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关我事啊,我也没说关我事。”唐卿元站直了身体,一直挂在嘴角的笑也收敛了,“我这不是在说毒吗?言大人,承认你比我毒有那么难?”
明明唐卿元只是直视着他,言大人却有种被俯视的感觉,这比说他毒还要令他难堪和无地自容!
区区女子,区区女子!她怎敢,她怎敢!
言大人将搀着他的大人推向一边,冷笑道:“我竟不知,我大宁的重阳公主原来除过废物以外,原来竟是这么的牙尖嘴利!”
“谢谢言大人夸奖,我也不知,我们大宁的言大人原来是一个抗旨不尊的胆识过人之辈。不仅如此,论毒,也是别领风骚,独枝一头,是我等后辈的楷模呀。”
“你——”
“言大人,”唐卿元快速打断了他,她眼中兴味十足:“你说,今天的对话传到父皇耳里,是父皇责罚你还是责罚我?是责罚你我快,还是您老辞官快?”
第13章 落子无悔
唐卿元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语气也很淡,就像是和一个亲切的朋友一样在说着话。
可在场没人能感受到这种似朋友一样的亲切感,言大人作为当事人,他的感受要比其他人来得更迅猛些,愤怒更是从脚底涌上头面。
她怎么敢!
言大人指着唐卿元的手指剧烈颤抖,身体需要别人搀扶着才勉强站立,唐卿元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手指,就等着他还能说个什么子寅卯丑出来。
结果这个手指慢慢地指向了天上,手指的主人眼皮一翻,昏死了过去。
“言大人?言大人?”身边的人迅速唤着他,见没有动静后,赶紧道:“快叫御医,快叫御医,言大人昏死过去了。”
吩咐完,他抬头看向唐卿元,语气不善:“殿下是否也太咄咄逼人了?”
“咄咄逼人?你说我?”唐卿元看向此人,“难道不是言大人辱骂我在前吗?我帮言大人说明后果,这不是在帮他?”
“还有,”唐卿元抬眸:“这就是你对一国储君的态度?”
“不过是陛下随意推出来堵住悠悠众口的一个棋子罢了,何必如此嚣张!”
此人也不甘落后,十分愤怒道。
唐卿元瞳孔微缩,视线一一扫过这屋子里的众人,能从他们眼中看到或是好奇或是轻视或是愤怒的眼神。
不应该是这样,那个教她各种吃喝玩乐的三哥在被封为太子后,比她不着调数倍,可这些大臣呢?即便没有尊敬,可礼节言语间挑不出丝毫错误来。
为何到了她这里,全都变了?
为什么呢?
唐卿元想起来了,母亲跟自己说过,世人都把女子当作物品,不管是平民家的女儿,抑或是王公贵族的小姐、公主,在男人眼里,都是物品罢了。比如她幼时看到的那个被牺牲掉的公主,比如她前几天看到的要卖给人做妾的季草。
一个可买可卖的物品罢了,只是这个物品与其它物品不一样的是,这个物品她可以为男人传承下烟火和后代,所以他们愿意给出几分眼神——这已经是他们最大的青眼了。
若是再想要其它,便是不知好歹,便是得寸进尺。
唐卿元现在才明白母亲说的那一番话的意思,不知好歹,唐卿元现在这个身份在他们眼里就是不知好歹。
一个物品,妄想与人平视已经是大逆不道了,还想来统治人——这是无法无天。
唐卿元听完此人的话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
她知道为何在册封圣旨下来后,只有宋丞相一个人因为反对跪在宫门门口;她知道为何父皇让她进宫而不允许她去前朝;她知道为何众人提起这件事的语气都是玩笑而不是忧心忡忡;她知道为何这些人在圣旨以下的基础上,称呼她为公主而不是太女殿下。
原来大家都觉得这是假的。
她还天真地以为,这些人都是接受了一个女子成为储君的,除过宋丞相外。
可怜她还忧愁着,这个皇位如何才能推掉。
唐卿元的身躯有些不稳,但她强撑着。
她看着众人,面上露出满足而又讽刺的笑,倔强破土而出:你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吗?那我偏偏要和你们反着来!
“这位大人说得真有意思,我记下了。”唐卿元看起来丝毫没有被打扰到,她微微笑着,看向了刚刚说话的大臣,态度是无比的谦卑:“不知道这位大人,您叫什么名字?”
“他是赵平赵大人。”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宋丞相道。
赵平?唐卿元有点儿印象,今早她看了这个人奏折,通篇之乎者也,看得人想通过奏折把对方揪过来揍一顿。
那么那个叫言大人的,应该就是言成术了,二人还真是互相交好,他们的奏折行文是如出一辙,写得是天花乱坠,实际上屁事没有,难怪她爹把这些奏折给她看。
“我记下了。”
唐卿元眸光加深,“言大人和赵大人的今天对我说得话,我会全部转告给父皇的,多谢二位对我的教训,想必父皇也是很喜欢。”
说完,就往门口的方向而去。
转身的那一瞬间,她面上的笑容也变成了嘲讽,眼神也沉了下来。
白芷一直跟随唐卿元左右,见到唐卿元很快出来,脸色也有些不大好,于是试探地问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先回府。”唐卿元回首看了一眼自己出来的地方,语气平静。
拿到了当初册封她为太女圣旨的唐卿元立马往宫中跑去,那些大臣肯定不会主动告诉父皇,他们是如何如何地对她不敬。
他们只会在折子里,找个什么其它的理由暗搓搓地踩她一脚,再踩她一脚,然后自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跟小葱拌豆腐似的。
即便她这个太女是假的,那她也要这些人......唐卿元眸光沉沉。
言语她都组织好了:
“父皇,阅卷那几个大臣欺负我,言大人抗旨不尊还说我恶毒,人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女,他们这不是骂你吗?赵大人说我是你推出来的一个棋子,那些大臣抱团不承认我这个储君。父皇,他们这是在打你的脸。”
谁知唐卿元根本没能成功见到老皇帝,张恪公公把她拦在了殿外,他的鼻子上有或许是因为汗出而留下的透明水渍,唐卿元看了看他穿的衣服,稍微有点厚,难怪会出汗。
张恪无视了唐卿元的打量,笑眯眯道:“太女殿下,陛下身体不支,正在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什么时候醒?”
“这个咱家不知。”张恪白净的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不过殿下入睡前,发出了两道圣旨。”
唐卿元敏锐的嗅到了不同寻常,她问:“这两道圣旨都是送往谁家的。”
张恪意味深长,他有意提醒道:“殿下一会儿就知道了。天色还早,殿下不妨再去礼部,毕竟殿下的行为陛下是看在眼里的。”
唐卿元心底有了大胆的猜测,临走前,她从白芷手上接过一个荷包,递给了张恪贴心道:
“张公公,最近天气越来越热,可以做几套稍微薄一点的衣服穿上了。”
张恪没有拒绝,他将荷包收到袖子里,仍是一副好脾气地样子,“那咱家就先谢过殿下了。”
目送着唐卿元离开后,张恪这才又进入殿内,明黄的床帐内传来慵懒的声音:“她走了?”
“走了。”张恪脸上仍挂着笑,语气没有面对唐卿元时的疏远,“她还给了我一个荷包,让我做两身薄衣服。”
“还挺会巴结。”床帐里的声音道,“朕给她当了这么久的父皇,也没见她给我送过什么东西。”
床帐被拉开,里面的人看见张恪后笑道:“难怪她让你做两身薄衣服,你摸摸你鼻子。”
张恪顺从地摸了摸,微愣过后有些无奈。
有了张恪的暗示,唐卿元在去礼部前,特意遣人问了那两道圣旨去的地方,果然一个是赵家,一个是言家。
由于是密旨,唐卿元派去的人并没有查到圣旨上写得是什么内容。
只知道言赵两位大人在接到圣旨后就闭上了府门,称病不出。
不管内容是什么,反正她出了这口气。
再去礼部,那些大臣许是得了教训,之前与言赵二人一起叫她公主的,这次也乖乖道:“太女殿下。”
唐卿元笑眯眯地受了礼,至于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唐卿元也不在乎。
就这么上午待宫里看折子,下午待礼部看阅卷,直到放榜的前一天。
这些学子的排名如何唐卿元作为参与者早已知晓,是故在放榜当天她并没有前去看热闹,反倒是先找到了宋穆明,二人一同去了当时下赌注的赌馆。
二人所选的江紫川和秋白霜均成功上榜,唐卿元看着宋穆明因为赔十的原因拿到连本的一万一千两银子时,她可耻地垂涎了。她看着手里的两千两银票,差点哭出了声。
她当时为什么没有下注一万两,此时虽然没输,她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宋穆明悠悠道:“殿下,你我二人都赢了。现下,该压状元了。”
宋穆明的视线看向唐卿元,眼神中似有玉光流动:“我这人喜欢剑走偏锋,从一而终。上次我压得是秋成霜秋公子,这次我也选他,殿下呢?”
说完,就让书童将刚刚赢得的一万一千两银票搁在了秋成霜的名字上,今天他身边换了一个新的书童,见到自家公子这种行为虽然不解,但乖乖地听从了命令。
唐卿元本想继续压江紫川,他踪影虽然没了,但肯定活着。可一想到江紫川本身才识过人,本就是前三甲的热门人选,要是赢了,也没有太大的意思。
她想了一下,计从心来:“那我这次也学宋公子剑走偏锋好了。”
说完,便随意指了一个名字,末了一看:林长徽。
唐卿元十分满意道:“这个人的名字还挺好听,那就他了。”
宋穆明微微诧异,喉间流出的声音恍若暖玉相撞,十分悦耳:“殿下不再仔细考虑考虑?”
“不必。”唐卿元笑得坦然,似是在回报宋穆明之前的意味深长,她道:“落子无悔。”
14. 宁阳想成婚了 放榜之后,江紫川的依旧……
放榜之后,江紫川的依旧踪迹全无,与他一同失踪的秋家那个小姑娘反倒是找见了。
原来是夜间失足掉进了府中池塘,沉了下去,这些日子才重新浮上来,面目已经泡地辨认不出,验骨师验完骨,确定与失踪的秋白月年岁骨骼一致后,这才上报。
在秋白霜上榜的喜事下,这件事算是无声无息地了结了。
可江紫川去了哪?
身为好友的宋穆明也将京城掀了个底朝天来,愣是一根头发丝儿一片衣角都没有找到。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现在谁也找不到妖究竟妖在了哪里,妖在了何处,所有人都成了无头苍蝇。
在京城某处房间内,床上躺着的竟是京兆尹和宋穆明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的江紫川,他闭着眼,嘴唇发白,似是睡了过去。
眼下乌青,看起来瘦了整整一圈。
裸/露的皮肤上,能看见骇人的淤青与醒目的红痕交织铺就在上面,显然是受过什么刑罚。
半晌后,一个女子推门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
一身紫色衣装,金丝织就的繁花从领口蔓延至衣摆。头上仅用一根金簪懒懒地固定着鸦青色的鬓发,朱颜粉面,看起来恍若九天仙女一样神圣尊贵。
她说话也如同想象中的温柔,声音好似迎面撞见的一团云,听了便想沉溺其中:“江公子,江公子你还好吗?”
江紫川似是听见了呼唤,他皱着眉,好似受到了梦魇一般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却怎么也挣扎不开那些束缚他的东西,只能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女子依旧柔着嗓子,“江公子,醒醒。你马上要回家了。”
江紫川仍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女子脸上表情变了,她站起身,看着江紫川冷笑一声,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刚刚拍过江紫川的手,面上十分嫌恶。
她的眼睛是茶色的,眯着眼睛时给人一种诡异的妖艳感。
朱唇轻启,带着嘲弄:“把他丢出去吧,没用的废物,唐卿元看上的东西,也不过如此。”
言语间,像是在处理物品一样随意。
江紫川终于有消息了!
被发现时他裹着被子躺在路中央,被子里面不着寸缕,身上伤痕严重。
醒了后,一言不发,就坐在那,呆呆愣愣的,像是被人夺了魂吸了髓一样。
大夫来看过后,说他肾精亏损严重,体内肝气郁结,需要长期调养调养。至于皮肉上的伤,只是看着可怖,过些日子便可以恢复。
宋穆明赶来时,江紫川正抱着被子呆呆地看着某一处,眼中没有焦距。
见到宋穆明,他眼中才恢复了点神采,只听江紫川气若游丝道:“你见过神女吗?你见过魔女吗?”
语气幽幽浮浮,像是整了两坛老酒灌下去说出来的话。
宋穆明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问道:“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
说完后,他想起来江紫川被发现时的情形,斟酌言词后迟疑道,“你……遇到什么事儿了?”
江紫川并没有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语气欢喜雀跃:“我见到神女了。”
下一秒,他眼中划过害怕,他捏紧了被角,颤抖着嗓子,连身躯也跟着颤了起来,仿佛见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他惊恐道:“我看到了魔女。”
江紫川的这个状态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在药效上来后他便睡了过去,宋穆明安排人照顾好他后便离开了。
次日来时,江紫川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打扮,整个人看起来与往日没有丝毫不妥,除过瘦了一大圈的起来像是骷髅的身材,和举手投足间从从衣服下露出来的红与青的可怖伤痕。
让人不禁有些疑惑,他消失的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