个包裹,声东击西之际,快速奔跑,一边跑一边问沈淮南:“怎么玩?!”
他的声音散步在仓库的各个方向,缥缈又不定。沈淮南的人总是后一步才闪到他声音发出的地方,每回都瞧不见他的人影。
沈淮南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一招不行,他还有第二招,愤愤地说:“三十分钟之内,只要你在这化工厂内找到她,就算你赢!”
沈淮南说完就开始计时,沈靠在集装箱的铁皮上,稍稍静了静,下一秒,没顾脸上如注流下的汗,举着手/枪直接冲了出去。
枪林弹雨一应而起。很快有人负伤倒地,有人继续匍匐前行,这场猫与老鼠的游戏,注定只能用生死才可以摆平。
仓库没有,一楼没有,二楼也没有……
沈辞一次次选择铤而走险,可寻遍整个化工厂,都未发现衣末的半分蛛丝马迹。
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他的右腿快要支撑不住,心中一紧,手也跟着不合时宜地剧烈抖动起来。
他会把衣末藏到哪里,会在哪里……
沈辞强摁着右手,开始快速思索着。刚刚看沈淮南翻箱时候的反应,沈辞确定他是想要逃跑无疑。在这个最为关键的节骨眼上,他只能选择将人质带到身边,所以他到底把衣末藏在了哪里?
沈辞绞尽脑汁地想着。额间的汗液汇聚成河,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滴落下来,啪嗒一声轻响,砸在了脚下的铁板上。
沈辞盯着那块铁板呆住了一瞬。
小巷瓦房内,衣末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浮现在他眼前,她笑得双眼都弯了起来,双手举着,一下又一下,正缓慢地给他做着手势。
【到了冬天,很多食物都会被冻伤,留不住。所以我在这里挖了一个地窖,以后如果我们想要囤点东西过冬,都可以放在这里。】
地窖。
地底。
沈辞豁然开朗,忽然笑了起来。
他还有一个地方没去找。
他快速折返一楼,没过多久,便在一缸颜料的底座下,发现了去往地下室的通道。
这一回,他终于找到了衣末,刚刚赶在截止时间之前。
可她看上去却是那样的破碎,嘴唇泛白,浑身沾满了从额头流下的血,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快要失去意识,正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昏昏欲睡。
“衣末,衣末,你先醒醒!是我,我来了……”沈辞轻轻拍着她的脸,他不敢晃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唤醒她。
衣末过了很久才疲惫地睁开眼睛,看到沈辞的那一瞬,她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直到闻见那淡淡的檀木香,直到看清眼前之人脸上的神情,她才意识到这次并不是梦。
这不是梦。
她经常梦见他,自然十分清楚,梦里的他,总是霸道的,自信的,从来不会如此狼狈。
他真的过来了。
沈辞神情万分肃穆,瞳孔黑漆漆的,里面倒映着衣末的影子。
衣末安静地看向他,晃神的间隙,忍不住抬手,轻柔地替他将额头上的汗液一一抹去。
她开始冲他笑了起来。
沈辞同样轻笑起来,他留恋地将脸靠近她的掌心,掩盖住眼底的心疼,对她说:“别怕,我来了。我带你出去。”
他紧紧搂着她的腰从地上站起,他的脚步有些许踉跄,却无比坚定,将她一步又一步,半抱着带出了地下室。
一楼很快聚集了人影。
就在十几分钟之前,沈淮南那边出现内讧。
化工厂的外面似乎出现了警察,预感到形势不妙,邱强等人暗中捡了几把钞票,临阵倒戈,抓准时机便溜了。
沈淮南被落井下石,忍下怒火,当即采取行动,对着剩下的两名随从允诺说,事成之后,他会一分不少的,将此次行动所有的现钞和白/粉都给他们。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糖衣炮弹,那两个人都是瘾君子,谁有货便认谁,沈淮南一放承诺,他们立马表示愿意继续跟随。
而这一耽搁,恰巧被沈辞钻了空。他在约定的时间完成游戏,并且将女人带离了地下室。
可他们插翅难飞。
沈辞很快发现,所有的通往外面的大门全部被人提前从里面焊死了,沈淮南就是一条疯狗,他主动提出这个游戏,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守游戏规则,现在沈辞救出了衣末,可他依旧想要他们一起死。
沈辞怎么可能舍得让衣末跟着他一起死,这本就是他和沈淮南之间的仇恨,是沈家内部的事情,纵使沈淮南想拉人一起陪葬,那也绝不可能是衣末。
她要好好活着。他会用生命,去护她周全。
沈辞最后将衣末妥善地藏在了几个巨型油桶后面,不远处已经有人开始往这边搜寻,正朝他们越走越近,他没有时间再跟她好好道别了。
沈辞突然又冲着衣末咧嘴轻笑起来,带着几分痞气,几分轻狂,但更多的却是不舍。
衣末愣怔地看向他。她看着那个笑,感应到了什么,在他起身的瞬间,慌张伸手,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袖。
【别走,求你。】她叫他别走,视线终于没再回避,直直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应。
可他不得不走。
总有些事情,需要人挺身而出去做。
总有些人,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走进你的心里,随着时间的发酵,变得越来越重,最终胜过你的生命。
其实从决定来这里的那一刻起,沈辞便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心里清楚,这个化工厂很大,此刻要想保护好衣末,他必须挺身而出,引开所有火力,同时将敌人所在的具体位置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出去。
他最终没有将这些计划告诉衣末,他只是郑重地捧起她的双脸,俯身下去,在她眉心之处轻轻一吻。
手终于不再颤抖,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别怕,会没事的。”
他轻声给她安慰,用尽了生平最大的温柔。他没再留恋,说完这句话就冲了出去,紧接着脚步声、枪击声……各种声音汇聚而来,衣末躲在油桶后面,透过缝隙担惊受怕地听着望着,一口闷气堵在心里,一直顺不上来。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他每次都是这个样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做什么都不跟她商量,也不向她解释。他何其自大,自认为这样做是为了她好,可衣末却想问,这有哪里好。
这有哪里好?
她再也不要继续这样下去了。
这一次,她要自己做决定。
沈辞成功做到了计划的一切。他顺利地引开了众人,除了给衣末腾出了足够的安全空间,还将所有人的位置通过枪声暴露了出去。
沈淮南最后终于摸清了沈辞的想法,他们不再用枪,很快转移阵地,仗着人多势众,成功把沈辞推翻在地。
沈辞立即想要重新爬起来,他身强体壮,反应极快,却吃了一条腿的亏。那就是一群疯狗,他很快被他们压在了身下,一旁的沈淮南直接抄起地上的废弃铁棍,狰狞地笑着走来,朝他残缺的右腿根部重重一击。
沈辞避之不及,沈淮南铁棍落下的那一刻,他瞳孔骤然紧缩,忍不住从喉头闷哼一声,大张着嘴巴倒吸一口冷气。
外面,警笛的声音开始响起。沈淮南错愕抬脸,下一瞬间,却是狠色尽显,直接朝沈辞的头部砸了下去。
咚……!
金属碰撞的声音散在空荡荡的化工厂一楼,嗡嗡作响,在白花花的墙壁之间产生震荡。
刹那之间,沈辞的脑海一片空白,凭着本能,他将沈淮南拽倒在地,而后伸开双臂和腿,死死地缠住了他。
周围是那样安静。
之前衣末被打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么痛吧。
是他害了她,以后等他不在了,她就再也不会受到这等苦楚,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地活着了。
“大侄子,大侄子!”沈淮南嗬嗬吸气,脸被沈辞掐得泛青泛紫,却依旧带着兴奋的狂意。
“哈哈哈,我不亏,我逃不了也不亏。我早就是条臭鱼烂虾,拉着你一起死,叔叔觉得很值——!”
沈淮南发狂地大笑着,他一直抓着铁棍不放,不断捅向沈辞的右腿根部,甚至命令身边的人立马了结他。
可没人再听沈淮南的话了,那一刻,警察终于撞破大门冲了进来,沈辞双臂忽然一松,沈淮南立马举起铁棍,还想砸他的头,却在那一瞬间,一颗子弹飞射而来,分毫不差地射入了他的心脏。
“爷!”
“救人,快救人!止血,妈的医药箱在哪里,快提过来,快——!”
周围开始变得无比混乱,脚步声,嘶吼声……
沈辞微微侧头,透过交织乱窜的人群,视线最后定格在了一个方向。
所有的画面似乎都停了,视线尽头,他只看到一个女人。
她形同枯槁,同样满身是伤。她的十指沾着泥土,脚上的鞋子也被跑没了,那一刻沈辞才忽然明白过来,是她逃了出去,是她用最快的速度,将警察带到了这个方位来。
他一直想要保护她,想彻底拥有她。可是最终,却是她把他撑起,用她瘦弱的双手,用她顽强不屈的心。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不曾遇见光。
她是他灰暗的生命中独有的一束光,从他十七岁开始,一直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在内心最深处。
他最终把她奉作神明。都说神明不可亵渎,唯他至死不信,哪怕身陷泥沼,依旧想要将她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拉下来,混上和他一样的气息和浊气。
带着最后一点执念,沈辞艰难地朝衣末的方向爬了过去。衣末一开始站在原地没动,十步的距离,他向她爬过九步,最后那一步,衣末通红着双眼,主动朝他踏进。
她蹲身抱住了他。
沈辞咧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喉间突然有铁锈味在蔓延,沈辞偏过头去,哇的一下,朝旁吐出一大口血。
周围的人影似乎变得更乱了,可是谁都没有上前打扰他们。
沈辞躺在衣末的怀里,兴许是觉得累,开始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面容堪称平静,手却出卖了他,紧紧揪着她的衣角,就像一个害怕被遗弃的小孩。
他冲她张了张嘴,喉咙被喷涌而出的血流哽断,他却没有放弃,还是说:“衣末,教……教我……”
衣末一下子就听懂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他竟然……竟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