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颜色常让她想起十八世纪的法国，偌大的庄园里，玫瑰开到烂漫，锋利的金属围栏尖泛着冷光，原本应该驰骋沙场的骑士受伤，无奈再次休养，漫无天日，整日伴着玫瑰，有几分薄薄的怨气。
正这么想着，铺子里正进来一位骑士般的人物。
玉西，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大姑娘，容颜清俊，肤白胜雪，目似点墨，可能是肤色是不近人的瓷白，给人微妙的疏离感。
但是比她的美貌更让人津津称道的却是她的才学，先是十三岁时的一篇《上原赋》初露锋芒，随后一首首诗词如井喷般出现在京城众人面前，诗风壮丽浪漫，颇具磅礴浩荡之势，有玉西的狂热追随者整理了一本她的诗词，足足有八百九十六首。
玉西并不仅仅只擅长诗词歌赋，在她三年前去参加渌水诗集时，曾有不服她才学之人，当面与她论经，结果一败涂地，被驳斥得口不出言，呐呐不能语。
才貌双全的人最不缺外界所传的关于她的一些揣测，什么孤傲无物，放达不羁，每日必饮酒三大坛，发不束，簪不戴。
见过玉西本人的人，这才惊觉，原来名冠京城的才女，只是一位看着沉静又瘦弱的女子。
可惜天妒英才，去年玉家的下人不知被谁收买，趁众人不备，用一把石灰将她一只清凌凌的眼睛弄瞎了。
谭以暂且还不知道这些往事，只看见铺子里走进一位双十上下的瘦弱姑娘。
抬眼看去，便望见一只灰蒙蒙的眼，像沉沉、不消散的雾霭。
第16章 眉笔畅销 首发晋江文学城，谢绝盗文~……
谭以迎上前去，笑着问道：“这位客官，有什么需要吗？我是这儿的东家，可以为你推荐。”
玉西那双灰黑色的眼睛平静地望过来，说道：“要眉笔。”
是个酷girl，谭以心里想着，拿出了铺子里仅有的两款系统出品眉笔。
“客官你瞧，总共有两种颜色，棕黑色和红棕色。”谭以瞥了瞥玉西平淡的脸。
“嗯，你的眉毛浓密，肤色很白，用这款红棕色的会更适合你哦。”谭以拿起一支眉笔向她推荐道。
玉西接过，修长的手轻轻握住眉笔，以执毛笔的方式，虚空往自己的眉毛上比划了两下。
“两种各要二十支。”玉西放下手里的眉笔，说道。
导购于金瑶在一旁听见，立刻给富裕的千金小姐包上，眉笔一次性买二十支可不多见！
玉西结算了银钱，走前犹豫了会儿，朝谭以说道：“这笔说是眉笔，其实在纸上写字也很便利，以后会有更多样式吗？”
谭以愣了愣，明白过来她这是把眉笔当铅笔用了，说道：“方便是方便，但用眉笔怕是不好写吧。宣纸薄软而韧，眉笔又是在油性皮肤上显色效果才好……”
谭以没把话说透，只说眉笔不适合写字。
说到这儿，玉西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说道：“是了，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已经试过了，在青州产的玉皮纸上写最舒服，颜色也不错。”
谭以是知道古代人民对书法的狂热爱好的，眼前这位姑娘怕也是其中之一。
“这是您的会员卡，请收好。您是第一次来店，总共消费八两银子。不同等级的会员卡有不同的会员福利，欢迎再次选购。”于金瑶麻利地填好了表格，请玉西签字确认。
玉西接过，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说道：“我现在是白卡，能够新品试用，是吗？”
于金瑶这些天都在回答这类问题，已经十分熟练了，亲切笑容丝毫不变，回答道：“是的客官，只要在铺子里消费任意金额就能成为我们的白卡会员，累计消费满十两升级为紫卡，满一百两升级为红卡，满五百两升级为黑卡，满一千两升级为金卡。”
于金瑶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稍微顿了顿，继续说道：“不同等级会员能享受不同的福利待遇，您可以看看这里，会有美妆服务、积分兑换、最大折扣、新品抢先购等福利。”
听导购说的天花乱坠，玉西仍然面不改色，看了看优惠福利，发现自己没什么需要的，也就不在意地说道：“下次有新的眉笔再通知我来新品试用。”
挥了挥手，玉西转身往外走去：“送到城东大理寺少卿玉府，就说玉西买的。”
谭以在一旁翻看这几日登记的会员人数，闻言盯着玉西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放下手里的登记簿，谭以喊来满冉，问道：“大理寺少卿家的小姐，听着有些耳熟，你听说过吗？”
满冉眼睛倏地睁大，兴奋地说道：“玉西姑娘也来咱们铺子了啊！东家您之前在江南不太清楚，她是京城鼎鼎有名的大才女，可惜她的一只眼睛被人弄瞎了，原本能与澹台轶齐名。”
说道这儿，满冉的声音小了点，似乎是怕被旁人听到，又冲着谭以眨了眨眼睛。
谭以：“……”
就和澹台轶见过这么两回，居然就被下属暗暗调侃了。
“和澹台轶齐名？怎么说？”谭以有些惊讶。
满冉回道：“玉西重诗词歌赋，澹台轶精治经策论，在京城都素有才名。”
谭以八卦闲聊完了，就说起正事：“最近会员登记情况进展怎么样了？”
说到正经事，满冉肃了神色道：“开业前几日未记录的会员已经全部登记完毕，和账本上的营收对得上。目前，白卡会员三百五十六人，紫卡会员七十八人，红卡会员三人，黑卡金卡会员暂无。”
谭以在脑中迅速计算核对了一下，大致在合理范围内，算是稳中有升的趋势。
接下来还是继续薅系统羊毛，这么点化妆品根本不够看啊。
*
玉西得了好笔，兴致勃勃地回到家中继续写字，虽然在她脸上看不出丝毫兴奋的迹象，仍然是一脸淡漠。
玉西在玉皮纸上正诗兴大发，挥斥方遒，便听见丫鬟的通报声，表二小姐来了。
刚说完，还未等玉西喊进，她便已掀开门下珠帘，走了进来。
正是表二小姐名倪听南，为在京中寻个好夫婿，由她姨母带着在家中住一段时间。
“姐姐正在写诗？可扰到你了？”倪听南凑上前去，笑闹道，垂挂髻上的两枚小巧珠花随着她的动作一颤。
“嗯。”
玉西面无表情，拿起眉笔继续写，说道。
倪听南噎住，又快速扇了扇手里的刺绣牡丹团扇，自顾自笑了笑，说道：“姐姐用的什么笔，好生精巧，我倒是前所未见。”
玉西难得皱了皱眉：“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
倪听南听见这话反而眼睛亮了，说道：“是我的错，打扰到姐姐了。姐姐说的没错，我是小地方来的，见识浅薄，没见过京城里这些好东西也正常。”
玉西受不了她这样扭来扭去的说话方式，说道：“前门大街谭家胭脂铺。”
倪听南知道了铺子，心里有了主意，又仔细瞧了瞧玉西手中的笔，在一旁的秀凳上坐下，说道：“姐姐可真是慧眼如炬，在胭脂铺里还能找到写字的玩意儿，不像我没见识。就前几天，我娘还跟我说，要我跟姐姐你多亲近亲近……”
玉西干脆放下笔，专心听她说，一脸古井无波，时不时点点头，嗯一声，看似在认真听着，实则眼神都涣散了。
倪听南看表姐时不时回应她，说得更起劲儿了，直说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我这人不太会说话，也只有姐姐你才耐得住性子听我说，不然我可闷死了。”倪听南小心翼翼觑了她一眼。
你知道就好。玉西心里默默想着，回道：“没有。”
倪听南舒了口气的样子，拍了拍胸口：“那行，姐姐我过几天再来找你说话。”
等倪听南走了，玉西拿起笔，又凝神侧耳倾听确定她是走了，才放心地继续写诗。
她这表妹，是既会说话，又不会说话。玉西心中叹息道。
倪听南从玉西大小姐那里出来，带了两个丫鬟便直奔谭家胭脂铺。
看着铺子的大门及院子，作为皇商家嫡女的倪听南点了点头，铺子还算能入眼。
还没等导购朱诚安开口招呼，倪听南手一挥，说道：“买两百支笔，写字挺好用的那种。”
朱诚安：“？”
咱们这开的是胭脂铺，不是他上个东家的荣宝笔斋吧。
第17章 喝酒赏花 首发晋江文学城，谢绝盗文~……
恰好这日谭以也在铺子里，听见倪听南要买笔，了然地拿出两款眉笔供她挑选。
倪听南根本不细看，匆匆扫了几眼，便买下了各两百支的眉笔。
就这么一笔，倪听南已经花了八十两银子，成为了紫卡会员。
谭以开心地笑了，原本眉笔的销量远不如两款口红，毕竟口红直观且美，眉笔则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得在日常多用用，才能体会到它的妙处。
如今居然糊里糊涂地卖出了这么多眉笔，也算是另辟蹊径了。
谭以这么想着，一边写着请帖，打算邀请铺子里的几位红卡会员一起来谭府喝酒赏花，联络一下感情顺便给008拍几张好图。
铺子里的产品实在是太紧缺了！
谭府的花匠一直兢兢业业工作，到了六月初，白玉兰、合欢、月季都恰好开了花。
据有十年养花经验的花匠老梁预测，过几日昙花也会开放。
这还等什么，谭以立刻下帖子邀请贵客上门，顺便斥巨资去赵娘子家沽了一坛酒，清正醇和，是上好的金华酒。
三位红卡会员魏盼芙、钱鸣玉、陈仙依加上谭双，四人少少地用了点午膳，便聚到前院赏花喝酒。
原本魏盼芙的哥哥魏盼鸿也要来，一到谭府发现赴约的全是姑娘家，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跑走。
谭以对魏盼鸿倒有几分印象，一是他妹妹是店里的大主顾，二来，他本人也有几分滑稽，就像是人形哈士奇。
“幸亏他走了，不然我们一块喝酒带上他真是不够痛快。”魏盼芙自顾自倒了一盅酒，仰头喝下，很有几分豪气。
魏盼芙作为酒楼东家的嫡女，酒量着实不浅，谭府配的酒盏虽小，但就一会儿功夫她已经喝了不下十盏。
陈仙依昨日刚教完谭双画画，睡得有些晚，今日赴约还有些混沌不在状态，闻言笑道：“魏公子还挺好的，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妹妹还高兴他不来，肯定要生气的。”
众人忍不住都哈哈笑出声来，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魏盼芙摆了摆手：“哎呀，不说他了，咱们自己玩自己的。”
言罢，一边喝酒，一边拿出一支眉笔在纸上慢慢画着，陈仙依和谭双凑近观看，时不时开口点评说笑几句。
“叮！恭喜宿主，完成成就【饮酒作画图】。”
“描述：一人作画，二人围观，在对女子礼教训诫严格的古代是难得的闺中之趣。即便身套镣铐，也要在空隙处愉悦自我，和好友偷得浮生半日闲。”
谭以和满冉坐在一旁悠闲地下棋，时不时喝上两口。
满冉不会下围棋，谭以便拉着她玩起了五子棋，好玩易上手又有成就感。
谭以听到了系统响起的成功截取图像的美妙提示声，更加开心了，“啪”一声落子，把原本想放水的一个窟窿给堵上了。
满冉皱起了眉头，差一点就能连成五子了！
钱鸣玉来得有些晚了，大家也不在意，本就是私人聚会，不用太在意舒舒服服地来就是。
倒是钱鸣玉娇蛮脾气上来了，连喝三杯给大家赔罪。
金华酒不烈，是绵长的口感，妙处在后劲，层层不绝，给人如在雾中之感。
钱鸣玉一口气喝完三杯，自觉根本没事，大家看她脸色如常也就不说什么。
其实钱鸣玉已经醉了，迷迷糊糊走到白玉兰树下，看着树上挂着一个个鎏金小铃铛，风一吹，摇摇晃晃。
钱鸣玉贴着粗糙树干，伸出手想抓住，实则离树上的铃铛还有十万八千里。
眯着眼，透过手指的缝隙隔空抓住，钱鸣玉嘟嘟囔囔：“嗝……我都抓住了，怎么还会动，不要动！”
谭以一心两用，一边下棋，一边暗中观察，看到这幕，差点笑抽过去。
趁着满冉在考虑下一步走哪里，连忙站起身来，绕着钱鸣玉走了一圈，以便让008截到最完美的角度。
“叮！恭喜宿主，完成成就【抓铃铛】。”
“描述：钱鸣玉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牢牢握住了小铃铛，它还会不听话地动来动去，这让她很不高兴。少女的娇憨是世上最顶级的可爱～”
果不其然听到了系统提示声，谭以小声“耶”了一下，心满意足地继续回来下棋。
十天半个月不露面的系统难得出声：“宿主其实不必绕着图像主人公转，系统会自动选好最佳角度。”
谭以戏谑地笑了一声，引来满冉不解的眼神：“008，你这可是在打击我的积极性了，我是为了你能拍到最美的图啊。”
系统沉默了一会，说道：“宿主自己想要观赏，请不要以系统为借口。”
谭以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确实是想全方位围观钱鸣玉的憨态。
满冉听到东家的笑声，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她方才这步棋走错了？还是东家故弄玄虚？可是若是不下这里，她就连成五子了，还是有别的地方她没瞧见？
唉，和东家下棋真难。满冉内心吐槽不断，发出打工人的感叹。
一旁侍立的丫鬟瞧见钱鸣玉醉得有些厉害，扶着她往谭以身边坐下，正坐在棋盘侧面。
“在下棋？这个我擅长！”钱鸣玉迷迷糊糊看见了黑黑白白的棋子，瞬间来劲儿了。
“这个下这里比较好，围住了，你就可以吃，会多几子……”钱鸣玉手指着一处对谭以说，信誓旦旦的样子。
谭以又笑了，今天她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过，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因此就算钱鸣玉是按围棋的下法指挥，谭以也一律按她说的下。
