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嫌恶的踢开他,扫了一眼众人,果见无一人幸免,皆双目赤红形如鬼魅一般。
他冷嗤一声,心中毫无波澜。
天医阁弟子上下等级分明,数万弟子中,连他在内的嫡传弟子不过区区十人,而内门弟子则只有百余名,除此之外便皆是外门弟子,外门弟子在宗内地位低劣,向来只有卖命的份,只有在破镜成功后超过内门弟子,才会将其替代提高一阶,他当年便是这样挤掉了一个又一个才坐上如今的位置。
而外门弟子还有一个作用,便是替内门弟子尝用新丹,且死活不计。
也是因此,每年因服用内门弟子试炼出的丹药破镜失败死亡的外门弟子可达数千,所以每年向外招揽的弟子名额自然也多达数千。
但即便是这样,这些为求长生不老的凡人们仍旧如逐肉之蝇般为这区区一个外门弟子的名额争抢不断,负责招揽的内门弟子甚至会借此收贿,收纳那些本不合格的凡人进来,凌峰知晓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在他眼中,这些人就如同牺牲在他丹鼎中的那些血肉一般,根本不配为人罢了。
而这些人以为攀上了天医阁便离成仙之道不远了,就如当年还天真年幼的他一般,殊不知这诺大的仙门早已从根到须烂了个干净。
而这些欲走捷径得道的凡人与凌峰也并无区别,大多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他们死了不可惜,这路却也不能继续探了。
本来他以为今日这一行或许就是他的死路,但现在他却忽然有了别的主意……
他看着前方密林阴冷扯了扯唇,转身毫无留恋的重新劈开那花墙,钻了进去。
而花墙内,那几人已浑身抽搐,随着灵气紊乱筋脉倒转,慢慢脸上浮现出骇人的青紫来,再过几瞬,便双腿一蹬,再无动静了。
而碧渊阁主厅内,柳落落看着那水镜里幻化出的景象,正巧有几个画面定格在了那几个修士惨死的脸上,她浑身鸡皮疙瘩顿起,忍不住捋了一把胳膊肘。
“这雾气是什么?怎么他们突然就这么死了?”
江逆懒懒靠在椅子上,一只手轻抵下颌,那表情意兴阑珊的就好似看了场不出意料的烂戏。
倒是一旁刚挖完地道钻出来的仲茂真人捋着胡须解释:“这是毒丹雾吧?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害人的稀奇玩意儿。”
柳落落倒是来了兴致:“毒丹雾是什么?”
“毒丹雾是数百年前一名散丹修炼丹时所生炉烟所化,那丹修一生痴狂,到金丹后期更是疯魔失心,也不知从哪里得知以至亲之人血肉炼化成丹便可就地飞升,恰巧那时他的凡人妻子即将分娩……”他说到此处不说了。
柳落落哽了哽,便小心问:“他把他的孩子杀了?”
仲茂真人却面色沉重的摇摇头:“不止,他将他的妻子连人带胎儿全丢进了丹鼎之中,历经七七四十九日,那丹鼎不但未练出半颗丹药,反聚集了那母子二人的怨气附着在那炉烟之中行成了这毒丹雾,即时裹住那丹修便消失无踪。此后那数十年常有作恶多端之修士被发现莫名其妙走火入魔暴毙而亡,便是因这毒丹雾,只是数百年前这毒丹雾飘入南域便不见了,不成想却原来落入了魔道手中。”
他叹了口气又补充道:“这毒丹雾若是问心无愧者遇见便与寻常山雾无甚区别,怪就怪在它似乎能诱发人的心魔,所以说来,这几人如此下场,也是他们应得的报应。这天医阁上上下下到底做了多少恶事?如此罄竹难书,这求仙之道如何能修得正果?”
柳落落没敢搭腔,以免暴露出更多真相,逼得堂堂一代掌门忍不住泼妇骂街。
好在仲茂真人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他转而看向门外,目中多是担忧:“也不知屹松他们如今布置得怎样了。”
就在这时,江逆腰上的玉牌忽而发出亮光,传来流风的声音:“尊主,我等已到,还请尊主指令。”
江逆微微抬额,眼中露出一抹精光,随后撩袍起身,随着一抹红光掠过,主厅内便已经不见其身影。
“哎哎!别丢下我啊!”柳落落宛若一个被抛弃的孤儿,追了几步觉得不安全,愣是又拐回去从仲茂真人手上抢过铁铲放出猪猪骑上便追了上去。
而凌峰这头已经顺利将结界破出了个口子,凌峰脸上忍不住露出些得意来:“江逆果然是穷途末路了,这般松脆的结界,竟也拿出来现眼?”
他话音刚落,便听“咔”的一声,结界化成千万碎片随风消散,他眸中一冷,立即招手:“所有人上,今日我天医阁便要除魔卫道活捉了这魔头!”
霎时间,几艘船舫内御剑飞出数千修士,个个成竹在胸朝着那碧渊阁的山门飞去。
凌峰瞥见江少庭竟也准备御剑飞去,便立即上前阻拦道:“江少仙主,万万不可,那江逆虽修为已废,但仍旧狡猾万分,仙尊在临行前曾对我等有交代,不能让你独身涉险。江少仙主不若便待在这里,待我等成功捉拿了那魔头后,再与你会合可好?”
“尔等料定我必会输于江逆?”江少庭冷冷瞥来一眼,逼得凌峰一噎。
这时已经瞎了一只眼的庄青走来,比起上一次在魔宫,他因着这只瞎眼浑身气韵都阴沉了不少,他看着江少庭缓缓道:“江少仙主,我们并无此意,只是那江逆向来诡计多端,江少仙主为人狭义,怕是难防小人,我等也是在替江少仙主着想。江少仙主别忘了,临行前你也是答应过仙尊,要听从我二人的安排。”
“你!”江少庭气怒非常,却无可辩驳。
就在这时,脚下船体忽而传来一阵猛烈的震动,三人扭头看去,只见那层本已经被破开的结界,不知何时竟又重新升了起来,呈一顶巨大的透明琉璃罩,罩住了整座赤霞山,而他们与那数千修士已然被这层更加严固的结界隔离开来,内不得出,外不得入!
“不对,方才那结界是陷阱!都给我回来!”
然为时已晚,这结界不但能隔音,也能暂时阻挡神识传意,那些修士满腹信心,已然毫无防备尽数没入了那道高耸的山门。
而他们却不知,这一进入等待他们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埋伏和陷阱,怕是还没见到一个碧渊阁弟子,便会丧命于此。
“江逆!”
凌峰再如何蠢,如今也意识到了是中了计,而这小小的碧渊阁又怎会有本事再设下这第二层结界,必然是江逆所为!
果然,他话音刚落,便听身后响起一声含嘲带讽的嗤笑:
“凌仙主可是在找本座?”
他扭头看去,便见船舫后,一头巨大的三头魔龙背脊之上,便站着那多日不见据说已经修为尽毁的魔头江逆。
然见眼前此人浑身赤焰冲天的样子,又哪里是耗损了半丝修为的样子?
“化神境,他成功破了化神境……”
江少庭怔然片刻,又立即握住灵剑,冷眼看着对面那人,“江逆,那混沌境中你是否残害了无辜之人?”
江逆却只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哦?这罪名来的倒是意料之中,那他们可曾告诉你,我不仅杀了人,还抢了他们的乾坤鼎?”
“江逆,你在混沌境中胡作非为,封了入口又嫁祸于我天医阁弟子,联合那魔蛇魇影杀人无数,如今竟还敢猖狂?还不快快将乾坤鼎交出来束手就……”
凌峰一身青衫翻飞如风,自以为一番话编的是有理有据,然而还没等他说完,便觉旁侧忽然飞来一个什么东西,他伸手一抓,却猛地被甩了一脸的泥,低头一看竟见手里抓着的乃是一柄最低劣的修士都不屑使用的铁铲,那泥便正是从那铲头上顺势甩来的。
“我可去你爹的小宝贝儿吧!”
一道人影骑着个古怪的巨大粉猪飞了出来,正是听这人扯淡听的忍不下去的柳落落。
她骑着猪飞至三头魔龙上,跳下猪背便远远指着凌峰的鼻子骂道:“你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光让你长肺了?咋这么能吹呢?感情正道的光都生产自你家呗?那乾坤鼎你平时都用来干啥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啊?要不要我把里面还剩下的几百个残魂拉出来给你跳个舞亮亮相,好让你触景生情现场来个辣手炼人丹,让诸位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烂菜梆子呗?哦对不起,我词语用错了,触景生情你不配,你最多只占一半儿,那就是触生!”
她这一串话砸的几人猝不及防,被指着鼻子骂娘的凌峰更是已经脸色铁青:“妖女,简直是信口雌黄!”
“我信口雌黄?”柳落落笑了,转头看向江少庭,“江少庭,垃圾堆里挑金子,我看你好歹也算有点良心,我们这里有一份证据,正巧能解释在混沌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不要看一看?”
“妖女!”凌峰闻言目光一闪,立即站出来道,“莫要再故技重施蛊惑江少仙主!”
第60章 援军到了江少庭却只盯着她的眸子,“……
“凌仙主,莫与妖邪多废口舌,他们不过是在拖时间罢了,江少仙主,请靠后。”
一旁庄青神色阴沉,几步挡在江少庭身前,又从袖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玉葫芦,一打开塞子,便见一束金光直射九霄,而后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几人头上的空中便化出一只堪比三头魔龙大小的金色四蹄灵兽来。
几人见此神色各异,只有柳落落盯着那兽额上的长长犄角,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握草,独角……驴???”
柳落落满头问号,盯着那头硕大的纯金巨驴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特么到底是进了个什么魔幻世界?又猪又驴的这是修仙世界?这是农场一家乐吧?待会是不是什么鸡鸭鹅都要出来了?
她这个念头刚蹦出来,便见凌峰一个甩手,便甩出了自己的契约灵兽:一只与野鸡神似的大鸟。
凌峰冷笑一声:“有我灵凤助力,看尔等还有何招数!”
“……”好尼玛野鸡的凤凰。
柳落落此时看向自己的粉猪,忽而觉得无比顺眼。
“真是可惜,本座最近杀人杀腻了,本想留你们一条生路,既如此……”江逆邪肆一笑,化出血刃赤练,“那便陪你们好好玩一玩吧。”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红光直冲凌峰三人而去,那金晶兽见此金瞳一闪,正要发力,却被另一道赤红色的巨大身影挡住,正是三头魔龙!
于是在结界外的上空成两派局势,一是江逆独身对凌峰、庄青二人,外加一只野鸡凤凰,而另一头那金晶兽却与三头魔龙缠斗在了一起。
反倒是柳落落连同粉猪在内,和对面被庄青二人隔开的江少庭成了两个打酱油的。
这时候小纸人从她袖子里钻了出来,伸手指了指上空三头魔龙的位置着急的扯了扯她的袖子。
柳落落回过神来,正眼见三头魔龙受了那金晶兽雷霆一击,背侧立即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她瞳孔一缩,立即骑猪飞去,同时从袖中掏出鹞春正要吹,这时却见一道白光闪过,一人挡在了她的身前。
“又是你。”柳落落烦躁非常,“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江少庭却只盯着她的眸子,“你不是柳师妹。”
这句话令柳落落心中一咯噔,抬头冲他看去,却见他眼里满是笃定。
“我曾去妙音宗细细查过,柳师妹向来性格严谨,自入宗以来从未做出半点离经叛道之事,自那次魔道来袭你醒来之后便性情大变,接连做出令人匪夷所思之事。最重要的是,你不通音律。”
江少庭定定看她,“瑶光曾说你在混沌境中曾使用鹞春施法,却对音律生疏艰涩至极,柳师妹乃妙音宗最通音律之人,绝不会像你这般。你究竟是谁?如何夺的舍?柳师妹的魂魄现今又在何处?”
他而后每说一句便逼近几寸,到最后竟逼得她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江少庭步步紧逼,好似在审问犯人一般:“这一切可是你与江逆早有谋划?你们知晓我与柳师妹成亲的真正原因,意图阻挠我破镜,是也不是?”
柳落落没想到他居然还拐着弯把脏水泼别人身上去,立时抬头看他冷笑一声:
“你也知道你们打算利用柳月落干什么?你扪心自问你可曾对你的柳师妹好过半分?你心心念念的是你的温兰师妹,在订婚前夜与她榻中欢好,你竟不觉得有愧于你的柳师妹?如今你倒觉得你有资格来过问她的死活?”
江少庭闻言目光闪了闪,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如此,你便是承认了?”
“承认又如何?”柳落落笑了一声,“你是在可惜少了个助你破镜的工具?可惜了,或许是老天爷早早就看不惯你们这些虚伪的仙门中人,才派我来顶了她的身份,怎么,你现在想杀我?那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她话音一落,便忽而探手向他的一处穴位而去,江少庭见此目光骤厉:“他竟教了你这个!”
也不知是何处引得他发了怒,他闪身躲开提起灵剑便刺了上来,柳落落一时不查,肩头正被他刺了个正着,紧咬住唇忍了忍,却最终还是未能忍住,惨叫了一声。
那头红衣似火杀意正旺的江逆见此动作一顿,回头正看见少女双手紧抓着那已经贯穿她肩膀的剑刃,咬着牙狠狠一抽,生生将那剑刃上拔了出来。
他凤目一狠,甩出几团赤焰砸向凌峰二人后便立即撤身飞来,一手一把捞住她的腰身,另一掌聚起一团魔气封在她的伤口上。
本慵懒睥睨的一双凤目罕见冒出些怒意来,“江少仙主长进不小,如今是喜欢拿女人开刀了?”
江少庭也看着自己剑刃上的血发愣,半晌才呐呐道:“我不是……”
“江少仙主做的好!”
庄青紧跟而来,凌峰带着灵凤也紧随其上。
“与魔道不必讲道义,速速为民除害才是正理!”
这时上空传来一声哀鸣,三头魔龙终是不敌金晶兽,身上又多了两道骇人的伤口,但即便如此,它也未曾放弃,始终挡在他们上方与金晶兽殊死缠斗。
凌峰见此阴森一笑:“庄仙主,江少仙主,不如我等三人合力,今日必是这妖孽死期无疑。”
“是吗?”江逆却幽幽勾唇,看向他身后的一艘船舫,“仙门向来道我魔道狡诈,如若今日让各位如此安然便胜了,岂不是少了许多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