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终于点点头,看他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含着一丝失落。
眉栗尴尬地挠挠头,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和乌兰之间多出来的感情是什么,但也不愿意伤害他。眉栗更希望他们能够重新回到原先的关系和气氛中。
主仆也好,伙伴也好,家人也好。
都可以。眉栗抿抿嘴角,觉得自己并不贪心。
国师府的密室中,少年盘腿坐在床上,他的手里正把玩着几颗珠子,那几颗珠子正滴溜溜地转,却突然从中间碎裂开来。
少年沉下目光,打开床板上的机关,取出一个木匣子,打开木匣,不出他所料,里面的珠子尽数裂开。
失败了。
那人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即使是人偶自爆都已经留不住她了。
少年看着手里破碎的珠子,眼神晦暗不定,他的手指婆娑着碎的不成样子的琉璃块,动作轻柔。
……
“我要找到这个人。”眉栗从竹林出来之后,就对刚刚攻击她并差点全部自爆的人形武器感到愤怒,但还有些兴趣参杂在里面。如果她也可以制造出这样的武器,就可以操纵它们去解决国师,自己则舒舒服服窝在家里。
说着她兴致勃勃地要重新回去薅一台人形兵器回去研究,但不管她从哪个方位再次进入竹林,都找不到刚刚发生斗争地地方,那些人形兵器像是从未存在过,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到。
眉栗从袖子里掏出自己千钧一发之际捡到的木块,现在她可以确认,这就是木头。虽然它异常坚硬,甚至比得上专门抵抗符阵的盔甲。
前面就出了内府的地盘,再过一道门就是外府弟子学习的地方。
外府弟子并非内府弟子管理这样放松,反而每天都要学习练习大量的符阵,靠经验的积累熟悉符力,提升自己的力量。反观内府弟子,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学习方法,因此并不拘泥于教室的学习,而是单独练习,有问题再单独询问老师。
“符力,由心而生,由天命而定,每个人的符力不可增长,只可发掘。”
“换而言之,你们如今和未来能达到什么样的境地,成长为什么样的符师,从你们初生起便已注定。虽然不满十五皆有可能,但境界超绝的大符师依然可以判定一个婴儿是否适合修习符道。”
眉栗冷哼一声。她绝不认可这种说法,虽然她所看过的符书,接触过的大部分符师都这么说。
她自己就是例子。她是一个从婴儿时就被判定不适合修习符道的人。
但眉栗此时正站在国师弟子府的教习室外,因为不想被发现,她在自己和教习室中间施加了一层禁锢,这是一个单向禁锢符,里面的人看不见眉栗,眉栗却能看见里面。
她已经站在这里听这个老师巴拉巴拉说了一会,还是没有任何人能发现这间教习室外有一个符阵。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被判定永远学不了符的婴儿,如今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高学府里施符,里面侃侃而谈“天定”的老师和学生却毫无察觉。
无聊间,她的目光朝教习室的后排扫去。
那里有一个人正在看她。还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眉栗:“……”
笑容有一丝破裂。
等她的目光毫不畏惧的对上对方,却在斑驳树枝的投影下看到他。
少年容颜美好,两手松松撑着课桌,没有关注教习室里老师的授课,眼神温柔地注视过来。
日光温柔,挂于他羽睫。
眉栗不止笑容破裂,她立刻移开了目光。心里则开始警惕,狐狸是妖怪中最会蛊惑人心的,现在看来啊呜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学会了,这难道是天性的觉醒?
刚想转身就走,却听到那老师点名道:“乌兰!”
她转过身,听到他说:“你昨天就无故缺席,是对所有符道都领悟透彻了吗?!”
第44章 二十六只狐狸爪 狐狸,我的,懂?……
狐狸的眼光不情不愿地从窗外挪回来, 他并没有站起来,只是坐在角落里扫了前方质问的人一眼。
一瞬间,原本气势汹汹的授课符师感到一股磅礴的力量袭压而来, 闯入并压制他的符力, 他不禁踉跄了一步, 但就在他回神再次看向那个刺头学生时,那股力量骤然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如果是常人,可能会觉得是幻觉或假象, 但他能成为国师府的授课符师,一直只相信自己的直觉。符师的直觉,敏锐而强大。
他不由地认真看了一眼那缩在角落里的学生。国师弟子府今年一共二十人,坐在这里的有十七人, 每一个他都能叫的上名字。
那个学生叫乌兰。
他重新稳固心神,觉得确实不应该浪费时间在极个别的学生身上,哪怕他们已是万中挑一。
斛岚收回目光, 等他再次看向窗外的时候,那个人不见了。
……
直到三长一短的放课铃响起,眉栗才慢吞吞地往外走。
她觉得自己变了,不再是哪个永远果断的魔头了, 现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接狐狸回家。一个想法告诉她, 当然应该!狐狸是她养大的小妖怪,虽然也只养了半年,那也是她一口米一口粮喂大的,并且按照人间的说法,狐狸没成年之前她都要负责吃穿住行,接它回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她已经察觉到,狐狸是一只妖怪, 它已经可以变成人身了。而且……是可以扰乱她的少年。
……他可以自己回去的。
眉栗想着,但路只有一条,如果不从国师府那边绕路,就还是得从弟子府外府出去。
她晃晃悠悠,甚至在一众弟子敬畏又疑惑的目光里扒起了墙角,想要看看啊呜是不是先走了。
最好啊呜已经走了,她再走。
现在已经离放课声过了好一会儿,国师弟子府中人数渐稀,眼见落日马下就要坠入云层。
眉栗的头刚伸出去,就听见拐角处有人压低的声音:“你说,秘境中一块妖骨都没拿到的外府垫底,凭什么这么嚣张?”
下一刻,不知是谁撞上后墙,声响“砰”的传来。
“不好好听课就算了,还不打算交会费?”
被讥讽推搡的人始终没有出声。
几人嗤笑后,一人厉声道:“会费就是用来保护你们这些废物!快拿来!”
那人似乎还是没有说话,推搡声再度传来,甚至还夹杂着打骂喘息声。
眉栗没有经过校霸的洗礼,她也不准备管这些身外之事,只想快点回家,没准还够时间买些汤包留到明天早上吃。
但她路过的时候不小心瞟了一眼,却赫然发现那被抵到墙上的人,是狐狸。
少年扭开脸,眼睫垂落,手心微攥,似乎在忍耐。
眉栗的脚步停了。
一只胳膊从拐角的阴暗处伸出来。
那人没有看清挑衅的人到底是谁,但他有着自己的自信,喊话道:“喂!你不要多身边的风声管闲事,我们是这届毕业生,实力远在你们这些小罗卜头之上!”
阴暗处的那张小脸露出来,在夕阳照射下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她身上的黑色裙摆也一起露出来,夕阳下直往这群人的眼睛里晃。
“艹!这他妈是眉栗!”
他们揪住少年衣领的手不自觉松开,几人围上来摆出防御的姿态,其中一人却后退几步,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之前揪住斛岚衣领的那人见眉栗没有动作,壮了壮胆子上前道:“眉栗……师姐,这事跟你什么关系都……!!”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对方手中幻化出金色的符文,似乎根本不需要符纸,那符文就化为一个巨大的手掌向他捉来!
他被握在手掌里,死死的攥紧,窒息的感觉撑爆了体内的脏腑,然后就被狠狠地朝地上掼去,一头撞在坚硬的泥地上失去了知觉。
“我也一块妖骨都没拿到,也要交吗。”她嘴上说着狠话,眼睛却看着站在一旁的少年,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臂,眉目低垂,没有说话。但脖子那浮上了一片红,不知道是不是揪领子时蹭的。
真是一只娇气的狐狸,稍微蹭一蹭就红了。
她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几人,似乎是耐心地等他们回答,又似乎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不不……”,剩下的几人股间战栗,有人开始掏出护体的符文想着至少能抵挡一二,也有人在她地余光中不着痕迹地向后慢慢挪去,想趁乱逃开。
弟子府中死寂一片,偌大的校园只剩他们在和眉栗对峙。
眉栗轻声说:“这是我的……人,懂吗?”
他是我的,娇气狐狸。她在心里说。
另外几人吓得直跑,却在瞬息之间被眉栗一人一张“一心皆忘”符,定在了原地,昏迷过去。
“刚刚灌注的符力有点多,没准非傻即呆。”她嘟囔着,甚至有些惭愧。
这么多符力,便宜这几个了。
她说着向前走,顺便扯着狐狸的衣角,转过身在他身上胡乱摸一摸:“没受伤吧。”
她装着不在意的样子,却想着刚刚那些人那么用力地把他抵在墙上,后背肯定红了。
“妖怪不容易受伤的。”少年低着头安静地说。
“狗屁妖怪不容易受伤!”眉栗凶道:“你忘记你受过多少回伤了!”
“每次都是我来帮你疗伤。”她余气未消,觉得狐狸太不爱惜自己了,继而又心虚的小声清清嗓子,因为狐狸每次受伤,似乎都是为了自己。
她转过身,直愣愣地朝前走,走了十米又像是想起什么,拉起愣在原地的少年快步走去。
夕阳之下,余辉正好,小小的眉栗影子拉得老长,她一只手拉着狐狸,一只手垂下来在风中气呼呼地随着走路摆动。
斛岚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指尖挡住的光化作地面上的影子,悄悄扣住前面那个影子的手指。
她即使是夕阳的影子,看起来也并不太长。
“快点!”从前面传来闷闷的声音。
斛岚的指尖弯了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
“你今早的汤包是在哪个铺子里买的?”眉栗问。
“我忘记了。”斛岚轻声说。
“那好吧。”眉栗撇撇嘴。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眉栗左顾右盼沿路找着那家被忘记的汤包铺,身后的人被拽着衣角,乖乖跟着走。
她喜欢吃的汤包在那家店铺,他怎么会忘记呢,不过是不想告诉她,好每天都能亲手买给她而已。
然而看她现在一家一家找,期盼在这条巷子就能找到那家铺子的眼神,他又觉的这样觅食又觅不到的小姑娘实在太可爱了。
于是轻轻提起唇角,手指一点点往上攀住她的掌心,然后,慢慢握住。
前面的眉栗僵了一下,但她没有多想,甚至回过头一本正经地对狐狸说:“握紧点,现在人多,不要走丢了。”
狐狸扭过头看身边空荡荡的街道,偶尔街边的人们有的好奇望过来,他就轻轻晃动牵住的手,算是一种无声的炫耀。
路人:什么人呐!回家,饱了。
大家纷纷没眼看地扭过头走自己的路。
黄昏的风微微吹来,一大一小两个影子被拉的老长。
……
午睡的秦琯靠在垫子上,做了一个梦。
窗下的风铃小幅度地相撞,叮铃——叮铃,她从半人高的窗子里翻出来,摆脱了一大帮仆从,站在院墙面前发愁。
从军的表哥又从北疆回来,带回了好多小玩具,那些做工精巧的机关锁和洁白镂空的骨扇,每一个都吸引着她的目光,爱不释手。
“都是北疆的小玩意,不值一提。”英武高大的表哥这么说。
从那以后,她向往着外面的每一寸土地,尤其是北疆。可照顾她的嫲麽不允许她出这个小院子,她们整日跟着她,但长了两条小短腿的秦琯已经不满足这方狭窄,她要出去玩。
这天,她越狱成功了,却被拦在了院墙内,这里和外面的街道只有一墙之隔,她躲在大水缸边躲过巡视的护卫和侍女,看着高高的院墙发愁。
突然,从外面垂下来一条绳子,一个戴着面具的小脸露出来,木俑般的手臂攀过来,露出五个木质的指节。
“你想不想上来?”
木俑说话了!秦琯吓了一跳,但随即觉得一定是外面太好玩了,就连木俑都会说话!
她咽了咽口水,第一次和外面的人对话:“想!”害怕声音太大,她捂住嘴:“……想的。”
小小的秦琯摸清了护卫巡视的空隙,踩在水缸上,抓着绳子被拎到了院墙上。
院墙这边有宽高的护栏,坐在上面里面的人也看不见,他们就坐在院墙上眺望远方。
实际这点高度的院墙只能看看高耸入云的国师塔,还有临近的几条街巷,连城门都看不见,但秦琯十分满足,她贪婪地看着远处,旁边那个小少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
一直坐到黄昏,府里为了找她闹翻了天,秦琯知道父亲马上就要回家,她依依不舍地和他告别。
“你不怕我吗?”他扭过头,好叫秦琯看清楚他木偶圆柱一样的头上漆黑恐怖的面具。
秦琯犹豫了半晌:“……不怕。”她慢慢用手拿下他的面具,那下面没有五官,只有和木俑一样的圆滑木球,她用肉手摸了两下,觉得真是好木头。
“也没有很可怕嘛!什么都没有啊?”秦琯咯咯笑着道,她还以为下面是个骷髅呢。
“就是没有……才可怕。”他说着戴好面具,一跃跳下高高的院墙,秦琯刚想阻止小伙伴,却见他安然无恙地落下,兴许是第一次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还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如常走远了。
从那天起,父亲听闻了她翻出屋子的事,摸摸她的脑袋瓜放任她在整个府里玩,因此她隔三岔五就能看见那条垂在墙边的绳子。
那个小少年大多数时候都如真正的木俑一样安静,被她缠的不行的时候才会说两句国都里的见闻,秦琯如痴如醉地听着,渐渐她问起了那座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