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怎么能什么也不做的就看日本野心勃勃,日本人能做的,英国人自然也能做。
工部局的高桥董事到是意外的“干净”,是个战场都没上过的软蛋,全靠家族荫庇,挑来挑去,唯有那个望月三郎,早就大名鼎鼎的上过报纸,刊登过法国战地记者拍摄的黑白照片。
他拿着报纸与沈莱恩说:“十四岁就上了战场,达成百人斩成就,这样的年龄,该说是天生的恶魔,还是已经彻底成为了个疯子?”
就看到他这位黄种人同僚面容沉默,阿尔托道:“莱恩,华夏人并非你的同胞。”
但是也说道:“只是这样的恶魔行为,无论国籍都该受到谴责,这位日本中尉理应受到军事法庭的制裁。”
沈灵均语气淡漠:“照片可以说是摆拍,死人不会开口说话,活人作证,也大可用战争本就如此,只说杀的那些是伪装成平民的士兵做辩解。”
“总之先与这望月三郎接触,我看他对你似乎很感兴趣。”阿尔托笑道。
沈灵均:“这算是命令?任务?”
阿尔托友善笑道:“并非上级对你的命令,只是身为我国公民,是证明你对大不列颠的忠心与热爱的时候了。”
这样一番谈话,也和下达了命令并无什么区别了,但是阿尔托始终对于这黄皮肤黑眼睛的同僚抱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见过少年时候的莱恩,不过是常见的叛逆少年。
等再见到成为军官的他,不知经历了什么,让那肤浅少年已经变作了深渊,让人根本看不透他不动声色或是故作绅士,亦或刻薄讥讽的表情下,究竟在思考着什么。
这样的一个人,阿尔托认为,他对大不列颠的忠心就很值得考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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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拨人马各怀心思的撞在一处,喀秋莎堪堪问出许少庭一句:“为什么这样说?你话中似乎有什么深意?”
阿尔托少校面带笑容与望月三郎打招呼,望月三郎礼貌的与阿尔托说了几句。
许嫣然招来侄子,二话不说带人离开。
望月三郎看过去:“是许小姐啊。”
阿尔托道:“是我前妻,我得去送送她。”
望月三郎暧昧回道:“这样优秀的人,出生在华夏的土地上总觉可惜。”
“可惜什么?”阿尔托匆匆问了句,并没有听望月的回答,叫上沈灵均去追许嫣然了。
望月悠然自得的看远去的这行人,喀秋莎便听他低声笑道:“我们的政府……可是会更欢迎这位出色的大作者呢。”
第八十一章 做人大可自私点
离开沪市酒店时, 许少庭左右看了眼,许嫣然回他:“让你母亲先去车里等我们了。”
阿尔托追到了许嫣然身旁,许少庭见沈灵均缀在后面,就放慢脚步。待人走到身边, 还未和沈灵均交换信息, 阿尔托这个白人到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看这白人年龄, 许少庭估摸着将近四十, 但想想白人过了少年时期就急剧成熟的外貌, 也许真实年龄还要再小上四五岁也说不定。
总之一副长辈看小辈的和蔼目光, 阿尔托慈善问他:“你就是少庭吧?”
许少庭去看许嫣然,阿尔托这人相当自来熟的又说:“用汉语你该怎么称呼我?汉语里的亲戚关系总是让人头大, 你就叫我叔叔好了。”
阿尔托笑嘻嘻的看一眼与自己前妻侄子并排的沈灵均:“不过莱恩,想必你应该很清楚, 毕竟你父亲那边可是个传统的华夏大家族。”
沈灵均看着自己这笑面虎上级:“我父亲可不认为自己是华夏人。”
阿尔托突然狡黠笑道:“那么你呢?”
许嫣然怒气冲冲的瞥过一眼,冷笑道:“你整天这样的阴阳怪气,阿尔托,怎么了,日子过得越来越不顺心了?”
许少庭就见这位上校先生脸色一变,扭过头讪讪的与许嫣然说:“我与莱恩开个玩笑, 克丽丝,你发什么脾气?”
许嫣然哼笑一声:“对你发脾气,还需要理由吗?”
在当下这个时代,许少庭看许嫣然这样对待个白人上级军官, 心中未免不是有些担忧,但见许嫣然说完,阿尔托始终好声好气,也转而想到, 这世界上最简单的关系大概就是男女关系,最复杂的关系也大概是男女关系。
许嫣然能毫不顾忌的这样对待阿尔托,他这样个恋爱都没谈过的十八岁青年,大概是不会明白其中的感情问题了。
但是想与沈灵均说些话,沈灵均已经摇头,指了指前面正对自己前妻献殷勤的上级。
许少庭闭了嘴,前方那对儿男女一个颇不友善,一个始终笑容满面,他与沈灵均两人则不出声,好像是缀在那两人身后的两个苍白沉默的影子。
却在即将出了大厅,遇上两个白人调戏个穿洋装的女士,没看到她的面容时,只从绾在脑后的黑发与身形,以为是个华夏女孩。
阿尔托不等许嫣然说话,仗着军衔高,便主动过去帮那女郎解围,呵斥了声:“你们在做什么?”
那位女士已经紧张地鞠躬说了句“斯米马赛”,阿尔托:“……是个日本人?”
这位女士朝着阿尔托靠近了些,那两个白人看到阿尔托英军制服军衔,也就互相咒骂了句,转身离开了。
阿尔托嘲讽的喊了句:“法国佬。”
日本女郎已经对他换了中文道谢,但是急急地说完,就想跑掉,抬头对上许少庭与沈灵均,两方人都认出彼此,这日本女郎正是望月三郎的妹妹望月晴子。
许少庭与她只见过一面,现在能认出她已经是不容易,望月晴子身形纤瘦,面容秀丽,与望月三郎长相是有三分相似,不过她这个妹妹却是比兄长要高上那么几公分。
对视一眼,许少庭收回目光,阿尔托如今对日本人是十分没有好感,发现是个日本女郎,就不再理会的去追白了他一眼的许嫣然。
剩下的两位男士,沈灵均对望月晴子点了点头,这位女士便谨慎小心的喊了声:“莱恩少尉。”
交流也只限与此,说完就和许少庭继续往外走,但与晴子小姐擦肩而过的那一瞬,这位总是习惯性微微弓着腰,带着似乎符合日本“大和抚子”般的温婉,也似乎是种低人一等的卑微,低声对许少庭说了句:“千风先生,兄长已经盯上了你。”
许少庭脚步一顿,晴子小姐已经迈着小碎步飞快的进入了舞厅,他回头去看,这位看着胆小如同兔子的女士钻进了人群,连个背影都吝啬于留给他,似乎是生怕他追过去,逮着她问一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或者该奇怪千风明月有什么值得望月三郎盯上的地方?
总不会是写《工藤与李轻文》的那篇小说的马甲掉马了?
但这也不值得被个日本上级军官盯上。
转回脑袋,心事重重的去跟上许嫣然,沈灵均问道:“她与你说了什么?”
许少庭没有瞒着的意思,他面色不是很好的回道:“望月三郎知道我是千风明月,并且……因此盯上了我。”
想一想,干脆把望月晴子的话重复了一遍。
沈灵均听了,短短的一句话透露出的信息其实不算少,正如许少庭所说,晴子的称呼也说明了“望月三郎盯上的是千风明月”,于是这其中的缘由似乎就和许少庭写小说很有关联了。
奇怪的是望月晴子这个人,沈灵均斟酌着评价:“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告诉你这件事?”
如果是出于善意,那么便是很说不通,如果是出于恶意,可无论如何看起来都不像。
许少庭才是无语,莫名其妙的感觉自己似乎参与进了谍战片剧情,你以为生活简单,也赚够了钱能躺着做咸鱼了,可这时候身边总冒出些人告诉你:醒醒,你平静生活的背后,其实早就暗流涌动了。
而他还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上车前,沈灵均与他说:“少庭,兴许你的事情与许先生并无关系。望月晴子也没有撒谎的必要,所以,是千风明月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个笔名需要望月三郎盯上?”
说完,阿尔托在车里探出个脑袋,问他俩:“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然后对沈灵均挥手:“莱恩,路上小心。”
沈灵均还要去工部局,与许少庭告了别,他转身去开另一辆车离开。
但看着自家车中,坐在副驾驶的张氏,这不奇怪,再看着坐在后排的阿尔托与许嫣然,许少庭拉开车门,沉默了一瞬:“往里面挪点……挤一挤。”
最终后排成了许少庭夹在这对儿分手的夫妻中间,幸而他与许嫣然都身材纤瘦,否则有阿尔托这个高大白人,还挤不下三个人呢。
其实路上未尝没想过将人名化去,请教下这位少校先生,这样的一件事他有什么看法。
只是想想,还是不知怎么才能做到天衣无缝的开口,否则说完,就怕这位少校笑着问:你的这位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阿尔托反而在路上提到了日本人,他保持着自来熟的长辈态度,直接问道:“少庭,你与那个望月三郎认识?”
许少庭:“他认识我,我却不是很认识他。”
阿尔托道:“你知不知道参战年龄太小的男孩,在战场上即使活了下来,大多也都终生受困于这段经历——在还未人格成熟时,战场上的遭遇让他们大多数人的精神与人格都产生了扭曲。”
“望月三郎十四岁就上战场了。”阿尔托轻笑声,“不过他精神不健全,这点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离他远一点。”阿尔托定定看向身边,自己前妻的侄子,也把他当做了需要自己关怀的后辈,“正常人遇见疯子的最好做法,永远是远离这个疯子。”
或者将疯子一击毙命,永绝后患。
许嫣然突然抓住少庭的手,轻声说:“日本许多上级军官年龄都不过二十多岁,不知是背负了多少人命才晋升的这么快,少庭,你父亲……”
许少庭:“这日本军官确实说了些关于父亲的话。”
他用眼神飘向阿尔托,许嫣然道:“你只管说,不用在意那白人。”
阿尔托好笑的喊冤:“让我也听听,至少能给你们出出主意。”
将望月三郎说的关于许怀清的话,凭着记忆重复了遍,阿尔托与许嫣然隔着个小孩看对方一眼,俩人又问了望月三郎的语气神情,难得意见统一。
阿尔托不敢托大,但是说出自己的见解:“他确实并未说谎,教育改革这件事,许先生持反对意见,确实妨碍了日本人。但这件事正如望月三郎所说,他们日本人不用做什么,你们华夏的政府中自有亲日派,以我所了解——”
阿尔托笑了声:“你们的教育局,政府里的人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认同这件事,许先生在北平人身安全我认为到不用担心,不过要等他回来,也许就要等到教育改革成功后,才会把人放回沪市了。”
说完,车中就静了下来,过了许久许嫣然才安抚的拍了拍身边的侄子:“阿尔托说的有道理,况且你父亲上面也是有人护着他的,他的安全问题确实不用过于担忧。”
阿尔托也正要跟着安慰下自己的“侄子”,展现下他的长辈关怀,好刷一波好感。
车中众人便听这男孩低声冒了句:“难道没有办法阻止了吗?”
阻止什么?
阿尔托与许嫣然俱是以为阻止许怀清受到的“迫害”,但也接着想到,是阻止日本人施行教育改革?
阿尔托笑了:“你还是个小孩,这样的事情就让大人负责吧。”
许少庭看他一眼:“但是什么都不做,总会心中不安。”
阿尔托悄悄瞥了眼许嫣然,对这小辈传授了个自己的人生经验:“我知道你们华夏有个词语叫做良心,可是你没有发现吗,太有良心的人这一生反而过的痛苦,人生在世,大可过的自私点。”
“别做出头鸟。”阿尔托说,“个个都安身保命,成年人尚且如此,你个小孩更该想开点。”
第八十二章 关于爱情他们在讨论………
少庭从来到这个时代后, 自诩也是遇到了许多形形色色、性格各异的人。
有思想开明远超这个时代,称得上是君子之风的许怀清,也有即使成长在封建环境中,但仍然鼓起勇气改变自己的张氏, 更有叶校长这样虽身死但精神长存的伟人。
以上这些人, 或让他感慨, 或让他震撼, 但都无时无刻的告诉他, 这个世界正是有着这些人的存在才是如此美好。
同样的, 却也有着望月三郎这样令他真实的感受到,这是处于华夏历史上, 那个并非电视剧中帅气军阀与民国姨太太的虚幻民国,真正的民国是充斥着悲哀、贫弱, 与时时刻刻充斥着日美英法等侵略者军人的民国。
在这个时代,华夏人的命并不比街边的一只狗高贵到哪里去。
但即使遇到这样形色不同的人,阿尔托上校却是实实在在的让许少庭产生了极其确定的想法,这位阿尔托上校知道的事情比许怀清要多得多。
一切他所疑惑的,阿尔托都能为他解答——所以他几乎是用了极大的毅力,才让自己没忍住向这位英国上级军官发出询问。
日本人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对华夏的教育侵略计划英国是否冷眼旁观?亦或也想从中获取利益?
许怀清是否真的安全?关于望月三郎这个人, 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目的被派遣到沪市?
但是他不能问,日本军官是敌人,这位英国军官阿尔托上校,他也不会天真的以为英国人是朋友。
黄种人的日本军官大多阴冷变态, 对华夏有着自古以来的痴迷,或者说因为自身国家只是座小岛,于是对着华夏大陆有着病态般的渴望。
而这个时代的白种人眼中……有色人种大概可就称不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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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托上校对待许少庭这个羸弱的黄种人少年,兴趣缺缺。
如果这少年不是自己旧情未了的前妻, 他绝不会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