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单人谷
时间:2021-11-01 07:46:12

  新皇是女的,公主是女的,如今站在权力最顶峰的俩人是女的,只要攀上这二人,何谈地位不稳固?至于被废黜的储君唐卿元,眼下她还被拘在京城,虽有月阴为她做靠,可朝堂之上的风向轮转谁也说不清,倒不如先讨好这二位。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一日,众臣在大殿中并没有等到他们的新皇,等到的是冲进皇城一路杀进来的废太女唐卿元,以及她背后的月阴女兵们。
  废太女唐卿元的面上是前所未有的狠厉,血液带着煞气沾在她面上,愈发显得人冷酷无情。
  有人乱嚷嚷着不明所以,有人坐在那里不动如山。有少数几个人是多年追随新皇的人,自新皇还是盛满京城的福熙长公主的时候就追随于她,如今已二十近三十年,时间很久了。若是最初还摸不着新皇为什么性子大改,但唐卿元杀进来的这一瞬间,他们便悟了。
  原来他们所有人,都是新皇为她择定储君准备的踏脚石。准确来说,是新皇为她理想世界准备的踏脚石!
  难怪这些日子里经常把他们唤入宫去,殷殷切切的声音中全是对往日的追忆。他们以为是福熙老了,是发泄对隐忍多年登上皇位的感慨,是对他们的感激,以及托付亲生女儿的良苦用心。
  原来是在道歉。
  这个女人,真狠啊。
  不仅要杀了多年追随的他们,甚至连他们的后辈都不放过,生怕他们的后辈会再颠倒她们的一切。
  有人率先站起,他说:“不劳烦殿下,臣亲自来。”面上全是从容坦然。
  错信于人,又错随于人,有什么好抱怨的?若他们是女子,今日还能逃脱这一劫,可他们是男子。唐卿元不允许让根植朝堂多年的男子活着,福熙是一个手段更狠的人,更不会让他们活着。
  与其奔走狼狈而亡,不如坦然赴死。
  唐卿元将一把刀丢过去,“大人请。”
  “你怨朕吗?”躺在床上的福熙已经不是登基时候的容光焕发了,好像有东西根植在她体内,将她的气血津液全都吸去,使她显得奄奄一息。
  她的身体早就不好了,多年的谋划耗费了她所有的心力,更何况她身上还有兄长多年前为她灌下的毒,她的五脏六腑早就成了烂泥。能活到今日,已经是她用了所有努力的结果。
  坐在床边服侍的是宁归琼,自登基后,福熙的身体的病症就暴露出来了,这些日子一直是宁归琼在服侍着她。
  只见宁归琼摇摇头,苦笑一声。她说:“我不怨。”
  在福熙第一次见到宁归琼的时候,福熙心底就生成了一个计划:
  将宁归琼认作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暗中诱导她的野心,让她不甘让她愤怒。等自己成为女皇了,就让宁归琼成为储君,让唐卿元和宁归琼真正地斗起来。
  卿元她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了,她得让卿元知道,不是所有女人都是好人,不是所有女人都值得相信。
  于是福熙将宁归琼召入宫中,以二人几分相似的长相作为证据告诉她:“你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
  后来福熙将这件事泄露给已经归位的老皇帝,老皇帝为了利用宁归琼来折磨福熙,故意对她多加宠爱。只是宁归琼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龙袍下换了一个人。宁归琼以为唐卿元第一次被废黜储君那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在给自己铺路。于是宁归琼一面对自己的“父亲”充满感激,一面对唐卿元充满愧疚。
  福熙冷眼看着这一切,她利用老皇帝,让宁归琼升起更为浓烈的夺储之心。同时又利用宁归琼心底升起的愧疚和感激,希望宁归琼变得疯狂,可惜福熙小瞧了宁归琼对唐卿元的情谊——
  宁归琼肖想过那个位置,却自愿败在了唐卿元手下。
  就在这个时候,福熙的身体不行了。只能将所有真相都告诉宁归琼,希望宁归琼陪自己来演一出戏。也是福熙对这个一直遵守情谊的女子的尊重,也是她对这一段母女之情的做个圆满的结局。
  宁归琼已经想不起来知道自己亲生父母另有他人时候的兴奋,也想不起来自己得知一切真相后的茫然和痛苦。
  宁归琼又说了一遍,“我不怨。”
  怎么会不怨呢,宁归琼想,她也想怨。可是她被骗的原因,又是那么的伟大和高尚,她想怨,却怨不起来。
  “好孩子,是朕对不起你。”福熙抬起手,摸了摸宁归琼的头发,语气慈和:“不过不要担心,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朕的女儿,也算是全了我们这一段母女情。”
  隔着头发,宁归琼感受到了福熙掌心的温度,这温度这么像母亲呀。宁归琼眼眶一红,忙点点头低了下头去。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喧杂的人声。福熙也猜到是谁来了,她将自己的身体挪得更高了些,面上强挣出一抹笑,看着精气神比方才好了一些。宁归琼这时候自觉地走了出去,迎来了唐卿元。
  唐卿元衣服上还带着笑,面上是擦拭血迹后留下的淡淡痕迹。
  福熙道:“你做得很好。”
  唐卿元面上难得流露出一丝软弱,她将福熙的手握在手上,语气低哑,她替福熙打抱不平:“只是委屈姑姑了。”
  委屈什么?
  本来,福熙没有这么着急登基的,在她的计划中,她会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皇,是传到后世也所有人称赞的女皇。可是她的身体却不受她控制也不容许她等下去,她不得已只能提前自己的计划。
  提前自己的计划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燃烧自己的名声。可是比起女子千百年来受到的冤屈来,这点名声又算得了什么?福熙摇摇头,她说她不后悔。
  福熙咳了咳,一缕红丝挂在她的嘴角上,刺眼又碍目。
  唐卿元替她拭去后,她精神已经有些不振了,她说:“卿元你很好……你的母亲会为你骄傲的……你完成了我们当年没有完成的事情……甚至比我们还要优秀……”
  “姑姑,不要再说了。”唐卿元本就哑着的嗓子更哑了。
  “月阴那里……其实我是一路瞧着你的……我派人监视你……我让他们不要救你,不管你怎么样都不要救你……”
  “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我可以去见你母亲了……我相信大宁……咳咳……大宁你也可以……像月阴那里一样……咳,很好……”
  福熙眼睛半眯着,面上带着满足的笑。她想,她要去见唐卿元的母亲了,她要亲口告诉蒋羽,唐卿元是多么的出色和优秀。
  你是帝王,那我就是你的臣子。你做帝王为国为民,我做臣子鞠躬尽瘁,我们这对君臣组合绝对能名传青史。蒋羽清脆的声音还在耳边。可是这一次,她要将迟了二十多年的话说出来:
  “我不要你当我的臣子。”
  顺便问一问她:“你要不要做我的皇后。”
  萨纳尔无声无息地进来了,她是被唐卿元书信唤来的,满面风尘,头发梢上甚至还有热气升腾过后又因为低温度而结成的冰碴子。
  察觉到手上换了人,福熙半眯的眼睛睁开一半,看见来人后她又笑道:“你怎么来了。”
  萨纳尔哽着嗓子没好气道:“来给你送行。”
  可不就是送行吗?
  福熙笑了笑,睁开一半的眼睛缓缓闭上,沉睡在了多年好友的怀中。一如当初那样。
  当初在北蛮时候,三人策马草原,累了之后就随便找一个地方躺下来。福熙是公主,娇生惯了的,她不习惯硬糟糟的草地,非得枕在蒋羽或者萨纳尔的肚子上。蒋羽肚子上是痒痒肉,一碰就她就咯咯地笑。福熙只能枕在萨纳尔肚子上,萨纳尔也容许福熙枕下去。
  一直枕到夜色加深,三人燃起篝火烤着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或是兔子或是牛羊肉。搭配着酒几人开始咯咯地笑,笑得累了乏了倦了,就解下身上的披风围着篝火睡......福熙依旧枕着萨纳尔的肚子,萨纳尔牵着她的手。
  就像现在这样。
  萨纳尔摸着福熙的头发,轻声地说:“睡吧。”
  *
  一月后,即位不过两月的新皇被追封为景圣皇帝,宿于太庙。景圣,意味着皇帝在位期间,治下有条,开启一个新的辉煌朝代。
  百姓议论纷纷,但唐卿元仍是不改,在她心底,景圣皇帝唐维仪担得起这个名号。
  因二帝接连故去的血腥事件,导致朝堂之上居然剩下两三个大臣。为了填补空缺,唐卿元将自己在月阴接触到的有为女子全都安排了官职,但仍是有缺。次年春,二代女帝唐卿元提前一年开放科考,此次一改旧制,不限女男。
  憋了千百年女子的才华开始在这一年绽放,科考结束,朝堂上为官的女子占了九成。这九成中,有三成原先是后宫的嫔妃,其中就有帮助过唐卿元的椒兰殿的主人,还有原先的皇后,贵妃。
  也是在这一年,宁归琼离开了朝堂,在京城中开了一家学校,广收女弟子。她打算将自己的仵作手艺全都传授出去,像那个人当年教她那样。
  宁鸣没有回到京城,她仍在月阴驻守着,她喜欢那一片天地狂沙。宁阳倒是个会享乐的,在封王之后骑着马离开了京城,打算睡遍这世上的美人。林长徽和周清婉并为丞相,眼下正兢兢业业地帮着唐卿元处理政务。
  这一年,百花盛开欣欣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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