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彻底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龙背上睡得正香。
龙背很宽很大,躺她一个人绰绰有余。
徐望卿这次有经验了,速度慢而平缓,还在她身上罩了一层结界,寒风半点吹不到她身上不说,还能任她在龙背上各种翻滚而不会掉下来。
她实在太累,醒来看了一眼,又倒头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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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巍峨的魔宫里,沈危坐在上首,沉着脸问:“找到办法了没有!”
他的眼神阴鸷,像是下一瞬便恨不得将眼前这人生吞活剥了。
魔将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属下无能!”
沈危狠狠将案几上的玉盘砸在地上,发出数声脆响:“再去想办法!”
魔将苦着脸应下了。
问霄仙君动的手脚,连沈危都解决不了,其他人又如何有办法。
沈危深深舒了一口气,半晌道:“罢了。”
魔将欲要退下的脚步顿住了,他立在原地,恭敬等着沈危的吩咐。
沈危镇静下来,微微捏紧了拳头,他缓声道:“陆虞淑在哪里?”
魔将顿了顿,正欲说点什么,便见一道窈窕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陆虞淑沉着脸,看到张着腿大摇大摆坐在上首的沈危,眼里闪过一丝厌色,她恨极了沈危,也恶心极了他。
但她掩藏得极好,眉目沉静地看着沈危:“我在这里。”
沈危并不想看到她,每次看到她,他都会想起被徐望卿控制下药后不得不依从药性做事的屈辱感。
陆虞淑在他眼里不是一个高冷美人,而是一个代表着耻辱的证据。
如果不是留着她还有用,他绝不会让这个‘证据’活下去。
沈危忍着厌恶,不耐道:“你不是回仓绫派了吗?”
陆虞淑不疾不徐:“徐望卿做过的事我已经如实禀报了兄长,你放心,我兄长一定会替我讨回公道的。”
沈危仍是不悦:“这里已经没你什么事,你可以回去了。”
陆虞淑沉了沉脸,随即露出一个冷笑:“沈魔主,事还没了呢,你就想把我丢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沈危亦沉下脸色:“你还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陆虞淑一字一句道:“我只想让徐望卿死!不能直接给他个痛快,我要让他被丢进暗渊底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生被折磨疯,折磨死!”
真是恶毒。
沈危来了兴致,挥了挥手让魔将离开,然后懒懒道:“暗渊是仙盟的地盘,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陆虞淑说:“你能将菩泠放出来,便一定有办法将徐望卿丢进去。”
沈危冷哼了声,“你若是能将徐望卿抓到我面前,我便有办法将人扔到暗渊里,可问题是,你能抓到人吗?”
陆虞淑定定看着他,“若是我兄长出手……”
沈危打断她:“谁不知道如今的陆行早已不能和徐望卿相提并论了。”
“可他是仓绫派掌门。”
沈危轻哼一声,不欲再与她争辩,微微往后一靠,手一抬,说道:“既然如此,陆小姐请吧。”
门外,两个贴着隐身符的人在窃窃私语。
白世欢小声道:“他们在谋划怎么算计你,你要不要出去阻止他们?”
徐望卿垂眉看她:“不听墙角了?”
白世欢轻咳一声:“不听了。”
陆虞淑没来之前,两人便已经到这儿了,也是到了这里,白世欢才知道徐望卿想杀的人是谁,恰好到了门口便听见沈危和魔将的对话,白世欢便拉着徐望卿在门口听墙角。
徐望卿一声不吭地陪在她旁边。
只是他实在是很不熟练,一看就知道以前肯定没听过墙角,否则不会站在正门口挡路,方才陆虞淑来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如果不是她拉了他一把,估摸着他就打算顺势暴露了。
门内,陆虞淑咬了咬唇,道:“你得帮我,徐望卿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沈危语气和缓了几分,眉眼微闪:“自然。”他悠悠道:“只是不知道徐望卿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我近不得他的身,更别说杀他了。”
陆虞淑仍是说:“我会让我兄长想办法。”
沈危笑了:“你确定陆行会为了你得罪徐望卿?仓绫派在修真界乃是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就算陆行愿意,仓绫派的其他人呢?他们难道愿意与徐望卿为敌?”
陆虞淑恼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如何!”
沈危摩挲着指尖,道:“徐望卿身边有一女子,若是抓住她,或许能用来威胁徐望卿。”
他两次出现在微云仙宗,徐望卿两次为了那女子对他出手,若在藏书阁那次算得上巧合,后面那一次,却不能再用巧合解释了。
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在他的结界里还能传信徐望卿,让其赶来相救,除非两人有不同于常人的其他联系。
“不可能。”陆虞淑想也不想道:“我从未见过他身边有其他女子。”
沈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真以为你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便能感化他?”他冷嗤一声:“在他眼里,你一文不值,否则也不会被他轻易丢给了我。他不喜欢你,他的心里另有其人。”
陆虞淑怒道:“你闭嘴!他身边不可能有其他女子!不可能!”
她的尾音里带着微微颤音,这话,其实连她自己也不能说服,她又想起了那日徐望卿脸上露出的温柔笑意。
她绝望地想,沈危说的,也许是真的。
门外的白世欢有点听不下去了,她戳了戳徐望卿:“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速战速决。”
她的声音在尽量保持平静,平静得难以让人听出半分异样。
但正是这份平静,才更加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徐望卿没说什么,他揽着她的腰,足尖轻点,一眨眼便落在沈危面前。
到了这时,沈危才意识到此处还有旁人。
他立刻警惕起来,也不出声,不动声色地打探着周围的环境。
陆虞淑轻颤着身子,半晌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若你说的是真的,我会去调查那名女子,若是有机会,便将人抓来。”
沈危淡淡应了一声,双眸似在盯着陆虞淑,余光却不住地打量着四周。
下一刻,他直直朝陆虞淑掷出一道暗镖。
陆虞淑往后退了几步,蓦然抬头看着他,厉声问:“你在做什么!”
话音未落,沈危翻身而起,利剑直朝着一个方向刺去。
他扑了个空。
徐望卿和白世欢的身影在他不远处慢慢显现出来。
白世欢静静看着他扑空的狼狈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他居然也有今天。
徐望卿把自己的剑递给白世欢,温声道:“你来亲手杀了他。”
白世欢愣了。
徐望卿目光里带着几分鼓励:“杀了他,有我在这里,别怕。”
白世欢的手倏然颤抖起来。
“别怕。”他仍是道,语气是难得的包容和温和。
白世欢颤抖的手慢慢止住,她面无表情地看向沈危。
她缓缓朝沈危走过去,一步一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危对上她目光里毫不掩饰的杀意,清晰地认识到眼前的女子恨极了他。
他想往后退,但那种动弹不得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咬着牙,说道:“我的魔将就在外面,若是你们杀了我,他们会立刻将你们撕成碎片。”
他知道这句话对徐望卿而言根本构不成威胁,他甚至感受不到周围魔将的存在,他甚至绝望地想,今天,说不定他真的便要死在这里了。
但他叱咤魔界多年,让他求饶,于死无异。
“沈危。”白世欢轻声问:“你说你该不该死?”
即使是他,面临死亡时仍是不由自主的从心底升起一股惧意,他咬着牙,道:“要杀便杀,若我的魂魄还在一天,我早晚会回来取你们的命。”
“你说得有道理。”白世欢轻声道:“那就魂飞魄散好不好?”
白世欢扭头看徐望卿。
徐望卿会意,一道银光闪过,他的手心出现一柄短小的匕首。
“此物名斩魂刃。”他淡声道:“刃下无一缕幽魂能活下来。”
莫妤和叶景萧接二连三在他手里逃走之后,他便去寻了这宝物来,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徐望卿递给她,温声嘱咐:“小心,利刃伤人。”
被这斩魂刃划破一个小口子,能痴傻大半年,若是直抵心脏而去,顷刻间便可魂飞魄散。
于是他好意提醒道:“对准心脏捅。”
他的语气温和,温和得就好像在教导自己的弟子该怎么出招才能更好的对付敌人。
白世欢激荡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许,她接过斩魂刃,垂着眉应了。
徐望卿于是道:“去吧。”
白世欢一步步走到沈危面前。
沈危看着这斩魂刃,眼底终于闪现出无数似后悔、似恐惧、似不甘的情绪。
“你——”
话音戛然而止,白世欢干净利落地抬起手,将利刃插进他的心口,望着他微微震惊的面容。
白世欢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感,她只觉得茫然。
好像一切的恩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白世欢看着他的尸体,已经恨不起来了,恨确实一种磨人的情绪,她不喜欢。
可沈危死得那么干脆,又让白世欢生出了几分不切实感,他是真的死了吗?
她的眼神愈发茫然,会不会这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她回头看徐望卿,对方望向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疼惜和温和,他说:“听说魔界亦有许多美食,我去学了,以后做给你吃可好?”
白世欢笑了:“好。”
一颗心落到了实处,她说:“我还没有吃过魔界的美食。”
陆虞淑瘫坐在地上,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沈危太强大了,强大到就算是她也不得不保持几分惧意,可如此强大的人,如今就这么死了,魔界数一数二的魔主,死了。
干脆利落,让人难以反应。
更让陆虞淑惊诧的是,徐望卿身边当真有这么一个女子,他们的关系比她想象中还有亲密。
她记得这个女子,那个藏书阁里三番五次与她作对的人。
她的眼眸中有暗涌流动,下一刻,她倏然起身,用尽全身的灵力,以此生从未有过的速度冲向白世欢。
她要杀了她,她要抢到斩魂刃,要让她魂飞魄散,就算她得不到徐望卿,别人也休想得到!
近了,近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她!
也没有注意到白世欢手上的斩魂刃。
陆虞淑指尖握上斩魂刃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意倏然扩大,她利落抢过斩魂刃,反手便想刺向白世欢。
下一瞬,她的笑意凝聚在脸上。
原本刺向白世欢的斩魂刃不知何时直直地插进了她的心口。
而她的手仍然握着斩魂刃。
她想抬头再看徐望卿一眼,想问问他为何会如此心狠。
但她没有机会了,斩魂刃下无活魂,她连魂魄也不会有,顷刻间便魂飞魄散。
白世欢愣在了原地,“她——”
徐望卿神色不改,继续着方才的话题:“听说这里有种魔兽的肉很好吃,你要不要试试?”
第六十二章 所以吃饭比较急是吗?……
白世欢最终还是去吃魔兽肉了。
徐望卿说, 魔界最好吃的魔兽肉在红岩城。
于是他们便去了红岩城。
魔界的魔修穿衣打扮与修真界的素净简单不同,这里的魔修喜欢穿得花枝招展,怎么引人注目怎么来。
大红大紫已经算得上正常的穿着,大多魔修喜欢在大红大紫的衣衫上再加点亮晶晶的点缀, 若是男修, 则在衣衫上绣上狰狞的兽类, 猛然一看,还挺吓人,但看多了居然还能从那狰狞的表情中咂摸出几分清秀来。
白世欢一边吃着魔兽肉, 一边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
她听到有人压低了嗓音,故作神秘地说道:“听说赤炎城魔主沈危死了, 就死在他自己的魔宫里。”
听的人不以为意,“怎么可能, 沈魔主怎么会死, 他若是愿意, 整个魔界都是他的地盘,谁能要得了他的命。”
那人小声道:“据说, 是问霄仙君做的。”
“修真界那群老匹夫一向不爱踏上魔界, 怎会千里迢迢只为杀他一人。”那人还是不信。
又有一道声音说:“真死了, 群龙无首,赤炎城派去攻打凤悦城的两万援兵已尽数退兵,只剩咱们红岩城的一万魔兵还在那处。”
“真死了?”众人惊讶起来, 随即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那, 岂不是打不过了?”
“怕什么, 魔主已向黑渊城发出求助,这凤悦城无论如何也要占领。”
“说起来,魔主为何执着于这凤悦城?”
“凤悦城百姓如今浑噩不清, 此时占据他们的肉身吞噬他们的魂魄是最好的时机,数万魂魄若入了口,别说魔界,魔主称霸修真界亦指日可待。”
“原来如此。”那人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若真能成事,咱们红岩城还怕谁?”
白世欢静静听完,看了一眼神色淡漠的徐望卿。
他的神色始终未变,连睫毛都没有多颤一下。
白世欢觉得他这个反应,魔族多半成不了事,于是放心了。
两人入乡随俗,换上了一身黑,白世欢还掏出自己最闪亮的一串项链,戴在了脖子上,引得周围女修频频露出艳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