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末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翻窗也能翻得这么溜,闻到外面空气的那一瞬间,胸腔之内长久的压抑被一扫而空,她整个人的血液都兴奋得沸腾了起来。
“好玩吗?”不远处,突然有阵冷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刹那之间,衣末整个人都凝滞住了。她怔怔回头,只一眼,便看见沈辞手里夹着根烟,半倚在餐馆的墙头,正透过若有若无的烟雾,定定地盯着她。
他朝她走了过来,面色冰冷,嘴角却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好玩吗?”他又问了一遍,此时他们离得很近很近,他捏起她的下巴,逼迫着她仰头与他对视。
衣末从未感到如此害怕过,她的眼角很快被激起一层水雾,本能地想说不好玩,喉咙却像被人扼住,让她觉得干涩又窒息。
他生气了。他很生气。
她浑身开始怕得抖了起来,身前的人却不再怜惜,他眸色异常,就像变了一个人,她没回答,他便当她默认,然后笑着对她说:“乖,你玩够了,该轮到我了。”
他几乎是拖着她走进了街角的一家店面,十分钟后,又拖着她出门,右手多了一个沉甸甸的黑色袋子。
衣末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绝望,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从来没有想到过,沈辞会这般对待她。
他疯了。
他们又回到了半山别墅。沈辞也知道自己疯了,但他克制不住,也不想再克制了。
他愿意给她自由,甚至安排好了一切。可她却一点都不信他,无时无刻不在欺骗,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远离他。
凭什么?
他不想再克制了。
她不乖,那他便让她乖,让她服从,除了在待他的身边,哪里都不让她去!
沈辞近乎病态地想着,渐渐变得有些残忍。将衣末甩在床上之后,他麻利地拿出黑色袋子里的东西,一头拷在床柱上,另一头拷在了她的脚上。
衣末歇斯底里地开始反抗,但是无用。他的力道太大了,轻而易举就将她彻底治住,不管她怎么踢怎么闹,都再难翻腾出半分水花。
不知多久过去,夜幕再次降临。整座半山别墅都静悄悄的,屋里屋外,沉寂得就像一座死城。
【沈辞,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衣末眼眶猩红,忍不住朝外涌出泪水,将身下的被角浸湿了一大片。
沈辞大口喘着粗气,他一直强压着她,她终于不再动弹,躺在床上,有如一条濒死的鱼。
他因此开始慢慢冷静下来,茫然地看着凌乱不堪的房间,看着女人已经红肿的脚踝,良久,才恢复一丝神智,颤着指尖快速给她松绑。
他不想回答那个问题,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避无可避,又过了良久,才哑着声音向她承认:“我知道。”
他知道自己刚刚在做什么。他把她绑了起来,占有欲极强,甚至试图对她进行伤害。
他就是一个大魔鬼。所有在他身边的人,都会因他而变得不幸。家人如是,魏进如是,衣末也如是。
“我知道。”他重复着自己说过的话,看到女人满脸挂满眼泪,颤抖地缩成一团,他自嘲一笑,说:“可怎么办,从小到大,他们教会我的,只有强取豪夺。”
“不如你来教我……”他的眼里燃起最后一点希冀的光,话语多有停顿,忍下红起的眼角,忍下所有的心乱,他强撑着笑意,近乎祈求一般,对衣末说:“不如你来教我,教教我,让我学会如何爱你。”
衣末淡漠地看向他,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她同样变得沉静,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给出了她的答案——
【休、想。】
沈辞眼里的光,彻底灭了。
第43章 囚雀 爷有一个心愿,他说他做不到,想……
“你当真为了一个陈平安, 如此恨我?”
他痞笑着咧着唇角,虽然在笑,看上去却是那么苦涩。
他的眼瞳很黑很黑, 此刻却无半分亮色。他低垂着头,一直看着衣末, 等了良久,都再没等来她的只言片语。
她用无言回答了一切。
沈辞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那就一直恨我吧。恨我, 也总比忘了我好。”
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房间,背影沉沉,一瞬之间, 竟似老了数年。
衣末血目猩红地盯着他,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直到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她才行尸走肉一般地平躺在了床上, 看着天花板上的昏黄吊灯,任由盈眶的泪水默默流下。
沈辞最后选择放手,让衣末重回宁城。魏进知道这个消息之后, 立马从外地赶回, 当面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沈辞并没回答魏进,他当时正站在半山别墅书房的落地窗前,紧盯着女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出神。
他眼里含满了留恋, 含满了不舍,可直到衣末弯腰坐进轿车, 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他都没有改变主意。
他只是悄悄的目送着她离去,并且悄悄的,重新把自己杀死, 重新变回那个冷情冷性、高高在上的爷。
魏进那天没有听到答案,却好像一切都懂了。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样。
一切,却又那样不同。
回到宁城之后,衣末去哪里都会有人暗中跟着保护,曾经一直给她治疗嗓子的医生,也会定期过来给她复诊。
衣末没有抗拒,她惯会自欺欺人,就像生命里从没出现过沈辞这号人一样,该上班的时候上班,该休息的时候休息。
她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甚至抽空去看了陈平安的墓地,给他生平最爱的葡萄园除了草,施了肥。
她看上去并无异常,直到有一天,她在自己的家门口看见一个人。
“姐姐,我、我被爷……”小青习惯性地唤了一声“爷”,又觉得不太合适,立马改了口,“我被沈辞赶出来了,他说我干事不利索,所以就不要我了。”
小青说着说着,开始低着头啜泣了起来,她身旁的地上放着一个手提包,鼓鼓囊囊的,看上去不像在撒谎,还真是被赶出来了。
虽然小青没有明说,但衣末一听就知道“干事不利索”那五个字的含义。她愧疚地看了眼小青,忙比划着说:【他有没有为难你?】
小青立马摇头,说:“没有。爷只是嫌弃我,不愿意再让我伺候了,他并没有发难我。”
衣末稍稍松了口气,又看了眼她的行李。这回,小青没等她问,先一步说:“姐姐,我是个孤儿,十二岁的时候就待在沈园那边做仆人,我除了沈家的那些规矩,除了照顾人,其他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家人和朋友,除了姐姐你这里,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她又开始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哭得情真意切。衣末也爱哭,见她这样,又是自己造成的,心里千百个过不去,直接跟着红起了眼眶,然后拎着她的手提包,打开屋门,人走在前头,一边招手让小青进来,一边热络地给她倒水喝。
一切似乎都无比顺利。当晚,衣末同意小青短暂留宿。也是当晚,小青说沈辞给了她一笔钱,她想用这笔钱的一部分,租下衣末的一个房间。
可衣末却拒绝了,她笑着摇了摇头,也不避讳,直言说:【我想重新开始,你……会让我想起那些不好的事。】
她把与沈辞有关的一切都归结为了“不好的事”。小青听完,红着眼睛张了张嘴,想要替爷解释些什么,可是最终,都没说出一个字。
爷有一个心愿,他说他做不到,想让她帮帮他。她答应了。
小青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了床,开始在小巷瓦房附近转悠。钱多好办事,她很快用两倍的租金租下了一套房子,就在衣末家对门。而后又通过问路的方式,找去到了衣末前一晚跟她提过的奶茶店。
奶茶店就在小巷的路口,地理位置不错,因此生意还行。衣末前一晚跟小青分析,说奶茶店里有很多跟小青一样大的女孩子在那里打工,她可以过去看看,碰碰运气,兴许可以找到一份工作。
小青当真去了那家奶茶店,表明来意之后,里面的人告诉她,这里并不缺人。小青一气之下,直接暗悄悄地把奶茶店给买了,之后又去到网吧,自己给自己发了个招聘公告……
只用两天的时间,小青和衣末成了邻居,并且如愿成了奶茶店里众打工者的一员。
小青开始默默地守护着衣末,衣末几点出去,几点回来,小青都会无比细致地记在脑海里,等到方便了,再用手机给沈辞发过去。
小青还会用手机抓拍衣末脸上偶尔的笑。衣末并不爱喝奶茶,却因小青在奶茶店打工的缘故,会时不时地走进店里照顾一下生意。而每每此时,小青都会缠着衣末聊上一会,逗着逗着,衣末笑了,她便用手机帮她拍照。
她还经常去到衣末家里串门,会时不时地给她送些好吃的,也会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默默地帮她一把。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切似乎都无比顺利。
与此同时,沈辞靠着那些只言片语的汇报和照片支撑了下去。他手段狠戾,雷厉风行,前后总共四个月,便将沈氏集团的毒瘤挖了个一干二净,强势地将整顿工作推向了尾声。
沈淮南狗急跳墙。看见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势力一个又一个倒下,再也兴不起风浪,又有警察一直在追捕,他兵行险招,亲自现身去到宁城城北,见了一个人。
邱强完全没有料到有一天传说中的沈总会来找他,他兴奋又忐忑,得知沈淮南处境,二话不说,直接集结了所有的兄弟,拍胸脯保证说:“只要用得着我邱强的地方,沈总尽管吩咐!”
沈淮南无声地笑,他手里夹着根烟,透过金丝眼镜框,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好,好。”沈淮南一连说了两声好,慢吞吞起身,走到邱强跟前,干燥的手掌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说:“那替我办件事。”
沈淮南脸上一直带着阴恻恻的笑,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不疾不徐地摆到了茶几上。
邱强微微一愣,很快抬眼,看着沈淮南,不确定地问:“沈总,这是?”
“明天下午三点,带她到五公里外的化工厂。注意,别出岔子。”
沈淮南特意叮嘱不要出岔子,临走之前,朝茶几正中央扔了一包白/粉。
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沈淮淮南嗤的一声笑了,又拍了把邱强的肩,说:“年轻人,几口粉而已,没什么好看的,我这里多的是。明天的事情,别出岔子。”
沈淮南再次叮嘱别出岔子,得了邱强的点头,他才扣上手中的黑帽,慢吞吞地走出了门。
衣末如往常一样去福利院上班。
那天是冬至,为了给孩子们准备下午包饺子的活动,衣末忙里忙外,当有人叫她去福利院的后门拿点东西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放下手中的活计,独自一人过去了。
后门停了一辆银白色的面包车,车门大敞,门边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衣末化成灰也认识,是邱强。
【是什么东西?】她不由得变得警惕,不再朝面包车靠近。邱强这半年来好像从了良,终于不再做那些坑蒙拐骗、恃强凌弱的下作事情,可是衣末依旧不太喜欢他,说不上来为什么。
邱强嘴里叼着根烟,看到猎物即将到手,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眶犯青,脸颊两边的肌肉陷得很深。
他不知何时来到衣末跟前,眯着眼睛看了眼她打在手机屏幕上的字,痞笑着说:“是什么东西,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他妈问个屁啊问?”
他的痞笑跟沈辞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他目光涣散,言语极度不耐烦,话没说完,直接朝衣末背后猛地一推,衣末趔趄着朝面包车的方向跨进了一大步。
衣末突然感到很不对劲。车送货走后门可以说过去,但今天只是冬至,并不是过年过节,福利院订的东西并不太多,根本不需要两个人过来送。
可那一切都晚了,就在她感知到危险,想着尽快离开的时候,邱强和车门边守着的另外一人几乎同时朝她拥了过来。
衣末恐慌地张大了嘴,踉跄后退,挣扎,再后退,再挣扎……口鼻之中挤进刺鼻的气味,紧接着麻袋套头,眼前忽地一黑,似乎有人在她耳边骂骂咧咧兴奋地说话,而后车门砰地一关,她被无情地扔进车内,他们发动车子,匆匆离开。
衣末不知道自己被拖去了哪里,直觉却告诉她,这次劫她走的,不是沈辞。
她似乎睡了一阵才清醒过来,那种感觉她很清楚,自己是中了迷药。
“醒了?”有人在跟她说话,衣末睁开双眼,愣神的下一秒,惊恐地蜷着身子后退。
沈淮南却对她的恐惧视而不见,甚至很满意。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蹲下身来,镜片下的眼神带着审视,上上下下将衣末打量数遍,最后才捏起她的下颌,说:“原来我大侄子喜欢的是这种类型,你瞧我这个做叔叔的,竟然今天才知道,真是失职。”
他说着说着又摇起了头,神态像是真的感到万分懊恼。可他很快又振奋起来,双眼重新变得有神,期待地看着衣末,对她说:“要不我们一起送他一份礼物吧!你也应该很爱他,应该也想和我一样,想送他一份大礼,对吧?”
他拉着衣末起身,衣末双手被麻绳反绑在身后,起身之后刚想转身退却,后脑勺却被沈淮南一把按住,紧接着毫不迟疑地推着往面前的铁柱上一撞!
哐当一声,一股热流很快顺着衣末的脸颊淌落下来,是血。
衣末整个人都被撞懵了,一时没做反应。沈淮南发狂一般,抓着她的头发,又往铁柱上撞了第二下,第三下……
哐、哐、哐!
一切都来得那样快,猛烈的刺痛开始在脑中蔓延,像是爬了万千只蚂蚁,共同撕咬着她的全身。
那一刻,求生的本能已被唤起。衣末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她用残存的一点意识,努力保持清醒,身子往前倾斜,双脚跪地,以一种绝对匍匐的姿态,肩膀死死地抱着铁柱。
别再撞了,不能再撞了。再撞一次,她就要死了。
沈淮南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很好!”他一边称赞,一边用手机录下自己的杰作,“来来来,大侄媳,抬起头来,看我这边。”
“我他妈叫你看这边,抬起头来!”
沈淮南就是个变态,他抓着衣末的头发,一边狂笑,一边自言自语地摆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