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面前放了一碗白粥,两个馒头,待他净手后,拿起一个馒头配着白粥慢条斯理的吃起来,没管那些僧人略带疑惑的目光。
前些天他来到这,便直接寻上了这寺的主持,在厢房交谈了四五日,主持满面红光万分激动的走出来,而跟在他后边的菩提面色柔和温顺。
此事过后的第二日,菩提从刚入寺的小小比丘①直接升到了知客②这位子,惹得那些僧人纷纷侧目,偶尔还私下里说着菩提的事。
对于这些事,菩提向来不会放在心上,他成为这福安寺的知客的原因是他贡献了大量佛经,虽晦涩难懂,但其中意蕴深奥无比,主持拉着他对这些佛经交谈了四五天。
甚至还想直接让他坐上首座③的位置,他自是婉言拒绝。
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④这道理他还是懂的。
后边的禅定他没有过去了,而是坐在一个厢房里,默写着佛经,圆慧主持希望他能将他所说的佛经能默写出来,以后让更多人知晓。
菩提低头一笔一划默写着经书,待抄完今日要写的部分,旁边燃着的香也到了最末端,火星逐渐黯淡无光,直至熄灭。
菩提搁下笔,一遍整理手稿一遍思考其他事,年后,南府便要和往常一样过来这祈福求签,到时候,先把南道友送出去先吧。
想到南药,菩提难得疲惫的捏了捏鼻梁,不过想了想,他法器还在她手上,一时半会境灵应当也伤不了她。
第九章 :安陵候府
南药睡得很安稳,隔壁屋子里的南湘儿却不爽了,回到屋子就立马唤人烧了热水,将自己全身都狠狠搓了一遍,搓的皮都红了,还是觉得恶心。
至于那沾了南药呕吐物的裙子,直接唤人一把火烧掉了。
坐在床边,想到刚刚南药那装模作样的恶心嘴脸,南湘儿咬着下唇,恨不得现在就去拿把剪刀把她的脸划成花!
“露儿,替我梳发换衣。”
一直站在南湘儿身侧的露儿低头应是,拿起把木梳子给她梳发,再在摸香膏的时候,瞥见铜镜里那张扭曲的脸,指尖一抖,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头发上抹香膏。
然后取了一件嫩绿色的散花百雾裙给她换上,换上精致的耳铛,银链,待全部整理好,南湘儿去了南夫人那。
“娘。”南湘儿带着婢女,由几位嬷嬷领着进了内阁,南夫人肿着一双眼,在翻看账本。
“湘儿怎么过来了?”南夫人放下手里的账本,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的椅子上,然后唤嬷嬷去取些南湘儿喜欢的点心过来。
“娘,待年后,福安公主说要请我们过去赏梅,我想带上姐姐。”南湘儿道明来意。
“福安公主的赏梅宴?”南夫人看着小女儿乖巧的脸庞,想到那喜欢豢养男宠的福安公主,蹙起了眉头。
“对啊,福安公主的赏梅宴,不仅有别家的千金,还有三皇子和他的幕僚那些人也会过来呢。”
“姐姐离开这么久,总归有几个知心好友,姐姐也定然是极想她们的,还有,姐姐早就过了及笄之日,总要相看人家,三皇子的幕僚我认识几个,品性端庄,也许里边就有姐姐钟意的呢?”南湘儿笑的很明媚,话里间几乎都想着为南月儿着想,南夫人一听,也对,南月儿现在的身份颇为尴尬。
先不说她假千金这身份,还有当初她□□那事,以后都不知道在京都中怎么立足,但如果湘儿带着月儿出去,不就证明两姐妹之间并没有什么嫌隙了?
而且南月儿的确也到了该婚配的年龄…
南夫人看着小女儿,心里很是感动,还好,湘儿并没有介意月儿的存在,还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她,想到自己刚刚那般紧张月儿,湘儿定是心里吃味了也不说,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愧疚。
“湘儿,是娘委屈你了”
南湘儿脸上的笑容放大,知道事情定是成了,从椅子上下来钻进南夫人怀里,说着暖心的话:“我没有什么委屈的,娘开心,湘儿也就开心了~”
南夫人很是感动,这眼泪啪嗒啪嗒的又忍不住落下来,两人在房里谈了一整天,欢笑声不断从里边传来。
晚上摆膳的时候,安陵候和安陵候世子也会客回来了,听闻南月儿回来,安陵候倒是没什么在意,南慎则是诧异的挑眉:“月儿这么快就回来了?那她人呢?”
“哥哥,姐姐今日刚回来就晕着了,现在还在床上修养呢”南湘儿笑着接话。
南慎端起婢女盛好饭的饭碗,听到南月儿晕倒,多问了一句:“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南湘儿叹了口气,将南月儿在那偏远村里过得不是很好,心里记挂着南夫人,且患了心疾这些事说出来。
安陵候目光扫过这两兄妹,指尖敲了敲桌子:“食不言寝不语。”
南湘儿当即就朝南慎做了个封口的姿势,然后开始吃菜。
这边和乐融融,另一边的屋里,南药看着桌上那清清淡淡的小粥小菜,哽咽了一下。
“小姐,你身体不好,大夫说了,近日得吃点清淡的。”旁边那穿着翠色衣裙的小丫鬟看南药那不想动筷的模样,站出来一板一眼的回答,她是南夫人派来照顾南药的。
“鸡汤都没有么?”南药看着这绿油油的菜,不死心的问。
水儿默然摇头,然后看着南药无奈捧着碗往嘴里倒粥…
心道,以前侍奉在小姐身边的姐姐说过,小姐外表看着温婉,知书达礼的的模样,实则性子有些跳脱,最不喜食素菜了,如今一看,还真是。
灌了两碗白粥,配着小菜,南药吃了顿饱饭,就是不晓得晚上会不会尿频。
水儿端着饭碗出去后,南药两手托腮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里面那张脸,愣神。
“年后,南湘儿会带你去参加福安公主的赏梅宴,赵恒也在。”境灵冷不丁的从后边冒出来,差点没把南药吓死,直拍着胸口瞪她。
“福安公主是谁?”新出现的一个名字,南药有点懵,还有南湘儿亲自带她去,那一定是个鸿门宴!
境灵缓步走到南药身侧,指尖从那些熟悉的饰品划过,然后收回手,转身看着她:“福安公主乃陛下的第五个女儿,以前被送去和一个小国的国主和亲,后来那国主的国亡了,陛下念旧情让她回了京,哦,她除了喜欢赏梅,剩余的爱好就是豢养男宠。”
南药捧着脸感叹:“哇~”
富婆人生,她懂。
“那性子如何?”南药再问。
“一个喜欢强取豪夺的人,你觉得她性子如何?”境灵只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南药趴在桌上:“……”
行吧,总之就是不好惹的那种。
“你…”境灵看南药这懒洋洋的模样,刚要训斥她几句,外边就传来水儿的声音。
“小姐,世子来了。”
南药唰的爬起来,理了理发髻和衣裳,看着没什么问题了,才打算出去见人。
而境灵听到那“世子”二字,眼底闪过不耐和厌恶,整个人直接从屋里消失,在南府,她不会经常出现,就算出现了,别人也看不见她。
南药到了会厅,看着一个身姿略显魁梧的男人站在门外,双手负在背后,正背对着她。
“世子?”南药对着南夫人还是敢喊一句娘,但对着这下一任的安陵候,呃,哥哥这词她喊不出来。
南慎听到后边的声响,回过头来,坚硬的脸庞在看到南药那一瞬间,一下子柔和起来,笑了笑。
南湘儿长得好看,南慎自然也不差,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就是肤色有点黝黑。
“怎么不唤我哥哥?”南慎大踏步过来,然后伸出大手使劲摸了摸她的脑袋。
南药顶着一鸡窝头,懵了。
说好的男女大防呢?她记得亲兄妹要注意男女有别吧?
南药僵着身子,尬笑着唤了他一句哥哥。
南慎先是问了下她身体如何,然后派人从他的库房里拿了好些药材给她,让她安心养病,等两天后过年给她包个大红包。
南药笑的脸都僵了,把人送走之后,回想起南慎温柔的表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这个哥哥有点不对劲。
晚上,安陵候也派人送了药材过来,听说是南夫人求着安陵候送来的。
南药表示:“???”
……
后边躺了两天,终于到了新年,南药被早早提起来折腾,换上桃红色的衣裙,领间还有一层毛茸茸的狐狸毛,披着贼暖和。
在祭祖之后,安陵候府一整天都是喜气洋洋的,贴了桃符,挂了红灯笼。
南药被南湘儿拉着在院子里看了烟花,装着亲亲姐妹的模样,南夫人在一旁笑着,给两人各自包了个大红包。
用晚膳的时候,因为是过年,平日的规矩少了点,南药难得见到了府里的所有人。
安陵候的两个小妾,旁边站着她们的女儿,一个南茹,一个南燕,都乖巧的很。
然后就是南慎的妻子吴氏,挺着个大肚子,南慎在一旁搀扶着她,后边跟着他的几房小妾,模样娇俏魅人,但在南夫人面前,全都端端正正的坐着,什么话都不敢多说。
南药低头默默吃着碗里的菜,目光不动声色在他们脸上转了一圈。
第十章 :福安公主的宴会(一)
桌上摆的都是大鱼大肉,各种奢华的菜式,南药一个晚上,只顾着吃肉,毕竟这两天吃的都是清汤寡水,她都感觉自己的腰是不是又细了。
晚宴过后,南湘儿拉着南药到一旁说话。
“姐姐,过几日福安公主的赏梅宴,她知晓你回来了,便多给了一张请帖,姐姐,你…要去么?”南湘儿拉着她的手,抿唇,面带迟疑的问着她,而那双眸子,带着明晃晃的恶意。
南药:“…”
哟,小白莲这是想不装了?还是当她眼瞎呢?
“福安公主的帖子?”南药故作吃惊的用帕子掩嘴,似乎在为这件事感到不可置信。
“是啊,到时候江侍郎的千金也会到场”南湘儿笑着开口,江侍郎的千金江晚以前是南月儿最好的闺中密友,但现在…就不一定了。
南药闻言,摇头。
“我不去了,妹妹你替我推了吧”
南湘儿脸上的笑僵住了,她本以为南月儿听到有这种大型宴会,总会舍了这张脸去参加的,谁知她竟然拒了?
“姐姐为何不去?晚姐姐她常在我耳边提起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这次宴会,她听说你也有帖子,才去的。”
“而且姐姐……相必你也知道…福安公主的帖子…什么时候被人拒过?”
这最后一句,就有那么点威胁的意味了,南药听的嘴角一抽,说实话,鸿门宴她不想去,她只想咸鱼。
“答应她。”
身后传来境灵的声音,语气带着威胁,南药腰间一疼,一把匕首抵在她腰上,剑尖已经刺破衣物戳上了她的肉,但旁人却看不见。
南药贝齿磨着下唇,对着南湘儿勉强露出一抹笑容,点头答应了。
不答应,下一秒她肾就没了……
南湘儿心满意足的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带着自己的婢女离开了。
腰间那玩意没了,南药立马回头瞪着境灵。
境灵两指捏着那把匕首,眼中带着警告的意味:“还记得我给你的任务么?不要想着躲掉,不然,我这把刀,下一秒就捅你心口上了。”
南药:“…”
被境灵一记威胁搞得闷闷不乐的南药大踏步回了自己的房间,踢掉鞋子袜褥,然后把自己埋进被褥里。
自那天被境灵操纵着睡了林清,南药就对境灵的任务起了一丝反感,反感到……忍不住想反杀了她的那种…
可是,只有筑基中阶实力的她,哪里比的上这个已经活了几百岁的老妖婆?
气愤的咬着被角,南药甚至把被褥当成境灵一拳一拳砸过去,砸出几个凹陷,然后脱力的倒在床上,熄了烛火,睡觉,至于守岁什么的,去她大爷的!
南药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右手手腕传来温热的感觉,从指尖,到掌心,再到整个手臂,直至蔓延到整个身子,南药仿佛置身在柔软的棉花云朵上,一身的疲惫都好似全部散去…
另一边的福安寺,菩提闭眼拨着佛珠,嘴里念着《心经》,念了好一会,感受到法器那边逐渐平静的气息,才放下手。
拇指和食指按了按眉心,眼前的坑桌上,还摆着笔墨,以及一张几乎写满字的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经文,旁边碟子里装了两个已经冷掉的馒头,那是因为今天新年,寺里便多发了两个馒头。
一个穿着红色袈裟的老和尚端着烛火进来,眉目慈祥,菩提起身朝他合掌道了声佛号。
“圆慧主持”
圆慧主持将烛火放下,看到那桌上的经文,忍不住轻轻拿起来,仔细的放到烛火下观赏起这些经文,越看越入迷,脸上的褶子都抖了抖。
菩提则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待圆慧主持看完了全部,才抬起头,对上了圆慧那一双浑浊的老眼,里面带着兴奋。
“□□,这经文何时能写完?”
圆慧这福安寺的主持,身份地位见识都是普通和尚无法比拟的,但与菩提交谈过后,发觉这和尚精通佛法,还能探出佛经的更深意义,更重要的是他默出来的佛经,要不是因为还没默完,他铁定将它装裱好放进木盒,然后供在佛像前!
“这篇《苦言经》约莫半月后就能写完”
圆慧捧着经文,叹了口气,还要半月…
不过菩提不藏私,愿意全部写出来已是他们福安寺走了大运了,他还是不要再多要求了。
圆慧主持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同他说起一件事。
“菩提啊,年后估计有很多贵人要来上香,你虽然担任寺里的知客一职,但我觉得你还是潜心写佛经好了,这些招呼客人的的事就交由其他僧人吧。”
菩提似是想到了什么,温润的眸子闪了闪,拒绝了圆慧主持:“主持不用担心佛经一事,贫僧定会尽早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