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恪忙将手上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递了过去,是密密麻麻写着字的一张大纸,老皇帝看完后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了,“果然,卿元的性子和朕知道的一模一样,只是她无心皇位啊,这可不行。”
老皇帝将纸递回张恪,笑容里多了几分算计和阴沉,“继续安排。”
身为皇室的人,怎么可以对皇位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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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唐卿元依旧被直接带入了御书房,在下朝后给皇帝爹读了半天奏章,直到太阳快西落的时候她才被同意离开。
就在唐卿元想着太女不好当的时候,她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有人正拦在马车前面。
拦马车的不是别人,正是与唐卿元同年同月生的妹妹,宁阳公主,她在唐卿元所有姐妹中容貌和才情都是数一数二的。
唐卿爻与唐卿元虽是同一个月份生,可性子却是天壤之别。
唐卿元是个及时行乐的主儿,她性子虽不是特别张扬,但闹市中、或是什么玩乐之事,都有她的影子。唐卿爻性子寡淡,不喜跟人来往,但心气极高,幼时习箭术,即便是双手全是血泡她也咬着牙坚持,直到射中靶心,不懂的诗书她必会记下来然后缠着太傅问个清楚,作为吃喝玩乐的代表,唐卿元对自己这个勤奋好学的妹妹是有点怕的。
所以平日里很少有往来,今日突然被拦,唐卿撩起帘子,有些不解:
“宁阳?”
“皇姐,”宁阳公主一身白衣出尘,恍若仙人下凡。仙人对着唐卿元福了福身,“我有事情想问问。”
待白薇等人站远了之后,宁阳公主才一脸歉意地看向唐卿元,“这个问题比较出格,问出来,可能会得罪皇姐,不问,宁阳心底不得安宁。”
“你说,我若是知道肯定告诉你。”
“皇姐知道,皇兄皇弟他们为何会一个接一个地失去储君之位吗?或是死,或是残,一个两个罢了,关键是十几个,皇姐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宁阳公主一口气说完后便盯着唐卿元的脸,不想放过丝毫蛛丝马迹。她自诩君子,有任何疑问就应该当着当事人的面问出来,这是君子之道,所以她没有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丝毫不妥。
唐卿元微愣过后,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这是在怀疑她?
“你怀疑我?”
“宁阳不敢。”宁阳赶紧低下了头。
她确实怀疑:皇兄弟们的挨个儿出事,与她这个看似吃喝玩乐的皇姐关系紧密。
她不信这天地间会有这么巧的巧合,十来个皇子在短短一年内无一幸存,大宁也突然有了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储君。
换作前朝,若帝王没有子嗣,便会去亲王那里过继一个皇子。亲王也没有儿子的话,便会从公主的孩子里挑一个出来。如今,父皇身体还算康健,不是不能生,公主众多,也总能生出来一个。
而父皇却忽视了这些,封了一个女流之辈为储君。
这太过诡异,也太过不合理了,让她不得不去细究。
“你怎么不敢?宁阳,你虽是我们姐妹中性子最淡的那个,但是胆子却是最大的。”
唐卿元冷笑道,“你忘记了幼时......”
“皇姐!”宁阳完全不想提及幼时往事,她第一次对上了唐卿元的眼睛,“我今日只想搞清楚这一个问题,不要牵扯其他。”
“你觉得呢?”唐卿元反问,冷意自她眼角眉梢溢了出来,“你若觉得是,那你就去找父皇告我一状,只要证据充足,将我凌迟处死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任谁被无缘无故地怀疑,都不会有好心情。
更何况这个怀疑牵扯太大,一旦传了出去,不管真相与否,她都会寸步难行。更让唐卿元心寒的是,怀疑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血肉至亲。
放下帘子前,唐卿元说得最后一句话是:
“宁阳,我居然不知道你有这么恨我。”
第4章 春闱只剩一日,在紧张的氛……
春闱只剩一日,在紧张的氛围下考生们根本无心学习,便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茶馆中品茶静神。此茶馆是考生最聚集的地方,不仅茶好,就连京城民众在茶前说得关于高官的各种八卦,也是很值得听的。
毕竟日后他们走上官场,话题中的主人公就是他们的接触对象,此谓知己知彼。
据某位太医说,东面宫殿里坐着的那位,自从最后一个儿子死在床第之间后,大病一场,身子就不行了,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进后宫了,众臣又忧心储君这件事,他就干脆破罐子破摔,把皇位给了......
说话人手指头比了两个九,是指重阳公主。
“我看呐,这重阳公主也不是什么好人,她一年内所有兄弟都死了,这不奇怪吗?皇位偏偏落在了她身上......”
“哼,最毒女人心。”
“这重阳公主手段高,宋丞相那么忠肝义胆的一个人,只是跪在宫门口说了两句反对的话而已,她就请了圣旨,让宋公子嫁给她来羞辱宋丞相,手段恶毒。而且宋公子很有可能是这届状元,这不是毁了人家仕途吗?”
“别说了,前几天赌坊开局,我把全部身家压了宋公子。”
说话的人一脸悲痛,宋公子肯定不会参加这次考试,他的钱全都打了水漂,有去无回。
“你看你这一手,要让多少人倾家荡产?”
与宋穆明同桌的男子收回了视线,他抿了一口茶,道:“幸好我全都压了自己,不然我非得找你赔给我。”
“我这不是给他们长个教训吗?不倾家荡产,他们怎么会知道赌博不是那么回事儿。”
宋穆明虽也笑着,一双如墨顿成的眼珠子却是淡淡的,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凉薄。
“宋公子不愧学富五车,总是能说出一些奇怪的歪理来。”
男子说着敲了敲桌子,一张写满了好奇的脸凑到了宋穆明的面前,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不少:“我有一个问题需要宋公子解答,不知道宋公子能否为在下解惑?”
宋穆明抬起眼扫过男子,眼睑便垂了下来,没作声。
男子丝毫没有被这番冷淡的态度打退,他坐直了身体,被扇面挡住的脸只露出一双弯着的藏着戏谑的眼:“欸,你跟我说说,那太女讨你做驸马,毁你仕途,你都不生气的吗?”
半年心血付之一炬,他宋穆明当真半点都不难受?
茶楼外,从低调的马车中走出一个女子,小二忙出来相迎,迅速被安置在了大厅的一处屏风后面。
此女子不是唐卿元又是谁?
“姑娘今日要听些什么?”唐卿元是熟客,出手也很大方,小二笑眯眯问道。
“春闱将近,不如就让江公子来一段《状元郎》。”
这个茶楼是唐卿元往日最爱来消遣的地方,这里的茶很出色,在这里驻场子的艺人也都出色,唐卿元来这么多次主要是为了一个说书的人,江紫川。他半年前来到这里,凭借着不错的口才和风流的外表,吸引得大姑娘小媳妇都前来围观,声名四起。
“江公子啊,”小二歉意道:“江公子要参加此次春闱,近几日便不再卖场了。”
“那我就先祝他金榜高中了。”唐卿元有些诧异,但心底却没有多少失落,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开了:“来个姑娘家唱唱曲吧。”
说完,一锭白花花的银子便出现在了桌面上。
“江紫川,看你还有闲工夫关心别人的私事,我看这状元之位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宋穆明没有回答,避开了这个问题。
在宋穆明旁边坐着的江紫川扇子摇了摇,赞同道:“这倒是。本来我还有点担忧,现在倒是不担心了,你不在,还有谁会是我的拦路虎?”
语气慢悠悠的,没有半点儿谦虚。
“咦,未来驸马爷,那不是你的未婚妻吗?”江紫川随意一瞥,看到个人影后连忙戳了戳宋穆明。
眉眼清远,举止不俗,不是前几日被封为太女的唐卿元又是谁?
她目光正落在台上的唱曲的女子身上,宋穆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高高束起的黑发和姣好的侧脸。
“你这个未婚妻啊,可是经常来捧我的场。”江紫川得意洋洋,“我一大半的家底都是她奉献的。”
宋穆明移回了视线。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昨日里你未婚妻和人起争执,那人还说要带你未婚妻回去做第五十六房小妾呢。”江紫川并不知道昨日宋穆明也在现场。
“那人还挺胆大。”
宋穆明喝了一口茶,眼眸幽深,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江紫川盯着唐卿元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着宋穆明,他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你说,她要是知道刚刚那些人对她的评价,该是个什么表情?”
第5章 江紫川悠悠道:“我也好奇……
江紫川悠悠道:“我也好奇,平日里经常到处玩乐的人会有那么沉的心思?”
他家庭巨变后做说书人的这半年来,见唐卿元的次数很多,每次她不是在玩乐,便是在去玩乐的路上。就这样的一个人,会是传闻中说的韬光养晦吗?
江紫川对此表示怀疑。
“你就这么好奇她?”宋穆明突然问道。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只是在尽一个百姓的应尽的责任。”
玩笑般说出口的话,到底还是带了深究。毕竟日后他若进入官场,侍奉的,便是这样的一个“君”。
“既然如此。”宋穆明唇边微微翘起,“我教你一个办法,可以认清她,你要不要听听?”
“说说?”江紫川竖起了耳朵。
“你去自荐枕席,日夜观察,要认清她不就轻而易举。”
“......”江紫川猛地站了起来,凳子因为他速度太急而倒在了地上,发出巨大声响,甚至盖过了他的说话声:“宋穆明,你耍我?”
他后知后觉地想要闭嘴已经晚了,周围人的视线全都聚在了他身上。
刚扶好凳子坐下,便见到宋穆明冲着某个方向颔首,他顺着视线去看,果不其然,正好撞进了唐卿元略带疑惑的眼神里。
江紫川?唐卿元挑挑眉,他和宋穆明原来是认识的吗?
“殿下也在这里啊。”
话一出口,江紫川嘴角的笑便僵住了。
他认得唐卿元,在家庭巨变前他有幸见过两三面,知道她是非常受宠的重阳公主。后来他在这里做说书人,一开始见到唐卿元他还有些躲闪,后来发现唐卿元根本不认识他,为了生计,他干脆也装作不认识。
现下这一开口,就什么都暴露了。
唐卿元的视线扫过一边的宋穆明,丝毫没注意到江紫川的表情,她笑了笑,道:“我提前祝江公子金榜题名。”
说完,她单手撑着下巴,眉宇间有遗憾之色,“只是日后要很少听到江公子说书了。”
哪怕是九品的一个芝麻官,也不可能专门为她说书,唐卿元眉宇间的惆怅更明显了,毕竟江紫川讲书还是很有意思的。
“你若想听,把他叫到府上便是。”宋穆明坐在了唐卿元的身侧,拿起茶壶为她添了一碗茶,“能为殿下调整心情,想必江公子是很乐意的。”
声音温润,落在唐卿元耳里如同暖玉相撞一般美好,她瞧着宋穆明,这副皮相无论她看多少次都是会被惊艳到的程度。
“殿下,你觉得呢?”宋穆明问道。
“挺好的。”唐卿元附和道。
江紫川也跟着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壶茶,只能没皮没脸道:“江某随时都可以,只要殿下召唤。”
天色大暗,马车刚要入府,就被拦了下来。
“在下秋成霜,见过太女殿下。”
马车外,一个清冷地声音传了进来,白薇在唐卿元示意下打开了帘子,一个穿着黑衣面容冷峻的人正站在马车外,嘴唇紧抿着,手上还拿着一个红布包裹的东西。
“昨日家中仆人在街上与殿下起了冲突,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谅解。”
唐卿元瞬间便想起了,这是昨日叫嚣着让她当第五十六房小妾的那个小厮。这男子就是小厮的主人?年纪轻轻怎么就有那么多妾室,可惜了一副好皮囊。还是宋穆明好点,唐卿元下意识地比较着。
就在唐卿元观察的时候,秋成霜双手将东西递了过来:
“此物不算价值连城,但胜在结构精巧,还望殿下收下,全当赔礼。”
赔礼?
帘子放了下去,唐卿元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赔礼便不必了,昨日他被京兆尹带去了府衙,也受到了应受的惩罚,昨日事昨日了,此事早就有了结果了,秋公子不必挂怀。”
第6章 三年一期的春闱终于降临,……
三年一期的春闱终于降临,这是举国上下的头等大事,老皇帝似乎也没有让唐卿元插手的意思,当下大手一挥,给唐卿元放了几天假。
身为太女,她难道不需要在这个时机里做些什么吗?
唐卿元对老皇帝的这个举动有些意外,她想问些什么的时候,老皇帝已经倚在龙椅上困倦地眯上了眼睛,一旁侍候的老公公对唐卿元弯了弯腰,示意唐卿元可以离去。
唐卿元很烦躁,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回去的路上,马车摇摇晃晃,唐卿元觉得有些不舒服,眉头也蹙了起来,她道:“让车夫行驶地慢一些,我头有些晕。”
白芷有些诧异,但还是如此吩咐了,马车顿时缓了下来。
马车上铺着的是上好的毯子,可以很大幅度的减少晃动,更何况今日的马车还行驶在官道上。往日在山间小路,路面全是水坑和石头,行驶的时候甚至能将人也从里面甩出来,也没有见到唐卿元嫌弃过什么。
白芷看着唐卿元蹙起来的眉,揣测道:“殿下,我帮您按揉一下吧?”
唐卿元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