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拜地——
围在福熙身边的无数女子幽魂们激烈地嘶啸着风,风儿震了震,被迫挪开了自己的身躯。
天晴,风平。
空气中却隐隐传来红色的血腥味,远处似是有惨叫着的哀嚎声。唐卿元面色平静,她的眼睛和福熙玄色冕袍的颜色一模一样,黑得敬畏。
鼓声依旧在响着,气吞山河。福熙抬起头,列好的百官鱼次就位。接下来,是参拜——
帝王。
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帝。
“慢——”
唐卿元放眼望去,只见金銮殿内突然走出一个人影,穿着帝王制式的衣服,面容和站在众人之上的女帝福熙有七八成像。是唐卿元的那个皇帝爹。
老皇帝颤着手,他看着他的臣子,宣告了一个骇人听闻地消息:
“这个毒妇,她,伪造圣旨,窃取朕的江山!”
臣子们不动,因为这个消息,他们早就知道了。惟有老皇帝那一派的人不甘,他们有人跳出来遥遥指着福熙的鼻子:“妖女!陛下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福熙笑了笑,威严与美丽在她眼底倾泻而出,她凝视着说话那人:
“所以,你反对朕登基?”
福熙紧接着问:“还有人,是反对朕登基的吗?”
伪造圣旨?窃取江山?福熙没有回答。她只问,谁反对?朕今天要当女帝,谁反对?!
反对的人不在少数,他们隔着台阶,怒视着福熙,言语间全是对福熙的斥责。
老皇帝冷笑两声,福熙这辈子怎么可能逃脱他的手掌心?他能赢一次,能赢两次,就能赢三次!他不仅有这些,还有——
“来啊,将这谋逆的罪犯拿下!”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队兵马迅速闯了进来,将所有臣子全都围在中间,如黑云一般,密密麻麻地没有一丝缝隙。手上的长弓散发着锋芒,森森寒气自上面传了出来,不少人发出了惊慌声。
身为皇帝,怎么可能没有保命的东西?怎么可能容忍在大庭广众之下抢夺了他的皇位。他的一时松懈,不代表真能让福熙和唐卿元赢了去!
福熙微微侧头用自己的余光看着自己的兄长,用一种可怜乞丐的眼神看着他:“朕的皇兄,你就只有这点能耐吗?”
老皇帝只觉得一阵怒火自心底涌出。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她每次输给自己的时候,都是这个模样,真是令人恼怒。但凡她不掂记着自己的皇位,但凡她肯服服软,他怎么可能会这般对她?
老皇帝眼中闪过厉色: “拿下她!”
福熙看着老皇帝的那些臣子,面上看不出半丝对眼下危机的担忧:“朕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你们现在弃暗投明,他日朝殿之上,自有你们的立身之地,朕既往不咎。”
“贼子做君,你休想!”有人道。
“既然如此。”随着一声低叹,福熙转过身,看着近在眼前的金銮殿,这是她惦记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啊。
在福熙身后的绵延台阶下,那些士兵开始挪动,森森箭锋对准了目标人物。然后数箭齐飞,直直冲向福熙身后的那些臣子们,忠于老皇帝的那些臣子们。
朕今天要当女帝,谁反对?反对者,杀。
福熙依旧面对着金銮殿,像是没看见身后的血液纷飞。她想,她惦记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怎么可能就这么让出去?老皇帝有底牌,她难道没有吗?
就在这时,一道属于女子的声音响起:
“臣护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众人循声去看,只见昔日的端阳公主面色冷厉,一身泛着寒意的铠甲之上全是血迹,尤其是是她的右手上正提着一颗头颅。那头颅双眼大睁,好像对自己的死一无所知。
宁鸣将头颅捧上:
“臣巡逻时发现有人作乱,便将这人杀了。”
这个头颅不是别人的,正是仍居在东宫的太子生父,昌王的头颅。
老皇帝看到支持他的臣子们血液纷飞,看见他的底牌被人割下,一时间身形有些不稳,若不是身边太监扶着他,他定要倒向地面。他一双眼睛混沌不堪。
福熙这才转头看向他:“皇兄可能不知,你们暗中谋划的一切,早就有人都告诉朕了。”
这也是将登基之日定在今日的原因,七日时间,足够让昌王在得知消息后将军队带到京城了。同样,七日的世间,也足以让唐卿元的军队暗中潜进京城。
登基之日大开杀意,这是她和唐卿元选定好的日子。
“谁?”
周丞相有个女儿,福熙见过那姑娘,也是一个出色的。只是眼下,她懒得和老皇帝废话。
“皇兄,你输给朕三次了。”
福熙看着淌成一片的鲜血,“第一次,猎场时候你输给了朕;第二次,朕数年谋划取代了你;第三次,便是今日。”
“分明是朕赢了你三次!”老皇帝不甘,老皇帝却恍若发疯了一般,他说:“分明是朕赢了!是朕!是朕赢了!”
“呵。“福熙看着老皇帝的眼中带着讽刺,随后她道:“继续。”
登基典礼的三拜,她还差最后一拜。
“朕不许!”搀着老皇帝的太监没扶住,老皇帝迅速扑向福熙,他说:“朕的皇位没了,朕也不会让你登上去!”
语气癫狂。
他直直扑向福熙,在福熙的面前,便是数不清的台阶。一旦让他得逞,福熙就会从这里摔下去,命丧黄泉。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老皇帝的身体突然停在了原地。
有一把刀尖沾着血迹出现在了胸口,是从他身后穿过来的。
唐卿元攥着刀的手稍松,老皇帝直直地坠向地面,滚下了台阶,滚入了忠心对他的臣子尸体中。唐卿元双眼漠然,丝毫不在意方才被自己穿过去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母亲的仇,她报了。
父亲?这种人也配做她的父亲吗?为父不义,为帝不仁,她做女儿和一国储君的凭什么还要忠孝节义全着容忍他?杀便杀了,不过是他自取死路。
这是福熙之前没有选择杀掉老皇帝的主要原因。她把刀递给了唐卿元。唐卿元是她亲自挑选的人,既然要违抗天地,那君臣父子之道也必要违抗,她不容许唐卿元不违抗。
群臣参拜,登基之礼,成。
福熙坦然接受了这参拜。突然,她话头一转沉声道:“太女唐卿元当众弑父,是为不孝。”
这一转变太过突然,众人睁眼看着福熙,面上是掩饰不住的诧异。在他们的诧异之下,福熙接着道:“废黜储君之位!”
一语惊起千层浪。
“什么?!”
宁阳睁大了眼睛,宁鸣手上的头颅咕噜一下滚到了地面上,众人更是乱成了一团,只有福熙的那些心腹们,面色毫无波动,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一样。
“陛下,太女也是为了救陛下情急之下出得手。”有人开口。
福熙手一挥,说话那人转眼死在了众人眼前。声音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厉色:“今日她唐卿元能砍自己的父亲,明日自然能砍朕。若有反抗,均此下场!”
语气与方才说谁反对时一模一样,众人心底打了个寒颤。
宁阳看不下去,唐卿元为了实现她的愿望才让她登基,她怎么这么翻脸无情?宁阳压抑着怒气:“皇姊她分明是为了救你,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识好歹?亏她帮了你那么多……”
情急之下,宁阳说话头一次没有了分寸。
福熙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把宁阳公主带回去,等什么时候抄完百遍《大宁律例》什么时候再出来。”
宁鸣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唐卿元是她最亲近的姊姊,她也开口道:“陛下,皇姊她真的只是一片好心,并无其他意思。”
皇姊怎么可能会对福熙姑姑动手呢?皇姊最尊敬的人就是福熙姑姑了呀。
福熙眼底是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冷酷无情:“端阳,你今日救驾有功,朕便免了你的责罚。今日,你便带着人回到月阴,没有朕的命令,不准离开半步!”
都说做了帝王的人会变一副面孔,可是怎么会变化这么快?
“姑姑?”唐卿元也没有料想到这一幕,她声音飘渺,如游丝一般。
这变化太快,快到唐卿元都没想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福熙姑姑不应该为了老皇帝和她翻脸,这不可能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卿元,念在你往日数次助朕,朕今日网开一面,免了你的刑罚。”福熙好似才注意到唐卿元,她的眼睛像是千年玄冰制成的,冰冷的没有一丝情感:“死罪能免,活罪难逃。虢夺封号封地,贬为庶人。”
话音刚落,唐卿元就被带了出去。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突然到唐卿元双眼茫然忘记了挣扎就被带离了这里。
眼见着唐卿元离开这里,福熙又扔下一道惊雷:
“朕先前有一女儿,流落在外,前几日才认回。”
面对着众人,福熙微微一笑,面上的冷意褪去,露出了几分慈爱:
“你们也认识,她唤归琼。”
难怪,难怪要为太女唐卿元找一个罪责,原来是为了给自己女儿铺路?
唐卿元一派的人群情激愤,他们愤怒地看着才登基的陛下,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话。这算什么事?太荒谬了!太荒谬了!
“朕打算把她立为储君,众爱卿以为如何?”如此地迫不及待。
唐卿元一派的人简直要气笑了:“陛下!不可!”这副嘴脸未免也太难看了,亏他们的太女殿下一心为福熙着想。
福熙面上的慈爱瞬间结成了冰,她看向那些怒目而视的人,问道:“哦,这位爱卿有何高见?”
“臣以为此事需要三思。立储乃是一国之本,此事万万不能随意而定。”
“臣附议!”“附议!”
“……”
大臣稀稀拉拉跪了一半多,每个人都面上都能瞧见不甘心。
“哦?你们是说朕,随性妄为,弃整个大宁于不顾是吗?”福熙声音严厉,她的视线像是尖刺,想要将这些人全都扎得血流不止。敢反抗她?敢违背她?谁给他们的胆子?
无人应答。
福熙华美一笑,像是自言自语般:“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去死吧。”
第115章 。
新皇登基当日, 她将文武大臣杀了一多半,浓稠的血液铺洒了整个地面,一眼看去竟以为身处阴冥, 令人自心底就打了个寒战。谁都没有想过,昔日盛华京城的福熙长公主竟有这般狠厉的手段,令人乍舌。
眼下朝中除过多年追随她的臣子外, 只剩下零星几个素来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大宁朝堂一下子空旷起来。随着冬日的加深,整个皇宫更显得冷飕飕的,总感觉脚下冰凉的地面是血冰冻而成的。
有人心思微动, 上奏举荐了一番自己的亲朋子侄,却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登基后的女皇也没有上朝,只是每日召唤自己的心腹入宫, 周围的太监宫女都被驱赶走了, 谁也不知道他们谈论了什么, 除过女皇新找回的女儿宁归琼外。女皇对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很是宠爱,宝物珍品如流水一般的赠予, 宁归琼眼下还不是储君,当日她的心腹们劝阻了她。
说:“不急在这一时。”
不能急, 才登基就杀了这么多臣子,又将颇有名望的储君废黜, 这在百姓心中会留下一个不大好的印象。如果在这时又新立一个储君的话, 难免会百姓的闲言碎语,会导致很多人逆反。
只是这些心腹们没有想到的是,昔日野心勃勃一心只想着登上皇位的福熙,在登基后好像没了目标, 每日闲散着度日,朝政全都搁置在一边,整日只想着和亲生女儿在一起。
新皇的手段和荒废的朝政被传了出去,响声越来越大。百姓的不满之声甚嚣尘上,波浪翻滚,如果可以,他们真想冲进皇宫将这个女皇揪下来。
百姓们都说:
“新皇是个疯子,如果当日是太女登基就好了。”
“太女真是可怜。”
“……”
唐卿元的公主府早已被毁,被贬为庶人的她无处可去,只能去了好友林长徽在京城中的住宅中,整整一个月都没有迈出这个宅院,她又回到了四年前第一次储君之位被废的时候。
同那时候一般,一言不发,只默默地把自己锁在屋子中,不知外面白昼与黑夜。
林长徽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在福熙登基的前一天,她恰好被唐卿元支使出去做事,因此也逃脱了那一场的劫难。以她刚烈的个性,定要和新皇争个子午卯丑来,能想象到她在时的下场。
登基之变林长徽早就知晓了,这也是她现在才回来的主要原因。唐卿元分配给她的那个任务不艰难,只需一两日就能赶回来,拖到今日是因为她回来的时候遇见了宁鸣,她们都不甘心,于是暗中好好谋划了一番。
林长徽现在回来,是和唐卿元报信的。
林长徽说:“殿下,我们准备好了。”唐卿元虽没有下令,林长徽却已知晓唐卿元的打算。
辛苦织就的嫁衣让给被人,也不是不行。可对方穿上嫁衣后就将织嫁衣的人杀死,这换做谁都会愤怒。
虽与第一次被废黜储君一样的做法,可这一次唐卿元并没有消沉。在暗色中,她的双眼迸发出比夜明珠还亮的光芒,雌心壮志在她眼底堆积着。
唐卿元的语气却是低沉甚至带着几分哀伤的,她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是时候呢?
百姓之中依旧在传播着关于新皇如何的狠厉无情和荒诞无道,有官员将传闲话的人逮了一个又一个,依旧阻拦不住,甚至愈演愈烈。
像是暴雨冲破了湖堤,天灾之下,人力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又过了一个月,是新皇亲女儿的生辰,出于对亲生女儿的看重,新皇举办了宴会并特意叮嘱要带上自己的子女。这是要……为失散多年的女儿定亲?臣子们纷纷赴宴,并将自己的儿子打扮了一番,细抹胭脂鬓带珠花穿着纱衣,在冬日中冻得瑟瑟发抖,显得我见犹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