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秦飞飞猛点头。做人得实事求是。
司空潇收回怀疑的目光, 这才去堂殿唤女使上一套新的被褥。
眼看要戌时,秦飞飞依着孟观许教授的修习心法,沉下心闭目调息。她如今已形成到点进入“晚自习状态”的习惯。
白日里若得闲, 可以好好记忆庾采霜给的符篆画集。若有哪里不明白,还可以通过玉佩联系庾采霜和孟观许。远程教学,十分便捷。
司空潇吩咐完女使,回来瞧见她已经在床沿上闭目修习,忍住没去打扰。
女使以为少族长不喜欢刚换的被褥颜色,送过来崭新一套准备换上。
还没开口唤“少族长”,司空潇已经朝她束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姿势,顺手接过被褥并朝她挥挥手,示意可以下去了。
女使反应过来,飞快瞥一眼拔步床上的女修。
秦飞飞这会儿阖上那双眸光潋滟的杏眼,敛下平素的自由灵动,隐约显露出几分盛颜仙姿。
女使暗暗心惊,少族长第一次带凡修回府,而且还是住在他的东厢房,什么关系不言而喻。老族长这是招惹了哪路神仙?怎么子女一个个地看上凡修?
这要是少夫人有孕,岂不是府里以后又会多出几个半妖孩子?到时候满府是藏不住狐耳的小孩子跑来跑去……那情景可,真热闹。
秦飞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调息了多久,待她睁开眼,只见狐火照耀下,司空潇已经在拔步床回廊摊开被褥侧躺其上,一只手臂撑着脑袋望着她。
他身型本就颀长,这样斜躺着,便显得拔步床的规格有些不够。蓬松的赤色长发在撑起的手臂一侧散开,只在耳尖细辫处规矩,飘逸倜傥。
“潇兄,现在什么时辰了?”东厢房外没有仆从女使走动的声音,也不知道司空潇这样“明晃晃”瞧了她多久。
“子时三刻。”
竟然这么晚了?秦飞飞还是第一次不间断地调息这么久,她自觉在专注上有进步,不禁有些小满意。话说,让司空潇打地铺,怎么打到她脚边来了?
“潇兄,地铺打在这,不跟在同张床上一样吗?”拔步床如同一间小木屋,躺在回廊相当于两人只差着垂直距离,依然还是在同个空间。
司空潇伸出手臂五指成拳,指节在被褥外的地板上敲上一敲,“这里有木地板,打地铺舒服。外面地板多凉,你舍得?”
秦飞飞一本正经,“舍得。”
司空潇虚攥的拳头悬在半空顿住,转瞬桃花眼染上凄然,“当真这么狠心?”
对上他那“哀怨”的眼神,秦飞飞恍惚吃酥饼时噎住,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行了行了,狐狸的家,爱睡哪儿睡哪儿,别给她带来困扰就行。
她给自己施过清洁术后转头倒下,将自己拱进被窝里。冬日里温暖的被窝,怎能让人不喜爱。
床阔褥软,终于摸到了美好生活的尾巴。迷迷糊糊间,秦飞飞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偶尔还呼吸困难。她想转身,却怎么都转不过来……
阳光自窗棂透进来,鸟鸣清脆。秦飞飞呜咽一声朦胧睁开眼睛,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心情愉悦的梦,可惜梦里的情况急转直下,莫名其妙好像变成了噩梦。
深吸一口气,秦飞飞准备起床,却赫然发现隔着被子,一枕头大的赤狐正蜷着身子趴在她心口。
狐狸眼睛舒服地眯成两道黑线,口鼻搁在蓬松的一丛尾巴上,黑色的耳朵甚至还因为她起身的动静而左右颤了颤。
秦飞飞瞳孔骤缩,“司空潇!”
她说怎么呼吸困难做噩梦,原来是因为狐狸泰山压顶。谁允许他上床的?
狐狸睁开眼睛,起身脊背下压,前肢朝前伸出一个爪子快要怼到秦飞飞脖子的懒腰,惺忪道:“早啊,小飞飞!”
啊啊啊……痛痛痛,同等重量下,受力面积越小,压强越大,身上的狐狸更重了!钢筋带锁喉!胸口碎大石!
秦飞飞忍住将狐狸捞起扔下床的欲望,只扯着被子将狐狸抖落,这才终于喘过气来。
“潇兄!不是说了我不习惯和别人同睡吗?”秦飞飞咬牙切齿起身,出了被窝一阵刺骨凉意围拢过来。
狐狸一个优雅的扭身,落在被角上。“你睡着后直喊冷,我只能半夜爬起来给你暖被窝,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我的温暖?”
她又说梦话了?不是,昨晚不是挺舒服的吗?她没觉得冷啊。而且,暖被窝不是应该暖被子里面吗?暖外面算什么事?
再说了,他那是温暖吗?不!是窒息!
秦飞飞以手扶额,可饶了她吧。
她决定今日一定去收张小床,入夜后摆出来,早上起床再收回。只要外人看不出她和司空潇分床睡,这夫人就算假扮成功。
狐狸坐下来歪着头,“小飞飞看起来不大开心的样子,是不是有起床气?”
你才有起床气!
秦飞飞抬眸瞥一眼狐狸端坐着歪头的模样,哼,仗着自己原形可爱,假装乖巧!
她忽然凑过去在狐狸两边脸颊狠狠捏上一把,顺便在脸上揉上两圈,直揉得狐狸的眼睛都快不见,才满意地松开手。
柔滑,舒服。模样好笑,解气!
趁狐狸反应过来前,她赶紧掀开被子起床,迅速推开房门舒展筋骨。
她昨夜想到,司空潇的某个小技法应该可以用来快速上妆,便当即自储物铃里取出胭脂水粉和铜镜试验。
厉害,铜镜里的模样比她自己画出来的更加明艳动人。轮到额心花钿,秦飞飞便换成了简笔羽翼的形状。
完成后她对着镜子仔细端详,满意!
铜镜可以照见身后。
司空潇搓了搓被蹂躏的脸颊,蓬松赤发也有些乱糟糟,他几步来到秦飞飞身后展开笑颜,“下次揉心口,手感更好。”
秦飞飞白他一眼,想得倒挺美。她算是明白了,撸猫撸狗什么的,最爽的还是猫狗,人类不过是个两脚的按摩工具罢辽。
“钰儿平时这个时候醒了没?”
司空潇眼神微眯,西厢房那边的动静尽收耳里。“醒了。”
“她喜欢吃什么?我给她做早膳。”
司空潇睁大桃花眼,歪下头来盯着她,“钰儿叫你一声娘亲她心里高兴,这样就足够,不用当真做这么多。”
“喜欢一个人才会想为她做好吃的,钰儿招我喜欢。”她想到什么,并补充一句,“何况我还欠着潇兄六千零八十八道菜呢,顺便一起做了!”
被“搭售”的司空潇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笑眯眯地提要求,“好啊,我和钰儿都喜欢吃肉。”
秦飞飞一愣,是了,狐狸主食肉类,偶尔才吃些浆果。她上次给司空潇做的,好像是虾蟹砂锅粥?而且司空潇还把蟹都给了她。
竟然没留意到这个小细节,疏忽了。
司空府的膳房不需要养活整个宗门的人,自然没玄天宗那么大,不过正因为没那么大,反而操作起来可以少走几步,方便不少。
眼看着少族长将个明艳的凡修带进膳房,负责制作吃食的狐妖仆从们纳闷是不是他们做不出凡人喜欢的口味,所以才被屏退。
秦飞飞给司空钰选的是鸡蛋羹蒸虾仁,给司空潇选的是香煎鱼柳。都是耗时短,口味鲜,高蛋白的健康菜肴。
倒不是她偷懒,实在是纯肉的早膳,没纯素的多。以前帮景桓做早膳的时候,就没有这种苦恼。其实也不算没有苦恼,到了做午膳的时候,则又掉了个儿,纯素不夹肉的菜肴,选择也有些寡了。
鱼柳想要做得入口软嫩又香甜,需腌制到位并擦干表面,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粉后小火慢煎,待两面金黄后出锅。出锅后只待淋上酱汁并撒上碎胡椒,便可以开动。
秦飞飞若吃鱼柳,还喜欢滴上几滴柠檬汁,甚至在鱼柳旁边摆上几片薄荷叶,不仅好看,而且口味层次更加丰富。
她准备撒胡椒碎的手在空中顿住,仰头问司空潇,“喜欢口味清淡,正常,又或者稍重?”
“正常。”
给景桓做早膳的话,有提前腌制过,这会儿便不再需要任何调料。庾采霜和孟观许会选择清淡,整个玄天宗的五名星君里,似乎只戴子骞口味稍重。
“好了,试试看。”
虽然做法简单,不过细节和火候是决定香煎鱼柳口感的关键。秦飞飞做出来的鱼柳入口鲜滑,仿佛只轻轻一抿,便整块融化。
表面经过煎炸后的一点点脆香口感,中和了鱼柳中心的软嫩,好吃得让司空潇眼睛眯得如同在恣意地笑。
“怎么样?”秦飞飞手里还攥着胡椒碎的小瓷瓶,只待司空潇评价。若是味道不够,还可以再加点调料。
司空潇将嘴里的鱼肉咽下,低头对上她的眼睛,表情出奇认真,“小飞飞。”
嗯?如何?秦飞飞眨眨眼。
“真想把你这双手也给吃了。”
秦飞飞好奇的表情僵住,双手下意识往回收,为什么要吃她的手?又没多少肉。
“做出来的东西太好吃了!以前我吃的都是什么?”
秦飞飞心中“呵呵”,所以,她应该可以把“想吃手”当成是夸奖?
在外面侯着的侍从们心里头很酸,他们也是整个游梦泽厨艺不错的妖怪,怎么到了少族长这里就这么上不得台面?煎块鱼而已,到底能煎出什么味道来?
秦飞飞自储物铃里取出一片紫苏叶,碾成粉末后薄薄在鱼柳上撒开。
没有带柠檬与薄荷,连紫苏也只剩下最后一片,贫瘠的储物铃里存货即将告罄。
司空潇瞥见她额外加料,跃跃欲试要尝上一口。秦飞飞舍不得沾了紫苏末的这块鱼柳,她爱极了紫苏的味道。
见司空潇双目放光,她低头将鱼柳分成两份,一半给到司空潇,一半留给自己。
司空潇尝了口沾了紫苏末的鱼柳,诚实地表示还是更喜欢前面那块。看起来对有特殊味道的植物不太感冒。
用完早膳,鸡蛋羹蒸虾仁已经做好。秦飞飞贴好保温符,用食盒将菜肴并勺子装好,准备带去西厢房。
司空潇接过食盒,一脸意犹未尽,“我们午膳吃什么?”
也许因为矜持,又或许对口腹之欲有天然抵抗力,景桓、庾采霜、孟观许等从来不问这个问题,往往她做什么便吃什么。久而久之,秦飞飞也就不再提前思考做什么菜,只到了膳房,看到食材,有什么灵感便做什么。
乍然被司空潇问起,她还真没什么现成的想法。
“你想吃什么?”
“鸡肉!”
“好。”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便到了西厢房。
西厢房的布置显然温馨得多,有闺阁女子的模样。
司空钰刚洗漱完毕,换了一身簇新的鹅黄色小袄,粉腮玉面,圆圆的小脸蛋乌溜溜的眼睛,别提多可爱。
秦飞飞的目光落在小姑娘那对自蓬松红发中,突出来的毛茸茸耳朵上,粘着根本移不开。
司空潇将食盒放在案几上,宽大的手掌在司空钰的头顶轻轻一揉,“钰儿,娘亲给你做了早膳,要不要尝尝?”
“要!”小姑娘欢呼着扑到案几旁,仰头对秦飞飞道:“多谢娘亲。”
好可爱好有礼貌!秦飞飞这会儿特别想摸摸司空钰那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不动声色地蹲下来,抬手放到小姑娘的后脑勺上,只觉得触手细软,唔……好舒服!比司空潇变作狐狸那一身成年的毛舒服百倍!
手掌根本舍不得放下。秦飞飞轻轻柔柔地摸上两把,这才狠心收回。
“钰儿尝尝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以后娘亲还做!”
她这娘亲当得是越来越“顺嘴”了。
金黄色的蛋羹上点缀着几颗莹白色的虾仁,如同上好的瓷器上嵌了白玉。
照顾司空钰的女使拿着专用的勺子,正准备来喂,就见小姑娘已经用食盒里的银勺给自己舀了一口蛋羹。
“好吃!”司空钰又给自己勺起一颗虾仁,送进嘴里啊呜啊呜咀嚼。
水润的小嘴嘟嘟哒哒嚼着虾仁,两边腮帮像小松鼠一样鼓鼓囊囊。还没来得及将虾仁咽下去,司空钰已经急切地、含糊不清地表示“好吃!”
司空潇笑眯眯地伸头瞧一眼蛋羹,“娘亲做的东西这么好吃啊?”
“嗯,爹爹也尝一口。”司空钰舀上一勺蛋羹,小心翼翼地托着送到司空潇嘴边,黑葡萄似的眼睛紧紧望着他,满是期待。
司空潇盯着勺子有些迟疑,就听女使说“少族长您用,一会儿钰主子用她自己的勺子就可以。”
不愧是长期伺候司空家的女使,一眼看出顾虑。
如此,司空潇便张开嘴一口含上银勺,将那金黄色的蛋羹咽下去。入口即化,鲜香软滑,只不知道那虾仁又是什么味道。
他才这样想着,司空钰已经给他勺过来一颗虾仁。
啊呜一口,虾仁清甜弹牙,与蛋羹的软滑截然不同,又搭配得恰到好处。司空潇吃得桃花眼都眯起来,就见司空钰舀上一颗虾仁,又小心护着递到秦飞飞面前。
“娘亲也尝尝。”
小姑娘奶声奶气又有些忐忑的目光教秦飞飞心都化了,她想也没想,直接一口将虾仁咬进嘴里。
司空潇的目光在银勺掠过,一时间大家嘴里都含着虾仁。
女使给司空钰用回她专用的小勺。小姑娘除了张嘴接过女使递过来的蛋羹,便手里捏着银勺,小短腿在秦飞飞和司空潇之间跑来跑去地喂人吃东西。
秦飞飞直到吃到第六七口,才想起来和司空潇共用了勺子,这会儿再抬头朝司空潇望过去,只见对方的目光正幽幽落在她身上。
看什么?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一份蛋羹多半进了秦飞飞和司空潇的肚子,司空钰也很快吃完,并闹着要出去玩。
“爹爹好久没陪钰儿出去玩了……”
秦飞飞瞧着小姑娘委屈的表情,只想替司空潇答应下来,好好好,出去玩。
“得问你娘亲同不同意。”司空潇朝秦飞飞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同意!”必须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