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潇见她郑重地尝了水灵珠的味道,原本恣意慵懒的表情一怔,“小飞飞,你在做什么?”
“我看看能不能吃。”万一是绝世调料呢?
司空潇简直哭笑不得,这是戒指,她怎么会觉得戒指能吃。脑袋瓜子里塞的都是什么?这样就算猜到明天也猜不中。
不是储物戒也不能吃,超纲了。
“戒托上的是水灵珠,被水灵珠接触过的水,浊息涤荡一清,蕴含少许灵力。”
不用司空潇多说,秦飞飞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从现在起,她戴着戒指的左手就是可以点石成金,不,就是可以将寻常的水化为灵水的“神之左手”,四舍五入,以后她就是移动的灵泉,行走的灵溪。
“潇兄”,秦飞飞声音有些肾虚,“这个戒指打算多少灵石卖给我?”司空潇说过要高价卖给她,她真的很想要,但显然也买不起。问个价,也好死心。
司空潇本意是见面礼,哪能真是“卖”给她?然而听她这么一问,桃花眼笑成飞扬的两道,“不多不多,拿做菜来抵,小飞飞你看着开价。”
还能用做菜分期付款?秦飞飞指尖摩挲过水灵珠,觉得自己做梦都能笑醒。不过这倒给她打开了思路。
虽然不清楚水灵珠这样的东西到底值多少灵石,不过直觉该是贵重的。这样的话,无偿吃她三年怎么样?修仙界一日只吃早午两顿,那就……“两千道?”零头抹了吧,比较好记。
司空潇呼吸一滞,他让秦飞飞开口,就是存心让她钻空子,哪怕只一道也没关系,结果这老实孩子开口就是两千道,这是打算把自己卖了吗?
见他表情严肃,瞳孔微缩,秦飞飞忽然觉得是不是报少了?毕竟菜值几个钱,她随手就做了。那再加三年?
她试探,“四千道?”
司空潇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忽然还翻倍了?
还是有点少?谁叫她一穷二白,浑身也就手艺能堪小用。
“六千……”
“停!可以了。”司空潇丝毫不怀疑,再不制止,秦飞飞能一直加下去。怎么会有这么老实的孩子,以后要是让秦飞飞做生意,没有个精明的账房先生,没准能入不敷出亏掉老底。
秦飞飞暗松一口气,还好还好,没超十年。她抬起手臂,又仔细摩挲了一阵水灵珠,心想赶紧试试才好。
“加上之前欠的,一共六千零八十九道。”司空潇咧开嘴,嚯,一夜暴富。
“嗯。”秦飞飞应下,她也记着呢,“我打算去半山凉亭看一会儿的烟花,潇兄要不要一起?”
司空潇抬头望一眼那隐匿在夜色中,只露出飞翘四角的凉亭,“是那儿吗?”
秦飞飞只能看到他指着山上某个方向,该是凉亭的位置,只不过这半黑的夜里,苍山与树木都被笼上暗色轮廓,司空潇是怎么看到凉亭的?
“应该是,这么暗我看不清。”
“看不清没关系,我们去确认下。”司空潇亲热地挨过来,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嗯?这么软这么细?
秦飞飞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向着半山凉亭的方向飞去。
风声在耳畔呼啸,脚下悬空,浑身只腰背着力,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她本就有些恐高,这会儿哽着没有发出声音,只挨着司空潇的手下意识抓紧他后背的衣袍。万一不慎跌落,起码手中还有点依靠。
少倾,双脚着地,秦飞飞灌了一嘴夜风,这才松开攥紧司空潇衣袍的手,顺手在刚抓过的地方捋平。
黑夜里看不清,她还当司空潇身上的绛色长袍,会如她身上的仆装一样,稍用力就会抓出褶子。
司空潇原本放松的身体,在秦飞飞手心反复抚过后背时僵成一根木桩。直到那双手的主人觉得“应该”捋平了,退开几步,司空潇才渐渐能活动手脚。
他表情有些古怪地望着秦飞飞,“你平时,就是这么和瑶光星君相处的?”
怎么相处?秦飞飞面露不解。
司空潇定定注视她无辜疑惑的眼神,忽然轻哼浅笑,以指节蹭蹭自己的鼻尖,“没事。”
清晨才在此地同庾永安和时婉见过面,没想到晚上竟然能见到司空潇。秦飞飞手握红漆扶栏朝半山下望去,主殿方向灵火通明,如同暗夜里绽开的绚丽奇花。
瑶光殿。
景桓正闭目调息,察觉到生人靠近,指尖轻弹,一道结界当即落下。
时婉并未察觉,直接撞上,额头被灵力侵蚀,疼得她尖叫着后退倒地。
结界警告式地划过一道闪电,虽然无声,却让跌坐在地的时婉浑身一缩。
心口剧烈跳动,她平复气息,猛地抬头扬声,“瑶光星君,小的有悬赏画像的线索。”
四野空旷,她的声音仿佛撕裂夜幕的利刃。时婉觉得指尖扣得手心生疼,下一秒,视线里出现一抹玄色身影。
跌坐在地的她顺着高挺的身形向上望去。雪色卷云纹暗夜鎏光,月光笼上景桓脸部轮廓,更显凌厉矜贵。
对上那双冷厉的眸子,时婉觉得她随时会覆灭,又热切地希望在这目光下焚烧殆尽。她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希望那双眸子因她而凌乱、疯狂!
“说。”
景桓这声命令让时婉激动得浑身发颤,瑶光不知道画像里女子的身份,秦飞飞那个废物竟然真的没有暴露!
她举起手臂,打开画像。月光下,画像里的女子身量高挑杏眸盈盈,长发披散至腰。
时婉的声音有些干涩,“我的师弟,您的贴身仆人,不叫秦飞。她本名秦飞飞,跟小的一样是女子。随我和师兄进入玄天宗前,她剪短了头发,换上男装。合欢宗弟子身上必有粉色,秦飞飞进玄天宗前,惯穿粉色外批!”
她一口气说完,语气没有任何停顿,正因为急于让真相大白于眼前。
景桓在听到秦飞飞是女子时心跳漏停半拍,及至剪短长发,惯穿粉色外批嗡嗡落入耳中,脑子里画面忽然连成完整一段。
山洞里,盯着他时眼神明亮惊愕、眨着眼睛问他需不需要找人帮忙、生不出火时的懊恼尴尬、馋烤赤炎蛛时目光灼热、抛下他时不甚在意……
宗门里,被荧赫推过来撞入他怀里时杏眸璀璨惊恐、被问及是否有姐妹时眼神闪过窃喜、古井旁抱着水桶面色苍白神色惊惶……
因为试探之下碰到的那处“似是而非”,他忽略了太多细节。心跳重启,景桓伸手抓过时婉手中画像。
一时间,秦飞飞的模样与画像里女子的面目重合在一起,他喉头滚动,强压下心中激荡,“知道了。”
时婉不可置信,知道了?什么意思,提前知道还是这会儿知道?
“星君,小的敢以性命做保,秦飞飞她一开始根本不想做您的仆人,还求着仲德星君指派别的仆人伺候您!”她声音急切,上半身因此而上挺,仿佛想靠眼前人更近一些。
不想做他仆人吗?合欢宗弟子,故意夺他阳元,难怪不敢暴露身份。他的着装不难猜出玄天宗星君身份,只是不知秦飞飞为何会知道他出事前是纯阳之身这件事。
一次落跑,二次还能在他眼前伪装这么久。枉他竟然相信了她姐弟的那番说辞。
“星君!小的奉上线索,不为百万灵石,只想伺候星君!”时婉早计划好,百万上品灵石固然好,可是比不上做瑶光星君枕边人。只要把人勾上手,何止灵石?到时候还不是天材地宝任她挑选?
景桓此刻必须立刻见到秦飞飞,他倒要看看,这个竟然敢隐瞒、欺骗到他头上的小东西,到底在谋划什么。
“我不需要仆人,确定是她之后,百万灵石爱要不要。”
时婉没反应过来,景桓的身影已经消失。她跪坐在地,望着手中空空如也,恍然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场毫无价值的交易。
她猜得不会有错,秦飞飞一定就是瑶光星君要找的人,事实会证明她是对的。
做不了瑶光星君的仆人没关系,她还可以用百万灵石换瑶光引荐给其他星君。做人不能目光短浅,她的目标从来不是灵石。
半山凉亭。司空潇抱臂斜倚在亭柱旁,目光从主殿收回,落在秦飞飞的侧颜上。
“听说你的厨艺在整个玄天宗出了名?”
秦飞飞脸上一红,好在夜色之下看不分明。夸她什么都没有比夸她厨艺更让她上头。
“大家太给面子了。”她眸色粲然,笑意直达眼底,微微扬起的嘴角勾起一抹俏丽。
桃花眼的目光从那双流光水漾的眸子滑过秀挺的鼻梁,落到她笑意盈然的嘴角,忽尔轻轻一颤。
“看来你很喜欢玄天宗。”
“喜欢。”除了必须完成任务拿到解药,以及时刻面临掉马风险这两点,秦飞飞喜欢这里应有尽有的食材和厨具,喜欢这里丰富的藏书,喜欢这里的广而全。
司空潇耸肩,“好不容易趁乞巧节,玄天宗上下放松警惕混进来。知道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
“专程来看我的?”她还以为,司空潇像上次一样,带着别的“任务”。
司空潇挑眉,“小飞飞是不是猜到,寿诞那日的事,与我有关?”
很难猜不到吧?他都已经开口提醒“藏好”,简直就是故意让她知道。
“嗯,猜到了。”
“我跟蛇妖混在一起,你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真对她不轨,早一口把她给吞了。何况修为低微清贫如她,鬼都看不上。
摇摇头,“不怕。”
司空潇忽然咧开嘴,笑意灿烂,“我是妖喔。”
是吗?她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呵呵,抱歉,因为早就知道。
“那我可以看看你的原形吗?”九尾狐妖,到底是什么模样?
司空潇笑容定住,竟然想看妖的原形?还真是一点都不害怕。“你好歹是修士,看到妖不应该喊打喊杀吗?”
啊?她以为在这个世界,凡修和妖怪是和平共处的。原来不是?
秦飞飞表情认真,“我现在不是修士,只是个想看潇兄原形的凡人。”这个世界的立场与她无关,她只是个好奇的平凡人类罢辽。
司空潇从她眼神里辨出的,没有强装镇定,只有澄澈。原本定住的笑容继续绽开,他松开手臂,后背离开亭柱,“那就看一眼吧……”
他走出凉亭,缓步绕到扶栏外秦飞飞的面前。桃花眼空前璀璨,四目相对,他忽然低声一笑。
颀长的身型在月光下点点化作与人等高的赤色狐狸。蓬松的橘红色毛发根根莹润,耳尖、鼻尖、以及狭长的眼线,是比夜色还暗的玄黑。身后九条毛茸茸的尾巴翘起,自在招摇。
秦飞飞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狐狸,那尖尖的嘴,大大的茸耳,微微弯起的金色眼睛,以及根根分明又蓬松莹亮的皮毛,每一处都长在她的审美上。
她下意识地喃喃,“真好看……”
司空潇的眼睛眯成弯弯两道,嘴角咧起。狐狸笑起来的模样,该死地可爱。
“我可以摸摸你吗?”秦飞飞心痒手痒得厉害,快答应快答应!她终于体会到评论里那句“好想rua司空狐狸的九条大尾巴!”是什么感受。
司空潇眯着笑眼点点头,看都看了,摸一下而已。
秦飞飞眼神亮如辰星,她深吸一口,踮起脚尖,伸手摸上狐狸的脑袋。
果然好软!啊啊啊……舒服到好想整个人贴上去啊啊啊!
司空潇舒服地眯起眼睛,低头脑袋在她脸颊上蹭蹭。
柔软,痒。秦飞飞笑着缩回脖子,捧开狐狸的脸,“别闹”。
好可爱啊!谁能拒绝这么大的毛茸茸呢?
被捧着狐狸脸的司空潇仍旧咧着嘴,露出狡黠的尖牙,“小飞飞,狐狸的头,不可以乱摸哦。”
主殿热闹非凡,有那手快囤了不少巧果的弟子,被搜刮出来所有存货;有三五好友聚在一起,调笑对方每年在鹊灯上换个名字;也有女仆私下聚在一起,比较着谁的鹊灯更加精致。
灵火在半空中亮如白昼,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徜徉在节日的氛围里,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即将绽放的烟花,期待鹊灯能把心上人带至他们身旁。
景桓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主殿,唬得戴子骞险些一个灵力打出去。“是你啊,下次打个招呼。”他险些以为妖物来袭。
景桓环顾四周,整个主殿没有秦飞飞的身影,亦察觉不到她的气息。“秦飞在哪里?”语调冷极。
庾采霜扭过头来,留意到景桓此刻凌冽的表情下,眼神暗流涌动。
纪姜弹掉指尖的巧果碎屑,不紧不慢开口,“太多人盯着,不自在,走开了。”
景桓扫他一眼,转身道:“你跟我来。”
纪姜指尖一顿,怎么,不是找宠仆么?唤他做什么?以帕子擦过手指,他起身跟上景桓。
“去哪里?”纪姜有些无奈,这都绕到主殿后面,景桓有什么事不能直说。
一直走在前面的景桓忽然掉转过身,两步来到纪姜面前。
对上他隐忍的眼神,纪姜心里一突,怎么了?
“之前秦飞风寒,给她把脉的时候,有没有察觉出哪里不对?”假如是女子,纪姜应该能探出来的。那名合欢宗弟子的话,不可尽信。
原来是这件事啊。纪姜松出一口气,斟酌一会儿,他谨慎开口,“秦飞的脉象有些奇怪,明明是女子体虚的滑脉,同时又伴有一股凌厉强势的男子脉力。按说应该是女子,偏偏又是男子……”
说到这里,纪姜的目光飞快扫一眼景桓,“我当时就提醒过你们,不要纵欲,合欢宗的功法讲究阴阳调和,男子同修,会造成什么后果谁都不知道,果不其然,脉象紊乱。不过他本身不觉得身体有何不妥,想来暂时问题不大。”话刚说完,他的发丝无风自动,周遭灵力激荡,竟是景桓修为外放。
怎的忽然放出灵力?“难道是他或者你的身体出现什么不妥?”纪姜试探。
“无事。”景桓垂眸转身,一时间教纪姜分辨不清他此刻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