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永安、时婉、秦飞祝老祖福如东海、松柏长青。”庾永安率先行礼,秦飞飞的头垂得更低。
“有心,有心。三位隶属于哪家宗门?”观星老祖笑得眼角浮起沟壑。
“禀老祖,我们是合欢宗送给老祖的贺礼。”
空气短时间凝滞,秦飞飞仿佛听到对面无声传来“胡闹”二字。玄天宗哪是缺仆人的宗门,送来三位合欢宗弟子,真的不是捣乱?
“哈哈,那谢过易宗主。子骞,回头给几位安排下。”观星老祖说完,伸出手臂在庾永安肩膀上轻轻拍拍。
“承蒙宗主不弃!”庾永安改口得飞快。他们现在也算是玄天宗的人了。
仲德星君戴子骞生得高大,不仅肌肉遒劲,而且一双眼睛如刀锋锐利,看起来不像修士,倒像率领千军万马的将军。他沉声应到“好”。
时婉趁观星老祖拍庾永安肩膀的间隙,飞快抬眸扫一眼孟观许。
孟观许仿佛从始至终没有留意到他们的对话,只垂着眸子,如一尊清冷孤寒的雕像。
秦飞飞自是不敢抬头去看的,只坚定地拿低垂的头顶对着众星君。鬼知道山洞里,景桓飞快扯过玄布的一刹那,有没有看清她的脸,或者说,看到多少。
观星老祖吩咐完未再停留,庾永安长舒一口气,看来暂时可以留下了。
“玉玑星君不好上手……”时婉蹙起两弯烟笼眉,对方好像是个座连正常眼神都没有的冰山,想融化,不知得耗多少心火。没个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不一定能成功。时间拉得这么长,或许宗主早已腻烦,放弃他们三个也说不定。
秦飞飞确定观星老祖和景桓已经走开老远,正准备抬头。恰在此时,一双描金黑靴映入眼帘,她顺着那双黑靴抬眸,对上绛衣墨发,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的陌生男子。
男子朝她挤挤眼,侧身揽过她的肩膀,凑到她耳畔道:“小飞飞,我来了。”
司空潇?秦飞飞蓦地仰头,对上他那双过于勾人的眼眸,“你……”她压低声音,“怎么变了模样?”
发色、样貌和之前都不相同,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司空潇朝她身后的庾永安和时婉笑笑,便揽着她走开去说悄悄话,“我答应过你会来,稍稍乔装打扮了番。怎么样?看得出来吗?”
摇头。完全看不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另外一副皮囊呢。
司空潇正色,“刚才听到你同门的话,合欢宗并非送你来修习,而是把你送给玄天宗?”
秦飞飞点头,“顺利的话,没准做几年仆人就可以回归自由身。”
“需要我赎你出来吗?”
秦飞飞杏眼圆睁,司空潇要帮她?虽然玄天宗骨子里该是不想收容他们几个合欢宗弟子的,以后犯了错多半也会被逐出宗门,不过司空潇有这份心意,她很感激。在确定可以解开毒药前,还得先留下。
“不用,我想先留在玄天宗历练两年。”
司空潇失笑,做仆人能历练出什么?既不愿意走,或许有任务在身也说不定。
“那等你什么时候不想留了告诉我,我带你走。三山四海,五岳六合,修仙界的食材多到数不清,我们走遍尝遍!”
司空潇的话像一道熠熠的光,激得秦飞飞心潮澎湃。她在自己的世界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离开家乡去异地上大学。如今来到完全不同的世界,要是能毫无顾忌地四处游历,该多好?
她很想抓住司空潇的袖口说,“等我!”等我解完毒,离开宗门,一起走遍大江南北。可是若任务失败……
父亲娶母亲的时候,想必承诺过忠诚。然而不过一个孕期,就出轨第三者,还闹出私生子的丑闻。母亲病倒后答应过她会很快好起来,可是直到病入膏肓,小姨才告诉她实情。“飞飞,你妈让我瞒着你……”
不可能,或是没有把握的事,就不要轻易请求或是许诺。她会当真,也害怕失望。对自己如是,对别人亦如是。
时婉哼声,“还说喜欢女子,倒跟个陌生男子勾肩搭背。”
“怎么?飞飞师妹开始采补,你感到威胁了?”
“威胁个……”时婉嘴角一抽,生生将那个不雅的词憋下。“她现在叫秦飞,注意点。”
司空潇这边不管她有没有答应,径直塞过来一撮赤色毛发。毛发不长,像从动物身上薅下,“如有需要,随时燃了这个,我会来找你。”
手心有些发痒,秦飞飞攥紧,抬眸想对他说声“谢谢”,却见司空潇的视线穿过人群,眼眸微微眯起。
“一会儿藏好,我得空再来看你。”语毕,司空潇松开她,三两步穿过重重修士,很快消失在秦飞飞视线里。
藏好?为什么要藏好?
不同门派的修士客客气气在攀谈,偶尔有玄天宗弟子穿梭而过,给参加寿宴的修士送上琼浆玉露。秦飞飞接过一盏嗅嗅味道,清冽的味道直冲鼻腔。她仰起头饮下,余味绵长。好酒!
秦飞飞其实很喜欢喝酒,爱极了那微醺的懒懒洋洋。不过母亲不喜,她也就喝得少,只在上学期间同室友喝过几次。
忽然,不远处的人群里传来嘶吼,“妖!妖!妖蛇!”
秦飞飞顺着吼声望去,只见正殿爬出一条腰身足有一臂宽的花斑大蟒。
嚯,这要是做成蛇羹可以供多少人同时品尝?
秦飞飞自知不是妖物的对手,心安理得地往庾永安和时婉的方向赶。刚走出几步,她忽然顿住脚步,回头朝巨蟒方向望去。
之前司空潇让她藏好,难道指的是妖蛇?在玄天宗地盘搞事,司空潇,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花斑巨蟒张开嘴,弯曲的尖牙里喷出透明毒液。有修士不察,身上沾到毒液,立即腐蚀出黑色大洞。毒液顺着外袍往里蔓延,沾着皮肉更往里钻,疼得修士扯着嗓子干嚎。
更有那眼睛溅到毒液的,直接扔掉灵器缩成一团,哀嚎声听者动容。其余修士看到这副情景,应对花斑巨蟒的时候更加小心。
瞬息之间,一道金光划破虚空,利箭穿透巨蟒张开的嘴,箭头自巨蟒身后穿出。
箭身上如电芒的灵力激得巨蟒疯狂扭曲,尾巴砸碎连片青玉砖,发出可怖的轰隆声。
秦飞飞抬头去找,只见孟观许遥遥站在殿顶,手中金色长弓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他眼眸微垂,搭上第二根箭矢,冷静高矜得犹如神祇。
第二支箭射出,正中巨蟒脑心。这次,巨蟒仅仅只扭曲了一会儿,便颓然倒下。
其余修士纷纷松气,有玄天宗星君在,什么样的妖物不能收服?只是明知送死,妖物为何冒险混入玄天宗,又是怎么混入玄天宗的?
还没彻底放下心来,自正殿又爬出密密麻麻臂膀粗的长蛇。这些蛇冲着近处的修士面门就是一顿飞弹,咬上不论脸、肩膀、或是手臂,死不松口。
还有那更小的蛇飞速游走到修士脚边,缠上小腿甚至腰身,如血蛭吸附,抠扒不下来。
修士们被咬到的地方霎时变色,妖蛇显然有毒。一时间整个大殿俱是哀嚎。
孟观许的箭矢即使射入青玉砖后灵力可以覆灭一片妖蛇,却也受限于蛇的数量太多。
他抬起手臂,手掌握紧的同时,刚才穿透巨蟒身体以及钉入青玉砖里的金色箭矢纷纷回到身后箭囊。
秦飞飞的目光在战场上游走,恰在此时,一条细蛇已经飞快窜到她的脚边,顺着她墨色劲装飞快往上半身游走。
“小心。”一道平静的女子声音贴着耳朵传来,秦飞飞身上的细蛇几乎在同时被掌刀削成两截,掉落在地。
她抬起头,对上庾采霜那双沉冷如潭的眸子。离得这般近,秦飞飞才发现对方的身量同穿着“加料”靴子的她一样高。
“瑶光,把他带到后面去。”语毕,怔愣的秦飞飞被庾采霜朝后方推去。
风声在耳畔呼啸,景色迅速后退,反应过来那句“瑶光”指的是谁的瞬间,秦飞飞内心的弦,断了。
第14章 到底是谁
景桓接过庾采霜推过来的人,目光只不经意扫过,忽然浑身僵住。
他的眼神重新落回秦飞飞脸上,只见眼前这个“男子”睁着一双清亮璀璨的杏眸,正惊恐地望着他。
熟悉的感觉萦绕心头,这该死的,让他恨得牙痒的眼睛!
鼻端传来若有若无的檀木香,秦飞飞恍惚,原来景桓身上的味道是这样的么?之前在山洞趴他心口的时候,血腥味弥漫,竟没能发觉。
眼看着景桓的眸色越来越深,整个气息也寒如凛冬。因为檀木香而走神的秦飞飞在心中默念:“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那边庾采霜祭出一叠符篆,白底墨迹的符篆迅速悬于半空。她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飞快结印,动作快到看不清。
很快,符篆如网,朝青玉砖上的妖蛇落下。沾着妖蛇的符篆迅速燃烧,循着一切有妖气的方向见风就追。大面积的灵火让妖蛇放弃攻击修士,纷纷四处逃窜,却又无处遁形。
秦飞飞的双臂被景桓扣着,一动不敢动。空气中传来妖蛇被焚的腥臭,冷静稍稍回炉。她压下恐惧,声音刻意放得低沉,“多谢星君搭救。”
挣,没能挣脱。景桓的手掌仍旧死死扣着。忽然,他松开一只手,朝秦飞飞的心口覆上来。
平的?
有点硬。
跟那日的柔软完全不同。
秦飞飞顺着景桓的视线,惊骇地望着他抿嘴蹙眉,宽大的手掌在她心口游走,时不时还不死心地五指用力,似乎执着想确认什么。
她咬牙抬头,“星君这是在做什么?”
景桓的丹凤眼里没有任何尴尬,平静得仿佛古井,只眉宇间浮着淡淡疑惑。他收回手,将秦飞飞一把推开,“长点眼睛。”
长着呢!要不是荧赫星君那一推,这一辈子都躲着,躲得远远的!
看来之前在山洞确实有被看到容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画像却蒙着玄布。好在她机灵,昨夜在庾永安的帐篷里往身上缠满白布,甚至在胸口还刻意刻意缠多两圈,直勒得喘不过气来才作罢。
望着景桓加入战场的玄色背影,秦飞飞心想她暂时过了这关,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遭遇什么险境,一时间有些犯愁。
不远处,庾永安和时婉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她,秦飞飞收拾收拾心情朝两人走去,迎面对上眼神戏谑,环抱双臂的庾永安,“刚才瑶光星君为什么摸你的胸?”
咦……别说得这么恶心。秦飞飞露出嫌弃的表情,“星君检查我有没有受伤而已。”
庾永安挑眉,眼神示意她的心口,“发现了没?”
秦飞飞无力,“没有,缠了束胸。”
“观星老祖带着玉玑星君和仲德星君朝别的方向去了,看来今日之事不止妖蛇这么简单。”庾永安望着前方战场,笑得妖娆,“有意思咯……”
庾采霜的符篆已经将青玉砖上的妖蛇烧得差不多,却依然有源源不断的妖蛇从正殿爬出。景桓在正殿殿门前站定,右手祭出一柄漆黑长剑。
墨剑长约三尺,现身瞬间隐有嗡鸣,只两刃闪烁灼目银光。
森森杀意,乌发玄衣。
“破妄!瑶光星君的本命剑!没想到竟然有机会见到!”一旁的玄天宗弟子激动得眼珠子快要瞪出来。
敢情同在一个宗门,连人家的佩剑都没见过。秦飞飞有些一言难尽地顺着玄天弟子目光望向景桓,只见他破妄斩下,偌大的正殿当即轰隆一声裂成两半,深沟直入地底。
这会儿,秦飞飞的眼珠也如玄天宗弟子一样,快要瞪出眼眶。不是几天前才身受重伤么?刚才这一剑是什么?假的吧?而且好好的正殿说劈就劈,钱多烧的么?
这一剑,让庾永安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让时婉睥睨的眼神瞬时有光。
被劈开的正殿之下,庞大的蛇窝里尸肉模糊。也不知谁突破玄天宗的结界,竟挖了条地道直通正殿,往里引了满坑的妖蛇。
天枢星君纪姜不紧不慢上前给受伤的修士治疗,经他之手,黑色蛇毒自体内被拔除,在伤口处凝成血珠,原本嘴唇乌青的修士疼痛缓解,放下心来。
处理完妖蛇,景桓收回破妄,回头沉默朝秦飞飞走来。他双眸幽深,前脚带动玄袍衣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秦飞飞心坎上。
“迎面走来的对手是煞神瑶光星君,他美貌值满分、战力值满分、怒气值满分……”秦飞飞急得脸快要成茄子,这脑子一到关键时刻就不正经,想点有用的!有用的!
庾永安下意识离秦飞飞远一些,时婉挺直腰背,朝秦飞飞这边靠过来。
“完了完了完了……”秦飞飞这会儿特别想表演个原地去世不省人事,可是那天枢星君显然就是个走医疗辅助路线的,她装昏也没用啊啊啊……
一紧张着急就想抓头发,然而双手刚举起来,她就想起在山洞里当着景桓面扯过。这种下意识的小动作可再不能暴露了。
手臂一拐,秦飞飞揽上时婉的肩膀,捂住胸口“哎哟”一声,“师姐,我心口好痛,需要师姐揉一揉才能好,师姐带我去没人的地方好不好?”
她嘴里这样说着,上半身已经带着时婉朝殿宇外拐。
时婉被她揽着几欲爆发,碍于景桓在,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说什么呢?要揉让师兄给你揉。”
她不着痕迹地推开肩膀上的手臂,心中暗恨秦飞飞捣乱。故意当着瑶光星君的面和她表现得亲近,不知道自己现在女扮男装,在别人眼中是男子吗?男女授受不亲,还让她揉心口?怎么不立地成仙?
景桓脚步没停,秦飞飞赶紧扑到庾永安肩膀上,“师兄我不行了,带我去揉揉吧……”说着,她架着庾永安往外走。
庾永安也不想和此刻煞气十足的景桓对上,秦飞飞一推,他立马搀着人往外撤,脚步迈得飞快。
景桓见秦飞飞捂着心口和同门离开,脚步顿住。他本来是想问问这位合欢宗弟子,有没有姐姐或者妹妹,没想到对方逃得这么快。
时婉低垂着头将发丝掖至耳后,款款来到景桓面前,“多谢星君救下我师弟,她受同门照拂颇多,性子有些娇气,平时都是这么跟师兄师姐说话的。”所以揉心口什么的,并不是因为关系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