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没门儿!——华欣
时间:2021-11-03 09:17:41

  “儿子不敢!”曲映悬只把身子弯得低低的,嘴里捡谦卑的话语来讲。
  赵氏是嫡母,或打或骂,他也只有赔笑作揖的份儿。
  “你不敢?”赵氏眼睛瞪大,挓挲着手忖了好一会儿。
  “啪。”
  一记耳光狠狠地落在曲映悬的脸上。
  红师爷愣住,一旁帮着说情阻拦的捕头们也愣了。
  大庭广众之下,掌掴身着官服的朝廷命官,就是亲娘也不该当着外人的面逞这般威风。
  更何况,自这赵氏来青州以后,知府大人早晚省视问安,未敢稍有逾越。
  今日也是纪家来势汹汹,赵恒印本就理亏,碍着他们知府大人何干?
  赵氏这嫡母当的,着实有些霸道。
  火辣辣的太阳落在门槛,照出清晰的一道影子。
  曲映悬从影子下直起身子,摸了摸脸上浮出的红痕,抿直了嘴给赵氏作揖:“母亲既然已经消气,那儿子前头还有公务,就暂先告辞了。”
  红师爷在一旁搀扶,主仆两个脚步踉跄地往大门而去。
  底下的捕头也都打着哈哈离去,他们虽不敢指点呛声,但眼神里免不了要捎带几分不满。
  赵氏缩了缩脖子,捏紧了一旁嬷嬷的手腕:“那是我儿子,我还不能打了么?”
  这嬷嬷是赵氏跟前的老人儿,这些年在跟前没少出些怂恿鼓捣的主意,见主子心中生怯,那嬷嬷自然要帮着打气壮胆
  “自古嫡母为尊,二爷自是夫人的儿子,别说是今儿打了他一巴掌,明儿就是杖二十的罚一回,也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嬷嬷扶着赵氏坐下,两片薄薄的嘴皮子一瘪,“老奴我活着这些年岁,还没听过当娘的打儿子有不是的规矩。”
  “如今二爷是体面了,但夫人您也未尝没有依靠!”
  赵氏抬头看她,以目光询问缘由。
  那老嬷嬷扬起满是枯绌皮的额头,下巴抬得高高:“咱们家可还有个当世子夫人的小姐呢!”
  “二爷跟您隔了层肚皮,他有些心气儿,那是旁人怂恿。然咱们大小姐可是打您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您有什么吩咐,跟外人去说,倒不如直接去她那儿诉苦。”
  提到女儿,赵氏也不免有些底气。
  她在曲家委屈这么多年,都是因为没能生下个儿子。
  好在老天爷怜见,叫那丫头得了一门好姻缘,因着这个,曲崇那老没良心的才待自己有了笑颜,柳姨娘那小贱人再多的心思,还不是得天天在自己跟前伏低做小。
  她还有闺女,谁也甭想欺负到她头上来!
  赵氏提一口气,直起身子就要叫人备车。
  一只脚才迈过门槛儿,她又犹豫。
  “可上回崔家来请,我给回了……”万一姑爷生气,就是求到了闺女跟前,也不顶事儿啊。
  那嬷嬷不愧是多吃了几年白饭的老货,斜着脑袋掐腰,指着外头道:“您是没上心打听,奴才今儿一早才听来的闲话。”
  “崔家待咱们大小姐那可是眼珠子一样的宝贝,自打大小姐嫁去他家,那病秧子似的崔世子竟大好起来了,先是能出门走动不说,又是吃酒游玩,好不自在。”
  “大小姐是老天爷给的福分,更是那崔家哄着给儿子续命的灵药。”
  “还听人说,亲家夫人连手上的生意都给了咱大小姐,您不过是去讨个人情,让他们救表少爷一命,又不是要了他们家的金山银山。”
  “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还能有不允的?”
  赵氏点头,也觉得这话在理。
  那可是自己的亲闺女,崔家若是不允,那她就……她就让妙妙回娘家,跟崔家和离!
  这边主仆上了马车,忙不迭的往宣平侯府而去。
  宣平侯府那边倒是一番自在景象。
  绿橘洲三面环水,四周种着芦苇草木,地方虽不如香雪堂大,但尺树寸泓,胜在精致,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院子里种有一片葡萄架子,这会儿炎夏,藤上挂了青青的果子,一嘟噜一嘟噜的缀在密密的葡萄叶间。
  葡萄架下是一片阴凉,只摆一个冰鉴,便已经是凉爽无比。
  丫鬟们在廊下玩翻红绳,宝梅翻坏了两回,噘着嘴让别人接手。
  她凑过来看宝妆手里的针线活儿,指了一处短针脚的地方。
  宝妆忙笑着道谢:“真真是你的眼睛厉害,我瞪大了眼盯了半晌,也没瞧出来。”
  宝梅笑着努嘴,指着不远处的藤床给她看:“你先别忙,看那儿。”
  曲妙妙一手撑腮,抿着嘴盯在棋盘好一会儿,眼珠子都要贴上去了,也不能落子。
  宝妆笑道:“小姐怕是又要输了。”
  宝梅撇嘴:“才不能呢,输了棋小姐要不高兴了,待会儿肯定要有人作弊。”
  她拍拍宝妆的肩头,又道:“我看你做的上心,那我也拿笸箩出来赶一会儿。”
  宝妆又朝藤床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忙手上活计。
  “我不玩了。”
  曲妙妙满盘子被他吃了一大半儿,这会儿落哪儿都是要输,她将手中的棋子丢在瓮裏。
  因心不在焉,漏一枚,掉在外头。
  “又想耍赖?”
  崔永昌捡起那枚棋子,丢在她手边的瓮裹,顺势覆在她手上说话:“我说要玩儿挑棍儿,你偏不要,我都让了你十子了,还要如何?”
  曲妙妙翻眼看他,贝齿咬唇,又好气又无奈。
  “那这局再和一回!”
  崔永昌指腹在她手背摩挲,似是在认真考量。
  忽然大掌之下的小手偷偷转了过来,有些微凉的指尖勾在他的掌心,挠了挠。
  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泛着祈求的光,只可怜巴巴地望向他的眼睛。
  “和嘛?”曲妙妙又问。
  崔永昌笑着抿嘴,纵容道:“和棋、和棋。”
  小人儿得了便宜,笑着抓一把他的白子,搅乱了面前棋局。
  分好了黑白棋子,崔永昌还要再下,曲妙妙却不想再输。
  “我乏了,要歇一会儿。”
  她提着鞋子下地,崔永昌拉着不让人走:“等等我,我跟你一道进屋。”
  曲妙妙抽手道:“你坐着别动,我拿东西出来。”
  不一会儿,就见宝梅抱了账本连带他送的那个算盘,又备笔墨,在小几上摆好。
  “这会儿还有旧账没清?”崔永昌随口一问。
  辛氏一向都是在入夏左右结完年账,冬冷夏热,这两季是不忙这些的。
  一是因着那会儿顾忌着他的身子,寻思着早些把规矩定下,日后也省的底下的人多嚼舌头。
  二来,也是体恤底下掌事们,免得他们往来跑着遭罪。
  曲妙妙拿一本给他看,解释道:“不是旁的账目,过些日子绣庄就要忙起来了,母亲今年交代了我来盯着,这是镇北军那边送来的清单,我头一回经事,自是要算清楚一些,不能叫他们轻瞧了去。”
  生意上的人,多是生着七八个心眼儿。
  就连自家的掌事,都查出过有欺瞒的。
  在家丢人事小,若是让外头看出了纰漏,少不得要背后笑话。
  崔永昌翻了两页,点头道:“那是要仔细一些,每年那群军需倌儿都钻着脑袋想抠搜二两油水揣口袋里去,你开头严他们一些,叫他们知道你的厉害了,以后能省不少麻烦事儿呢。”
  辛氏多次想要把这些东西往仔细了的算,偏崔侯爷是个心善好说话的主,总念叨要糊涂一些,免得伤了老将们的体面。
  在旁人面前,辛氏虽面软心硬,却独对崔侯爷宠溺三分。
  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的过去了。
  如今,她让儿媳主持,又特意交代了要把账目对严,就是为着断了那些贪得无厌的主。
  生意生的事儿,岂能一味地纵容了人家上来吸血?
  曲妙妙点头:“母亲也是这个道理,只是我没经验,你若有什么高招,只管告诉我。”
  崔永昌往身后被褥上靠了靠,调整了舒服的姿势,两条长腿只往她身侧去贴。
  “我给你支招,你可有彩头赏我?”他笑着开口讨赏。
  “彩头?”
  曲妙妙拍下他欲往怀里钻的‘蹄髈’,嗔道:“那上回生气的事儿,我就原谅你了。”
  崔永昌掉了个头,这回换脑袋倚她怀里:“我可不是好糊弄的,你少拿那些有的没的来唬我。”
  “谁糊弄你了?”曲妙妙道。
  崔永昌哼哼两声,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小憩。
  临睡前,还不忘叮嘱她认真想想彩头。
  曲妙妙磨了磨牙,捏了捏他的耳垂,懒得计较,只把手中算盘拨得劈啪作响。
 
 
第41章 “你安生坐着,我去。”……
  日高天长, 廊子里的穿堂风掠过掩映花圃,被葳蕤花木打碎,分作细流,柔柔地抚过几缕碎发。
  曲妙妙随手将遮目的碎发捻起, 指尖勾挑, 别入发中。
  又看了看跟前睡得正熟的某人, 眉眼弯弯,拿起一旁的薄被,抖开了给他搭上肚子。
  “吱——”
  突然的一声蝉鸣, 吓得她手上一颤,崔永昌惺忪睁眼, 没瞧清楚人,但鼻息间有她的气味, 伸手摸了下她的手腕, 又沉沉睡去。
  曲妙妙笑着摇头, 复抬头继续忙手上的事儿。
  只是,拨算珠的动作却刻意压缓了许多。
  倏地, 外面有人叩门。
  宝妆放下手中活计, 近前去问来人。
  瞧见是路喜猴急着在外头渡步, 招招手,笑着让他自己进来。
  得了应允,路喜小跑着过来磕头:“少爷!少夫人!快过前面瞧瞧吧……亲……亲家夫人打杀上门, 闹着要见少夫人, 外头的亲兵没得主子命令, 自是拦着不允,正僵持着要拼命呢!”
  上回亲家夫人落了这府上脸面的事情,底下的人早就憋了怨气。
  宣平侯府几辈子的荣耀, 连太皇太后都是这府上出去的祖姑奶奶,别说是在青州城了,就是可着大陈去找,也没敢当面落崔家脸面的主。
  去岁太子北上巡视,途径此地,世子爷出城去迎,那位也要迎笑道一声阿兄。
  曲家多大的身份,竟比太子还要尊贵?
  世子爷又吩咐要晾着曲家那些人,不准放他们进来。
  当值的自是铆足了劲儿的去拦。
  之前,姓赵的小混蛋上门,就被他们好打一顿,给丢了去。
  可今儿这位是少夫人的亲娘,真在门口挨一顿打,不孝的高帽扣下了,少夫人又该如何处身!
  曲妙妙停笔看他:“凭白的,又因什么来闹?”
  有曲映悬那个内应,赵恒印在青州城里做的那些混账事儿她也有所耳闻,她恼赵氏对赵家人一味纵容,开口自没有什么好语气。
  崔永昌也迷离着睁眼,伸手环在她的腰肢,闷声道:“怎么了?”
  这话不知问的是她,还是在问路喜。
  “主子问你话呢,怎么这会儿哑巴了?”还是宝梅上前推了一下,路喜才急忙忙把外头的事情复述一遍。
  “我……”曲妙妙话在嘴边,又改了称呼,“她在外头闹着要进来,我出去看看。”
  她说得含糊,崔永昌却也听懂了。
  “你安生坐着,我去。”
  崔永昌在她怀中抵蹭两下,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子,“你去了只能叫她越性威风起来,还是我过去问问情况,岳母就是再大的脾气,在我面前总不能撒法子使气地闹一场吧。”
  曲妙妙抿紧了嘴,给他理衣领的手顿住,指尖微微发颤,又小声道:“她……她会打人的,你仔细着些。”
  那些年因着赵恒印这个内侄儿,赵氏没少在家里撒泼犯浑。
  偏曲崇也是个牛脾气的性子,不好相与。
  赵氏越是胡闹,他嘴上不多言语,然心里却越发的不喜。
  后来,赵恒印篓子越闯越大,在赌坊里欠了人家八千两的赌债。
  赵氏填不上窟窿,欲将她八千两抵给一姓扈的土财主做妾。
  那扈财主年过耄耋,说话都颤巍巍的漏风。
  宝梅气的提刀要跟赵氏拼命,身上被打的青红,也死扒着房门,没让扈家来相看的婆子进屋。
  得亏了曲崇嫌扈家身份低微,倘若做得亲家未免会低了自己的身份,才说不允。
  二人还因这事儿,撕破了脸面打了几回。
  曲崇恼了要休妻。
  赵氏哭天抹泪的拿女儿出气,好一顿毒打,又骂其不孝,怨自己命苦没生出个儿子,才便宜了柳姨娘,让曲映悬那小杂种占了府里家产。
  若不是崔家从天而降,她这会儿怕是要在扈财主后院做个已飧侍人的小娘。
  因着如此,曲妙妙自来青州以后,便鲜少去消息回京。
  便是有什么节日相赠,她也只写书信给自己兄弟,让曲映悬帮着转述问安。
  崔永昌看她脸上忧色,笑着捏她面腮:“怕个什么,这是在咱们府上,跟前又有亲兵护着,我还能挨打不成?”
  曲妙妙点头,抚上他贴在自己脸畔的手,切切叮嘱:“她若真要动手,你不必顾及我的面子。”
  崔永昌弯起眉眼,柔声跟她保证:“我让路喜挡在前头,你安心就好。”
  一旁的路喜摸了摸脸,这会儿就已经觉得两腮发疼了。
  待主仆两个过去的时候,府门外赵氏已经推推搡搡地进了院子。
  几个佩刀的侍卫步步后退,虽态度凶狠,但也不敢真有动作,只拿手上刀鞘左右去搪,使着巧劲儿把人往外头去赶,
  赵氏气焰正盛,远昭昭瞧见有人过来,身后的嬷嬷忙拉她衣袖。
  瞧清楚来人,赵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脚下踉跄两步,趔趄着就往人身上去倒。
  像是平素练习过多次似的,崔永昌才绕过来廊子,阔步出现在阶前,这边赵氏就哎呦一声,跌在了身畔嬷嬷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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