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单人谷
时间:2021-11-01 07:46:12

  “陛下如何了?”一直跟在老皇帝身边,贵妃将老皇帝说话的语气拿捏了十成。眼下人都焦急着,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语气。
  除过老皇帝身边的亲随太监。
  太医说不出来。
  贵妃瞧着他们,也知道了眼下是个什么处境。她面色平静:“你们下去吧,就说陛下修养一阵就好,记得把药煎好让送过来。”
  老皇帝是什么病,什么症状,贵妃也不问。等他们离开后,大殿内只剩她和老皇帝的贴身太监时,她这才松懈下来,一直伪装的表情被卸下,露出一张愤恨的脸。
  她看着老皇帝,双眼几欲喷火:“我照顾你了这么久,结果你要把皇位禅让给福熙?” 贵妃头上的金钗闪闪发着光,绚烂夺目。她含恨看着老皇帝,骂了一句:“废物东西。”
  显然,前朝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她耳中了,她也不知道这是唐卿元胡诹的。只当老皇帝是真的想传位给福熙,毕竟,这位对他妹妹的感情,可是不寻常,想要禅让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她不甘心。
  自有一个女人开始迈入权力后,升起的便是连绵不断的野心。这是在四年前的除夕夜里,她帮助唐卿元见福熙的主要原因——
  让唐卿元和老皇帝斗,她好渔翁得利,这是她想象中的绝美大道。
  唐卿元都能做储君,书册上那些女子都能当皇帝,她为什么不能做皇帝?
  老皇帝禅让给福熙长公主,如今她的绝美大道就这么被迫中断了。她的天下她的皇位,全都化成了过眼云烟。
  福熙和唐卿元又那么痛恨老皇帝,等她们二人登基掌握这个江山后,又怎么会善待她这个帝王宠妃?贵妃自顾自地寻了个地方坐下,白眼一个接一个的送给床上那个失去知觉陷入昏迷的人,她得给自己想个出路才行。
  “陛下写禅让圣旨了吗?”贵妃突然问道。
  “奴不知。”贴身太监早就是贵妃的人了,他的声音尖细着回复道:“陛下最近提防得紧。”
  “这样啊。”贵妃拉长了声音。
 
 
第113章 登基
  老皇帝昏迷不醒, 唐卿元身为储君,朝堂上下的任何事情自然是被唐卿元掌握在手心的。
  如今老皇帝身体不佳,太女又是众望所归, 这天下算是定了。先前被继来的太子唐有学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整日待在东宫,不敢出来。
  有想要讨好唐卿元的臣子上奏, 说是将这小太子送走,眼不见为净。唐卿元全都丢在一边,没有处理。臣子们捉摸不透她的意思,也就不敢再提。
  太女登基,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短短几日,风向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知晓内情的人幽幽一叹,这位太女殿下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只能说因果轮回, 终有定时。
  就在老皇帝昏倒后的第三天, 贵妃突然闯入金銮殿,打断了严肃庄重的朝议。描好的妆容洇成几团色彩, 头发只是挽着一个髻,金钗玉簪全数褪去, 一身素服显得人娇弱可怜。
  她站在众臣之间,声音哽咽:“陛下方才醒来, 让本宫将这道圣旨送过来。”
  众人这才将视线落在她怀中抱着的一团金色锦布上, 本来就安静的大殿内更安静了。不知为何,他们都觉得贵妃手上的那团锦布,像是某种隐藏在水面下正悄悄观察这一切的野兽,等它探出头来, 就会引起一阵腥风血雨。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道金色圣旨。
  贵妃似是被这眼神看的有些害怕,她捧着圣旨的手上下颤着,跪下的众人心也随着她的手开始忐忑不安。
  被众人注视良久的贵妃像是赴刑场般,视死如归地打开了手上的圣旨。金色眩目,一个一个字绕得人头眼发晕。
  圣旨上不是别的内容,正是三日前在朝堂上下所说的禅让诏书。诏书上说,二十多年前,先皇欲废太子,将皇位传给女子之身的福熙长公主,只是公主不愿,老皇帝这才登上了皇位。在位二十余年,心下也不安了二十余年,如今自知归期已近,为求心安,自愿让位于皇妹福熙长公主。
  贵妃小心翼翼地看着唐卿元,在众人眼底,像是兔子遇见了狐狸一样不敢动弹。他们哪知,这二人早已达成了合作,如今这道诏书,也是早都设计好的一出戏。
  贵妃面上惊惶,心下却暗喜着。还好她有先见之明投靠太女殿下,日后太女登基,她混个太后也不错。至于禅让一事,贵妃还不知道这是唐卿元编撰的谎言。
  殿比之前还要寂静,野兽仍在悄悄潜伏着。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见那只野兽探出头了,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血雨腥风,只有这只野兽的温和孝顺的一笑:
  “既是父皇所愿,儿臣自当遵旨。”
  “殿下……”有人失声唤道,这怎么可以?这岂不是夜长梦多?
  也有臣子马上恭维道:“殿下孝心可嘉,是我大宁之福也。”
  打算投靠唐卿元的大臣不是少数,又有福熙暗中布置着的大臣支持唐卿元,对比起式微且年幼的太子,唐卿元是碾压性的胜利。所以唐卿元默许的事情,他们也会跟着默许,
  太女唐卿元的功绩是他们的陛下亲口承认的,关于禅让一事老皇帝当日虽失态却没有否认。老皇帝一派暗中咬着牙,又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
  但仍是不愿就这么失败。
  周丞相道:“陛下何日写的诏书?”
  他双眼看向贵妃,想在她脸上看出一丝破绽来。女人果然可恶,枉费陛下如此信任她!
  “陛下的事情,本宫不敢过问。”在唐卿元说话后,贵妃面上的惊惶才褪去了,留下的只有悲伤。她是老皇帝的宠妃,如今老皇帝病重,她理应悲伤。
  “丞相这是何意?”
  唐卿元眼底墨意浓郁,隐隐间能看到闪烁的厉光:“孤离开京城四载,可从不知,原来当朝丞相是可以忤逆皇上的!”
  当众问询皇帝之事,不是忤逆又是什么?
  周丞相面上一白,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他们一时间想不到处置的办法。
  太快了,唐卿元回到京城不过四天,却如此迅速地掌握了朝堂,朝堂又如此迅速地迎来新的帝王。这种摸不着脉络,什么也抓不到的感觉实在是令人惴惴不安。
  福熙长公主唐维仪在这时候被迎进来的,面上更是容光焕发,精神十足。她淡淡的眼扫过众人时,是不逊于唐卿元和老皇帝的摄人威严,带着凛然浩气。
  认出福熙的人有些恍惚,二十多年前的记忆瞬间从脑海最深处被翻了出来。当初的福熙长公主是什么样?她张扬明媚,她是大宁最亮的一颗明珠,无论女男,谁也争不过她的光辉。时隔多年,她好像没有变化般,只要她出现,所有人的注意都会放在她身上。再难挪开半寸。
  唐卿元压下心底的慨然,她在众人愣神时率先回过神:“见过陛下。”语气真诚,于她而言,福熙不止是长辈这么简单。
  若不是福熙的暗中相助和提点,她唐卿元哪里会成为一个权倾朝堂的储君?若不是福熙的暗中谋划,天下女子又怎么能达今天的地位?
  女子的地位犹是卑微的,比之以前却好了不少。这只是一个开始,在今后,女子的地位只会逐渐升高,直至完全站立起来,同男子一样站立在这世间,甚至会将他们的膝盖骨打碎,逼迫他们像之前的女子一样跪下去。
  随着唐卿元声音的响起,其它人这才回过神,忙接连跪下。有人不甘有人激动,有人心中平平,但他们的口中都在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熙迟了二十多年的梦,如今终于成了。
  福熙的视线扫过众人,声音淡漠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平身。”
  最近几日唐卿元一直住在宫内,这日结束,唐卿元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是四年未见也没有过联系的宁归琼。
  比起四年前,宁归琼的脸上添加了几分成熟,只是成熟之下,还藏着几分脆弱。宁归琼道:“殿下,可以饶他一命吗?”
  脆弱是因老皇帝而起。
  前几日宁归琼一直在其它地方办案,听说老皇帝病重后立马赶了回来,一路风霜,看起来疲惫不堪。她又恳求道:“把他禁在宫里也好,只要能饶他一条性命。”
  唐卿元藏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她其实能理解宁归琼的想法。孺慕之情,哪个孩子心中没有升起过?只是她明白得早,这才及时脱了身。可是对宁归琼这样自幼沦落在外,孤苦无依的人来说,老皇帝的这一点关爱却是足以让她赴汤蹈火。
  可是,赴汤蹈火,老皇帝也配?
  唐卿元双眼柔和,她叹息道:“你被骗了。”
  宁归琼睁大了双眼,有些不大明白唐卿元的意思。唐卿元接着道:“你去找陛下吧,也就是福熙长公主,她等你很久了。”
  福熙的登基大典已经选好了日子,就在七日后。所需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所以也不显得匆忙。
  登基之日眨眼即来,唐卿元换好衣服先去福熙寝殿寻了她。福熙早已穿好了冕袍,玄色广袖,唐卿元支使婢女,她上前亲自为福熙整理着衣装。
  福熙看着唐卿元,眼底带着化解不开的怅然。当初三人一起发的誓,如今她活着,萨纳尔活着,惟有蒋羽消失了。可幸运的是,蒋羽的孩子还活着,她替代她母亲达成了誓。
  将衣服上最后一道褶子捋平,唐卿元后退一步,道:“我母亲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你是帝王,那我就是你的臣子。你做帝王为国为民,我做臣子鞠躬尽瘁,我们这对君臣组合绝对能名传青史。日后萨纳尔拿下大蛮了,我们也就不需要打仗了,到时候把她唤到大宁来,我们三人每日都可以喝得大醉。
  在福熙猎场困群兽的当晚,蒋羽提着一壶酒来看她。两个人的眼底都是亮晶晶的,一人坐在树枝间,一人坐在树边的墙头上,对着月放歌纵酒,畅快极了。
  那时候二人都觉得储君之位已经被她们拿到手了。当朝那位清风明月般的太子殿下,怎么会食言呢?
  蒋羽酒量不行,又贪杯。三两下就躺在树枝间睡着了,酒坛子落到地面上都没有惊醒她。那时候福熙的双眼还是清明着的,掩藏着压抑不住地喜悦,只有趁着这时候她才敢说:
  “我不要你做我的臣子。”
  这是她一直掩在心间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倒也是可笑,她可是名传京城的福熙公主,怎么会有这么胆小懦弱的时候?可偏偏,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就有了这么胆小懦弱的时候。
  她想,等她登上皇位了,再亲口告诉蒋羽。蒋羽肯定会开心的,毕竟除过她以外,整个大宁一个能配上蒋羽的人都没有,她实在找不出蒋羽会不开心的地方。
  福熙哪里知道,被树枝掩盖着的女子在酒坛落地的那一刻就找回了几缕意识,听见她这句话时嘴角在暗色中勾了起来。当时的福熙还不知道,她这辈子再也没有光明正大说这句话的机会了。
  往事种种,福熙只觉得心口发痛,腥甜之味迅速上涌。对上唐卿元眼底的担忧时,她状若没事道:“无妨。”
  她的登基大典还没有开始,她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倒下?
 
 
第114章 风波
  立冬之后天色就开始变了, 阴沉沉的,饶是宫女太监们接连打扫了好多日,也没能将这发暗的天气弄得明亮。
  威严端华的福熙在钟鼓声的伴随下踏上台阶, 从容坚定地走上本应在二十多年前就踏上的路。天空的阴云也随着她的步伐一顿一顿地下沉变厚,好像要威逼着这个破古开今颠倒乾坤的女子退步:
  世间惯来如此,岂能容你作乱?
  冬日的北风恰好而起, 似是自金銮殿里咆哮着涌出来的,像是要帮阴云想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吹下台阶去。旗幡阵阵,福熙的衣袍翻飞,像是遇见了天敌般打算张牙舞爪地逃脱这个地方, 可惜被一双坚实有力的腿阻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带着逆风向上。
  逆风向上,不达目的不罢休。
  福熙没有退却的欲望,她若是退却, 又怎么会苟延残喘到今日?又怎么会在这二十多年里苦心谋划?
  谁敢让她退却?
  谁又能让她退却!
  风更大了, 吹得人眼睛不得不眯起来。阴云压得更低, 隐隐间似是要将这个蝼蚁般的女人在碾到灰飞烟灭,告诉她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惦记的。
  宁阳站在唐卿元身侧, 发丝被吹得凌乱,眼睛不得不半眯着。眼见福熙即将要到最高处, 宁阳突然开口了:“我以为今天登基的人会是你。”
  唐卿元双眼氤氲着墨气,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这是福熙姑姑此生唯一的愿望。”
  倒是好心。
  宁阳定睛看着距离天际越来越近的人影, 她轻哼道:“我的愿望也是这个, 你不满足我吗?”话中似真非假。
  “你若是想,也不是不行。”
  唐卿元眼底的墨气更浓郁了:“只要你敢。”
  宁阳又轻哼一声,不再言语。她哪里敢?谁都认定唐卿元才是大宁的储君,她登上去, 那些人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了?而且她在月阴那会儿嚣张惯了,得罪的仇家可是不少……
  再说,唐卿元在月阴那四年也太劳累了,日夜繁忙,睡一个好觉都艰难。这还仅仅是管理敏城以北月阴以南那一半城池,等日后登基了,掌管全大宁,还不得心力交瘁早早惹上一身病痛?她还是不掺和了。
  对,就是她嫌累才不掺和的,绝对不是屈服唐卿元。绝对不是。宁阳暗自想着。
  二人说话间,福熙已经走到了最高处。衣袍随着钟鼓翻飞,双眼肃穆,按照礼仪,应当是参拜天地社稷,最后是顺应朝臣的参拜。就在此时,鼓声一变,带着响彻天地的磅礴气势,由这个地方向外扩散着,排山倒海一样的回击想要将福熙吹下台阶的猎猎风声,回击压在福熙头顶打算让她灰飞烟灭的阴云!
  回击的不止是他们这时候的阻挠和压迫,也不是福熙一个人在回击。回击他们的,是千百年来遭他们压迫折辱、已经堆积成山的属于女子的累累枯骨!回击他们的,是那些被迫抹去存在被刻意消除痕迹惨遭劫掠惨遭不公的女子幽魂们!
  凭什么?她们一齐嘶啸着问,千百年来的压迫还不够吗?凭什么?她们流着血泪问,千百年来的不公还不够吗?
  参拜天——
  站在福熙身后的无数女子枯骨们愤怒地瞪着天,阴云颤了颤,被迫远离这片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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