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兄,拜托了,瑶光星君很记仇的,你要是为了我跟他大打出手,回头他更加时刻把我记在心上,那我可就彻底逃不掉了!”
司空潇盯着秦飞飞攥着他衣袖的指尖,心旷神怡地半眯起眼睛,“这得躲到什么时候?不如带你去我家。妖界的地盘,就算那什么星君,也不敢放肆。等过个三年五载,他不找了,我们再四处走动。”
秦飞飞一愣,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只是这三年五载也未免太长,而且她毕竟是凡修,去妖界真的没事吗?
“你不是说,修士看到妖,会喊打喊杀,那我去妖界的地盘……”妖看到她,岂不是也会追着打?
“放心!有我呢!”司空潇一把揽过她的肩膀,“有我护着,狐妖族的领地,你可以横着走。”
“又不是螃蟹,倒也不用横着走。”秦飞飞低头思索,以她的修为,景桓绝对想不到她会去妖界,这么一想,司空潇的提议,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
“怎么样?去不去?”
秦飞飞抬起头,对上司空潇那双亮得吓人的桃花眼,一时间忘记回答。
司空潇只当她不愿意,迅速补上一句,“小飞飞还欠着我六千零八十八道菜。”
“好的好的,知道了,去,去,走吧。”现在就出发。
妖界与凡人界以梦川相隔,越过梦川,便是游梦泽,也即妖界大本营。
为减少被修士发现的风险,司空潇特意消耗大量妖力,直接将眇觉境连通梦川。
眼前河川水面上浓雾弥漫,看不清河川究竟多宽,对面又有什么。
“没有妖的引导,凡人乘舟,只会反复回到出发的岸边,过不去梦川。”司空潇一只手臂揽上秦飞飞的腰,携她自梦川上空,穿过白茫茫大雾。
“那修士呢?”
“修士可以,不过若妖不去凡人界作乱,修士也会尽量避免在妖界活动。毕竟寡不敌众。”
也就是说,景桓还是有可能找过来。那她还是继续男扮女装更加合适一些,也省得妖界传出去,“多了个陌生男子”,平白让人起疑。
梦川之宽,超出秦飞飞的想象,她被司空潇带着,直飞行一刻钟,才终于脚下着地。
越过浓重白雾,眼前豁然开朗。
雪花纷纷扬扬从天空飘落,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只没了树叶的稀疏树干顶着满枝丫的雪絮,孤零零立着。
雪原之上,一只金翅雀振翅飞过,眼尖瞥见两人,扬声道:“哟!司空少族长回啦?旁边是小媳妇吗?”
金翅雀打个旋儿,落至司空潇和秦飞飞面前,化作一中年男子。
“苗谷。”司空潇咧开嘴打个招呼,抬起手臂将秦飞飞揽近肩窝,“这小媳妇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原形有皮毛的原因,司空潇身上带着暖暖热意,在这冰天雪地里触起来尤为暖和。
暖和归暖和,被司空潇故意引导别人误会为“小媳妇”的秦飞飞恨不能反手就是一拳。这狐狸真的是张嘴就来,酷爱嘴上占便宜,成天瞎说!
碍于对方有朋友在,她也只是从那温暖的绛色怀抱里挣脱出来,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他开玩笑的。”
被唤作苗谷的金翅雀目光在秦飞飞身上仔细打量,原本和善的笑容忽然垮下来。“非我同族?是人?”
呃,看来有些排斥啊。
秦飞飞仰头望着司空潇,心想“玩砸了吧?规规矩矩说是访客多好。”
司空潇手臂用力,将她重新揽回去,原本灿烂的微笑依然挂在脸上,只笑意不达眼底。“是啊。”
苗谷抿唇不语,后退化身原形,远远飞走。
待那点小鸟的身影消失,秦飞飞从他怀里挣脱,仰起头怒目而视,“你故意的!”明知道她现在是“男扮女装”,还故意让妖族同胞误会,图什么啊?
司空潇定定望着她,原本明朗的眼神竟一点点变得有些落寞。
秦飞飞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间有些心慌。
怎么了怎么了?不就说了句“故意的”么?怎么还委屈上了?
“那个……你别……我没别的意思,你要是实在想这么说,那我以后不说话就好了。”保持沉默,纯当是感激他的帮忙。
司空潇听了她这话,原本失落的表情忽然雪霁初晴,他绽开笑容,桃花眼浮上亮光,“真的啊?”变脸之快,堪称奇迹。
秦飞飞觉得自己可能被套路了,但又有种哪里说不上来的感觉。
司空潇的手臂重新搭上她的肩膀,倒也没用力。
一步一步,可以听见积雪被踩实的声音。揽着她的身体源源不断有热力传导过来,秦飞飞扭过头去瞧过于沉默的司空潇,只能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紧抿的嘴唇,高挺的鼻梁,以及鸦羽长睫下勾人的桃花眼。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就在秦飞飞想着要不要主动扯闲话的时候,司空潇忽然幽幽开口,“我姐当初喜欢上凡修,他们也是这种态度。”
啊?
她忽然反应过来,花瓴之前好像确实有提起过,司空潇的姐姐看上凡修?
从刚才那鸟妖的态度看来,妖与人在一起,应该是大忌讳。
“母亲生我时难产去世,是姐姐将我带大。她喜欢的那个凡修随她在游梦泽定居过一段时间,当时所有妖族都不看好,我却觉得那男子既然能让姐姐开心,便认他做姐夫也罢。”
说到这里,司空潇像喝醉酒一般,眼尾嘴角拉开莫测的笑意。
“后来呢?”
“后来那凡修为了继承家业离开游梦泽,没将姐姐带走,就没有后来了。所以花岫有一句话没错,凡修全都胆小怕事,背信弃义,敢做不敢当。”
秦飞飞浑身一僵,怎么一棍子打死一船人呢?她虽然胆小怕事,但是绝对不背信弃义,至于做与当,她若当不起,就一定想方设法不去做。
司空潇像是忽然想起她也是凡修,歪头磕她脑袋一下,“不过小飞飞是不一样的。”
呵,呵呵,感谢双标?
难怪司空潇心情不好,原来亲人身边出了负心汉。人与妖本就两立,妖族不看好也是自然。至于司空潇,长姐如母,看到姐姐被抛弃,心痛难受自不用说,所以才故意拿她气那鸟妖?
“这次能见到你的姐姐吗?”
“她几年前去世了。”
啊……秦飞飞原本还在想着,能将司空潇带出如此爽朗的性格,姐姐该有多温柔,没想到……
沉默不久,她抬起手臂捏捏司空潇搭在肩膀上的手腕,轻声道:“节哀。”失去亲人的痛苦,她懂。
司空潇反手扣住她的手掌,“都过去了。”
沉默在雪地里蔓延,只司空潇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掌心与指腹上揉捏。
寒风蓦地扬起一阵积雪,如苍茫起雾。司空潇忽然开口,“小飞飞有没有兄弟姐妹?”
秦飞飞摇头,“没有,我是母亲唯一的孩子。”
“父母可都还好?”
“父亲在我出生前就没了,母亲前两年走的。”于她而言,对她不闻不问的生父,从父母离婚那日起,便不存在了。
司空潇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没事,以后有你潇兄在。”
因着他的这句“有你潇兄在”,秦飞飞蓦地鼻头一酸,也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劲风太寒。
沿途时不时能遇到不同族妖,明明大家看到司空潇的时候都表现出高兴,却几乎都会在看到她的时候露出复杂的表情。尤其司空潇的手臂还坚持搭在她的肩膀上。
起初秦飞飞还能朝打招呼的各妖笑笑,到后来笑得脸僵了,索性一副“没错,我就是司空少族长带到妖界的凡修祸害,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请多看两眼”的淡定表情。
她要是司空潇的姐姐,早被这些妖的不友善眼神刺到。
司空潇见她“躺平”,伸手在她两侧脸颊捏捏,“很快到了,打起精神。”
脚陷在雪坑里,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费劲,“我们为什么不飞着回家?”
“因为小飞飞以后是我护着的人,眼见为实,游梦泽新来了凡修的消息得尽快传出去,省得不清楚情况的妖对你下手。”
原来是这样,所以才大喇喇地带着她到处晃悠。有心。
狐妖族领地甚广,年轻的狐妖瞥见司空潇时迅速围拢过来,又在看到他手臂搭在秦飞飞肩膀上时,露出迟疑的表情。
“少族长!她是谁呀?”模样娇俏的少女拦在两人身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我小媳妇。”司空潇揽着人从旁边绕开,穿过狐妖聚居区,在族长居住的司空府邸停下。
“到了。”
眼前司空府院墙一眼望不到头,且云雾缭绕仿若仙境,秦飞飞不禁感慨,人和人,不!人和妖之间的差距也可以这么大。
早有狐妖仆从进府通传,秦飞飞随司空潇前脚刚迈进司空府,一披着枣红色绒羽披风,赤色发顶露出两个黑色三角毛茸茸耳朵的玉雪丸子一头扎进司空潇的长腿里,奶声奶气唤他:“爹爹!”
秦飞飞:!!!司空潇竟然已经当爹了?这是什么情况?!
司空潇弯腰将粉白面团,约摸只三四岁的小姑娘单手捞进手臂里抱起,笑眯眯问,“钰儿乖不乖?”
“乖!钰儿有好好吃药,没有调皮捣蛋。”
秦飞飞在一旁偷偷打量,只觉得这画面父慈子孝,温馨得紧。
小姑娘回答完问题,这才目光顺着司空潇的手臂,落到秦飞飞身上。
灵动漂亮的圆溜溜大眼睛微愣,很快倏然睁大,对着她脆生生喊到:“娘亲!”
秦飞飞:哈?
司空潇哈哈大笑,一手抱着小姑娘,一手仍旧揽着秦飞飞的肩膀往府里走。
“钰儿,是舅舅,不是爹爹。”
第45章 假扮夫人
小姑娘的一双小短手迅速抱上司空潇的脖子, 才不管什么“舅舅”,仍坚持唤他“爹爹!”
同样的蓬松赤发,一个长身玉立模样俊美, 一个小小一团玉雪可爱,十分赏心悦目。
既是回到自己的家, 司空潇也没等仆从的通传, 直接将秦飞飞领至他居住的东厢房。
府邸内并无积雪, 连地面雪渍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东厢房的布局陈设与眇觉境大同小异,两大一小刚进厢房,仆从便来传话, “少族长,族长唤您和贵客。”
“让老头子等着。”司空潇朝女使安排下去,“换套新的被褥,再备上些小食点心。”
“爹爹要去见外祖父吗?”小姑娘松开手臂。
“是啊,去去就来,钰儿在这里等着。”
“那你可要快些回来。”
“好。”司空潇将小姑娘交给女使,扭头揽着秦飞飞出了东厢房。
秦飞飞将目光从小姑娘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上收回,仰头问他:“小家伙到底是你的女儿,还是外甥女?”
“外甥女, 我姐就是生她难产时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改口管我叫爹,怎么纠都纠不过来。”
“她生父呢?”既然是继承家业, 或许这会儿已经是一家之主,假如对司空潇的姐姐当真有感情, 哪怕是半妖孩子, 也会接过去。
“去世了,返程继承家业的路上,被另一名继任者半路截杀。消息传过来的时候, 我姐刚确定有身孕。如此想来,他离开的时候没将姐姐带走,倒不完全算是坏事;又或者,有姐姐在,他也许本不用死。”
秦飞飞默默低下头,内心一阵唏嘘。司空潇姐姐心悦的那个凡修,当初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情离开游梦泽回去继任家业,有没有打算待尘埃落定安顿稳妥,再将人接回去?
一切已然随着两位当事人的去世而不得而知,只可怜了钰儿这孩子,一出生就无父无母。
她大约明白小家伙为什么管司空潇叫“爹爹”。小时候,身边的玩伴若跟她闹脾气,总会说她“没有爸爸”。无论她怎样指出对方的错处,还是会被对方复读机一样地重复“飞飞没有爸爸!飞飞没有爸爸!”
那时候她不懂,只觉得自己天生比别的孩子少了重要的东西,往往哭着跑回家,反复问母亲,为什么别的小孩都有爸爸,只她没有。现在想来,那个时候问出这样残忍的问题,必然很伤母亲的心。
“嗯,她长大后会明白的。”会明白某些缺失不是她的错,也不需要从别的地方找补。
司空潇见她耷拉着个头,忽然低头去瞧她的眼睛,“小飞飞不开心了,是因为被叫做娘亲吗?”
“啊?没有啊。”虽然她现在“男扮女装”,被叫做“娘亲”应该要感到被冒犯,不过白捡一萌萌的小丸子女儿,而且还有毛茸茸的耳朵,她有什么不开心的?
司空潇压低声音,“钰儿管我叫爹爹,管你叫娘亲,是不是说明咱俩还挺般配?”
秦飞飞面无表情地将他的手臂从肩膀上推下去,“潇兄觉得,我为什么从玄天宗跑出来?”就不该心软他触景伤情。有个断袖的景桓还不够吗?
“不说了不说了。”司空潇直起腰身目视前方。
“对了,钰儿全名叫什么?”
“随母姓,司空钰。”
秦飞飞心底涌上一阵怜惜,随母姓,跟她一样。只不过她有母亲陪着长大,钰儿却没有这个机会。
正房的堂殿里,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正伏案疾书,听见动静并未抬起头来。
司空潇不开口唤人,秦飞飞把不准应不应该开口叫“伯父”。
她抬起头向司空潇比个嘴型,“要,叫,人,吗?”
司空潇翘起嘴角,比个更加夸张的嘴型,“叫,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