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用主义者的爱情——孟中得意
时间:2021-11-04 02:27:01

  “我自己打。”
  一个意料之外跟着一个意料之外。
  老两口异口同声地:“你还会打家具?”
  费霓忍不住拿筷子的方头捅了方穆扬一下,虽然来之前她让他说些善意的谎言,但没必要说得这么大,她父母要是信了,该如何收场。
  孰料方穆扬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把碟子里剥好的鱼肉送到她碗里,“刚剥好,给你。”
  费霓心里骂他傻子,谁要他剥好的鱼肉,她又不是没长着手。
  方穆扬笑一笑,回答老两口的题:“在乡下的时候干过些木匠活儿。”
  他答得谦虚,费家老两口信他真是个会做活的人。如果方穆扬在同费霓结婚前展示这些技能,老两口并不会觉得他多难得,因为那时费霓还有许多别的选择,她蛮可以嫁给一个有现成房子和家具的男人。但现在木已成舟,方穆扬买了木料还会做活儿,对于他们实在是个惊喜。
  费妈在惊喜之余又对他多了些心疼,“小方,你十五岁就去插队了吧。”
  她的儿子虽然也在乡下受苦,但去插队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了。取消高考那年,正是费霆高中的最后一年,之后停课又复课,积攒了太多毕业生,城里不能提供给他们足够的工作,只能送他们去乡下。即使费霆去乡下已经二十岁了,当母亲的仍然觉得他是个孩子,至于十五岁的方穆扬,那倒真是孩子了。
  方穆扬说是。
  “吃了不少苦吧。”
  “没有,我过得和村里其他人差不多。”他也没觉得自己吃多大苦,因为村里的其他青年也是这么过的,就是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又不能去别的地方,太不自由。
  这在费妈听来便是吃苦的意思,又夹菜让他多吃一点,好弥补过去这些年他失却的营养。
  “您做得饭真好。”
  “你喜欢吃就行。你和费霓的房子不是还没下来吗?这段时间就住在家里吧。正好给你做了被褥,都是新的,今天正好晒了。”
  费妈之前准备陪嫁褥子,费霓说她是结婚,不是嫁,至于陪嫁的东西,更是用不着准备,况且大夏天的做什么被子。费霓大方向上已经做了主,小细节上就不能不赞成她的母亲。最后费霓拗不过自己的妈妈,说被褥自己来做,她不想看自己妈大夏天的出着一身汗缝棉花被。费妈坚持做被面用缎子料,费霓只好在布店一片大绿大红大粉中间拣了一个姜汁黄底子的被面,上面绣着白色的栀子花,花是机器绣的,有些粗糙,但不细看看不出来。费霓一下班就在家给方穆扬做被子,原先准备做被面的粗布,费霓做了被子防尘罩,把姜汁黄栀子花的被面给罩上了。费妈嫌弃她,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么不会做脸,又把防尘罩撤下,把簇新的被面露在外面。如今这被子正方方正正地放在费霓的床上。
  “我也想住在这儿,天天吃您做的饭。”
  费霓低头吃饭,貌似无意地拿筷子头捅了捅方穆扬,方穆扬跟上次一样,仍然没能领悟她的意思,又将他剥好的鱼肉送到了她碗里。
  方穆扬又加了个但是:“但是我已经请人帮我找好了临时住的地方,已经承了人家的人情,再不去不合适。”
  “那也好,要是不习惯的话,就搬回来住。”
  费妈提起婚宴的事情,方穆扬也应承,不过他说最好等到房子下来再一起请客,算是双喜临门。没说的理由是,他现在没钱请客。
  费霓的爸妈夸他难得想得这样周全,自然同意。
  在一顿饭的尾巴,方穆扬很抱歉地说他没有新房,在这样一个日子,只能让费霓和他一起住招待所。
  老两口彼此看了一眼,说住招待所的法子很好。里屋一小间作为新房为免太局促了,又没来得及做个门,只一个帘子,一点儿声音都不隔,就算小两口不别扭,他们老两口也很别扭。
  只是招待所要介绍信,找到单人间的房子很不容易。
  方穆扬说介绍信早就开好了,房子是双人间,到时候两张床拼一起。
  费霓爸妈再没别的话可说,因为这个女婿远超他们的想象,只觉得十分满意。
  费霓之前没听方穆扬说过招待所的事,此时听到晚上要和他一起出去住,当然不同意,但在桌上当着父母的面,也不好说。吃完饭,她拉方穆扬去水房跟她一起洗碗。
  费妈踩了老费一脚,在他耳边说了句话,老费忍着疼笑着说:“我和小方去吧,让你妈和你说说体己话。”
  按理说不应该让新客洗碗的,哪怕是自己的女婿,但现在不说,等去了招待所也就没时间说了。
  等方穆扬出去了,费妈把女儿拉到里屋,握着她的手,跟她说晚上要注意的地方。她说这个也难为情的,要不是二女儿今天有事,她就让二丫头跟费霓说了。
  费霓顷刻红了脸,忍着听了几句,终究没忍住:“我知道了,您别说了。”
  费妈起了疑心:“你从哪儿知道的?”
 
 
第22章 
  “我是说您已经说得够多了,不用再说了。”
  费妈看女儿脸从耳根烧到了下巴颏,认定她刚才是不好意思听下去,她咳了声,继续同费霓说:“我也不想说这个,可你们俩孩子什么都不懂,我不说还不知道你们闹什么笑话。”
  在费妈口中,方穆扬是个懵懂无知的青年,有些事情要费霓来教,让她教的时候不要不好意思,教遍以后就好了,这种事,男的般是点即通的样子。
  临走前,懵懂无知的方穆扬看费霓很不愿意离开家的样子,当着费家老两口的面揽住了费霓的肩膀,对费霓说:“咱们走吧,让爸妈早点儿休息,他们都忙活天了。”
  费霓想挣脱开,碍于父母的面子,只能配合。她本来是不想离开自己家的,但方穆扬这么说,她再不走就显得她不懂事了。方穆扬的手直搭在那儿,屋里没电扇,她的肩膀被他给抓热了。
  她也奇怪,他爸妈怎么叫得这么自然,要是方穆扬的父母在她面前,她绝对是叫不出来的。
  出门费霓刚要发脾气,方穆扬的手已经放到了裤子口袋里,好像他揽她的肩膀是刻意表现给她父母看,他笑着对费霓说:“你脸怎么这么红?”
  “热的。”她因为母亲的话,此时和方穆扬相处很不自在。
  方穆扬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
  “不舒服就跟我说,我带你去医院。”
  “不跟你说了吗?我就是热。”
  “那会儿我骑快点儿,招待所里有电扇。”
  费霓坐在自己自行车的后座,仰头数天上的星星,“招待所的介绍信,你怎么搞到的?”
  “我不是要去出版社的培训班了吗?社里虽然不提供住处,但临时住几天招待所没问题。”
  “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
  “我想给你个惊喜。”
  “我点儿都不觉得那是惊喜。凡是涉及到我的事,你都要跟我提前商量。”
  方穆扬并不反驳,只是稍微解释了下:“你跟我结婚,我没新房给你住,但也不能让你第天就住在家里,你爸妈怎么想我?本来他们就觉得我配不上你。你跟我去住招待所,他们也安心。”
  费霓又问:“你买木料的事情怎么不跟我说?”
  “我是想跟着你商量来着,可咱们不是离得远吗?再说,你出了房子,理所应当我出家具。家具厂的家具太贵了,我想还是自己做。”
  虽然和方穆扬结婚有诸多不便,但就凭方穆扬说房子是她的,费霓就认定她同他结婚是个正确的选择。
  她也为他考虑起来:“那得不少钱吧。我之前不是说了,咱们点点来,先去信托商店买些旧的用。你把钱都花光了,万以后有用钱的地方……”
  “以后我在培训班也有津贴,你不要太担心。”
  “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事儿就算了。我知道有人也要打家具,正缺木料,我帮你把木料转手。你买木料和托运共花了多少钱?你告诉我,我心里好有数。”
  “要是木料有剩,也可以转给他们。”
  这是不肯卖了。
  费霓并不相信方穆扬会打家具,只认为那是方穆扬善意的谎言,“你不要把打家具想得那么简单。你专心画画,比什么都强。”
  方穆扬本想说插队的时候自己帮人打过,但话到嘴边变成了:“我这次下乡收拾东西,跟我起插队的朋友说我以前打过家具,我想我去书店买本木工书学学,应该就会了。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费霓倒不会对方穆扬失望,她从未对他有过不该有的期望。
  “以前的事你还没想起来吗?”
  “你很希望我想起来吗?”
  “你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现在想起来的好处实在有限。就冲他以前肆无忌惮地在医院画小护士,组织已经不可能完全信任他,对他委以重任。他现在安然无恙,反而占了失忆的好处。他真恢复了记忆,给他安排的工作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至于她,也不会因为他恢复了记忆就能上大学。算来算去,她觉得还是没有恢复记忆的方穆扬更好,因为以前的方穆扬她实在谈不上了解。费霓想象不到,个会在乡下打家具、把上大学的名额让给凌漪的方穆扬会是什么样子,她也不想了解。
  方穆扬上午已经来过招待所次,此时为了费霓能和他起合法入住,他拿出了两人的结婚证。
  进房间,方穆扬开了灯,打开橱柜上的电扇,搬了椅子,让费霓坐在电扇前吹。房间是双人间,两张床之间是张床头柜。床头柜上摆着盆海棠,别的花他都送了人,只带了这盆。费霓发现,现在这盆,比他画上开得还要更好。
  “你又不在这儿长住下去,带花干什么?”
  是种自夸的语气:“我想让你看看,我养得不错吧。”
  “很好。”
  电扇旁边是面镜子,费霓在镜子里发现,她的脸仍是红的。和方穆扬独处室,她又想起母亲说过的话,脸上的烧直没退下去,方穆扬这时走过来,双手扶住他的椅背,俯下身来打量她的脸,股热气呼到她的耳朵里,“你脸怎么还这么红?这电扇也不管用。”
  费霓拉了拉椅子,有点不耐烦地说道:“这么热?能离我远点吗?”
  房间里有卫生间,可以洗澡,方穆扬建议费霓:“要不你去洗个澡吧,里面的牙刷香皂毛巾洗发膏都是我新买的,还没用过。”
  见费霓没有要动的意思,方穆扬又说:“对了,我有个礼物送给你,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那个礼物实在太过独特,当它从包里出来的时候,费霓以为方穆扬在开玩笑。虽然这玩笑点都不好笑。
  那是根细而长的棍子,上面还刻着字,大概是铁做的,不算长,方穆扬去拉费霓的手,把东西送到她手里。那根棍子很有分量,温度比她手上要凉得多。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方穆扬终于在费霓脸上看到了无措,他笑着说:“今晚给你拿来防身的,我知道你不放心我。”
  费霓当然要否认:“我没有,你误会了。”
  “用不着解释,你不放心我很正常。知道这东西怎么用吗?”
  方穆扬凑近费霓的嘴,像是要吻她,费霓偏过脸,耳朵正好擦过方穆扬的嘴,费霓整个人很热,带着点恼羞成怒,她还没骂他,就被方穆扬搂住了腰,手也被抓住了,抓得很紧,本来还算干燥的手顿时粘腻腻的,方穆扬的嘴凑在她耳边说:“要是有人对你耍流氓,你就拿这东西砸他的后脑勺。”
  费霓被迫攥着棍子的拳头跟着方穆扬的手转到了方穆扬的背部,在距他的头还有三四公分的样子,费霓忍不住骂了出来:“你有病吧。”
  方穆扬这才放开她:“学会了吧。我要是对你不客气,你就拿这个打我,我决不还手。”
 
 
第23章 
  “学会了吗?”
  见费霓不言语,方穆扬笑着说:“要是没学会的话,我再教你一遍。我要是对你有不该有的想法,你对我千万不要留情。”
  费霓丢开那只棍子,走到电扇前吹风,不说话。
  “你要觉得会了就试一遍,万一真遇到了,手里使不上劲怎么办?我今天包你学会。要不要再试一遍?”
  方穆扬嘴上这么说,身体却不动,他不想今天就把费霓惹恼了。
  费霓恼了:“能不能不要开这种玩笑?”
  “你难道很放心我吗?你要是很放心我,我就把这棍子扔了。”
  他笑着看着费霓冲进了卫生间,还不忘提醒她:“别忘了锁门。”
  费霓进了卫生间,锁门,拧开龙头,手捧着凉水往脸上扑,直到脸上的温度降下来,耳朵仍是烫的,那只被方穆扬嘴唇无意间擦过的耳朵。他刚才抓她手的时候,两人离得很近,她心跳这么快,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她靠着卫生间的门,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没出息,可现在仍很没出息,心脏仍怦怦地跳。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她心里认定,只要她自己做得正,方穆扬是不会也不敢把她怎么样的。
  听着卫生间的水流声,方穆扬坐在电扇前翻书,是一本钟表维修的书,书被他翻得哗哗响,用以抵挡浴室的水流声。
  这本书还是他哥哥邮给他的,信上写着祝语,愿他成为一个有用之人。
  方穆扬的出生完全在他父母的计划之外。在他之前,他父母已经儿女双全,对孕育新的生命毫无热情。他母亲认为生育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工作,即使有奶妈有托儿所,也不愿再生。他父亲对自己夫人的想法全力支持,他正值壮年,很需要夫妻生活,妻子无论是怀孕还是坐月子都很影响他的生活。但事有凑巧,方穆扬出生的前一年正赶上国家严格管控避孕用品进口,人工流产也被限制,等他母亲发现他的存在时,只恨他父亲的不小心,虽已于事无补,但为发泄怨气,还是将他父亲赶到了书房。他在未出生之前,就成了他爸爸的罪证,让他父亲在他母亲面前一直理亏。他出生之后,在各界的推动下,避孕用品又开始解禁,管制也放开。这其间他爸妈也起了一些微薄的推动作用,他父亲比母亲还要积极一些,因为他知道再不解禁,他的妻子为避免意外怀孕,将重让他过上单身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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