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京兆尹刚走两步,就被唐卿元唤住了。
他提着心,僵硬着身子转了过来,僵硬地拱了拱手,他的声音好似快哭出来一样:“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那个叫秋白月的,又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京兆尹悄悄地看了一眼唐卿元,随后战战兢兢道:“秋白月在秋府的地位不高,服侍的人也没几个,大家是突然发现她不见的。回忆起来发现最后一次见她是三天前。”
“我看你调查秋白月调查得挺仔细的吗?”唐卿元先是嘲讽,随后冷言道,“所以她丢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第11章 “难不成,你把她的失踪……
“难不成,你把她的失踪也归在我身上?”
“不敢,不敢,”京兆尹垂着身子,背上的冷汗受了凉风,变得冰飕飕地。
他现在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走这一遭。
来之前为什么没有仔细想想,一国储君想要整个人,怎么会使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害得自己落入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唐卿元她挥挥手,“念在你还算尽职尽责的份上,走吧,好好寻寻二人,说不定去了其它什么地方。”
“殿下,有没有这么一个可能?”京兆尹刚转身,又迅速转了回来,他看着唐卿元,“他们二人会不会是去私奔了?”
他待在京兆尹这个职位多年,经常看见像他们这样,因为女方父母不同意而私奔的男女。
唐卿元深深吸了一口气:“有可能,但是没必要。江紫川是很有可能拿到前三甲的人,就算拿不了前三甲,也能混个官职,努力几年,也能出人头地。他们秋家也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不至于得罪这么一个人。”
“而且,”唐卿元语气里能听出几分恨铁不成钢来:“如果是私奔这种事,秋家定然有所猜测,只会派府丁去追,不会报官。”
为什么不会报官?京兆尹没明白。
“你不知道?”
京兆尹顶着一头冷汗,默默摇了摇头。
唐卿元一时无语,她道:“报官之后,私奔之事不就天下皆知了吗?这会毁了这个家族其他女孩子的名声。”
京兆尹恍然大悟,在看见唐卿元冷着的脸后又连忙将头低了下去,心中揣揣:“殿下说的是,下官这就告退。”
“等等,”只听见唐卿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些几分探寻,她一个字一个字问道:“是谁告诉你,这俩人和我有关系的?”
京兆尹终于敏锐了一次,他嗅到了唐卿元说这话时语气的不同寻常,连着他的话也迟疑了下来:“是一个衙役......”
“这事不简单,”唐卿元顿了顿,“你回去可以盘问一下他,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京兆尹的眉头皱了起来。
“难道怎么盘问人还要我教你?”
京兆尹打了一个寒颤,忙道:“没有,没有。”
春闱刚结束,唐卿元又被迫过上了苦兮兮地入宫日子。
刚等到下朝,老皇帝大手一挥,让唐卿元去了礼部检查那些阅试卷的官员。
可以不必一直坐着念奏章,学批阅,这是唐卿元在春闱前最想做的事情,可临到头的时候,她又有些不想离开。
她看向老皇帝,许是接连丧子的原因,他身上的将军肚不知何时消失地没了踪影,黄袍空荡荡的裹在身上,看起来有些莫名的可怜。
儿子一个个的或死或残,能够继承皇位的人皇子全军覆没。如果再将皇位送给当年与他争得头破血流,害得他几次命悬一线的兄弟,怎么想也不会甘心。
过继孩子?终究不是他的血脉,也不放心。
唐卿元又坐了下来,她道:“父皇,我想先将这这些奏折全部都看一遍,然后再去礼部,看看大臣们的进展。”
季草送她的荷包被她有意的悬在了腰间,上面迎春花正开得娇俏。或许一个女人做储君也挺好,起码将来会有一些女子不会被轻易地发卖,不会自主不了自己的人生。
储君之位重几何?重如大宁国土,一个不慎,便是国破人亡。
她不喜欢这储君之位,一说起储君之位,她就想起了自己那挨个儿没了的兄弟们。或许此刻刀已经悬在了她脖子上,说不定下一刻,她也会步入自己兄弟们的后尘。
可她现在是储君,是大宁的储君,是大宁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储君。
身为储君,就应该做储君应该做的事情。
唐卿元难得主动一次,老皇帝听了后终于抬起了他一直落在奏章上的视线,低低的“嗯”了一声。
唐卿元果真坐下了,虽时不时地意识飘忽,但比之前好了太多,起码定下心来了。
贴身服侍老皇帝的公公张恪见状,白净的脸上多了抹欣慰,他转头,看向了正打量唐卿元的老皇帝。
或许是因为今日唐卿元比往日入神一些的原因,午时刚过,所有的奏章便被处理完了。
她长舒一口气,展了展已经有些酸疼的肩膀,与老皇帝禀了后,便乘着马车慢慢往礼部而去。
临到礼部门口时,唐卿元刚踏上台阶,就看到了一个背对着她,看起来像是高山上从顽石中钻出来的劲松身影。
仅凭一个身影,唐卿元就认出了这人是谁——正是宋穆明之父,如今大宁官居一品的宋丞相。
唐卿元抬起的脚僵在原地,礼部的大门就在头顶,但她没有迈进去的勇气了,只想着该怎么逃跑最合适,最正常。
她清楚的记得,在她被封太女的当天,宋丞相就在宫门口跪了整整一夜,这也就算了,结果她爹第二天就把丞相儿子给她指婚了,她其实是怀疑过这是她爹的报复行为,宋丞相心里应该杀她的心都有了。
唐卿元边想着,迈出去的脚迅速收了回来,迅速转身径直往轿子里钻,像极了见了猫后迅速隐藏自己身形的老鼠,生怕自己下一秒会被逮住。
“太女殿下。”中气十足中夹杂着几分老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唐卿元浑身一个激灵,完了,猫把老鼠逮住了。
第12章 责罚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唐卿元看着面前的轿子,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就看见了宋丞相迈过门槛的身影。
宋丞相走近了些,行礼后似是随口问道:“殿下怎么一来就要走?”
态度算不上好,但言语间也没有唐卿元想象的咄咄逼人,这是宋丞相以往的风格。
唐卿元悄悄吐了口气,捏着的心松了些。
她回了一礼,将背挺直了几分,下巴微扬,觉得心中有了些底气后,才道:“刚刚有东西落在轿子里了,我打算去取。”
确实很有底气,说这一句话,她面不红气不喘的。
宋丞相年过半百,一身朝服衬得他仙风道骨,从他眉宇间依稀中能找出宋穆明的几分影子,看得出他年轻时候也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他也没有多说话,只是直接问道:“殿下是来看阅卷的?”
“嗯。”唐卿元端得一副好姿态。
“殿下,那就跟臣一起进去吧。”宋丞相说完,便在前面引路。
唐卿元落后两步,跟在宋丞相身后跨过了门槛。她看着宋丞相的身影,心里莫名地涌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好似......宋丞相早猜到了她要来,是专程等着她的感觉。
以宋丞相的身份,怎么可能会一直待在外面?而且她记得自己转身时,宋丞相距离她还有一段的距离。
除过是有意为之,其他原因,唐卿元实在是想不到。
“殿下,这里便是阅卷室,这些都是此次考生的所有卷子。”宋丞相将唐卿元请了进去,指着屋子一张张桌子上搁置的白花花试卷道。
他面上没有多少热络和欢迎之色,但礼节却做足了,唐卿元很受用,原本有些畏惧他的心消失在了不知不觉中。
唐卿元收回暗自观察宋丞相的视线,跟在他身后进了这间屋子。
屋子很大,朝服未曾脱去的礼部官员门正翻阅着卷子,见到宋丞相进来,纷纷冲着他行礼。
见到他身后跟着的唐卿元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行礼。
是以公主之礼,还是以储君之礼?
若是以公主之礼,唐卿元现在已经被封作了储君。
若是以储君之礼......他们面面斯觑,手上的动作僵住了。这个储君之位到底如何他们也说不着个准,说是假的吧,可圣旨真真切切地下达了,也向其它地方发布了文书;若说是真的吧,可当今又没有让她上过朝,也没有经过册封大典,怎么行礼倒成了一个难题。
他们愁,可更多的是不愁的,十来位上了有些岁数的大臣,互相之前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交换,却十分默契地冲着唐卿元行礼道:“重阳公主。”
单单以公主身份称呼她,其实也没什么,唐卿元洒脱惯了,也不是看重礼节的人。
可他们语气里或是轻蔑或是暗藏起来的看不起,以及暗暗打量她的眼神,都让她感觉到了他们对她这个身份的不认同。
微怔之后,唐卿元很快就缓了过来,她看着那十来个大臣依旧保持一副行礼的样子,她勾了勾嘴角,并没有打算让那些人免礼。
虽然太女之位不是她本愿,可是就这么被人刁难,她十分不舒服,十分不爽。
宋丞相能以一草民之身爬到如今这置,怎么可能只靠一肚子四书五经和墨水纸笔,他淡淡扫过那些人,给剩下人介绍道:“太女殿下来看我们如何批阅考生的卷子的。”
宋丞相为百官之首,他的态度对众人有很大的参考意义。仅仅是一句话,瞬间解了剩下人的难题,他们纷纷道:“太女殿下。”
现在先拜着,毕竟圣旨搁那摆着呢。就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那也是之后的事情,现在想那么多干什么,拜一拜又不会折了腰。
一时间,心底全是对宋丞相的叹服,不愧是宋丞相,能想的那么透彻。
“免礼。”唐卿元心情大好。
原先那十几个人依旧行着礼,唐卿元没有让他们站起身子,他们也就只能保持那个姿势。就算唐卿元只是个公主,可于臣子而言,也算是君。
阅卷的屋子很大,摆着大大小小十几张桌子,每个桌子上都搁着一摞试卷,姓名籍贯都封得死死的。
唐卿元随意打开了一摞,每一张都是一模一样的字迹。
这是安排人连夜抄出来的,为了以防有人买通阅卷官员,所以将所有考生的卷子都眷抄了下来,原卷子被封存在了宫内。
行礼需要微微弯腰和抬手,即便是偷懒和不尊重对方,可该抬的手还是得抬,该弯的腰还是得弯。
唐卿元长时间不让那十几个人站起来,那十几个人就只能一直保持那个姿势,加上他们多处高位,身边人都恭维着他们,年纪上去,身体素质自然不行。
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时间,已经有人开始觉得胳膊酸疼,身形也开始不稳起来。
有人愤怒,不过是区区一个拖出来挡枪的公主,她怎么敢,当今陛下还给他们三分薄面!
“言大人,你还好吗?”突然有惊呼声响起。
终于有人受不住了,身体一软,倒在了隔壁人身上。官帽摔到了地面上,露出了满头灰白的头发,他颤颤巍巍地在周围的人帮助下站直了身体。
唐卿元这时也看了过来,视线正正好与言大人对上了。
言大人扶着腰,指着唐卿元,愤怒至极,语气里多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最毒不过妇人心!圣人诚不欺骗我也!真不知陛下为何选了你这么毒妇做储君!”
“言大......”
“言大人说得好啊。”宋丞相刚想开始制止,唐卿元的声音就打断了他。她双手负在身后,语气轻柔至极,好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饭一样,她问道:“你说,陛下选我做了什么?”
“储......储君?”一旁有个大人插话道。
他刚说完,一旁的几个大臣赶紧瞪向了他。他这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哦~原来我是储君啊。”
唐卿元状似恍然大悟,她嘴角含笑,微微歪着头,看起来有些天真地道:“我还以为你们都不知道呢。”
“哪里哪里,殿下说笑了。”
“怎么会是说笑呢。”唐卿元的朝服在春闱期间已经赶好了,此刻正穿在身上,古朴的花纹自衣缘蔓延至全身,将她整个包裹起来,给人一种尊贵和神圣感,被她盯着的几个人下意识地心尖儿一颤,眼神赶紧挪了开来。
她嘴角虽是笑着,可与刚刚不一样了,此时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可言:“父皇的册封我为储君的圣旨是告知了天下的,几位仍执意称呼我为公主,这是想抗旨不尊吗?嗯?言大人,你说呢?”
唐卿元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抗旨不尊,按照我大宁律例,这该怎么处罚来着?言大人,我记得你好像在吏部待过,想必你对此十分清楚吧?”
言大人身子一颤,被周围人搀着。
他一双眼睛看向了唐卿元,里面虽然写着少许惶恐,可更多的,是愤怒。
言大人不说话,唐卿元只好提示道:“言大人?”
“你、个、毒、妇!”言大人咬着牙,憋红了脸。
“毒妇?”唐卿元嚼着这两个字,闲闲地翻开了两页卷子,随意地瞥了一眼后又抬起头,嘴角玩味,“言大人说我是毒妇?”
“言大人这个帽子可真大!”
唐卿元绕过桌子,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地靠近言大人,“我这个一国储君只是让你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不到,你就说我毒妇?那言大人罚自己的女儿在大冬天跪在祠堂一整晚,一双腿硬生生地跪成了残废,言大人你!为何不称自己是毒男呢?”
唐卿元灼灼的视线看向言大人,步步紧逼,语气里的质问让他无处可躲!
唐卿元又淡淡一笑,补了一句,意味深长:“论毒,言大人你比我,起码胜过百倍吧。”
“我教训自己的女儿,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