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羽也是这么说的,“我打算招收女兵,让女子也和我一样,血涌沙场。”语气中豪情万丈。
后来过了一些日子,唐维仪离开了月阴,蒋羽不知为何也离开了这里,听说她们都嫁人了。冬去春还,夏收秋藏,她这才明白自己等不到这俩人了。便收拾东西,回到了那座王宫中。
她想,既然她们二人都失败了,三个人中,总不能全都失败吧。
接触到权力后,她才明白唐维仪为什么一直执着着称王称帝,因为权力俩字有魔力,一旦接触,这辈子也逃不开。于是她鬼使神差地杀了阻拦她的兄弟父亲,以及想踩着她上位的丈夫,做这一切,她不后悔。后来她提拔女官,升高女子的身份,她用十二年达成了眼前这一切。
待一切都安定下来,她派人去大宁探查了那二人,蒋羽死了,唐维仪病入膏肓,曾经的一切全都变成了虚无。于是她想,那就把大宁夺下来,唐维仪和蒋羽没能完成的事情,她来达成。
于是起兵,攻打月阴。
就在夺下月阴的那一天,她听说蒋羽还有一个女儿名唤唐卿元,正是大宁的储君。于是命人停止进攻,她亲自去看了唐卿元,萨纳尔很难说自己那一刻的感觉,像是故人重回眼前。
唐卿元像是蒋羽和唐维仪的结合品。
她也知道了原来唐维仪一直没有放弃,只是她身体日渐衰弱,只能将一切都寄托在唐卿元身上。她想,等唐维仪身体不行,但这个小姑娘还没达成所愿的时候。她再挥刀南下,大不了让这个小姑娘给自己儿子当媳妇,照应自己儿子。
但离开的时候,她发现了另一个公主,只是可惜,被唐维仪那个可恶又嚣张的人用来给唐卿元当垫脚石。那个公主名唤宁阳,模样手段都十分合她的意,至于她私下有几十个男宠,这不是问题。
优秀的女人身边总是少不了男人服侍的,她成为北蛮王之后不也有几十个男人吗?
这样的女人,做她的儿媳正好合适。
只是没想到,她给自己娶儿媳妇,结果一切都给唐卿元做了嫁衣。她在大蛮王宫里等来的不是宁阳公主,等来的却是三万条大蛮男儿的尸首。而唐卿元,甚至急功近利到开创了一种不要命的打仗手法,近乎疯狂——
月阴,或者说大宁的胜利,完全是依靠人数取胜的。
萨纳尔坐了起来,微眯的眼睛变成半睁,狠厉的光芒迸射而出。她对唐卿元道:“这几日寡人派人去查了,确实如你所说。”
如唐卿元所说,大蛮只知道有个英勇善战的皇子,知道有不少无畏直言的臣子,却很少有人提及北蛮女王萨纳尔,有些地方甚至不知道萨纳尔这个女王的存在。就算偶有提及,也是说她后宫是何等的淫/乱。
她自认的千古一举,像是被人遗忘了。不仅她的建树被人遗忘,她这个人,包括她辛苦提拔的女官们,也都被人遗忘了,像是存在着某种难言的默契。
这是唐卿元察觉到的漏洞。
一旦放任漏洞不管,只怕百年之后,这世上根本不知道大蛮的绿地上,曾有一个女子一手创建出了桃花源。
或许在这片土地上,曾经也有人做了和萨纳尔一样的事情。只是那个人没能察觉漏洞,导致她做的一切都被风沙掩盖,后世再也寻不出半点痕迹。
像是《奇闺记》中被故意焚毁而导致遗失的后半部分,也像是因为《奇闺记》而勇敢奋起却在后世中没有留下零星记载的女子们。或许在《奇闺记》的以前,也存在过《奇女记》、《女皇记》,也都有女子奋起反抗努力奋斗过,只是都被掩埋了,以至后世再无半点踪迹。
幸好,她们及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唐卿元抬起眼皮,微微一笑:
“那孤的提议,陛下以为如何?”
第111章 。
又隔十日, 唐卿元离开了北蛮,一路上车马绵延,都是萨纳尔作为请和的条件。
萨纳尔目送着唐卿元离开, 眼见着队伍化成天际中的一个墨点后她才转身离开。就在这时,她看见了站在自己身侧的人——她唯一的骨肉,百姓口中英勇善战的大皇子, 在她死后会继承王位的人。
她突然问:“我儿,你甘心吗?”
大皇子眼底的恨暴露了出来,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不恨。可是输在几个女人手上, 他不甘。女人那种下/贱东西凭什么踩在他的头顶耀武扬威?
于是唐卿元回到月阴后不久,北蛮重聚人马,又振旗鼓,旌旗飘飘, 挥刀北下, 这一次又被宁鸣的人马拦在了月阴城外。唐卿元和宁鸣像是没有别的战策, 依旧凭借着一种急功近利杀一损二的打法次次都取得了胜利。只是北蛮人骨子里透着不服输的信念,次次败, 次次来。
胜利。
每一次的胜利被营中的女子们写成了慷慨激昂振奋人心的书册,编成了戏曲, 以月阴为中心,向着敏城以北, 向着整个大宁扩散了出去。宁鸣和唐卿元又成为了百姓们差钱饭后的谈资。
“北蛮人真狠辣。”茶钱饭后, 有人这么说道:“他们一个人,要顶我们两三个儿郎。要说也是他们不要脸,前脚认输,后脚就开始背信弃义, 呸,不愧是蛮子。”
死在战场上的人数,他们也都听说了。
“太女殿下和宁将军真是巾帼英雌啊。”
“……”
唐卿元和宁鸣,以及林长徽和宁阳公主,在众人心底成了一个无比高大的形象,当世之中,无人能比肩。
秋去冬来又两年,折枝和玉燕代替了宁阳守在敏城,冷声对峙着京城那边的军马。自从三年前她们与唐卿元一同自赈灾军中逃走一起杀敌后,她们对唐卿元更是忠贞不二,眼下是唐卿元除过宁鸣以外,用得最顺手的两个将领。
敏城以北的所有人才都被唐卿元收入囊中,一齐聚在月阴,将这大宁的一切都掌控在手心。因为北蛮人一年又一年连绵不歇止的攻击,宁鸣手下的士兵也在一年又一年的招收,后来招不到男兵,只能用女兵填补上。初时女兵对上北蛮人还有几分不知所措,但经过北蛮人一次一次的磨砺后,随着她们身体的健壮她们也创造出了一种新的打法,使得北蛮溃不成军。
这一年,是唐卿元离开京城的第四年夏。
同时,他们的将领大皇子被宁鸣刺死在战场上,这一次,北蛮终于认输了,像是用尽了所有能量般,再也聚不起一队人马。而宁鸣这边,还有八万女兵两万男兵,实力雌厚。
胜负已定。
“认输了。”宁阳拿着降书斜睨着唐卿元,“你终于达成你心中所愿了。”
“所愿?”唐卿元也笑。
“可不是吗?”
初起宁阳还疑惑,唐卿元毕竟是她的姊姊,不会那么愚蠢到用人数顶上吧?可是她一直都没有说出来,毕竟,唐卿元的愚蠢,代表着她的念头或许会成功。
只是唐卿元终究还是她的姊姊,她唯一信服过的人。在见到敏城以北这块区域的变化后,宁阳便明白了。自此,她的任何微弱的念头都化成了须有。
既生她,何生唐卿元?
这辈子,她都压不过唐卿元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
宁阳将北蛮的降书放下,即便离开了皇宫,她骨子里的气质也没有变化。坐在那里轻轻一笑,即便衣装简朴,却也能看出她是个神仙般的女子。
“我不知道。”唐卿元否认,面上浅笑着,仪威端丽,浑然天成。
“那你把北蛮王的信给我看看。”宁阳道。
唐卿元话头一转,以一种诱惑的语气道:“皇城那边有个大臣暗中把自己儿子送来了,二八年华,长得温文尔雅,清新俊逸,我瞧着跟朵刚出水的芙蓉花苞一样,看起来我见犹怜。我已经命人给你送过去了,你回去瞧瞧?要是喜欢,就留下来服侍你更衣洗脸什么的。”
“要是不喜欢,就丢出去,问问别的姊妹们谁要,就给谁。”唐卿元继续诱惑。
唐卿元不愿意将北蛮王的信交出来,宁阳也不追问。比起已经猜到些许内容的信,宁阳更喜欢瞧一些长得年轻漂亮的男子。不过……
临走前,宁阳停下来,“皇姊二十又五,还没有成婚,房中不缺一个服侍的人吗?眼下有个水灵的,不留下来服侍自己起居?”
唐卿元提着笔的手一僵,良久之后才道:“我不好这些。”
“难不成,你还惦记着那宋公子啊。”宁阳道。
“没有的事。”
“我瞧来瞧去,还是觉得宋公子模样才学最好,后面这些小辈没有一个能赶上他当年的风华。可惜——”宁阳看向唐卿元,像是在试探她:“可惜,人不行了。”
在唐卿元假死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宋穆明就得了失魂之症,至今不见好。听说到了大婚之日,他身穿婚服站在门口等了整整一日,直到现在人依旧穿着婚服,说是要迎接他的妻子回来。
途中有人告诉过他,重阳公主没有死,可他什么也听不见。平日里穿着婚服制作花灯,说是送给他的妻子。
“不然,本公主是一定要把他搞到手的。”宁阳语气惋惜。
唐卿元面上没有变化。
北蛮投降了。
唐卿元看向皇城,面上露出了轻微的嘲讽。
她可以回去了。
福熙姑姑为她苦心谋划的江山,再也不能落到旁人手中去。
季知草这时走了进来,被太阳晒得黝黄脸上点缀着一双明亮惊人的眼睛,她蹦蹦跳跳跑进来的,几年过去,她的性子依旧是当初那般活泼乱跳,跟出水的鱼一样。
她手上拿着一颗红彤彤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水果,看起来垂涎欲滴。她献宝一样将这个东西捧到唐卿元面前,双眼灼灼,“殿下,你快尝一口,我最新发现的东西,已经培育出来了。”
唐卿元接过手上红彤彤的东西,没敢下口,她问:“味道如何?”
季知草眨眨眼,像是浑然不知般:“我没尝。”说得理直气壮。
犹豫半晌,唐卿元将手上东西交到了季知草手上:“你辛苦研究出来的,你先吃。”
“这是第一个成熟的果子,理应殿下先吃。”季知草又推辞了过去。
唐卿元掂着手上的东西,想起上一次季知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到的绿色的瓜,表面全是疙瘩,跟瘌□□背上的形状没有区别。那时候季知草就是这么说的,宁鸣当时也在,听说是吃的忙吞了一口,苦得她差点没把胆水吐出来。
唐卿元心有余悸。
自从前年前北方大旱颗粒无收的时候,季知草驮着一车又一车的奇怪豆子解决了粮食问题后,季知草更沉迷将奇奇怪怪不知道能不能吃的东西种出来,不止是宁鸣遭殃,其它人也没能逃脱季知草的魔爪。
听林长徽说,自从当年林长徽帮着她变卖家产养女兵后,为了更省钱,季知草就开始自行种菜。自此,季知草便沉迷种菜,甚至买了块地开始种一些东西,两年前的那些豆子就是季知草的地里出来的,最初是长在她地里的,一株秧子的根部居然挂了一百多个豆子,个个拳头大小。
季知草敏锐地觉得这是一种能吃的东西,她尝了后眼睛发亮,于是继续培育,第二年竟获得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丰收。也是在那一年,北边大旱,许多人都填不饱肚子,敏城那边依旧是对峙的场面,皇城那边大肆宣扬女子祸国,唐卿元的处境每况愈下。
也是在这个时候,季知草带着这些食物赶来了,拯救了这一方的百姓。
那些读诗书的女子写书写得有些魔怔,写完了唐卿元,写完了宁鸣,写完了林长徽和宁阳,眼见着有季知草这么一个现成的人物,于是开始写季知草。
写季知草的曾经的苦难身世,写季知草父亲的冷酷薄情,写季知草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如何长成一棵顽强的小草,她的人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顽强。也许是因为她的名字,因果中导致季知草成为了新一代的神农。
季知草,知四季五时之花草。
眼见着唐卿元不吃,季知草催促道:“殿下,你快吃一口。”
唐卿元似是想起了一件事,她面上严肃,将手上的东西又塞给季知草:“突然想起来长徽找我有事,你把东西给宁阳尝尝,她好奇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唐卿元说得郑重,说完转头就走,季知草丝毫没有怀疑这是平素威严庄重的太女殿下的推托之词。只是面上有些为难,她其实……挺怕那位公主的,虽然跟太女殿下是姊妹,可是那性格却跟殿下截然相反,像是是神妃仙子一样高高在上,令人不敢攀话。
出了门的唐卿元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逃脱了这一劫难。
而季知草在思考,她去找谁尝她的新果子。
北蛮的降书被唐卿元递回了皇城,同时带着唐卿元的亲笔信:
“吾等不负圣望,镇守月阴四载,终击退北蛮,一雪前耻。”
唐卿元在逼迫老皇帝承认她不是谋反,这一切是听从朝廷命令的阴谋,明着以和亲队伍为名,暗中攻打北蛮。至于敏城和大宁的士兵,那些都是演戏给北蛮看,让他们放下戒心。
这条退路,在唐卿元逃出京城的时候就想到的。
至于她储君之位被废黜这件事,也是老皇帝的先见之明,他故意废黜唐卿元,就是为了锻炼唐卿元。这些理由听起来有些勉强,但天下人信了,这就不叫理由,叫事实。
唐卿元是在威胁,她也有这个实力威胁。
四年间,虽有北蛮时不时地骚扰,可是敏城以北月阴以南的这些地方被唐卿元好好治理着。这些城池的百姓们安居乐业,因为受到女子的庇佑,加上唐卿元故意派遣人传唱的那些戏曲书册,女子的地位越来越高,有很多女子不再外嫁,而是招赘,生下来的孩子跟着女方姓。
若有男子不满……
那就和离,孩子依旧归女方姓。若是做出有伤害女方孩子的,不论严重与否,均诛九族男丁。
唐卿元在从北蛮归来后就和谋士们共计着宣告了《女子策》,其中有一策,就是保护这些辛苦怀胎繁衍后代女子的。
因为战事原因,加上唐卿元的《女子策》,民间也没了溺/女/婴的习俗,可能是以前作孽太多,眼下受了反噬,这四年间男婴出生的数量只占了女婴的七成,唐卿元忧心忡忡。
在这么一个女子占了多数的地方,百姓和谐,以往的偷摸拐骗也少了很多,经济实力欣欣向上。无论是兵马或者经济,敏城以南远远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