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眠眠悚然一惊。
太后娘娘思女心切,似乎生病了。
她与殿中的嬷嬷对视一眼,嬷嬷上前,安抚着太后的情绪,用眼神示意她叫太医。
不多时,嬷嬷将太后扶进寝殿歇着,贺眠眠没敢靠近,怕刺激太后,远远地看着。
没等多久,太医们也面色凝重地提着药箱进了殿。
乌泱泱的一群人守在殿中,太医来了更显拥挤,贺眠眠怕耽搁太医,不断后退,脚下不知踢到什么东西,险些摔倒,不期然双臂被人扶住,像是将她拢在怀中。
苏合香代替了檀香,清清淡淡地袭来,驱散了些许燥热。
贺眠眠回眸看他一眼,连忙站稳。
“下次小心些,”萧越收回手,神色淡淡“朕可不是每次都在。”
贺眠眠嗯了一声,看了眼歪在榻上歇息的太后,小心翼翼地低声道:“皇兄,母后好像生病了。”
“朕来之前已经知道了,”萧越垂着眼,瞧不清神色,“有没有被吓到?”
每年今日,太后便会哭喊着“永乐”,他早已习惯,是以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有了眠眠在,太后并未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这是心病,永乐早已去世,没有人能医得了。
贺眠眠摇摇头,她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到太后身上,低声一叹,太后娘娘那么可怜,没了亲生女儿,她居然还和太后娘娘顶嘴……
刚入宫时,太后娘娘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如今做长公主不过月余,居然学会质疑长辈了。
正反省着自己的言行,太医令拨开众人上前,躬身道:“皇上,此处人多眼杂,借一步说话。”
萧越颔首,递给贺眠眠一个安心的眼神,随着太医们出去了。
侍女们也前去煎药,殿中变得清静了许多,贺眠眠挣扎片刻,这才轻手轻脚地上前,握住太后有些凉的手轻声呼唤:“母后。”
太后悠悠转醒。
“永乐,我的永乐……”太后反握住贺眠眠的手,声声泣血,“永乐!你回来见母后了是不是,母后不是故意的,母后不是故意的!”
她状若癫狂,贺眠眠吓了一跳,想安抚她的情绪,可她的手握的太紧,贺眠眠疼得厉害,依然咬着牙不吭声。
“永乐,你原谅母后好不好,原谅母后……”
是在反思自己那时没有救永乐吗?贺眠眠默默地想着,手被掐的青紫也一声不吭,任她发泄。
斜里忽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轻易地掰开两人的手。
贺眠眠回头,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眠眠,朕送你回静姝阁。”萧越镇定道。
“可是母后……”
“母后服了药便会睡下。”萧越没有过多耽搁,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往殿外走。
贺眠眠还有些不放心,蹙着眉回头,却瞥见太后目眦欲裂的神情。
“她是你亲姐姐!萧越!你这是乱.伦!乱.伦!”
贺眠眠吓了一跳,怕刺激太后,正要甩开他的手,可他却握得更紧,坚定地带她走出正殿。
殿外日光高悬,惠风和畅,隐约传出太后的刺耳喊叫与嬷嬷们的细语安抚。
走到光亮处,贺眠眠被那阳光刺了下,松开他的手,用手挡住眼睛。
心中却一片阴霾,太后娘娘太过激动了,看见她与皇上牵着手便认定他们是……乱.伦。
她们连正常的兄妹也做不成吗?
“眠眠,你不是朕的姐姐,”萧越冷静地开口,“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贺眠眠点头,嗫嚅道:“眠眠是您的妹妹。”
“母后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萧越引着她往静姝阁走去,“今日你不必再去正殿了,若是担心母后,明日再去也不迟。”
贺眠眠嗯了声,她明白轻重缓急的道理,今日确实不宜再见太后娘娘了。
想了想,她偷偷抬起眼睛看萧越,见他眉眼低着,神色冷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很是狠厉,瞧着心情不太好。
“皇兄,你也别放在心上,”她小心翼翼地安慰他,“你我清清白白,是不会乱、乱.伦的……”
最后三个字她说的吞吞吐吐。
萧越也没在意,他琢磨着“清清白白”四个字,轻嗤一声。
眠眠确实清清白白,一心将他当成敬重的皇兄对待,从未有过什么不堪的心思。
是他一直有非分之想。
第30章 进宫第三十天
烈日当空, 晒的人神色恹恹。
贺眠眠乖乖跟在萧越身后,他不开口,她自然也不会多说, 一路再无话。
“手还疼不疼?”
冷不丁的,他忽然出声, 搅散了凝滞的烈日,风轻轻吹来平添几分凉意。
贺眠眠默然, 他不提她都快忘了,太后娘娘思女心切,用的力气比第一日还大。
拢在袖中的手探出一些, 贺眠眠悄悄看了眼指尖, 青紫一片, 还有几处破了皮, 渗出丝丝血迹。
“不疼, ”她垂眸,佯装淡然道,“只是有些青紫, 过一会儿便消了。”
又撒谎, 萧越瞥她一眼。
来不及再说什么,到了静姝阁门前。
贺眠眠忍不住抬头,望向写着“静姝阁”三个大字的匾额。
这个匾额才换了一个多月,很快又要改名字了, 改成之前的也很好, 她记得是庆阳殿, 确实是比静姝阁大气些的。
萧越停下脚步, 追随着她的目光,发觉她的神情中带着不舍与眷恋。
阳光洒在少女脸上, 本该是明媚的,可她的面容上却笼着清愁,眉轻轻蹙着。
“静姝阁,你放心住着,”萧越向她承诺,“只要有朕在,你便不会离开。”
她的下一个宫殿只能是皇后的居所,别的都配不上她。
贺眠眠闻言回眸,朝他行了一礼,低声道:“皇兄,眠眠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您千万别因为此事与母后吵架,母后正生着病,经不起折腾。”
“朕有分寸,你别担心。”
贺眠眠颔首,咬了咬唇,她忍不住询问:“母后的病……”
萧越没说话。
只要眠眠在她面前出现一日,她的病情便不会好转,反而会愈发认定眠眠便是她的亲生女儿,这是心结,亦是心病。
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是系铃的人,早已夭折在那场大火中。
萧越淡定地与她说了几句急火攻心的话,没将实情告知于她。
贺眠眠不太相信,她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母后说她对不起永乐长公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瞧着执念极深,也像是压在心口许久的宣泄,她不敢贸然猜测。
萧越没在意,皱眉说道:“兴许是因为没将皇姐救回来,她心中有愧。”
想必是这样了,贺眠眠黯然颔首。
两人静了片刻。
“皇兄,眠眠先回去了。”贺眠眠行礼。
站起身,见他没再有什么表示,连点头都没有,她犹豫了一会儿便转过身,迈过门槛。
“别忘了朕的香囊。”
他在身后扬声提醒,贺眠眠踉跄了下,头都没敢回。
回到寝殿,她谁都没让进来,独自一人待着,拿起香囊绣了两针,针却再也落不下去了。
手疼是一部分,脑子里也乱乱的,她叹了口气,索性收起香囊。
从前不知道该如何与皇上相处,好不容易找到了相处方式,可是现在她居然不知道该如何与太后娘娘相处了。
她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渐渐睡着了。
可没睡多久,她发觉身侧有微小的动静,窸窸窣窣的,还有药的清苦味道。
贺眠眠茫然地睁开眼睛。
“殿下,吵醒您了?”是寒星的声音。
贺眠眠摇摇头,侧身看了她一眼,发觉她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
“这是做什么?”她疑惑地开口。
寒星有条不紊地挖了勺小瓷瓶中的药膏,放在手心片刻,敷在她的伤口处。
原本火辣辣的、细细密密的疼消失了,手上开始变得清凉,甚是神奇,她讶异地看了眼小瓷瓶。
寒星这才回答:“殿下,这是皇上派人送来的柔肤膏,里面掺了药材,对您的伤口有好处的,过不了多久您的手便会恢复如初。”
皇上送来的……贺眠眠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看来她得快些绣香囊了。
上完了药,手便不怎么疼了,贺眠眠用了午膳,寻了个借口让寒星出去,独自待在寝殿中绣香囊。
晚膳自然也是在静姝阁用的,贺眠眠差人问了太后的状况,听闻一切安好才放下心。
只是次日,不得不去正殿用膳。
贺眠眠有些不敢去,她有意拖延时间,慢吞吞地梳妆,衣裳换了两三件,天色大亮时终于走出静姝阁。
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太后,脚步也迟疑着,像是提不起精神。
“眠眠怎么如此萎靡不振?”
一声略带些调侃的冷隽话语传来,贺眠眠讶然地顿住脚步,回首望向不知何时出现的萧越。
等他到了跟前,她才想起来行礼。
只是昨日才被太后训斥过他们两人“乱.伦”,现在他们又一同出现,是不是不太好,万一加重了太后娘娘的病情……
“走吧,咱们去用膳。”
他显然没有想那么多,或许已经想过了,但是毫不在意,步伐轻松,语气自然。
贺眠眠张了张口,那些话还是没说出口,反正万事都有皇上在,皇上那么有本事,她也不那么怕了。
只是到了正殿,贺眠眠又心中忐忑,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抬眼却没看见太后,她悄悄松了口气。
“皇上安好,长公主殿下安好,”嬷嬷上前行礼,“太后娘娘正在更衣。”
萧越颔首,自顾自地坐下,见贺眠眠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寝殿的方向,他伸出长臂,揽着她的肩,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贺眠眠吓了一跳,几乎是弹了起来,讶然地望着他。
“别担心,”他耐心地宽慰着,“母后已经服了药,现在很清醒。”
清醒……?
贺眠眠小心翼翼地坐下,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多时,太后姗姗来迟,浓重药味扑面而来。
“你们俩来的倒是很早,”太后笑容满面,“哀家居然是最迟的。”
贺眠眠想动又不敢。
萧越鼓励地望着她,她这才咬着唇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太后坐下。
太后朝她慈爱一笑,拿起筷子,却见她还愣着,忍不住道:“眠眠怎么不动,这些膳食不合胃口?”
贺眠眠回神,连忙拿起筷子,看了眼担忧的太后,这才笑道:“今日的饭菜很好,是眠眠刚睡醒,有些傻了。”
说着她为太后盛了一碗鸡汤,甜甜道:“给母后赔不是。”
萧越眼观鼻鼻观心,并未多言。
席间又变得其乐融融起来,恍若昨日的一切并未发生。
贺眠眠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一眼神色如常的太后和专心用膳的萧越。
萧越察觉到她的目光,皱着眉开口:“好好用膳。”
兄长的模样做了个十足十,贺眠眠扫了眼太后,心虚地朝他讨好一笑。
没想到他愣了片刻,也露出个笑,趁太后不注意,飞快地夹起一块鱼肉放进贺眠眠碗中。
贺眠眠呆若木鸡,飞速地瞟了眼毫不知情的太后,默默地将鱼肉送入口中。
像是得了趣,萧越没再用膳,但是筷子动的飞快,给她夹了许多菜。
贺眠眠倍感压力,无声地提醒他别再夹了,可他扬了下眉,反而变本加厉,非要与她对着干。
一顿饭吃的惊心动魄,终于结束的时候,贺眠眠撑的不得了——有一半都是吓得。
她开始忍不住打嗝。
萧越以手支颐,静静地瞅着她慌乱无措的模样,声音极轻道:“胆小鬼。”
贺眠眠眨了眨眼,听懂了,她轻轻哼了一声,扭头不看他,娇憨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